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
“所以你是先帝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自你踏入绥国的那一天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殷棂沉声道。
宋微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于是沈泽渊接话道：“听闻宋国师之所以能进宫也是因为一段奇遇。”
整个绥国上下都知道，宋微之所以能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百姓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亲信，靠的就是一份得天独厚的运气！
那日绥帝微服出宫，不料当街遇上埋伏许久的刺客。危难之下，刚好在附近的宋微挺身而出为绥帝挡下刺客一剑，救下了绥帝。
后来绥帝感念他救命之恩，便将他接回宫中养伤。宋微伤势痊愈后，绥帝得知他曾在仙家名门中修炼过数载，虽然勉强只是个半吊子，不过这也不耽误绥帝封他个国师称号。
国师这种官职能干什么？美其名曰：祭天祈福，保国家天平。说白了不就是装神弄鬼，混口饭吃的闲职嘛。绥帝不过是借‘国师’这个可有可无的官职来报恩罢了。
可如今看来，这份恩情里大有问题。
绥帝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众甩了一个嘴巴，气得脸色泛白，咬牙道：“所以当日刺客当街刺杀，你不顾安危替寡人挡下一剑，也是假的？”
“陛下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人会为了另一个陌生人而付出生命吧？”宋微冷笑，“我打听到你出宫的路线后，便提早安排杀手暗中埋伏，然后又故意替你受那一剑，为的就是获取你的信任，好让我成功接近你，留在你的身边。”
绥帝瞪着宋微，五官因为怒意都挤在了一起。
“寡人把你当做知己，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原来一切全都是假的！”
“知己？”宋微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身在帝王之家何来的知己朋友？又何来的真心？！
陛下难道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沈泽渊冷哼：“祭天大典是你向陛下提议的？”
宋微看向沈泽渊，倒也不再掩饰什么，直接承认道：“不错，是我故意提议举行大典。陛下向来耳根子软，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成功让他同意举办大典，后头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
“祭天大典的事情单凭你一人是无法做到的，而且要在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一块石头，恐怕也不易。你有帮手？”殷棂虽是问句，可语气里却带着沉稳笃定。
宋微目光诡谲地望向殷棂，反问一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殷棂也不再绕弯，直接道：“是祁王！”
“那个贪心不足的蠢货，我只不过骗他说要帮他弹劾绥帝，拥护他成为新帝，他就心甘情愿地乖乖替我做事。他也不想想，凭他那纸糊的脑袋，就算坐上了龙椅，迟早也会被人给一脚踹下来。”
“所以你就杀了他？”沈泽渊问道。
“用完的棋子不赶紧扔了，难道还打算捂着过冬吗？”
绥帝颤抖着嘴唇问道：“梓穆真的是你杀的？”
“陛下，你的好弟弟一心想的都是如何从你手里夺取皇位，如今自食恶果，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绥帝一愣，“他是被你给骗的！若不是受你蛊惑，梓穆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宋微低笑：“你们果然是一个妈生的，兄弟俩都一样傻。”
“倘若你真的是”绥帝道，“那梓穆也是你的手足，你怎么能痛下杀手呢？”
“笑话！自古能站上权力顶端的人，哪个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头颅上去的？别说是祁王，就是先帝那个老鬼我也一样敢杀！”
绥帝吼道：“为什么？你简直是疯了！”
“陛下自出生起就被所有人保护尊敬，从小看到的都是人世间美好的一面，自然是不懂像我这般从腌臜污糟的地方爬出来的垃圾。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宋微道，嘴角露出一道自嘲的笑容，“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同一个爹生的，你一出生就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见不得光的孽种！凭什么你资质平平却能轻而易举坐拥一切，而我付出了所有努力却还要处处受人白眼？
说到这里宋微忽然顿了顿，目光涣散无神似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娘曾是江南盛名一时的乐师，我从小便在勾栏瓦舍里长大。娘亲怀我的时候伤了根本，后来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年老色衰，又加上带着一个孩子，原本经常光顾她的一些老客人渐渐也不再来了。”
说起儿时往事，宋微反而显得格外平静，脸上倒没有过多痛苦的神情。
