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0
君子
漆黑的寒夜, 骤起风雪,如一个深渊巨口,将翠玉轩吞噬、隔绝。
寒冷与绝望侵蚀着她的灵魂, 炽烈与欲/望折磨着她的身体。
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夫君,也永远不可能是。
沈兰是绝不愿自己被这个禽兽侮辱的, 她宁愿死, 也不要堕落。
可此刻,她却浑身软麻的连死的力气都没有。
“萧瑞, 如果你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就放开我, 你要是敢动我,我绝对会死在这里,太子绝不会放过你。”沈兰恐惧又悲愤, 她只能在心里祈求此刻醉酒的男人还有理智,还有所顾忌。
萧瑞低低冷笑,“家人?我哪还有家人?这定远侯府是萧珏的家,根本不是我的。”
“贞姑娘, 她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兰忙提醒他。
但她话音刚落,萧瑞就捂住了她的红唇。
“她?”萧瑞鄙夷一笑,“她是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 她和我母亲一样, 都是对男人卑躬屈膝献媚讨好的贱人,她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只要受到一点点的压迫就成了一个软骨头, 不敢做半分的抵抗。”
“唔……”沈兰想要说萧贞她不是, 她是极好极好的姑娘,可此刻却被强捂着唇, 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我还是喜欢兰娘你这样的,哪怕你被一万个男人糟践过,我也觉得你干净。而那些女人,就算为我终身守节,我也觉得肮脏不堪。”他的呼吸轻柔又滚/烫,一手揽住沈兰的腰,将眼前纤弱不堪的女子抱在自己怀里。
沈兰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知道萧瑞是个禽兽,但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变态,连家人和亲妹妹都不管不顾。
他抱着她,强大有力的手臂将她勒得几乎要窒息,紧紧相贴的肌/肤燃起天地间最原始的欲/望。
沈兰挣扎,她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挣扎。
但却如蝼蚁憾树,甚至推动不开他一分。
原来男女之间最根本的差距,是力量的悬殊。
因为这力量的悬殊,女子被男子所禁锢、压迫,无法反抗。
忽的,绝望之中,沈兰想起自己之前让锦书帮自己准备的那浸满了蒙汗药的帕子。
她忙摸索起来,终于从自己的怀里把那个帕子扯了出来。
她再顾不得其他,拿着那个帕子就往萧瑞的口鼻摁去。
大量的蒙汗药吸入体内,饶是萧瑞这样凶悍如猛兽一般的男人,也被撂倒,一下子晕了过去。
沈兰求生的意志又萌生出来,她仿佛又有了力气,将萧瑞控制着自己腰腹的那只手扯了下去,终于,逃出生天。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床上逃开。
但刚跑了两步,就又软倒了下去。
屋子里那奇怪的香味更重了,她吸入的越来越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恍如一个火炉在燃烧,本能的渴望清凉。
她觉得自己受不住了,眼前已然朦胧起来,不知天地。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沈兰将自己发上的金钗抽出,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疼得她差得叫出声来,可又怕引来人,死死的咬着牙关。
脑海中终于清醒了许多,她的四肢也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力。
她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还极冷静得把滴到地上的血用帕子擦了,紧紧摁着手臂上的伤口,从翠玉轩逃了出去。
骤然而来的冷空气让沈兰觉得极其舒服,身体里的燥/热似乎被压制了下去。
她忙往落雪斋赶去,可刚刚压制下去的燥/热又狂暴的席卷而来,她难受得低声呻/吟,一下子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摔,再没了力气。
但她却心中庆幸。
至少……不是在翠玉轩被发现。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抓起一口雪,塞到自己嘴里。
凉凉的,好舒服。
可是她一边觉得舒服,一边觉得冷。
她如一个燃烧的火炉,被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雪地里的火炉,终究是要熄灭的。
沈兰想,也许她就要死了。
她想到爹娘,想到兄长,又想到梅绫。
也许女子的一生就是这么无奈且悲凉,她累了,真的好累。
沈兰闭上了眼睛,感受这体内的滚/烫,也感受着这漫天风雪。
一时间,她理解了勇敢赴死的梅绫。
忽的,耳边传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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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
沉重,有力。
绝不是女子的脚步声。
沈兰惊醒,不会是萧瑞追过来了吧?
