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15 (1) 七千年的记忆
所有人都舌桥不下，发现洛基抿着唇，状态有些奇怪，我赶紧上去搀扶他。同时，我也看到他身后极远处，有大批骨凤和骨龙快速朝我们移来。希亚也看到了那个骇人的场景，使劲儿跺了两次脚：“太卑鄙了！以停战为借口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偷袭——这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提斯，希亚，你们都跟我来。其他人和依娜待在这里不要离开。”说到这，洛基向空中抛出一个召唤魔法球，“依娜，尤其是你，不要出来。他们的目的是你，你出来就完了。”
“可是你怎么办？”看见鲜血从他胸口的指缝间流出，我握住他的手腕，“你流血了！”
洛基咳了两声：“是霍德……我刚才在用大魔法拼字，念咒期间不能中断，他偷袭了我。我现在就去和博德弗雷会合。这回来的主神只有索尔、霍德还有布莱奇，如果不是偷袭，他们根本无法杀进来。集中攻击很快就能打过他们，得快去找弗雷。”希亚和提斯走出阳台，他在阳台周围放了一层保护魔法，带着他们离开。
很久，我都无法保持平静，不断来回踱步。弗拉、格菲和菲利都只能面面相觑。洛洛蜷缩在我怀里，用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远处的星空下，骨凤和骨龙是一批死而复生的僵尸，在金碧辉煌的海尼尔皇宫门口徘徊，瞬间移动。随后，大面积的金翼龙从皇宫内部冲出来，还没有靠近，四翼金龙就喷出一道百米长的火焰，直接扫向那一批阿西尔神族，把华纳海姆的高空烧成了白昼。但骨龙黑洞般的双眼也燃烧着绿焰，它们张开巨翼，又把白昼吞噬在黑暗阴影中。我走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阳台外沿有一道银光闪过。
“有阿西尔族！”我快速冲回去，拿出桌面上一盒试管和一些武器，扔给他们。但他们都只是工匠房的普通员工，毫无作战能力，傻眼看着我的身后。我回头，一个女子站在阳台上。她穿着黑色的长裙，领口袖口露出白色蕾丝，没有武器。我扔出三支试管和小斧头。她一挥手，一道冰蓝色的圆环在她面前闪了一下，试管和斧头全部掉地摔碎。原来是个大巫师。我抽出短剑，冲到她的面前，一剑刺向她的咽喉。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抬头以一双深紫色的瞳孔看着我：“依娜，要杀我么。”
我手中的短剑铿的一声落地：“姐姐……”
她除了瞳孔颜色比以前深，淡棕色的卷发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她的肤色依然白皙阴冷，身材依然高挑修长……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除了发色，姐姐完全不像华纳部落这些被薄荷、香草和仲夏花卉熏染的珀迪塔们，她性格冷硬，闪电形的凌厉眉毛轻扬，从来都是阿西尔神族的风格：“今天来，就只打算告诉你一件事：你是阿西尔神族，愿不愿意回到自己的部落？”
“我不是阿西尔神族。”我后退两步，“你不是我姐姐。”
“我现在确实不是你姐姐。我是芙蕾雅。”
阿西尔部落的黑暗领主，首席大巫师，十二大主神中司繁育的芙蕾雅？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只凭直觉说：“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从那个偷袭吉尔村的阿西尔神族重伤我以后。”
“你是爸妈的亲生孩子么。”
“是。但你不是。”
“那为什么你会变成阿西尔神族？”
“因为母亲是阿西尔神族。”
我微微一怔，说：“这就是爸爸退伍的原因？那么当时那个大巫师为什么会找到我们？为什么又要屠村？”
“那只是一个巧合，那个阿西尔部队也不归皇家直属管辖。你会被送到华纳部落是陛下的意思，他把你藏在了一个最隐蔽的村子，但那几年两个部落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点，就连吉尔村这种地方也能被发现。那个大巫师在树林里放了一个召唤阵，很快大批阿西尔神族就入侵了。”
“你的意思是……奥汀把我藏在华纳部落？”
“是。他把你送到吉尔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道我的所在，他很早就让我恢复了记忆，好保护你。只很快就发生了意外。我重伤以后，立刻回到阿斯加德，但等我回来以后，村长说你去了海姆冥界。我们又到海姆冥界找你，但根本不见人影。后来知道是被村长骗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你的下落。”
“那你觉醒以后为什么会选择回到阿斯加德？”
“这是宿命，无法改变。就像你，一旦你觉醒，也会自动回到阿斯加德，成为阿西尔神族。”
“不。”无法接受眼前事实，“我不走。我不相信。不管如何，阿西尔神族都是我的敌人。”
“即便你的姐姐也是阿西尔神族？”芙蕾雅走近一些，咄咄逼人地说，“即便阿西尔神族的帝王是你的丈夫？”
其他三人已经吓得撞翻了一个手绘花瓶，花瓶摔碎的尖锐声音让我的心被匕首划过般难受。我稳住情绪，竭力继续这场荒谬的对话：“我不知道奥汀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对我说这么多谎言。他既然已经说过不勉强我，今天这一出又算什么？”
“因为你是弗丽嘉，而他不愿意让你觉醒。他安置2号在洛基身边，今天我们会出现在这里，要将你带走，都只是因为他知道了你魂飞魄散的
原因。”
“既然弗丽嘉早已魂飞魄散，你说我是她，岂不又自相矛盾？”
