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往事
“你是说，顾青禾他帮我用手……？”
“是啊，你当时神思混乱，满脸虚汗，红霞漫颊，病歪歪躺在床榻上，司华清想要趁夜潜入，对你形图不轨，被顾青禾第一时间发现了端倪。”
“司华清被制住。顾青禾则赶去你的屋中，见到你神思涣散，早已辨不清人影，浑身燥热，难受，他试着向你体内输送修为内力，想要唤醒你的神智，却无法纾解你的……”
楚微辞听得怔怔。
“那后来呢？”
“后来啊……”
一段遥远的记忆似乎闯入脑海。
楚微辞浑身热得像是快要爆炸了。
他从未中过情毒，更不知道情毒居然能够这么厉害。
他眼神迷离，看着前方，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
从来对人不露破绽的仙君，在那一刻竟然露出了软肋。
楚微辞只是护着自身衣襟，但鬓发散乱，眼底像是蓄了春情的水意。
他哑着嗓音，试图唤出屏风上挂着的那两柄佩剑，剑身像是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剑身剧烈鸣颤。
但他只是伸出手，稍稍使了一点灵力，便像是被千丝万缕给缚住了一般，手腕无力垂落，那剑柄也只是微微一晃，便再也无力随他而来。
“不要过来。”楚微辞当真露出了那样软弱的模样。
这是仙君鲜为人知的一面，他从未在人前露过怯，哪怕以一己之力应对万尸阵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一面。
冷汗自他的额角滑落，肤色却更显冷艳。
唇瓣被牙关用力咬住，不点而自红。
那声无力，却显急促仓皇的“不要过来”，都像是旖旎艳情后的呢哝软语。
楚微辞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握他之人的指尖冰凉，连那眼神也略带了凉意，却并不曾锋锐。
楚微辞轻轻抬起眼。
他也正垂下眼。
眼睫浓而密长，扇子一般遮掩着那双幽深黑瞳，此刻却被罩灯之下的光影所染，泛着宝珠般琉璃华彩。
楚微辞喉尖颤了颤。
他的指尖却越发紧。
“师尊，你可还要紧？”
楚微辞答不上话，只想佯装成无事的模样。
万不能在弟子的面前露出这种模样。
有失体统，也成何体统。
他单单将手蜷成了拳，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支着下颌。
当真佯装成一派无事的模样，但到底不是往日那副规整模样，而是半倚半靠地歪在几案旁。
木质的几案正发着淡淡清香。
屋内也醺着一股淡然的清香。
和他身上的味道极像。
楚微辞连脖颈深处都是热的，他只当是醉酒罢了，喉口微微一紧，抿着唇，楚微辞眼皮轻搭，撑着下颌的掌心也缓慢朝下。
“怎的突然扰为师的清修？”
他却未动弹。
一袭蓝衫温润如玉，虽尚未及冠，到底年满十八。
楚微辞眼睛半闭不必的，缓缓瞧了他一眼。
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哪怕如今年岁尚小，显得颇为稚嫩了些，却也堪称绝美。
他并未露出情绪。
从来都是如此，很少显山露水。
楚微辞挥手想要示意他退下去。
腕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
他竟是小瞧了他。
顾青禾年岁至此，功力逐渐长进，竟然连他有时也撼动他不得。
力道如此之大，假以时日，功力必然在他之上。
楚微辞抬起眼，正对上他冷得难以忽视的目光。
可这目光之中，却加了一份温润儒雅，又多添了一份睿智隐忍。
以及清醒到淡然的深沉。
“为师说的话，你是没有听见吗？”他连声音都开始轻微颤抖了。
好不容易维持的假象即将攻破。
