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中爆发
梁余燿在硅谷待了一个多月,搜集了一堆没用的垃圾科创信息,其余的一无所获。 </br></br> 连那个被开除的工程师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杳无音讯,几家巨头费尽心力都找不到他。 </br></br> 梁余燿才不会浪费时间守株待兔,什么新能源,科技板块,新兴产业他一概不懂,但他懂景淮,于是想着去挖一些谈烟当年开的空置公户内幕将功补过。 </br></br> 也算是他的运气,就在智创被“恐怖谷效应”折腾得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倒是另辟蹊径挖出了些值得深究的有用信息。 </br></br> 他动用不少人脉关系跟tsb的一位高管接上头,但对方怕担责任,只肯透漏那个冻结多年的公户在近期突然被启用,还有钱款进出,点到为止,再来就是三缄其口。 </br></br> 这点苗头也够了,接下来只需稍一顺藤摸瓜,他就查到了谈烟在爱尔兰的动向,毕竟不管是开户还是租房置业,都得用真实信息。 </br></br> 他嗅觉敏锐,有点小聪明,但信息太多了一时间也消化不了,思考再三选择直接告诉景淮,交给他判断。 </br></br> 但打了一天景淮的手机都是关机,秘书也不接,他急了,直接去智创总部碰运气,却在楼下看到了举着牌子抗议示威的人潮,以及堵在前面呈人墙状分布的警察。 </br></br> 大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他进不去,于是只能回到宾馆等时机。 </br></br> 这一等又是一周,事态平息之后才联系到景淮的秘书,得知他周天就回了国,骂骂咧咧了半天,却也只能灰溜溜打道回府。 </br></br> 没成想又遇上连续狂风暴雨,再回到国内,已是周四。 </br></br> 他拖着一身疲态和惆怅出现在会所包厢,酒没味道,美女在怀也提不起兴趣,恹恹的枯躺着装尸体。 </br></br> 直到周莫呈摇摇晃晃地荡过来,没头没脑地调侃了一句:“你个平日里尽职的马仔,怎么这会儿没跟在景哥屁股后头,他后院都着火了,你还不去帮他?” </br></br> “你说什么?”梁余燿就觉得要出事,一个打挺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外套,一边嘴里叨叨着,“我特么就知道会出事,果然” </br></br> 周莫呈醉眼惺忪:“你又知道了?” </br></br> 梁余燿潦草地批上外套,急归急,还不忘问上一句:“你倒是把话说完,到底怎么了?” </br></br> 周莫呈晃着脑袋:“可能是跟人跑爱尔兰去了,具体的不知道,我也就是听阿文说景哥的老婆移民爱尔兰了,还买了房,开了公司。” </br></br> “艹,什么时候的事?”梁余燿跟着着急。 </br></br> 周莫呈咬了根烟,含含糊糊的:“那我哪儿知道。” </br></br> 梁余燿一把揪过他的领带,咬牙切齿:“让阿文那些人别乱传,听到没?” </br></br> 周莫呈胡乱比了个ok,但看戏的架势依旧明显,敷衍着:“知道了,景哥谁敢得罪,但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估计今晚就能传遍。” </br></br> 梁余燿顾不上和他扯皮,匆匆赶到智创,整栋楼只剩下顶层还灯火通明。 </br></br> 他不顾秘书阻拦冲进景淮办公室,景淮正在视频会议,被打断的时候眼神恐怖。 </br></br> 梁余燿认得视频中那几张脸,是硅谷分部的高层,只能暂时按下不提,安安分分地坐到沙发上。 </br></br> 景淮淡定地坐回老板椅上,穿的还是亘古不变的西装,做的是日复一日的会议中枢,朝秘书示意带上门,继续沉浸式开会。 </br></br> 梁余燿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悲喜起伏,和他往常看着股市走势那些起起伏伏的折线激荡都毫无反应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手起刀落。 </br></br> 他的手很漂亮,白净,纤长,操控着鼠标的指节微微曲起,每一次点击和滑动都很赏心悦目,指甲边沿也修剪得整整齐齐,无名指上的戒指也依旧牢牢怵在那儿,看似好像一切平静如常。 </br></br> 只不过在他换左手佩戴接收器的时候,梁余燿发现了他指骨上坑坑洼洼的血痕,来不及处理,血丝还挂着,但已经凝结,看着有些惊悚。 </br></br> 会议结束后,景淮让秘书送来两杯咖啡。 </br></br> 秘书来的时候不仅端着咖啡,还带了份文件,将咖啡分送到两人面前后交出文件:“景总,有份给您的文件,是从国外寄过来的。” </br></br> “好,今天辛苦了,你先下班吧,”景淮捏了捏鼻梁,振作精神,开始拆文件。 </br></br> 梁余燿看到眼前冒着热气的黑咖,差点两眼一闭昏厥过去,这个点还喝咖啡,简直不要命。 </br></br> 他跟过来,顺着景淮手指的驱动,看着那一沓白花花的a4纸蹭出文件夹边沿,慢慢露出五个醒目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br></br> 没等到景淮的反应,他就差点要断了气,这一晚上的累实在太多了,连他都一时无法承受。 </b