“只要主神的灵魂不存在于世界上，复制主神其实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但洛基却一而再再而三失败，你认为是巧合？”
“姐姐，以前你从来都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可是现在不同。我有了朋友，有了洛基，还有了事业和梦想……我永远都是华纳神族，即便血统不是。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走。”
“陛下嘱咐过我，不是万不得已，不能让你觉醒……你真的坚持？”
“我也不想成为其他人。”我坚定地看着她，“我是依娜，只是依娜。”
芙蕾雅轻叹一声，突然捧着一团冰蓝色的光，念了一句咒文，将光团抛到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闪躲，腰间一阵刺痛。以为流血了，我掀开衣角，却发现腰间的菱形刻印已经消失。随后，大脑受到冲击，世界开始摇晃。她淡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每一个字我也都能听进去，却完全无法消化：“觉醒分三个阶段：第一，跟平常人一样。第二，找回记忆。第三，觉醒成为主神。觉醒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放弃重生后的记忆，完全变成三千多年前的那个自己，也可以保留这一生的记忆……”
千万年的记忆和过往，所有梦中打碎的片段，全都在这一刹那牢牢地衔接在一起，潮水般将我的思绪完全淹没。一下跪在地上，我浑身发抖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我终于知道，弗丽嘉2号说出弗丽嘉的死因后，为什么洛基一下就判定她是假的，也终于明白了洛基的局促不安，还有奥汀长久的沉默。芙蕾雅留下来观察我片刻，确定我已恢复记忆，没逗留多久就瞬移离开阳台。弗拉他们三人都察觉我的不对劲，扶着我坐到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阿西尔部队即将崩溃，他们下方亮起巨型召唤阵，所有敌军被召唤回阿斯加德。洛基、希亚和提斯都出现在阳台上。
西芙，提尔……还有洛基。洛基在我身边坐下，抱住我：“依娜，你没事吧？”这张不久前依然迷恋到心跳不止的容颜，居然令我周身发冷，似被浸泡在海姆冥界的冰水中。又想起奥汀第一次出现时苍老的模样，我往后缩了一些，身体发抖：“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究竟做了什么事。这样背叛奥汀。而且，对象还是洛基。
“洛基殿下，刚才芙蕾雅来过。”弗拉怯生生地说。
“芙蕾雅？”洛基愕然，“依娜，她对你做了什么事？”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弗拉听我这么说，也不再接话。我把头埋进双膝，以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虽然已经过了三千年，但仿佛仍旧是昨天的事。连思考都觉得痛苦。我又一次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不舒服，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么。提斯，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们几人都疑惑地看着我。最后洛基拍拍我的肩，把所有人都带出去。沉默的夜空上，繁星在缓缓地转动。提斯在我面前坐下，年轻干净的脸上满是银白的星光。我凝望着他：“提尔，你不肯觉醒，是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还是因为希亚。”
他略吃惊，但很快微笑道：“那神后陛下不肯觉醒，是因为没有记忆，还是因为洛基呢。”
我捂着额头，不想多做解释，只是轻声说：“告诉我，诸神的黄昏中，是谁杀了奥汀。”
“芬利尔。”
“是谁指使的？”
“你确定自己想听真正的答案？”
“如果真如历史文献记载那样，你为什么要留在华纳部落？我知道你很爱他。”见他许久没有反应，我又试探问道，“是因为西芙，对么。”
他和以前一样，脸上时刻带着淡雅的微笑，却极少说话。他们说他这一点很像我，就连西芙都这么说。可是，这也是让西芙心碎的特点。他平铺直叙道：“陛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睿智理性，他现在冷酷又残忍。刚才布莱奇被我们捉拿，性命危在旦夕，他还是选择了召唤部队回去。”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憎恨洛基的儿子芬利尔，却不恨洛基。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洛基做过什么事。
这一夜和提尔并没有交流多久，从他和西芙的事发生以后，我和他就一直没有太多话。他走后，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临睡前，耳边有很多人的声音在回荡。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姐姐，姐姐……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弗丽嘉，狼和犬小时候都是一样的。就算你把狼当成犬来养，它的本性却永远不会改变，就像宿命。洛基是会将阿斯加德摧为废墟的邪神，让他走吧。”
