第8章 11
几乎是楚清宴一动作，天道就停了脚步。
二人能在短时间如此亲密,是因为天道因落鲸而诞生,里面涉及的因果规则,是比血脉更加亲近的东西。所以楚清宴能在认出对方的瞬间,就毫无芥蒂地接受儿子，并且疼爱有加；天道的力量更是来自母亲，骨子里带着渴望濡慕。但是它对离衿则不同,亲近离衿，只是因为对楚清宴的尊重。
‘离衿’挑眉一笑,“呦，这么快就发现了？”
楚清宴心想我又不傻，你那邪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而且半边脸都被黑色纹身覆盖，你是当我瞎嘛？鲸鱼只是眼睛小，但不是没有！
她甩了两下尾巴,重新变回人身，一把将天道护在身后。男人的气息古怪，直觉告诉她对方非常危险。至此,楚清宴终于找到万年前引起自己心悸的原因——就是这个人。
男孩不安分地从她胳膊下伸出脑袋，“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爹！”
把儿子重新塞回身后，楚清宴借着动作将手掩在袖子里，指尖微动，因果在掌心流转,她慢慢皱起眉。
“你算不出来，对不对？”男人摸着右脸的纹身，挑衅般说道。
楚清宴确实没算出来，因为她的力量在这个世界被压制得厉害，但是没关系，她还有挂！楚清宴暗中拍了拍儿子，示意他来算。
在一个世界的内部，它的天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因为万物由它掌控、规则由它制定，即便是落鲸这样的神物，进入世界后，也只能勉强能与天道一战，而楚清宴能百分百确定，眼前的男人并非天外天的其他神物。
男孩早在对方出现的时候就在掐算因果，但是奇怪的是，他也没算到。天道在楚清宴身后摇了摇头。
安慰儿子的手还没拍到他的额头，‘离衿’脸上已经露出夸张的惊讶，“哇，怎么它也没算出来。”
楚清宴：男人，你成功地惹怒我了。
虽然她的力量大多被舍弃，但神识中还留有一部分，而且天道为她制作的壁垒很厚，绝不会引起世界法则的注意，也就是说……
楚清宴眯着眼睛，数千把灵剑自她身后升起，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冰寒的白光，她嘴唇微动，“去。”
一时，全部灵剑对着男人飞去，剑气划过空气带来轻微的撕裂声，好像割开了时间和空间。每一把都携带着千钧之势，而且这不止是简单的攻击，灵剑内部带着她的落鲸神力，直接斩断生道，从因果上抹消对方的存在。
——不信你不死！
然而就像她之前抵挡住仙人的攻击，全部灵剑堪堪停在对方身前，每一把都精准地隔着发丝粗细的距离，楚清宴抬起右手，猛地向前挥，然而灵剑就好像被凝固住，无论如何催动神力都动弹不得。
‘离衿’的指尖点在他眼前的那把灵剑上，“这种程度，可杀不死我。”
楚清宴学着对方的样子，露出欠揍的笑容，“确实。”
两人说话间，最后一把灵剑如闪电般从男人身后出现，瞬间刺进他的后背。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云层中，晕出漂亮的红色，然而与此同时，男人脸上的黑色纹身如潮水般退去，独属于离衿温和的表情重新露出来，他眼中显出茫然的神色，“清清？”
一句话还没说法，离衿就呕出黑血，那剑上还带着毒！
天道拽了拽她的袖子，“娘，那个东西走了。”
楚清宴若有所思地看了师父一会，听见儿子的话才拽着他走到对方身边，“师父，你怎么样？”
“我体内的灵力好像都凝固了，”离衿又呕出一口血，“刚才是怎么回事？”
楚清宴绕到男人身后，轻轻握住剑柄，“你被夺舍了，要杀我和儿子。”
“儿子？”他这是被夺舍了多久，儿子都出生了？
楚清宴还在研究着剑，她用另一只手把天道推出去，“我儿子。”
离衿的手还未搭上天道的脑袋，刀剑穿透肉身的声音传来，他一低头，银色剑尖明晃晃地闪在胸膛前，离衿捂住胸口，“清清，你在做什么？”
他困难地转过头，却发现楚清宴早就带着天道飘到远处，他低头笑了。黑色纹身再次蔓延到脸上，“落鲸，你可真狠得下心，连自己的道侣都杀。”手掌握着剑尖，男人硬生生将灵剑从前胸拽出来，带出一大片血肉，胸口瞬间露出拳头大小的洞，“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难道我的回答有问题？”
楚清宴摇头，“没问题。”
“那你怎么判断的？”
“我没判断出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调，甚至体内的气息，他都和离衿本人一模一样，楚清宴并没有察觉出他是假的，就连现在，她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离衿的身体。
“哦？你就不怕我真的是离衿？”
“不怕，”蓝发女孩牵着小小的男孩，“若真是师父，死了之后再复活就好。”生死也不过是一种规则，她儿子是天道，死而复生的把戏随便玩。
“落鲸，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男人看着身上的洞口忽而一笑，“那我现在要看看，你能不能杀死所有人。”
离衿忽然闭上眼睛，身体像失去支撑一样瞬间变软，因为几人在空中，所以
离衿的身体开始下坠，楚清宴拍了一下天道，“儿子。”
身穿黑色道袍的男人瞬间从天上消失，下一秒又出现在仙宫地面上，芳华跑着来到离衿身边，“空辞！空辞！你怎么样！”
离衿当然无法回答，穿透胸膛的灵剑已经让他吃不消，更别提灵力因为中毒而运转困难，楚鸿枕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药喂到他嘴里，又拿出别的盖在伤口上，好歹止住了出血，仙太子和仙帝犹犹豫豫走到离衿身边，不知该不该靠近。
他们曾经对他做的，和这种伤口也没什么区别。
楚清宴浮在空中，默默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自从离衿落地，她的视线就不曾落在他身上，而是在仙人之间徘徊。
