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的眼泪
景母说得义愤填膺,像极了护食的母鸡,而谈烟不过就是个妄想踏入领地夺食的心机鼠辈。 </br></br> 她就这么低眉顺目地听着,时不时小咳几声,气息奄奄,全无还手之力。 </br></br> 门外的景淮跟被定住了似的,只听,却不急着进去。 </br></br> 梁余燿小声问:“哥,这都要吵起来了,你不进去么?” </br></br> 话音刚落,里头景母又发话了:“怎么了,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没想到我今天会突然出现?你不用装着柔顺的样子,我不吃这套,楼下的面试跟你无关了,不用再费心机想别的招,今天我们就在这儿一次性把话说清楚,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br></br> 谈烟吐匀了气,抬起头,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但一点都不弱:“阿姨,很抱歉没有提前向您说明情况,以至于造成了现在的误会。” </br></br> 景母不吃这套:“呵,你不用假惺惺的,有话可以明说。” </br></br> 谈烟虚弱地笑了下,眼睛里的光都被抽走了,晃晃悠悠的站不太稳,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其实前几天阿淮也问过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找个工作,他觉得我没说实话,虽然愿意给我今天的机会,但生我的气到现在都没理我,可其实我骗了他,我不想要什么品牌经理的位置,只是想给他个惊喜。” </br></br> 景母一惊:“什么意思?” </br></br> 谈烟:“我和他,我们家和您家,原本就是不匹配的,如果不是因为长辈们定下的婚约,我想您也看不上我,他大概也是。” </br></br> 景母轻哼了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br></br> 谈烟挺着脊背,字字恳切:“我没什么出息,回国后也没找到体面的工作,所以和阿淮在一起后一直都很自卑,但我还有那么点自尊心,不希望成为他或者叔叔阿姨眼中只会啃老,玩乐享受的家庭主妇,所以想在婚前准备好自己的嫁妆。” </br></br> “我的这份提案,是通过我自己的人脉对接上的,白菱愿意接受零代言费与智创合作是我能想到给阿淮最好的嫁妆,但我了解阿淮,他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脾气,不会接受这份嫁妆,所以我才要求走面试的渠道。我只有这点小聪明,不可能胜任品牌经理的位置,所以也不会觊觎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br></br> “你说什么?嫁妆?你觉得我能信你这些鬼话?”景母鄙夷地别过头,这点微末伎俩也想来演小白花,实在是把她想简单了。 </br></br> 谈烟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大的诚意:“阿姨,景淮曾经给过我一份婚前协议,协议里写明了不管出于什么情况我本人都不会分到智创和他国内外所有公司的股份和资产,我已经先签了名,还加了一条,所有他名下的房产现金投资婚后都和我无关,由他本人意愿分配。” </br></br> “我不觊觎他的财产,我只在乎他这个人。” </br></br> 谈烟一字一板地说完,明净透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景母,让她能看到自己最大的诚意。 </br></br> 接待室里的景母暂时没有发声,门外梁余燿听得都要落泪了,啧啧,真是款款深情啊,居然什么都不要,他还真小瞧了谈烟。 </br></br> 他偷瞄了眼景淮,脸色比刚才倒是缓和了几分。 </br></br> 几分钟后,景母站了起来:“你刚才说的话虽然漂亮,但我需要看到实际行动,我们家不会亏待你,但你也不要想着假模假样说两句骗骗我就能过关,我听景淮说明天你们就要领证了?我看着急了点,把这些事情都办清楚了再领证,明白么?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另外,今天的事不需要让阿淮知道。” </br></br> 谈烟点头:“阿姨,我明白的。” </br></br> 景母起身,拎上包要走,谈烟就跟在后头,垂头丧气的,活脱脱像个挨了训的小学生。 </br></br> 景母打开门,景淮和梁余燿就站在门外。 </br></br> 她以为自己又被算计了,回头瞪向谈烟,急红了眼,作势又要去说她,被景淮拦下:“和她无关,楼下没人,我找监控问到的。” </br></br> 儿子还这般护着她,景母气急败坏:“你还替她说话,景淮,你也真是好样的。” </br></br> 梁余燿这会儿倒是讲义气,也跟着说和:“阿姨,是真的,是我先发现谈烟不见了才喊哥找的,她身体不舒服,刚才面试的时候脸色很差,咳嗽严重,我怕她出事所以才让哥去找的。” </br></br> 景母已经有了判断,解释不过就是掩饰,越抹越黑,根本听不进去,狠狠剜了景淮一眼,推开他,气鼓鼓地从他们身边一晃而过。 </br></br> “你先回去吧,”景淮扭头对梁余燿说。 </br></br> 梁余燿嗯了声,飞快闪人。 </br></br> 景淮闭了闭眼,叹口气,进了接待室,带上门。 </br></br> 他燥到不行,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扔在一边,紧接着又开了颗扣子,挽起衣袖,抬起一双兴师问罪的眸子,一步步朝谈烟走过来。 </br></br>
