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浑浊
虽说卡蒂丝维奇借着这一时空乱流的特殊性看到了白子泽身上牵扯到的人和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但这一切十五岁的白子泽是不知道的，甚至于，二十五岁的白子泽同样不清楚。
彼时，他正在因为迪兰的话而面色骤变。
还是年轻了。他后知后觉掩去自己的惊异，却因为知道已经晚了，而感到异样的轻松。
那枚“塔”刻痕的弹头，能够对灵魄本身，而不是作为凡人肉身的携带者，造成伤害。那是他从白家带出来的，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拿到。
心念电转，他知道刚刚迪兰的话中隐藏着威胁，这个首都城市没有什么大的灵魄势力，也不曾有过什么大的事件，但却是整个欧洲最庞大的信息网集合之一，他自然相信这儿的黑市有足够手段去判断一个消息的真伪。
不能作伪。
不过……“迪兰先生，劳烦传话问一下，那位交易人他需要了解到……哪一层呢？”
迪兰被叫破了身份，却没什么反应，平静的又啜了一口红酒，才施施然继续对白子泽传声：“我们非常信任您，这个消息的风险程度，哪一层是我们能够承担的，我们相信您的判断。”
白子泽笑开：“成交。”
十年前，在白子泽和黑市谈着交易的同时，卡列金家族。
“候选人走到哪一步了？”阿列克谢面前的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洞里，却是隐藏式的外放通讯器。现在其中正有一个仿佛铁锈的声音，讲着一口颇有英式风味的俄语。
“联系人那边已经提供了黑市地址，那几个我们的人8分钟前发送了开始的确认，我已经批准了。算算时间，那年轻人应该正在谈交易了吧？”阿列克谢随意地道。
“很好。他任务完成的怎么样无所谓，那边也做好帮他善后的准备，只要他还蒙在鼓里，那就让他继续被蒙下去。如果他是知情者……”
“我明白，我会办好的。”阿列克谢眯了眯眼，语气依然随意。
“……”对面短暂沉默了一下，“灰翎，即使那个白家的候选人通过了，他也依然是你的手下，这点，我觉得还是需要和你再明确一下。”
阿列克谢这次却微微坐正了：“我知道的，我从没怀疑过。”
“那就好。”那声音说，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好”的意味，“接着去办吧。”
“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知道，黑市会想问什么呢？”
对面似乎低笑了一声：“我并不知道黑市具体想要问什么，不过，那个备选的sunday，怎么样都会让人想要问一问白家的事情吧？那是一把好刀，可惜现在还只会乱舞他的刀光。”
“毕竟还是个孩子么。”阿列克谢道。
“十五岁了，不小了。他的灵魄确实是举世罕见，看看我们家族这三十年，够格sunday这个名字的，可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不过白家那群人，居然想着把这样天生的……保护成什么中国人说的‘温润君子’么。灰翎，想想你十五岁的时候，呐？”
“您说笑了。”阿列克谢的嘴角重新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都是旧事了。”
“若说由我来判断这风险，那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只要稍微多一点信息都是风险。想必这位交易人回去查一查我，或者根本不用查就可以知道，毕竟我来自什么地方不是秘密。我只和您说两句，即使在远东的‘人间天堂’，造几座通天塔，却也是很费力气的。而江南水乡的雨，可是一年四季都不会停的。”
十五岁的白子泽踏出餐厅的门，他的背心已经全是薄汗。彼时他还不擅长与人攻心，交锋，绕圈子。他只能利用一下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至于究竟对面怎么理解，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而对面给他的信息，却也不负所望。
那个潜逃的经手人，原本就是个欧洲人，归入了卡列金家族后做了这儿的贸易中枢，一直却也不太规矩，是黑市的老主顾，没少来买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消息和东西，却也一直都是些零碎玩意，家族那边多少也知道，却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在他失联的前几天，最新来过一次黑市，委托了一桩雇人的交易。雇佣的是黑市榜上积分最高的那几位赏金猎人中的一个。
顺便附带了那赏金猎人的信息，因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白子泽初来乍到所以不了解。那赏金猎人取了个“电流”的化名，是个颇有天赋的灵魄携带者，单单他有两片灵魄这一点就足以领先同行一大截，具体能力么，就像他的化名一样，电。
傍晚的风吹来近处广场上民俗乐队的歌声和围观群众的叫好，祥和的夕阳蒸发了他背心和手心的湿意，面对黑市交易强撑但脆弱的成熟稳重裂开，但流露出的不是什么轻松的孩子般的柔软，而是另一种随性的但是冷冽的锋芒。