但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他头上一顶黑玉冠把墨发束起,长发散落,擦过他极其好看的挺拔肩背,落在用金丝绸带系紧的窄腰后。
是个身姿极其漂亮的人,宛如黑夜里一朵静谧优雅却又矜贵的黑玉兰花。
不是萧瑞。
沈兰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不觉得恐惧,她望进他漆黑又深邃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的主人此刻也看着她,眸光怜悯、同情,又温柔。
一时间,沈兰仿佛觉得自己浑身的燥/热都减轻了不少。
“你是谁?”沈兰发出声来,她从未听过自己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呕哑糟咂。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从瓶中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来,递到沈兰的唇边,“这是解药。”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冬夜,却又是那么温暖,让人信任。
沈兰一下子明白,这是上次在小石桥救过自己的那个黑影。
清凉的药丸此刻就在她的唇上,沈兰红唇微启,男子便把药丸送到了她的口中。
冰凉的指尖擦过她饱满温/热的红唇,沈兰身体下意识轻轻颤了一下。
男子眸中一瞬间的错愕,忙收回手,背到身后,轻咳了声,声音依旧冷静,“能站的起来吗?”
但在沈兰看不到的身后,那被红唇蹭过的白玉般的指尖微微泛了几分嫣红。
沈兰其实没什么力气,她的身体都还是软的,可男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躺在地上,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刚爬起来,还未站好,便又要摔下去。
这次她没摔在雪地里。
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微微屈身便将她打横抱起。
没等沈兰反应,男子腾身一掠,恍如话本里的绝世侠客般,运起轻功,便带着她往落雪斋去。
原本至少要半刻钟的路程,竟被他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落雪斋的房顶上。
他抱着沈兰,跳到她门前的廊子里,一脚踹开门,进了屋里,又进了内室,将她放到床上。
他很干脆的把她放下,却也十分轻柔,从始至终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谦谦风华如君子。
“日后出门要小心,莫再单独一个人。”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
沈兰忙叫住他,“公子,你为何要救我?你到底是谁?”
“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看着床上的女子,想到方才翠玉轩中她倔强坚韧的模样,男子的眸光微颤了颤。
若不是沈兰做到那种地步,他也许是不会出手的。
男子脚步只略顿了下,继而大步离开。
出了沈兰的房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这茫茫无际的风雪之夜。
直到离开定远侯府,他解下自己的面纱,直面这寒冷风雪,大口的呼吸。
清隽俊朗,丰姿如玉,便是在这风流荟聚的上京城里,都是少有男子能企及的极好相貌。
男子白皙的面颊绯红,双臂和胸膛里恍如余留着少女身体温柔的触感与馨香,寂静的漠漠黑夜里,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他,还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
他被她坚韧倔强的气节所折服,为她含泪盈盈的秀眸而震颤。
良久,他那躁动不安的双眸才又重新恢复如水的平静,想到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计划,他心中又不禁为沈兰而担忧。
这样一个如明月般无瑕秀丽的女子,那个人竟要这样毁了她……
翠玉轩内。
床榻上,萧瑞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意识到沈兰那帕子是蒙汗药时,他就屏住了呼吸,并未吸入太多,只消一刻多钟,便醒了过来。
他翻了个身,大仰八叉地躺到床上,不禁低低的笑了起来。
但只是片刻,身体里的燥/热涌出,萧瑞猛地起身,走到屋内的炭炉前。
香气就是从这里涌出来的。
是谁在炭炉里放了香料?又是谁把沈兰送到了他的榻上?
萧瑞思索不得,冷笑出声,转身从这充满香气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不过是得了太子的小小垂青,竟已经这么惹眼了吗?竟然有人想要借他之手毁了她。
他抓了一把冰凉的白雪,攥入滚/热的掌心。
没想到刚刚成为皇帝眼中定远侯府的弃子,便又有人把他当做了棋子。
可惜,他萧瑞不是任人摆布之人。
落雪斋。
沈兰躺在床上,渐渐恢复了气力,那男子给她的解药,也让她的神识无比清明。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隐约听到锦书的哭声。
火把在院子里闪烁着,映得她这屋里也有了些亮光。
她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些,便从床上起来,出了门。
院子里此刻足有十来个人,锦书哭的泣不成声,一旁萧珏举着火把,“锦书姑娘,沈姑娘会没事的,你们在这休息,我再去带人找她。”
“不,我也要去,姑娘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锦书的衣裙沾了泥巴,一看便是在雪地里摔了,此时十分狼狈,但却又倔强得不行。
沈兰不由心疼,从廊子里走了出来,“锦书,我已回来了。”
听到沈兰的声音,众人忙看过来,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锦书着急地跑到沈兰的身前,“姑娘,你去哪儿了?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啊,你的手上怎么这么多血?”