……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又不喜欢。提尔说，我的行为是在骚扰他。你说，人生怎么就这么好笑？”
……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一定得说那句话。我说不出口，只能补偿你了……勉强娶你吧。”
……
洛基温柔的声音：“姐姐，我回来了。”
……
一个女子胆怯的声音：
“陛下，博德殿下……去世了。”
……
人群中混乱的嘶吼声：
“救命，救命啊，英灵殿着火了！快来人啊，救命……”
……
我被飓风卷入一个万丈深渊。深渊的底部是无尽的牢笼，潮湿又黑暗，红发少年四肢被千斤枷锁扣住。他浑身是伤痕和血，俊美却扭曲的脸朝着上方抬起，双手疯狂地拉动铁链，铿铿作响：“奥汀！弗丽嘉！我不会放过你们，永远不会！！就算是我死，也要让你们一起陪葬！你们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出来的，姐姐，你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洛基流着泪的面庞清晰又美丽地出现：“姐姐，我爱你……请一定要等我。”
我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擦去额上的汗水，瑟瑟发抖地抱住双臂。
之后几天，我努力尝试忘记过去，变回纯粹的依娜。可每次和洛基说话，都会不由自主地退缩。他的发依然是艳丽的五月玫瑰色，笑容亦耀眼胜过深秋的月光，他是这样美好的恋人，让人深深迷恋难以自拔。但在这期间夹杂着更多强烈的感觉，我发自内心对他感到恐惧。洛基这几日的心情很好，也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直到有一日，和他一起在他家用餐，我问了他一个问题：“洛基，如果我喜欢上别人，你会怎么做？”
洛基怔了怔，放下手中的刀叉：“……你想说什么？”
“别当真。”我摆摆手，“不过是希亚跟我聊到了这个话题，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洛基沉思一阵子，说：“就算你喜欢上别人，也必须留在我的身边。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说完以后又若无其事地切烤肉。
这时才发现，和奥汀在一起那么久，我根本就没有彻底了解过他。但我知道，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可是他都会去做。和他结婚以前，我问过他你是否喜欢成为众神之王。他说他是布尔和女巨人贝丝特拉的儿子，是父神布里的继承人，成王是他的责任和使命，不存在喜不喜欢。我不乐意听到这样的答案，说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东西。他说，似乎是没有特别喜欢的。我更不乐意了，说你连我也不喜欢。他微笑着不回答。过了很久，我越想越不舒服，说如果我喜欢上别人，你恐怕也不会有一点点吃醋吧。他说，如果你真的变心，我确实不会勉强你。我说，然后什么都不做？他说，如果可以做什么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身边的空气。我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没有后文。
再回想他这一世出现在我面前的模样，我突然大概能猜到他后面说的话：成为随时可以包围着你，保护着你，给你自由的呼吸，却又是你看不到的空气……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是谁。但他所说的，都做到了。听说我的死因后，他一定比我还无法接受，但就是这样，他也还是让我自己选择。我痛恨他给我太多的空间，没有一点强迫与挽留，像是完全不在乎。其实我们都已转生，就像他说的，再没任何关系。可我究竟是谁？眼前这个人……曾经做过那么可怕的事，我居然……
而我和奥汀，就这样结束了么？
一想到奥汀不经意说的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了餐盘。因为太怕被洛基发现，我头埋得很低，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但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在我身边坐下，拍拍我的肩：“依娜……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又有几颗眼泪落下。洛基突然把我转过去，面对他：“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试图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可是，感觉全不对。这不是那个怀抱。不是奥汀。我和奥汀已经形同陌路。华纳海姆这么大，这么宽广。打开窗户看出去，总有温暖的风迎面拂来，总有一头头翼龙划破蔚蓝的天。可是，无论抬头怎么眺望，都看不到神界的领土。看不到阿西尔部落的伊达平川、英灵神殿、乌达之泉、世界之树、银色的水仙花、吉特尔温泉、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还有那熟悉的、深爱的人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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