这是狮子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地。
19:：00白子泽站在民宿的门口，一身烂大街的休闲运动装，唯一不和谐墨镜中倒映着最后一点消散的日光。
19：03白子泽回忆了一下联系人店主查到的关于叫电流的赏金猎人的一切信息，包括他最有可能落脚的这件民宿的地形，随后迈步向民宿内走去。
19：04电流的确在这间民宿三楼西侧的房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高个男人，此刻靠在窗口看着自己对过时的手表。这个房间角落的阴影中还有一个人，一个瘦削的、头发稀疏的，主管了卡列金家族往捷克的贸易线十几年的叛逃者。
19：05白子泽在楼梯口稍作停顿，然后迈步上楼。“知觉”告诉他，这次的“最有可能”是准确的。十五分钟。他想。
“阴郁”的领域骤然展开。
白子泽的第二片灵魄，在他之前从未有人持有过，并不像知觉或者电流有一个固定的名字。“阴郁”，这个名字同样是他自己起的。
领域范围型，敌方全属性受削弱，自身普通感知一定程度提升，灵力感知提升到约12倍，并且增强自身与器的融合度。这个器，通常理解为武器。
即使赏金猎人有自己的惯用方法掩盖灵魄气息，却没有办法在开启阴郁的白子泽眼皮下躲过。更不要说……还有另一个毫无用处却很容易暴露的灵魄携带者了。
在被领域笼罩的第一时间，电流就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的客户，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人。但赏金猎人并不是会畏难退缩的主，当即立断，如果让那人先逃，自己迎上交手，不说赢面，拖都未必拖得住，不如就在这儿硬扛，扛过了两人都活，扛不过就认栽。
猎人很快还是后悔了。
仅仅三个回合，他的刀就被抓住了。他灌注了自己最强电流的刀被生生抓住了。
白子泽右手捏住了猎人的刀背，左手对着他的腹腔就是狠狠一拳。这一拳他用了十分的力气，毫无保留地把猎人砸到了背后的墙上，带着好像整层楼都晃了一晃。
赏金猎人在整个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耳鸣中，模模糊糊听见楼下传来店员的惊呼，然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刀被夺了。
那不是什么身外的武器，那是灵魄所化的，和他带着天然的感应，但是现在，这种感应消失了，这就像是生生从他的意识中剜掉了一块，一瞬间意识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身子。
他一片浑沌中听到店员好像跑上来了，在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好几下响声，又发现灯全灭了，更加狐疑不解。然后好像有人把他搭了起来，一边还说着英语回应店员：“我哥哥喝多了，摔了几跤，还砸墙。”
那人不高也不矮，仿佛很瘦但却非常有力，那人把他的手臂搭在肩上向前走，另一支手扶着他的肩膀同时却凉凉地碰了下他的脖子，这是威胁。
最西边的房门看样子是被里面的人关上了，白子泽却没有去电流身上搜名宿的老式钥匙，他伸手碰了碰门锁，那门就自己开了。
把还缓不过来的赏金猎人丢到床上，男孩自言自语道：“老哥你挺不错了，我好久没用过‘浑浊’了，不过这次虽然用了，也算是省了一枚‘塔’，挺赚的。”
随后他缓缓转身，看向缩在墙角还发着抖根本看不出形状的那个玩意，心中闪过一丝困惑，这样的货色，为何敢公然叛出家族？
不过疑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对于临死的哀求和哭嚎没有一丝兴趣。
“浑浊……”卡蒂丝维奇看见装在十五岁壳子里的白子泽以十分敬业的戏精精神完美复现了场景，看到了白子泽所动用的灵魄，把他拉进时空乱流来求证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人的灵魄。
向来冷静得像是冰雕的女孩子，此刻忍不住细细地发起抖来。
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失控太久，很快，一切痕迹从她的脸上褪去，她抬手抹掉了眼中一直带着的蓝色美瞳，露出了原本是深紫色的瞳孔。
既然目的达到了，那么，该结束了。
她抬手，手心绽放出柔柔的微光，那光微不足道，却在出现的时候，带着整个空间都颤抖了一下，随后，整个空间的力量开始崩溃，色彩褪去、声响消逝，一切化作无形的纠缠的时空锁链，向卡蒂丝维奇的手中涌去，然后彻底消散在那一片光晕之中。
而这个壳子中真正的白子泽，也很快感受到了时空的崩溃，想来也知道是某位大人物终于出手了。也不知道那位这段时间都去做了什么，不过他本就是老老实实演戏，坐等被接出去，也就乐见其成。
整个世界条分缕析地被卡蒂丝吸引走，到了最后，卡蒂丝维奇骤然攥紧了拳头，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在心里“咔嚓”了一声，乱流的空间，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