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5.
第一日的夜晚就在二人静静欣赏夜景之中平静的结束了。
而等到第二日一开始, 香夜就有目的的朝一个方向移动，宿傩刚开始还有些疑惑的跟在她后面，一直来到一片熟悉的地带之后, 才微微一怔。
看着开始踟蹰起来, 不知道具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的香夜，宿傩无声的旁观了一会儿，最后不耐烦的揉了下发丝，率先迈开了步子：“跟上。”
见他没有任何迷茫的朝一个方向走去, 香夜在些许怔忪后, 也就自然跟在他的后面。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 她便找到了曾经的熟悉感。
这里是一片有些空旷的森林, 因为没有人家居住, 自然没有路径，只能从树林中自己开阔一条小路，很是吃力。
但无论是香夜还是宿傩却坚定的往丛林深处走去, 或许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们两人同时感到温暖的唯一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环顾着与千年前完全不同的环境, 香夜心中有些许感慨：“根本看不出来啊，曾经在这附近有一座漂亮的院子。”
“……你以为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啊。”宿傩双手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中, 目光虚幻的凝视着前方, 声音似是抱怨，却也蕴藏着感慨万千。
“千年的时光, 可是很漫长的, 怎么可能还存在。”
“是啊。”香夜点了点头, 不知是遗憾还是寂寞的摸了摸身侧的树干。
千年之间, 他们所住的那间平凡的小屋, 早已逐渐被岁月吞噬，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连她和宿傩两个人都各自发生了改变。
早就已经找不到过去的熟悉了。
只是心血来潮的想要找找千年前的遗址，但望着这什么都不剩的森林，香夜的心绪还是有些复杂。
“走吧。”再留在这里也什么都不会存在，她开始扭头往回返。
然而匆匆走了四五步后，身后的人也没有反应。
香夜扭头一看，发现宿傩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目光出神的望着那片树林。
他的脸上满是平静，比起以往的嚣张和肆意，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成熟感。
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香夜的眼中，似乎添了几分温暖和怀念，对千年前的不舍，也在这一刻尽显。
一阵大风呼啸着卷来，将少女黑色如同绸缎的发丝吹起，香夜下意识捂着发丝往树干后面躲了躲，发出一声轻哼。
于是刹那间，还如同雕塑般沉浸在过去回忆中的男人转过身，精准的捕捉到她的身影。
眼底先是快速划过一份犀利，见到完好无损的香夜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走吧。”
他终于转身离开了这片令人怀念的土地，先香夜一步往前走去。
香夜跟在他后面，明显觉得风被男人宽厚的脊背遮挡，小了不少。
眼中微微划过一丝怔然，她望着自顾自迈步的宿傩，若有所思。
但在刚走出没多远，两个人的身影却在某一刻同时停了下来，皆有些慎重的看向一个方向。
香夜眉宇微压将手掌抚向刀柄，而宿傩则眼神充满不快狠狠的砸了下舌。
他们都敏锐的感知到诅咒浓郁的气息，正不断的往这边接近，即使宿傩稍稍放出了一些威压，前来的诅咒也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这样难得平静的相处竟然被什么阿猫阿狗打扰，宿傩最是忍受不了这种事情，原先的平静一扫而空，他相当愤怒的迸发出杀意，打算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诅咒。
“等一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香夜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猩红的眸子猛地往她的位置一睨，下意识想要回击的动作也稍微停滞。
宿傩耐着性子问道：“干什么？”
“是熟悉的气息。”香夜摇了摇头，“好像是里梅。”
果然，森林中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线：“香夜大人，宿傩大人，好久不见。”
仅仅眨眼之间，留着短发的清秀少年便跪拜在他们的面前：“得知两位大人来此，里梅特意来迎接。”
少年没有多少欣喜，也没有多少激动，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会回到这里，所以一直在恭候。
宿傩疑惑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对于这个旧的部下，宿傩还算有点感情，虽说千年之前他总觉得香夜被里梅分散了很多注意力所以不喜欢里梅，但在现代看见熟悉的故人，还是挺开心的。
“其实，属下在成为诅咒苏醒后就一直保护着这一带的土地，不让任何人踏入。”
里梅冷静的回答：“这是二位大人的家，属下有责任保证这里的安宁。”
闻言，香夜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了宿傩，而颇为默契的，宿傩竟也同时看了她一眼。
二人面面相觑，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句问号：……不会吧？
6.