沈兰被金簪刺中的伤口此刻已经微微结痂,但方才流了大量的血,染红了整只手和宽大的衣袖,看起来很是吓人。
她方才毫无力气,也没有时间处理这个伤口。
萧珏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不禁呼吸一滞,忙吩咐道:“快去请钟大夫过来。”
高嫁
锦书忙让人烧了热水来, 拉着沈兰去屋里清理伤口。
她用帕子把旁边的污血清理干净,看着伤口处翻开的血肉,心疼得不行, “姑娘,你这是怎么伤的呀?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么深的伤口, 不知伤到的时候沈兰得有多疼。
想到自家姑娘从小都是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如今孤身一人到了上京,连连的多灾多难, 上次更是连性命都差点丢了,她不由鼻头一酸, 眼泪滚了下来。
沈兰忙伸手去为她擦眼泪,“是我一时脚滑从高处摔了下去,正巧那有排削尖的竹篱笆, 不小心碰到了,只是看着伤口深,其实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姑娘往日里就是这样,病了伤了都自己硬撑着, 受了委屈也什么都不说,你越是这样,越让人家担心。”锦书一边抽噎, 一边拿手背擦着眼泪。
她真的想帮自家姑娘分担一切, 可沈兰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正说着,府医钟大夫跟着林妈妈进了内室,来帮沈兰看伤口。
沈兰知道瞒不过他, 先开口道:“钟先生, 我只是被一根削尖的竹篱笆刺伤了,不碍事的, 劳烦你了。”
钟大夫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出沈兰的伤口是尖锐的利器所伤,但听到沈兰这么说,便识趣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姑娘这伤不轻,少说也得修养半个月,这两日莫再提笔劳累,老朽给您开点药,按时敷上就好。”
“多谢先生。”沈兰感激地道。
门外,风雪依旧。
萧珏身为外男,不能进沈兰的闺房,便一直在外面等着。
等到钟大夫出来,他忙上来问道:“钟先生,沈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钟大夫想到沈兰方才故意隐瞒,看了看周围的人,不由迟疑了下。
萧珏立刻察觉到他的顾忌,“先生这边请。”
他将钟大夫请到院中角落,方才又道:“请先生如实告诉我。”
“沈姑娘说她是被竹尖所伤,但依老朽看来,凶器恐怕是锥针或者……簪子,而且,从伤口的方向看,她手上的伤应该是她自己刺伤的。”钟大夫顿了下,忽然叹了口气,“沈姑娘下手又快又狠,再刺深些恐怕整只手都要废了,真不知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听到钟大夫这么说,萧珏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让康来拿了二十两茶水银子来,塞给钟大夫,又嘱咐道:“先生,这件事情希望你能替她继续隐瞒,莫再告诉其他人,就算老太太和大太太问起来,也请你什么都不要说。”
钟大夫在侯府已久,早理清了侯府关系。
他知晓,这侯府早晚都是萧珏当家,自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忙收了银子答应下来。
待钟大夫走后,萧珏看着沈兰房间的方向静默了好一会儿。
“爷,沈姑娘已没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的思檀小声地提醒道。
萧珏转眸看向冻得小脸通红的思檀,心里一软,“回吧。”
屋内。
沈兰敷了药之后,便让林妈妈等人都回去休息了,身前只剩下锦书一人。
夜色深沉,主仆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忽的,锦书垂下眸子,走到沈兰面前跪了下来。
沈兰从来都把锦书当自家姐妹,忙起身扶住她,“锦书,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要是把奴婢当外人,或是觉得奴婢嘴快、藏不住事儿、不值得托付,就把奴婢发卖了吧,再去寻好使的来。”她委屈地眼泪掉落下来,只觉得满腹酸楚。
“你这是什么话,你与我情同姐妹,更是亲人,我怎会发卖了你?”沈兰道。
“那姑娘就告诉锦书,到底发生了什么。”锦书自小跟着沈兰,亦与沈兰一个脾性,倔强又固执。
沈兰看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
片刻,她拉着锦书一起到床边坐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沈兰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锦书还是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就在她的身边,姑娘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还有上一次在小石桥那里,沈兰也差点被萧瑞轻薄。
想到此,她便更是恨自己不谨慎,不由含泪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要是萧瑞那个畜生再敢欺负你,奴婢宁死也要保护姑娘。”
沈兰忙捂住她的嘴巴, “傻锦书,胡说什么?我可不要让你死,你得好好的活着,开心快乐的活着。如今天下之大,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奴婢要与姑娘一起过得好,姑娘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老天爷一定不会再亏待你的。”锦书紧紧握住沈兰的手,含泪说道。
沈兰唇角扬起笑意,“等到兄长的事安定了 ,我们就回衡州府去。”
锦书忙点头道:“到时候姑娘嫁给表少爷,表少爷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提到杜允,沈兰眉眼亦温柔起来。
可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许漟,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十月十五,天气转暖起来。
虽是冬日,可阳光格外的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兰手上的伤几乎已经不疼了,但留了一个很明显的疤痕,她倒是不在意,但锦书每次给她上药时,都忍不住抹两下眼泪。
她今日起得极早,想到马上就能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兄长与容雅的事情,她便难以定下心来。
隐隐的,她感觉礼部尚书府那里,一定知道得更多,也更容易套出话来。
这一次出门,锦书也更谨慎,不仅给沈兰准备了防身用的东西,还特意多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正要出内院时,她们碰到了三位姑娘和桂妈妈。
沈兰诧异,但还是走了过去,“三位姑娘怎么在这里?”