楚微辞用力抿了抿唇，试图用灵力将他挥退出去。
伸出掌心，却全然使不出任何灵力。
而他的口中，竟然不是时机地溢出一道浅吟。
“师尊，你中情毒了。”
他垂着首，始终是那副清冷出尘的容姿，态度却不容有分毫的退让。
“那又如何？”
楚微辞努力维持神智，却因他轻柔的碰触，与眉眼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接近，而功亏一篑。
“我来帮你。”
他声音浅浅。
像是欲渡他至彼岸。
极乐世界。
楚微辞缓缓一怔，而后下意识一动，拧眉看向他：“顾青禾，你想做甚？”
他第一次叫他“顾青禾”，从来都只是唤他“青禾”，或者偶尔会叫他的表字“鹤绥”。
听得出，师尊当真生气了。
“师尊何须再忍？”
他的声音像是上了层蜜釉，循循善诱着。
楚微辞受了情毒影响，头脑已然很是不清楚。
他勉强摇了摇头，防止被这道轻柔至极，也诱惑至极的声音干扰。
“顾青禾，我劝你休要做些以下犯上的事情。”
他却未能听进去。
双手已经解开他的衣襟。
楚微辞掌心按在那紧随而至的手上，满眼都是顽强却毫无作用的柔弱：
“不可。”
他依然未能听他一言。
下一瞬，他已握住。
楚微辞浑身一颤。
“师尊不必再忍。”
楚微辞哑了声音，一阵阵的颤栗迎来的颤抖，令他眼圈都开始泛红。
他软弱无力依靠在他的肩头，他搂住他的腰身，窗外圆月高悬，透过雕花轩榥照进室内。
屋中一片清香。
最后，楚微辞昏死了过去，而顾青禾的手上，也多了一副绣有“鹤”字的素帕。
……
楚微辞呼吸不能。
他竟然和大徒弟有过那样的秘闻。
但他完全不记得。
肯定也是受了情毒的影响。
楚微辞现在满脑海都是社死的情况。
不过还好，他现在身为“卫词”，大徒弟他们都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现在大徒弟对他的态度很不一般，那也未必是因为他掉了马。
喝茶喝茶。
楚微辞执起茶盏的手都在颤抖。
一不小心，水波光骤影间晃了出去。
身后有人也正好拍桌站起：“休得胡言，我们宗主怎么可能是你口里说的这种人？明远仙人是吗？小心我扒了你一层皮！”
众人全部回过头，包括楚微辞也是。
说话的人分明是合欢宗的人，却没有穿合欢宗的衣服。
明远仙人就算要唠嗑八卦，也不可能大胆到在他们正主面前唠嗑。
明确检查过现场没有合欢宗的人，这才敢大胆曝了一下合欢宗宗主的辛密事。
是个女修。
生得当真好看。
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仙子勿要动怒，明远仙人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是啊，仙子，你也知道这修真界八卦如此之多，那些道听途说之事更多，做不得数的。”
“修真大会在即，仙子可万不要因这等小事儿伤了和气。”
“这等小事？”季语蝶看他们都是不想活命了。
一帮看不起合欢宗，还偏偏又垂涎合欢宗美色的垃圾。
季语蝶重新坐回，兀自饮了一口茶。
她刚刚神色狠厉地训斥了一番明远仙人，到底有点作用。
明远仙人果然不再八卦司华清的事，转头开始聊当年无妄仙尊的情况。
“话说当年这仙尊啊，和那魔尊其实有过一段情。”
楚微辞重重地咳嗽一声。
荒谬。
他什么时候和子桑嘉容有过一段情了？
真当修真界内没有他的身影了，就可以随便瞎编乱造了？
“后来呢后来呢？”座下的听众们还真的很喜欢听这些艳情史。
“后来那魔尊攻打各大门派，可不就是为了夺得天下第一的宝座，将他深爱之人毁之？”
“噗——”
楚微辞这茶是彻底饮不下去了。
竟然有人还听信此人的谬言：
“如此一来，确实也说得过去，这魔族本来爱人的法子就很特别，越是喜欢对方，越是想要折磨对方，看对方痛苦。把这众生三界都变成他的，连至高无上，被万人景仰敬重的仙尊也成了他座下臣，那魔尊可不得高兴坏了？”