每一步都像踩着谈烟的心跳频率,要不是他正好停在她面前,间不容发,却没多余的动作,她真的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br></br> 面试完就被拖过来受审,她是真的又累又困,现成的残败又坚强的小白花,不用刻意加戏就已经达到满级效果,这个外部媒介真是上好的催化剂。 </br></br> 她止不住咳嗽,咳到喘不上气,往后退,却发现无路可退,只能紧贴着墙。 </br></br> 谁也没开口,气氛焦灼。 </br></br> 本该是火药味浓重的现场,却被景淮递过来的一瓶水破了防。 </br></br> 他没兴趣折磨个病恹恹的人,但到底心底憋了火,忍不住嘲讽:“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怎么不继续演了?多情真意切的表白,是不是该对着当事人再解释一次你的‘嫁妆’。” </br></br> 谈烟拧开水,喝了口,冒火的嗓子眼总算平息了几分,但也仅仅是压下去而已,底下正烧得旺。 </br></br> 景淮夹枪带棒讽刺她,她听得很明白,却不搭理,看都不看他。 </br></br> 她不看,景淮就扭过她的脸偏要她看,恶狠狠地眼神像把刀子似的直捅心底。 </br></br> 她固执着就是不服软:“有什么好解释的,信不信由你,实在不信婚约就作废,我没意见。” </br></br> “你说什么?作废?你没意见?”景淮眉头都快搅在一起了,恨不能吃她的肉,啃她的骨头,这女人的嘴到底是怎么长的,事到如今一句软化都不肯说。 </br></br> 谈烟淡淡笑着,绝望了,妥协了:“对,你也生我气,你妈妈也不喜欢我,你们都这么不相信我嫁过来的目的,那就作呜” </br></br> 作废个屁。 </br></br> 景淮没允许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咬上了她的唇,他本意不是要堵她的嘴,而是真的想咬死她。 </br></br> 活了三十几年,就没这么上头地气过什么人,谈烟绝对是第一个。 </br></br> 谈烟反应过来,极力挣扎,两人的唇齿打架,好好的吻化作阵阵戾气。 </br></br> 他咬她,她就更狠地反咬回去,没多久两人嘴里都犯了锈铁味儿,还混着咸咸的泪。 </br></br> 又苦又咸的滋味晕在舌尖,景淮停下了,焦灼的喘息融在抽抽搭搭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br></br> 景淮细长的手指微微曲起,带过她眼角正往外渗的泪,抹掉了一滴,却带出一片。 </br></br> 她撤开视线,别扭着不看他,唇上破了,分不清是谁的血,只知道死死咬着唇瓣,一副打死也不从的样子。 </br></br> 鳄鱼的眼泪,景淮在心里咒骂了一遍,但身体却诚实地很,动作柔了,眼神柔了,声音也软下来:“我又没凶你,哭什么。” </br></br> 谈烟的满腹委屈一下子爆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你还没凶我?你都给我咬出血了。” </br></br> 景淮想说,他刚才没真使劲,反倒是她牙尖嘴利咬破了他的舌头,但他知道这会儿应该住嘴,由着她发泄。 </br></br> 谈烟吸了下鼻子:“我前几天发烧了,浑身难受,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睬我。” </br></br> “我”景淮不能说自己是气急了,拉黑了她,太幼稚,只说,“给你长点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藏着掖着。” </br></br> 他想她病着,今天又累了一天,还被自己母亲无端训了一通,想必这次的教训也够了,狠话就不撂了,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她晃开了。 </br></br> 谈烟咬了下唇,哽咽着发狠:“谁藏着掖着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小心眼整天怀疑我图谋不轨,那婚前协议我也签了,又不会真的去争品牌经理的位置,无非就是想给你个惊喜,证明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你们就都觉得我一定是耍心机,有目的。” </br></br> “对,我就是心机重,图你家的钱,最好把你的智创整个抢过来,可以了吧,你去找别人好了。” </br></br> 她一股脑吐了个干净,像是撒气,但更像撒娇。 </br></br> 景淮不合时宜地笑了,心里坚固无比的围墙塌了一块,一不小心就让谈烟的眼泪和话语闯了进来。 </br></br> 他越笑,她的眼泪就放肆淌个不停,偏偏还带了腐蚀性,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br></br> 管她演的还是装的,这会儿他是真心疼了,只能巴巴地哄她:“我不会跟别人好,我只跟你好。” </br></br> 谈烟才不信,继续蹬鼻子上脸,顾不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随手抹了把就要走:“爱跟谁好跟谁好,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br></br> 景淮哪儿能让她走,一把将她拽回来。 </br></br> 谈烟踉跄着跌回他怀里,一双小手还负隅反抗,被他牢牢锢住。 </br></br> 他从不轻易低头,但今天他愿意说:“我错了,是我小心眼,对不起,烟烟。” </br></br> 他说得很认真,每个字都清楚地传到谈烟耳朵里,把她预先准备好的一肚子说
辞都打乱了。 </br></br> 他的眉眼有多好看呢,谈烟眨了下眼睛,怕是自己哭得有些眼花了,不然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会如皎皎月光般灼灼其华。 </br></br> 她想挪开视线的,但他那张又软又薄的唇开开合合的,真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