“先生,母亲特赦,允我们与你一起出去。”萧莺兴奋的眸子泛光。
对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来说,到外面去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沈兰本觉得不妥,可又一想,萧贞萧莺曾与容雅交好,若是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少不得要过去打个招呼。
如此一来,她要接近礼部尚书府的人也更加容易。
“今日我要去白云寺,听吉祥寺的师父说,白云寺里有一版经书是从西方佛国传来的,最是有普度之效,想为母亲求取。”
若三位姑娘同去,今日去白云寺的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沈兰干脆坦白。
相比吉祥寺,萧贞、萧莺和萧怜都更喜欢白云寺。
白云寺在郊外,她们可以看到更多风景,对萧贞与萧莺来说,白云寺也有更多的意义。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去白云寺了,吉祥寺里一点意思也没有。”萧莺兴奋地道。
萧贞垂着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俏丽的小脸不禁泛了几分嫣红。
桂妈妈受大太太的嘱托,也一起跟了来。
原本只有沈兰一辆马车,一下子又多了两辆,为了姑娘们的安全,大太太还安排了一队三十人的护卫随行保护。
三位姑娘黏着沈兰,要上同一辆马车,她们正推让着时,忽然见一个年轻秀气的公子亦从侯府里出来。
那公子着一身青灰色的锦鼠袍子,相貌端正,身姿倒也出挑,看到她们,殷勤得上前行礼。
萧莺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我怎的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在下浣州人士,甄乔,字君安,是太学院的生员,半月前刚来侯府做参事。”甄乔在几位姑娘面前,颇有几分殷勤讨好的模样。
萧莺哼了声,不客气地道:“你是外院的,怎的来与我们打招呼?好不害臊。”
那甄乔被萧莺这样叱骂,竟也不生气,也不脸红,“姑娘不知,在下与府上有些亲戚,府上的大奶奶与在下是表亲,故而前来问候。”
楚惠家的亲戚?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找我们说什么话?”萧莺不喜欢楚惠,更不喜欢楚惠的亲戚,转身催促着大家道:“咱们走吧,莫理他。”
大家一起拥着上了马车,把那个甄乔就那么撂在了那里。
萧莺掀开小帘子瞅了一眼,见他还在那里站着,不由地笑话道:“瞧他那个样子,傻乎乎的。”
桂妈妈一边收拾着衣摆坐好,一边道:“他可不傻,这是来故意在姑娘们面前露脸来了。”
“他在我们面前露什么脸?”萧莺好奇道。
桂妈妈一副什么都看穿了的模样,道:“自然是想来攀咱们侯府的姑娘呗,二姑娘三姑娘年纪还小,可大姑娘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这上京里不知多少个风流公子盯着呢,都想攀上咱们侯府,从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萧贞听桂妈妈这么说,脸色绯红,斥道:“这人好不知礼,我怎的会看上他?”
“就是,咱们侯府里的姑娘将来都是要高嫁的,可不能让这些小门小户的破落小子占了便宜。他们这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传出去真是惹人笑话。”桂妈妈十分不屑。
听到高嫁,萧贞脸色又白了。
她与俞越,绝对是算不得高嫁的。
桂妈妈是大太太的贴身陪嫁,她的话,几乎就是大太太的意思了。
难道她的婚事,大太太已有了属意的人家?
沈兰知道萧贞早与俞越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她沉吟了下,问桂妈妈道:“侯府的三位姑娘皆是百里挑一的世家贵女,大太太自然要为她们许的好人家,只可惜上京城里能让侯府姑娘也称得上高嫁的,恐怕没几户人家?不知大太太可有中意的?”