楚微辞擦擦嘴角。
心里痛骂。
荒谬。
一派胡言。
明远仙人笑着道：“谁知仙尊并不领情，特特号令他的数位弟子，一起与魔族大战七天七夜，灭了无数魔军。只可惜，中了歹人奸计。魔尊当时还想在仙尊的弟子们面前折辱他，险些叫他给得手。”
“荒谬！”身后又有人拍桌站了起来，“既然这么爱的话，为什么要毁掉他？就这还敢称之为爱？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何等角色。”
他今天居然遇到了一个嘴替。
听这道声音，毫不意外又是刚刚那位合欢宗女修。
“仙子所言甚是。”楚微辞突然起身敬了她一杯，“当年一战，诸位皆都没有亲眼见过，涉及之事，也只有仙尊的几位弟子才知，望众位还不要无端言论，未免伤了仙尊的声誉，以及仙尊弟子们的心。”
“谁让你说话的。瞎套什么近乎？！”季语蝶不满地瞧了他一眼。
她不是替仙尊说话，而是替他们宗主。
仙尊当年是他们宗主心爱之人，怎能容其他人这样羞辱？
楚微辞笑了笑：“相逢即是缘嘛，吾乃万剑山庄弟子卫词，敢问仙子是合欢宗女修吧？”
“是又怎样？”她懒得瞧他。
正在此时，一道阴柔至极的脚步忽然而至。
不等楚微辞继续说话，季语蝶已经露出高兴的神采：“宗主！”
宗主？
楚微辞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听到司华清来了，第一时间便是别过头去。
他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当真引起了司华清的注意。
合欢宗门派制服以紫色为主，黑色为辅，胸口绣了并蒂莲作为装饰，连他们的宗徽也是并蒂莲。
司华清生得当然极为俊美，如若不然，修真界内也没几人能够垂涎他的美色。
只是楚微辞觉得，和他的徒弟们比起来，司华清还是略有逊色。
绝对不是因为他偏心。
他的俊美偏带了几分阴柔，可能是因为合欢宗的功法至阴至柔，且他向来不喜阳光，皮肤白得如同没有血色。
像是个病入膏肓的斯文书生。
季语蝶连忙让座。
这下在座的人里，绝对没有人敢再正主面前八卦。
“宗主，他们这些人刚才胡言乱语，我差点就要拔了他们的舌头。”
季语蝶给他倒了杯茶。
司华清慢悠悠喝了。
楚微辞就坐在他们前面一桌。
总感觉如芒在背。
好歹是故人，虽然面容早已今非昔比了，但应激反应过于强烈。
楚微辞始终忘不掉司华清缠着他的模样。
他手段诡诈，总是出其不意出现在他身边。
偏偏又很难缠，赶也赶不走。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都成了合欢宗宗主了。
楚微辞连忙低着头，准备从他们身边溜过去。
一声绵长的：“站住——”
忽然自耳畔响起。
“走什么走。”司华清握住他的手腕，楚微辞不能动弹，任由他给生生拽向了他们那桌。
“宗主？”季语蝶不解。
司华清笑得阴柔，又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亲自放在他面前：“你刚刚不是还对着我这宗门内的弟子说什么，相逢即是缘吗？如今倒是，跑什么？”
楚微辞勉强笑了笑，也不接话，干干将水杯的水一饮而尽。
能被司华清看上的人，除了他现在身边那位原先的低阶修士之外，其余基本都是修真界的大能。
哪一个不修为极高，境界厉害？
且司华清那位小道侣，如今被他养得也早突破了元婴期，境界也越来越厉害。
其余修士们都看不起这种旁门左道，却也很馋这种旁门左道。
又能双修，通往极乐的同时，又能修为精进。
世界上能有比这还美好的事吗？
被骂小白脸，吃软饭，又怎么样？
等修为功法盖世的时候，把那些嘴巴臭的全部战败，看他们还敢怎么说。
楚微辞轻轻一笑：“茶也喝了，缘也有了，不知宗主找我有何事？”
司华清也是一笑，仔细端详他：“我观小友挺像我一位故人，不知小友有没有这种感受？”