等到跟随领路的里梅来到一栋隐蔽的小院后，香夜才真正傻了眼。
只见眼前的院子竟然跟千年之前的一模一样，无论是摆设，用具，还是院内的植物都跟记忆里的没有分别。
来到院子内，就仿佛穿越时空来到千年之前，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记忆。
香夜慢慢的在屋内巡视着，目光看向跟现代相比早已淘汰了的器具，眼含怀念。
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厨房的器具，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每日三餐时，宿傩都会熟练的走到厨房，一边有些不耐烦，一边却认真仔细的在这里下厨。
那个时候，将盘子端到她面前的宿傩总是会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她的表情，只要她说出‘不错’‘很好吃’的夸赞，面前的青年就会露出得意而又些许不自在的笑容。
啊……本以为差不多可以忘记了，但果然，那样青涩的日子，至今还会浮现在眼前啊。
她在欣赏厨房的时候，宿傩也紧跟在她的身后，不过他的脸上呈现的更多的是嫌弃，随意拿起厨房的器具，随后又没意思的放下，几乎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香夜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怀念？”
宿傩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他对在这里下厨的记忆可是一点都没有想法，下厨又麻烦又劳累，也就只有当香夜微笑的吃掉他做的菜的时候，心情才会稍稍好一些。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已经来到院子内、正蹲在地上欣赏着那肆意生长的花卉的香夜，脚步微微一顿。
说起来，那时候的他也习惯性的站在这里，如同现在一样注视着香夜的一举一动。
少女的背影窈窕昳丽，本来就漂亮的脸蛋配上盛开的鲜花，美好的让人移不开双眼。
虽然平淡的日子里都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只要存在香夜的身影，每一天他都不会觉得腻。
一直抿紧的唇角忽然微微上扬，那双猩红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暖意。
果然，在他记忆里最怀念的时光，就是在这小院里生活的日子。
“宿傩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时，身后的里梅突然小声的开口道。
扭头瞥了眼他那冷静的面容，宿傩的好心情被打扰稍显有些不快，却仍旧转身跟了上去。
“不错，你将这里保护的很好。”来到室内的客厅里，宿傩随意的夸赞了里梅一句。
“多谢宿傩大人夸奖，但其实这些砖瓦都是重新建成的，毕竟是一千年前的建筑物，早就消散了。”里梅恭敬的回答。
宿傩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不过里梅将这珍贵的小院留住的心意，已经足够称赞一句的了。
“宿傩大人。”布下不让人偷听的结界后，里梅很快就切入了正题，“明日，您真的要跟香夜大人决一死战吗？”
闻言，刚刚还显得悠然随性的宿傩忽然动作一顿，眼神立刻犀利起来。
过去美好的记忆顿时如同泡沫般碎了个粉碎，将淋漓的现实剥离出来。
“你逾越了！这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事情。”
宿傩冰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很快令气氛变得紧绷起来，“千年前她所做的背叛，必须要付出代价！”
虽然这一凶狠的眼神让里梅顿时气息不稳，但清秀的少年还是握紧手心，坚持说出了口：“请问您是因为香夜大人封印了您而生气吗？”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宿傩讽刺的勾了下唇，“所有！我对她所有的举止而感到火大！包括她封印我，包括她假装被毒杀。”
“呵，说不定是为了找到个封印我的理由，才故意在台上演上那一幕，让我为了她复仇，然后再正大光明的将我封印！”
越是叙述原因，他的心脏越是寒冷，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怒火和恨意。
这份心情，要怎么样才能全部发泄呢。
也就只有在那个女人身上，才能找回来了吧。
“说不定香夜大人是有苦……”
里梅犹豫的解释刚刚说到一半，就被宿傩一拍桌子毫不留情的给打断了：“当时不在那里的人给我闭嘴，你真的要惹我生气吗里梅！”
“……”
那丝毫不掺杂水分的杀意令里梅沉默的垂下头，将身体压低与地面几乎平行。
但就算是冒着被杀死的风险，里梅还是继续开口了：“宿傩大人，当时的我其实就在现场。”
迎着宿傩那有些差异的眼神，他稍稍抬起头，认真的与那双眼睛对视：“我清楚的看到了，您被封印的场景，也清楚的看到了……香夜大人逝去的最后一幕。”
隐约心绪不安的里梅晚了主人几步跑去了擂台的现场，结果看见的却是地面无数人类的鲜血，尔后正巧，也目击了重要的场景。
“您想知道，香夜大人在封印您之后，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吗？”
“……”宿傩不说话了，安静的注视着他一会儿，才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肯定是面无表情吧，那个冷淡的女人能有什么表情。”
“不，香夜大人，她笑了。”
“……”
“是里梅从未看过的，温暖的幸福的笑容。”
“她从来没有展现过那样的笑容。”
“她抱着您，在您而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这样化成了风中的一捧尘土，消散了。她用最后的咒力将您封印，代价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在那笑容中，我仿佛看到了香夜大人隐藏起来的真心，或许封印您是确实有隐情的。”
“……”有些出神的望着里梅，宿傩的眼底浮现出难得的茫然。
这是他首次得知香夜的死亡的情景，他以为在他被封印后，香夜会活上相当长一段时间，会成为京都的守护巫女，会享受荣华富贵会备受人民的爱戴。
所以他怎么也不曾想过，香夜竟会选择了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个字，宿傩立刻闭上了嘴，改变了话题，“她跟我说了什么？”
“果然宿傩大人当时已经被完全封印了吗。”里梅有些遗憾的叹息着，“很抱歉，由于距离过远，属下并没有听清。”
于是宿傩不说话了，明显神色中有些不满。
“不过只有一个词，我还是听到了。”
顿了顿，里梅轻声道：
“——是‘喜欢’。”
宿傩愣了下：“什么？”
里梅：“香夜大人说了‘喜欢’这两个字。”
宿傩：“……你不是离得很远吗，怎么听到的？”
里梅：“当时正好一阵风吹了过来，吹进了属下的耳朵里，才恰巧听到了这个词。”
宿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部下是在说假话，但是又没有证据。
7.