萧贞也急忙忙地向桂妈妈看来,心焦地等着她的回答。
“正是如此才发愁呢,咱们侯府是刚受封的上京新贵,没有根基,贞姑娘是府上的第一桩婚事,可得好好操办。大太太说,绝不能嫁的低了,奴婢瞧着……”桂妈妈忽的压低了声音,“大太太似有把贞姑娘送去东宫的意思呢。”
“什么?”萧贞一时没忍住,惊叫出声来。
字迹
桂妈妈见萧贞反应如此大, 不由诧异,“姑娘难道不愿意入东宫?这可是天下女子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若是姑娘能成了太子妃, 日后可就是皇后了。”
萧贞脸色苍白,“自古后宫争斗不休, 贞儿愚笨, 更不是好斗的性子,恐怕有负母亲的苦心。”
“姑娘莫怕, 不管发生什么,总有咱们侯府给您撑腰呢, 到时候派个机灵的丫鬟跟着您就是了,大太太必定考虑的周到。”桂妈妈安慰萧贞。
萧贞此刻几乎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但是又怕桂妈妈把自己的反应告诉大太太, 引得大太太不快,只能紧咬牙关,强忍酸楚。
沈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掺和侯府婚事的,自古像这样的豪门世家, 婚姻都只是筹码与交易,就像唐婉,她连安国公府的大公子什么模样都不知, 两人连一封书信都未通过, 便就那般嫁了过去。
但她还是不禁道了句,“若要贞姑娘入东宫,也得让太子欢喜才是, 大太太应当先摸清楚太子的喜好, 要不然恐怕……”
恐怕白白让萧贞当了棋子。
当然,后半句沈兰自是不会说出口的。
“沈姑娘说的是, 大太太说等年节宫宴,带几位姑娘入宫,届时便能见到太子,沈姑娘与太子有故交,到时候还得请您带着大姑娘到太子面前露露脸,若是能得太子的垂青,这事儿就算成了。”桂妈妈笑着道。
沈兰暗叹,大太太此事确实想的周到。
又忽然反应过来,“我也得去参加宫宴吗?”
“大太太猜测,此次宫宴的帖子里应当会有沈姑娘您,便是没有,大太太也能带您去。”
萧贞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还要过太子这一关,如此,她就不担心了。
她从来是个不起眼的,跟在如芝兰玉树一般的沈兰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沈兰吸引去,哪里有人能看得到她?
山风凄冷,万木凋零。
与上次来白云山不同,如今的白云山白雪皑皑,看起来十分萧瑟。
马车停到山脚下的长亭边,一下车沈兰就觉得不对。
这里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之外,再无别人。
礼部尚书府的二太太若是来白云寺,这里不可能没有停放马车。
“姑娘……”锦书此时也察觉出来,轻扶住沈兰的手臂。
沈兰无奈一笑,低声道:“看来我们扑了个空。”
那小和尚没有必要骗她,想来是她运气不好,礼部尚书府的二太太今日也许恰巧有其他事,没能来白云寺上香。
“姑娘莫灰心,来日方长。”锦书小声的安慰她。
沈兰点了点头。
没错,来日方长。
她现在已在上京,早晚都能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只要好好筹谋,就一定能找出真相。
而且,今日除了见礼部尚书府的人之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白云寺,沈兰便以去客院抄经为由,与几位姑娘分开了。
她从寺院的后门离开,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已在那里等着,为首的是她平日里的那个小车夫,苏福。
这些时日里,她早已买通了苏福,这些人也都是她让苏福从牙楼雇来的。
“走吧。”沈兰与他们一同往山下去。
到了半山腰处,苏福道:“姑娘,到了,梅姨娘的墓就在前面不远。”
沈兰跟着他们一同到了梅绫的墓前,让雇来的那些人开挖。
“火葬台搭好了吗?”沈兰问他。
“已搭好了,就在前面的山谷里。”苏福回道。
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们就把梅绫的遗体从坟墓里开棺取出,这些干活的壮丁虽然觉得此事晦气,但因沈兰出的银子多,干起来也是颇为卖力。
沈兰留了两个人重新起坟,带着余下的人一起把梅姨娘的遗体带到山谷里的火葬台上。
泼上火油,用火把将火葬台点燃。
刹那间,燃起滔天巨火。
火焰映入沈兰幽深的瞳仁里,仿佛在她的眼底生出一抹金红的光辉,那么坚定,又那么冰冷。
其他人都有些不忍去看那被火焰焚烧的尸体,但只有沈兰,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视线从未离开。
她会将这一幕,永远的刻印在心里。
正如梅绫希望的那样,她会以她为诫。
但她也会为她报仇,总有一天,她会让逼死梅绫的人得到报应。
“绫娘,你安息吧。”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沈兰在心底里默默的发下誓言。
火焰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最终,只余下一层薄薄的骨灰。
沈兰亲自将那骨灰郑重的装入早就准备好的白瓷里,遣散了雇来的那些人,带着梅绫到了白云山的山顶。
彻骨的寒风让她颤栗,但每一步,她都无比坚定。
她站在山崖上,将骨灰一把洒了出去,强烈的狂风几乎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骨灰吹的四散飘摇,再无踪迹。
直到最后一把骨灰洒出去,沈兰将白瓷坛从山崖上扔了下去。
“绫娘,从此,你就是这山间的风,林中的水,是每一棵树的树叶,每一束花的花开。”
“你自由了,永远自由。”
眼泪从沈兰的眸中滑落,但转瞬间,便已被寒风吹干。
“我会常来看你的。”
她回到白云寺与几位姑娘会合,已过了午斋时间,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又道:“听说白云寺有一棵姻缘树极其灵验,你们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她没有单独问萧贞,萧贞心虚的低头,也没好意思回答。
倒是桂妈妈道:“奴婢倒是知道,姑娘们若是想去,咱们不如一起去?”