“那自然是没有的。”
楚微辞不假思索道，“想宗主这样的绝顶厉害的人物，我等小辈哪有机缘得见？必是我长得像是宗主哪位故人吧，这才让宗主怀念起曾经。”
司华清不同他耍嘴皮子了，单刀直入：“你就是被自真药人看上的那位小修士吧？”
“就是他！”身侧有本门本派的弟子，搓着牙回答。
楚微辞百口莫辩。
没想到能够惹出这么大麻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微辞含笑。
“如何？”司华清也笑了，他当年追无妄仙尊追不到，便成了心病。
之后他的弟子们各个那么出众，几乎都上了九霄美人榜前几的排名。司华清自然也动了这份心思。
既然追不到仙君，将他的弟子拿下，也算是别样的拿下了仙君。
他执念如此深，便想着先从最好下手，看起来也是最为纨绔风流的闻人渡下手。
谁知那闻人渡根本就不买他的帐。
还很快就戳破了他的小伎俩。
他虽是玉面郎君，温柔雅致，说的话却很是不留情。
说什么此生此世，他的心非他的师尊莫属。
那是自然。
他的确没有听闻过闻人渡在外有什么风流情史。
后来他又去对顾青禾，谢镇安下手。
这两人更是油盐不进。
一个直接把他打得毫无招架能力，一个不由分说，差点端了他们的宗门。
幸好合欢宗在外人脉极广，喜欢他们宗门弟子的人很多，但谢镇安也因为是万剑山庄的人，被极力保下了。
要是换一个人，此仇必报！
但当初口口声声说，非师尊不可的闻人渡，竟然广而告之，说是有了心仪的男修。
那这个男修的身份——
司华清见他茶水已空，又替他斟了一杯，玉指推向他面前。
声音低沉轻缓，充满诱惑力。
“你和我那位仙君故友，倒是挺像。”
楚微辞：“……”
他险些没忍住将茶水溢出。
楚微辞忍了忍，而后清润一笑：“宗主说笑了，怎能将我等不入流之辈，与当年的仙尊相提并论？”
“是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既然不入流，那仙君的徒弟，又是如何能看上你？”
司华清眉眼阴柔，声音轻缓有力。
“……”
四徒弟果然害我！
到处宣扬什么他是他心仪的修士，那不就等同于在说他的身份非同凡响？
“我也想知道啊，”楚微辞面露不解和为难，不似作伪，“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心思，有什么问题，宗主你为何不亲自问他本人？”
对手果然难缠。
当年就很难缠了。
楚微辞正想着该如何是好。
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见到司华清对面坐了个容颜可称艳绝的男人，那人影便加快了步伐，跑到他们的面前，狠狠瞪了楚微辞一眼。
同时，一张符篆已经在楚微辞面前贴身而至，桌子被炸飞，他再晚一步，可能就要和这个桌子一样的下场。
好家伙。
楚微辞总算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别说，真别说，和他当年身为无妄仙尊时，当真有三分相像。
尤其是那双眉眼。
难怪司华清会对这个人动了情。
而对方会使用符篆。
分明是个符修。
符修比起剑修、体修、佛修之类，当然弱了不少。
他为求保命的技能，正巧也想提升修为，挂靠在司华清的身上很是方便。
就是不知道谁攻谁受了。
看对方的模样，一点也不霸气，应该是受方吧？
什么？
楚微辞惊讶看了眼司华清。
他生得这样阴柔，倒有些女相，竟然是个攻吗！
阮黎又抽出了一张符篆，飞速掷向楚微辞：“好你个司华清，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就又开始勾搭旁人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