不知道和里梅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的宿傩回到房间后，脸色微沉，眉宇有着挥之不去的复杂。
当看见还在房间里四处巡视的香夜后，他忽然眉毛一挑，两只手掌同时向前一伸，正正好好扣在少女的手腕上用力往墙壁上一推。
于是毫无反抗的少女便被他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墙上，神色恍惚。
但只是稍微迷茫了下，香夜就抬头对上了宿傩那极为认真的眼神，意识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她也不挣扎，就这样平静的靠着墙壁，等待着宿傩挑出话题。
“不反抗吗？”反倒是宿傩有些疑惑的问道。
“明日才是决胜负的时候，我知道你会遵守约定。”香夜回复。
这样的信任让宿傩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勾起唇角，笑了一声：“哈、明天只是战斗的胜负吧，至于其他的可就管不着了。”
“如果不反抗的话，我可就要对你做一些出格的事了……”
这样低声说着，他一边朝香夜的位置凑了过去，几乎将呼吸喷洒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一个相当暧昧的距离。
香夜有些不舒适的偏了下脸颊，呈现出些许不自在的感觉。
这样的小动作让宿傩更加有兴趣，差点都要将脸凑近那红润的唇瓣上。
香夜看了眼他这亲密的举动，十分不解：“你不是恨我吗？”
“是啊，我确实很恨你，恨之入骨。”猩红的眼睛微微一眯，宿傩压低声线透出几分冰冷的杀意，但在眨眼之间，他又放松了些许语气，撩起了香夜的一缕黑发，“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香夜眨了眨眼睛：“……？”
她真的不太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最讨厌背叛，尤其是讨厌亲密之人的背叛，所以看到背叛的人后，都会恨不得抽筋拔骨，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压在他上方的男人恶狠狠的说着，眼眸却在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目光突然就这样温柔了下来：“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唯独是你的话，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手掌猛地挑起少女的下颔，迫使少女的视线与自己交汇，他如同诱惑着坠入地狱的魔鬼一般，轻声呢喃：
“所以……说吧，只要你说出我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我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吧，就在这里，说给我听！”
只要你说喜欢我，无论是真还是假，我都愿意去相信。
因为当听到里梅的那句不知真假的喜欢的时候，心中的雀跃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心里已经非常清楚了，即使以前有过矛盾，有过仇恨，但只要你是喜欢我的话，我就可以原谅这样的你。
就连背叛也可以容忍。
这就是我一生只为一个人的……温柔。
8.
香夜拒绝了宿傩的邀请。
虽说明确拍开宿傩的手掌时，对方一瞬间露出了极为恐怖的眼神，但香夜却并不后悔。
要让她为那日封印的事情道歉，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要让她对人类抛弃不顾，跟随宿傩离去，她同样是不可能同意的。
尽管不知道宿傩到底让她说什么，但是违背她人生信条的事情，她做不来。
这样一来，明日的战斗必定无法避免，可香夜并不害怕，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个计划，一个祓除区域内所有诅咒的计划，要在明天实行。
她昨日分化的蝴蝶已经分裂出出千上万只蝴蝶，将东京和涩谷两座诅咒肆意横行的城市给围绕了起来。
届时，她将发动最强的咒术，一口气消灭结界中所有的诅咒。
不过跟宿傩战斗本来就要消耗很多咒力，再另花费咒力的话，威力可能会锐减。
不知道具体能够消灭多少只，但这却是香夜唯一的机会了。
没关系，明日一定会顺利进行的。
她暗暗在内心如此说道。
尔后，平静的最后一夜过去，迎来第三日的最终决战之日。
将手中的打刀细心的保养了一番，香夜又整理了下身上漂亮的巫女服，才挺拔脊背，慢慢的朝与宿傩约定的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