“后来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娘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最难的时候我们甚至连一幅汤药也买不起，这样的日子她足足坚持了七年。娘亲过世后，我就成了多余的累赘，乐坊老板看在我娘的份上把我留下来打杂，勉强给口饭吃。”
绥帝原本满腔压着怒火，若不是此时被捆住了手脚他简直恨不得手刃面前的这个疯子。可是忽然间听他说着儿时暗黑的经历，绥帝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到嘴边的谩骂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来。
随即宋微重新看向绥帝的眼神里满是憎恨：“只是上天好像一直在跟我开玩笑，他好像从来都见不得我好。娘亲离世后不久，曾经与她有过过节的姑娘诬陷我偷盗财物，还故意把赃物塞在我身上，来个所谓的人赃并获。乐坊老板得知后大怒，便把我赶了出来。”
“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身无长物，什么也不懂。乞讨的日子也过过，甚至实在饿极了就去偷馒头，直到我遇见靡音谷谷主，一切才发生了改变。”宋微冷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道笑意，“谷主将我接回谷中，并亲自教授，几年里也算是学了些小本事。我本来以为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可突然有一天，谷主把我的身世告知于我，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亲身父亲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贵人！”
绥帝半垂着眼眸，艰难道：“倘若你当真是父皇的子嗣，为何你不来找父皇？如果父皇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会…”
“闭嘴！不要提起那个人！”宋微大吼一声，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名利，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机会！可是…可是那个人却连一个见我的机会都不给我！”
沈泽渊哑声道：“先帝在世时，你来过绥国？”
宋微答道：“自从得知身世后，我便带着娘亲的信物只身一人来到绥国。我在宫门口整整跪了两日，等来的并非是父子相认，而是一顿板子！”
绥帝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微，可对方脸上的愤怒和不甘全然不像是在撒谎。
宋微冷下脸：“那四十大板险些要了我的命，打得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我甚至还记当时打我那个太监脸上鄙夷的笑容，他跟我没直接把我乱棍打死已经是圣上开恩了，要我好好牢记这份恩情。”
整个大殿骤然安静，所有人都低头哑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直到宋微狂傲近似疯癫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众人才再次抬头看向他。
“哈哈哈哈哈哈”宋微大笑，“笑话！恩情？从那日起我就发誓，我要把我失去的东西靠我自己的方式全都夺回来！”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沉默许久的殷棂突然开口，“靡音谷向来不问世事，又与绥都城相隔数百里，乐坊里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靡音谷谷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宋微面色一僵，自打他得知真相后满心满眼都是愤恨，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有没有一种可能。靡音谷早就调查过你，当年谷主的出现也并非偶然，而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你有朝一日潜入绥都城，搅起一番风浪。宋国师自认算无遗策，其实早就不知不觉做了他人的棋子。”
“你胡说什么？”宋微大怒，“你别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让我放了你们。今天你们既然要多管闲事，那就一个也逃不了！等你们死了，我就会以新帝的身份重生，在万人簇拥下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宋微将目光落在绥帝脸上，讥笑道：“我原本留着你的命是想让你亲眼看见我登顶的那一刻，如今看来倒是没有机会了。临死前陛下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让给你。”绥帝低语。
“什么？”
“你想要什么，都让给你。”绥帝直视宋微，一字一句道，“是我们欠你的，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宋微愣住，从未想过对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须臾后，才淡淡一笑：“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饶你一命？孬种！”
绥帝喃喃：“不是的……”
宋微道：“好了，跟你们浪费了那么长时间，也是时候…”
殷棂打断道：“宋大人说完了吗？”
“什么？”
“宋大人若是卖完了惨，那我可要动手了。”
“你什么意思？”
殷棂嘴角扬起一摸诡谲的弧度：“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