r></br> 梁余燿不知道这五个字的杀伤力对景淮是如何,反正光是他看着都觉得火冒三丈。 </br></br> 他小声问:“哥,要不要我把人抓回来?” </br></br> 他知道抓个人对景淮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会颜面扫地,所以这事交给他办合适,就主动请缨。 </br></br> “不用。” </br></br> 出乎意料,景淮反应平平,语气也近乎松散,不怒,不急,甚至有些不在乎。 </br></br> 而就是这两个字,彻底扼杀了梁余燿憋了一肚子的话。 </br></br> 他咽不下这口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一个来月不在国内你俩就处成这样了?不是之前还挺好的么?难道她外面有人了?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灭了他。” </br></br> 景淮置若罔闻,将离婚协议书收回文件袋,再慢条斯理地缠上线,恢复成刚送过来时的样子,最后丢在抽屉深处看不到的位置,手一推合上完事。 </br></br> 就好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水过无痕,雁过无声。 </br></br> 结束这一切后,他打开面前的三个显示屏,投屏上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br></br> 随着他的指尖在键盘跃动游走,最左边屏幕里的人形ai女孩呈现出丰富多彩的表情神态,一颦一笑,拟人逼真程度精准无比。 </br></br> 梁余燿跟着看了会,不明白他在鼓捣什么,以为是之前“恐怖谷效应”对他的打击太大,还在升级最新一代的人工智能。 </br></br> 也罢,被工作活埋也是种发泄。 </br></br> 梁余燿知道景淮的习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不是个会自苦的人,一定会反击,于是不再打扰,默默退了出去。 </br></br> 梁余燿走后,景淮在键盘上飞速操作的手慢慢停了下来,靠回椅背,腰椎终于有了依托,整个人松弛下来,疲态尽显。 </br></br> 他切出随机模式,屏幕上的女孩在黑漆漆的方寸间自由雀跃,张开双臂不断往前奔跑,哪怕摔在地上脸上都带着笑,洒脱到让人羡慕,像极了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br></br> 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的加班加点勾出了他的偏头痛,只要一想到她,额角就像潜藏着躁动不安的财狼虎豹,见不到血腥就不停咆哮还四处乱撞,欲要挣开束缚,破牢而出,将他肢解,撕碎 </br></br> 这疼法很极端,会顺着脑神经蔓延至整个大脑,还肆意往下延伸,等他反应过来,牙床都跟着肿到泛白,说话疼,喝咖啡都疼。 </br></br> 屏幕里的小女孩玩够了,笑够了,开始对他做出各种可爱的撒娇卖萌表情。 </br></br> 他想按下暂停键,伸出的手指却悬在半空怎么都下不去手。 </br></br> 自欺自人,能切掉眼前的画面,也切不掉心里的。 </br></br> 这款ai是他从雏形开始亲自操刀设计,经历了建模,测试层层关卡才刚诞生。 </br></br> 哪怕在智创人心惶惶的时候都没有落下进程,是他焚膏继晷做出来独一无二的新婚礼物。 </br></br> 他不太会说话,还提前准备了一下说辞,但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br></br> 他其实已经猜到她算计他,利用他,勾引他,吊着他,都只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使用的手段。 </br></br> 她是只藏着满嘴獠牙的小白兔,委身于他不过是权宜之计。 </br></br> 他也默认了这种模式,有目的才好控制,所以他设置了阈值,界定了边界,自以为对她了如指掌。 </br></br> 他也曾威逼利诱想问出她的目的,在得到反馈后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千挑万选,总算找到了聪明有趣的合伙人,余生大概不会觉得无聊,最坏也不过就是损失点利益。 </br></br> 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只要是合作就能推翻了重新谈。 </br></br> 却没想过她什么都不图,不图钱,不图利,当然也不图他。她只想要自由,是他想不到,也不愿意给的奢侈品。 </br></br> 他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抽屉看不到的位置,隔着厚重的木板,看不到,却感受得到,杀伤力不减,依旧能灼到他的双眼酸疼。 </br></br> 他回国的那天正是她离开的日子,离开前,她和所有要紧的人默默告别,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 </br></br> 她趁着这次出国能拿到护照的机会,回国当天就以丢失为由申请了新的。 </br></br> 走之前给两边父母都留下了书信,又将自己这些年默默赚到的全副身家留给了姐姐和尹念,甚至连认识没多久的白菱和joe都被妥善安置,唯独撇下了他。 </br></br> 她走后的这几天,他一直在等,哪怕是一封信,一句话,只言片语都行。 </br></br> 但她没有,只寄了份该死的离婚协议书,变相地提醒他,自己只不过是她的工具人。 </br></br> 这样的残忍,换做以前的他,甚至不需要亲自飞爱尔兰
,动动手指给她找点麻烦,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让她灰溜溜滚回来。 </br></br> 他甚至想好了一百种折磨她的方法,暴虐的,柔和的都有,还能混着来,因为这是她应得的。 </br></br> 但事实却恰好相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行尸走肉般的过了四天。 </br></br> 所有情绪被自动真空隔离,那些曾经短暂停留过的悸动和焦急,欣喜和暴怒,此刻都悬浮在空中,静静注视着他,嘲讽着他。 </br></br> 而他呢,堕在深潭,动弹不得,应对无能,在没想通之前也不愿出来。 </br></br> 他盯着屏幕失神,屏幕中女孩的身影变得虚虚实实,分不清究竟是谁,顷刻间又糊成了一团,渐渐失了焦距。 </br></br> 最终身子一斜,一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