“我不去。”萧莺忽然开口,嬉笑道:“我跟一个小和尚说好了,他待会儿要给我演武呢,你们去吧。”
桂妈妈忍不住劝道:“二姑娘,你怎么能跟这些和尚掺和在一起呢?”
萧莺撒娇起来,“哎呀就这一次,好妈妈,你就别管我了。”
一说完,没等桂妈妈再反对,她笑嘻嘻地就跑开了。
“我也要去看演武,二姐姐等等我。”
萧怜也追了去。
她年纪还小,相比于姻缘什么的,自然是演武更吸引她。
萧贞看向萧莺与萧怜跑开的身影,眸中不由闪过几分艳羡。
只因为萧莺与萧怜都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她们在桂妈妈面前也可撒娇无状,可她不行。
侯府中没有人疼她,大太太也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她的婚事能成为府上的筹码,所以才做些表面功夫。
她哪有资格去表露自己的心意呢?
想到自己的命运,萧贞心中越发酸楚,她越发拿不准,自己是否能与俞越有情人终成眷属。
桂妈妈留了十个护卫在寺院里保护萧莺萧怜两位姑娘,她则带着沈兰与萧贞一起去了姻缘树处。
“大姑娘如今芳华正好,可得好好求一求,说不准儿菩萨就显灵了,年节宫宴的时候,太子一眼就瞧中了姑娘,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呢。”桂妈妈笑盈盈地道。
听着桂妈妈的话,萧贞只觉得更加难受。
几人一到姻缘树下,便听得树上姻缘铃的空灵之声,恍如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让人的心情骤然平静。
姻缘树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庙宇,庙中无人,里面放着红色的姻缘带和姻缘铃,一旁还备了笔墨。
桂妈妈拉着萧贞进去,笑盈盈地道:“这儿只有咱们,大姑娘别害羞,来许个愿吧。”
萧贞几分无奈,几分羞涩,她拿了张姻缘带,提笔沾墨,在上面写了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1]
桂妈妈看着萧贞的字,不由道:“姑娘的字写得好,只是将来进了宫里,恐怕不得所求,自古皇帝,哪一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萧贞咬唇,少见地露出几分倔强来,“可我就喜欢这句,我想我未来的夫君对我一心一意,难道这样也不妥吗?”
“姑娘喜欢这句那就写这句,说不准菩萨显灵,将来姑娘独得殿下恩宠呢。”
桂妈妈是个圆滑人,这么点小事她自然也不会强迫萧贞,可她的话,萧贞却是越听越不舒服。
桂妈妈看出萧贞神色不对,便殷勤地道:“姑娘莫恼,奴婢这就把您的字挂到姻缘树上去。”
“不用,我自己挂。”
萧贞把自己写好的姻缘带拿起,从旁取了个姻缘铃,系在上面,转身出了小庙。
桂妈妈讨好不得,讪讪地在旁边的箱子里捐了些香火钱,转眸对沈兰道:“沈姑娘要不要也求一求?”
沈兰淡淡笑道:“我已有婚约,何须再求?”