天道拉着母亲的袖子，“娘，我们不去看爹么？”
“以后随便看，今天你要先帮我抓坏蛋。”楚清宴不担心离衿么？其实真不太担心，毕竟她干掉敌人后，甚至能让儿子抹去这段时间，让伤害从未发生过。比起离衿，她更担心的还是那个神秘人，如果她没猜错，刚才的话意味着此时他就隐藏在某个仙人的体内。
“儿子，仙宫现在是封死的么？他有没有可能逃出去。”
天道摇头，“绝不可能，仙宫的屏障是由天地规则所致，您都冲不破，别人更不可能。”
楚清宴表示不接受这波彩虹屁，她谨慎地说道，“别大意，他的存在有点奇怪，否则为何你我都算不来。”
她自己算不出情有可原，毕竟力量不够；但是天道为何算不出来，就像程序员忽然不认识自己的代码，难道对方是bug？
“娘，天道是不可能有漏洞的。”这是一个悖论，类似于上帝是否能制造出他搬不动的石头，天道创造一切规则，自然能定义自己是完美的。
听到儿子的回答，楚清宴才意识到她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这会不会有点伤孩子自尊？一面要御敌，一面还要注重儿童心理健康的落鲸非常心累，她提议，“你把仙宫所有人都杀了行不行？毕竟咱复活甲管够，不用白不用。”
“娘，我是道、是规则，所以更不能为所欲为。”男孩仰头看着她，“况且每一个仙人都牵扯着巨大的因果，哪怕我真的将它们杀了，世界也要崩溃。”
楚清宴盯了对方一会，在天道头越来越低的时候，忽然捏了一下他的脸，“你真萌。”
儿子竟然认真考虑了她的提议，落鲸从更广袤的宇宙而来，自然明白“道”本身也受限制，刚才不过逗孩子开心的。
“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今天娘就教给你一个道理，叫姜还是老的辣。”
小男孩目光好奇，“您想怎么做。”
楚清宴牵着他忽然从半空中飞下去，落在了人群中，楚清宴拍了拍前面一个女仙，“娘，我有事要找你。”
天道：“……”禁止套娃！
明颜迅速转身，她刚才也听见了女儿和假离衿之间的对话，所以知道这个男孩是她的外孙，但还不知道它是天道，此时她慈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才问女儿，“你是想让我帮你找那个人。”
楚清宴点头，明颜修浩渺蜃幻书，可堪破世间一切虚妄，没准能看见她和天道都看不破的东西。
明颜也很无奈，“我体内的灵力没了。”
若是能堪破，刚才假离衿出现的一瞬她就能知道，然而体内没有灵力，她此时也不过是个凡人，还是没有身体、只有魂魄那种，换句话说，就是鬼。
“简单，”楚清宴再一次推出了儿子，“给你外婆奶一下。”
天道亲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然后点在外婆的丹田上，那一瞬间，明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看向小男孩，却发现眼前只是一片白茫。
楚清宴推着母亲的脸转向别处，“虽然你外孙很可爱，但现在还是找敌人比较要紧。”
意识到这个‘外孙’可能身份不简单，明颜也不纠结，她缓慢地穿过人群，视线不放过每一个仙人。
其余两人跟在她身后，天道问，“这样能行么？”
楚清宴也不确定，“理论上是不行的，修士修习的道法全部来自你，也就是对天道的理解。所以你不懂，修士也应当是不懂的。”她顿了顿，“但是人类身上，总会发生那么点奇迹。”
这就是当初她被这颗星球吸引的原因。落鲸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漫长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和她一同生活在天外天的神物也一样，所以他们大多数都选择陷入沉睡，但是落鲸不想睡，它总想追寻点什么。
后来她发现了九重天，里面的生物那么弱、那么小，风吹日晒雨淋都会带来死亡，但他们却拼命抵抗着危机，楚清宴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对“生”的渴望，这种渴望能给他们带来强大的力量，令她都为之震惊的力量。
那一刻，她决定拯救他们，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终于感受到什么叫“活着”。
一个如此悲伤、却又如此动人的词汇。
她活着呢。
天道乖巧地牵着母亲，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如果楚清宴感受到什么叫活着，它就感受到什么是爱，就像此刻，他们明明很危险，能完全无视两人能力的敌人就在人群
中，但它却只觉得母亲的手很暖，是他变幻出再多夏季酷暑，也不曾感受过的温度。
感受到儿子的小小动作，楚清宴笑着把他抱在怀里，果然自己的崽崽最可爱，她一边暗中护着明颜，一边亲了小孩儿一下，看他懵懂又眷恋地蹭着她的脸颊，楚清宴心都要化了。
——耽误我的亲子时光，那个人必须死！
黑着脸的楚清宴随母亲穿过仙宫，路过的仙人纷纷避让出道路，他们也听见了神秘人的话，知道他很有可能混在自己人中，再联系起明颜的灰白色瞳孔，就知道这是在分辨敌人，因此更不敢耽误他们。
好在因为之前的风波，仙宫的人都聚在一起，因此明颜只走了一刻钟，就看过了每一个人，就在楚清宴以为她失败的时候，明颜把目光定在了某处。
那里除了陷入昏迷的离衿，还有四个人，芳华和楚鸿枕蹲在附近照顾他，仙帝和仙太子则站在一步远的地方。
楚清宴意识到问题，“娘，你看见了什么？”浩渺蜃幻书没准能穿过身体，直接看透敌人的神魂。
明颜怔怔地盯了一会，忽而身子一软，昏倒前她告诉女儿，“我看见了这个世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