说着,她也跟着萧贞一同去了姻缘树下。
萧贞踩了个木桩,郑重地将自己的姻缘铃挂在上面,沈兰一眼就看到了她所挂之处紧邻着一个姻缘铃。
上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
沈兰一眼就认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是萧贞的字迹。
这恐怕是萧贞与俞越的姻缘铃。
她心里忽然一动,忙绕着姻缘树翻看起来。
万千红带,于风中缠绵,仿佛在诉说着天下男女的凄凄哀怨。
终于,沈兰在其中找出了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字迹。
正是兄长的手笔。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3]
顿时,她再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
近一年了,她终于又感应到了兄长的温度。
看着眼前的这两行字,她仿佛能够看到,兄长与那位女子一同写下这句话时,那温柔的眉宇。
宫宴
定远侯府又恢复了平静, 直到入了腊月,一道圣旨送到府上。
擢升萧瑞为上京府北部都尉,专责京畿重县的剿匪事宜。
虽与之前一样都是正四品, 但这是个实打实的肥缺、重缺,原本只是虎威军普通将军的萧瑞, 一下子就成为了朝廷要员, 整个上京府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沈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青白。
她知道萧瑞的仕途不会就这么结束,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重新起复, 而且还是在如此要职上。
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恍如一个笑话。
梅绫的生命在偌大的上京权力的漩涡里, 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对皇帝来说,萧瑞就是一把刀,他不会在意这把刀品格上的低劣, 只要好用,就不会舍弃。
而萧瑞,确实有他被皇帝看重的资本。
他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少年将军。
整个燕国, 独一份。
“姑娘……”锦书劝慰道:“大公子重新起复,对咱们来说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至少他赴任之后, 就不会常常在府里了, 也没有时间再来纠缠您。”
沈兰没有应她,紧抿着红唇,提笔在洗笔池中晕染。
清白的水中染出水墨色的花, 没一会儿, 整盘水都变得一片漆黑。
她垂眸凝思,眸色比水墨还有幽深, 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晚间,老太太来请沈兰赴宴。
是萧瑞起复的欢庆宴。
沈兰借病推了,她不想看到萧瑞那恶心的嘴脸。
三日后,萧瑞离开上京,前往京畿外县赴任。
沈兰的生活重又恢复平静,转眼间近了年节,宫里的帖子下来,果然如大太太所料,宫宴中的名单上竟有沈兰。
送帖子来的太监说,皇后娘娘是想一睹沈兰的风采,特意加上了名字。
其实沈兰真的算不上什么声名赫赫的人物,只因当初太子的万金之礼,与侯府老太太寿宴时三位姑娘的《麻姑献寿图》大放光彩,让她如今在上京有了几分名气。
上京世家也认识了定远侯府这么一位女先生。
宫宴着装要极其正式,侯府在未入腊月前就安排府上的绣房姑娘开始制衣,当然,大太太特意吩咐,也准备了沈兰的那一份儿。
腊月二十八,辰时,沈兰换上新衣,去了大太太的余庆堂。
路上,正遇着两位姑娘。
萧贞一身水粉锦鸾百合裙,外披了件绛红色长绒斗篷,头饰简单却又不落俗套,一道漂亮的步摇从一侧坠下,亮盈盈的桃色流苏映着俏丽乖顺的眉眼,显得十分讨人喜欢。
萧莺则穿了件粉紫色的锦华束腰长裙,身披轻薄又保暖的狐狸绒披风,英气又轻盈,像冬日里飘舞的一只紫蝶,明媚活泼。
萧怜年纪还小,宫宴这样的场合,大太太并不打算带她去,并未过来。
萧莺第一个看到沈兰,高兴地迎了上来,“先生穿这身真好看,简直像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萧贞此刻也向沈兰看过来。
沈兰一袭青蓝锦绣双鱼琉璃裙,腰间一道绣金如意流苏绦,不仅清雅灵秀,又十分贵气端庄。
“只是这发饰太素了,先生怎的不把太子送给你的那一套妆面戴上?”
沈兰淡淡地笑了笑,“那套妆面不太适合这件衣服。”
得到太子那令人咋舌的礼物,她已经够不自在了,怎么可能还戴着那些东西招摇?
到了大太太的余庆堂,大太太也已收拾妥当,出来看了眼打扮青素的沈兰和两位明媚俏丽的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兰知道,她那眼神的意思。
这次,大太太本就是想让她为两位姑娘做嫁衣,她自不好打扮得出挑。
正如送来的这件衣服。
沉冷的青蓝色虽显清贵,但却并不扎眼,最适合做陪衬。
沈兰看到时,便已什么都明白了。
侯府马车从东正街驶出,一路来到皇城外的护城河边,此处已停留了众多的世家豪门的马车,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互相打过招呼,在众太监的引领下,踏过青石桥,从东五门进入宫中。
一下马车,沈兰就看到了不远处与国公府众命妇贵女在一起的唐婉。
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显得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件碧玉色的云华曳地长裙显得她肌肤如雪,贵不可言。
但沈兰还是从她那漂亮的杏眸中看出了几分疲倦之色。
她跟在国公夫人的后面,讪讪的笑着,如一个木偶般不停地行礼,露出敷衍又无可挑剔的笑容。
这一刻,沈兰忽然有些心疼她。
她想到当初在衡州府时,唐婉带她去城北的桃花园子,她们一起在林中玩耍,采花,酿酒,做桃花糕。
她记得她的笑,又明媚,又温柔,仿佛明媚春光下盛开的正好的迎春花。
那个时候的唐婉,是那么的自由、烂漫。
可此刻,沈兰却恍如看着她在慢慢枯萎,毫无生气。
“先生,走了。”萧莺看沈兰发愣,牵了下她的衣袖,跟着大太太往东五门去。
期间停了好几次,都是介绍两位姑娘与其他的世家命妇认识、行礼。
沈兰也跟着行了礼,礼数周到。
走过东五门,进入皇城的那一刻,沈兰忽然心里有一种的奇妙的感觉。
她想到兄长。
兄长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踏过这扇门,金榜题名。
但如今,物是人非,兄长已死,竟是她踏过宫门。
年节宫宴分为两宴,朝宴与庭宴,朝宴是由礼部主持,皇帝与众朝臣同乐的重大宴会,宴会地点在外城,时间则是在除夕晚上,朝宴持续到凌晨子时,皇帝与众朝卿在新年的那一刻前往奉天殿祭祀,共迎新春。
今日是由皇后主持的庭宴,参宴者皆是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作为后宫一年一度极其重要的宴会,这是皇后了解与制衡世家后/庭之间的重要手段,亦是世家贵女得沐天恩的重要时机。
几乎每年都有世家贵女在参加完此宴后被皇帝皇后亲自指婚,得到无上的荣耀。
大太太特意让萧贞与萧莺盛装出席,为的也正是这个。
如今定远侯府圣眷正隆,皇帝定不会亏待了定远侯府的姑娘,萧贞也就罢了,她的亲生女萧莺,她必定要寻个好归宿。
宴会的地点在后花园的锦澜殿,来参加宴会的,大大小小足足有上百人,但在众太监宫女的引领下,却一丝不乱,很快,每个人都各自入席。
沈兰的位子在右边第二排的第四席,在整个宴席中的位置绝对算高了,这不符合她一个普通民女的身份,但让她欣喜的是,她的右手边竟然是唐婉。
“兰娘,你近来可好?”唐婉恍如又恢复了生气,笑意盈盈地扯了扯她的衣袂,小声问道。
沈兰道:“我自是极好,只是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你多心了,我在国公府也极好的。”
两人许久不见,不禁低声寒暄起来。
正说着,忽听得外面太监的声音高声传来。
“皇上、皇后娘娘、永安公主到!”
众人忙纷纷俯身跪拜,山呼万岁千岁。
沈兰亦不敢抬头去看,随着众人行礼,穿过前面的一排席案,她看到中间红锦地毯上走在最前面的三双鞋子。
一双是男子的绣金长靴,另外两双一双是双凤锦鞋,一双是藕粉皂底金丝绣花鞋。
三双鞋子过去后,又是两排宫女太监。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上面传来一声音色浑浊的男人声音,“众位夫人平身。”
沈兰这才随着众人窸窸窣窣地起来。
唐婉起身时凑过来,低声道了句,“好奇怪,太子怎的没来。”
但沈兰已没时间回答,大家都已落了座,她和唐婉也都在席案正襟坐好。
直到此刻,沈兰才敢用余光暗暗打量上面的皇帝皇后和永安公主。
皇帝约莫五十多岁,但看起来精神却不怎么好,青黑色的厚重眼袋更昭示着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但他那双如苍鹰一般精明锐利的眸子却让人不敢小视,天然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
相比起来,皇后却只有三十出头,面容姣好风华正茂,有一种盛世牡丹的艳丽,却又不失庄重,圆润丰腴的面盘使得她少了几分威仪,多了些亲切,让人觉得十分和善。
而那位永安公主也已近三十,和皇后站在一起,不似母女,更像姐妹,她是一种极致的媚,眼光流转间,仿佛便能把人的魂魄勾了去。
沈兰正打量着,忽然间那位永安公主竟向她看来。
她吓的一噤,那永安公主却是粲然一笑,刹那间如花开锦绣,绽满沈兰的脑海。
未等沈兰反应过来,便间那永安公主起身出席,“父皇,母后,儿臣听说定远侯府上聘了位天姿国色的女先生,不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才品德亦十分贵重,儿臣仰慕已久,想请一见。”
她言语柔媚,一边说着,目光已向沈兰掠了过来。
沈兰虽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皇庭宫宴她还是第一遭来,本想着只是走个过场应付一下,没想到还未开宴,便被当场点了名字。
她觉得极其怪异,这样隆重的场合,怎的也得是贵女来显示风姿,她只是个前来为侯府两位姑娘陪衬的小绿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