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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早夭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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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沅正说的兴起,忽见李夫人面露戚色,不禁讶然:“李夫人?”

    “哦!”

    李夫人醒觉过来,向他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莹光,莞尔道:“年纪大了,凝视久了便会有泪,叫小官人见笑了。”

    年纪大了?

    杨沅看看她最多三十出头,甚至还要更年轻一些的模样,能有多大?

    李夫人振作了一下精神,点评道:“小官人这泡茶之法,与前人的茶道的确大不相同。

    “此茶道,莫如说是人之道。皇家茶道,官人茶道,士子茶道,商人茶道、僧侣茶道…

    “一个人若身份不同,就可以据此茶道演化出无穷变化,各具特色。”

    杨沅吃惊地道:“夫人举一反三,一针见血呀。不错,这正是泡茶之法的精髓所在。”

    李夫人被他吃惊的样子逗得失笑,但笑意刚露出来,她便赶紧绷住了。

    她生得太美了,而且美得太过完美。

    李夫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平素待人接物都很注意。

    旁的女子是笑不露齿,她干脆就不笑,总是清清冷冷的样子。

    除非是在肥家后宅,和玉叶在一起时,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今天发生了刘莫之事,令她更加警惕了。

    所以现在和杨沅在一起,她也努力想要营造出一种和蔼的长辈形象。

    奈何,丽质天生难自弃。

    不管她怎么努力想要严肃一些,她的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仍旧是妩媚生动。

    杨沅欣然道:“既然夫人已经明白,那我尽快去找茶农,先订制一批上好的炒散茶,再找人打造一套配合此茶道的茶具…“

    李夫人道:“不必了,妾身已经想到该如何设计茶具了,这些事情,就交给妾身吧,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杨沅道:“也好,那么…”

    这时,刘莫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看他两眼雾茫茫的模样,似乎一时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杨沅看了看他,对李夫人道:“夫人,这小贼该怎么处理?”

    李夫人脸色微微一沉:“还要劳烦小官人,帮妾身带着他,送去见他的父亲!”

    李夫人在“陌上花”二掌柜刘提家里待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告辞了。

    然后,临安名医袁立炀就被匆匆请到了刘宅。

    袁神医家传的医术,三世为业医,袁立炀幼承家学,在妇人科、外科方面,尤其的高明。

    “郎中,犬子情况如何啊?”

    刘提抖瑟着胡须,紧张地向袁神医问道。

    袁立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替刘莫拉起裤子,便去盆中净手。

    他一边洗手,一边叹息道:“肾有二子,其形为丸…”

    刘提忙问道:“所以呢?”

    袁神医道:“不幸…早夭了一个。”

    “早夭…,嗨!袁郎中啊,你不必说的这般斯文了。你是说,小儿的肾丸…”

    “是啊,其中一个已经碎啦,比摇散了的蛋黄还要碎。另外一个,或许…可能…嗯…”

    榻上,刘莫如遭雷劈,嘶声大吼道:“啊!我废了!我成了废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一喊,牵动伤处,登时痛得喘不上气儿来,只能住口。

    刘提两眼放光地道:“郎中,你是说,另一个,还有希望保住?”

    “老夫只有三成把握…”

    袁立炀擦干了手,抚着胡须沉吟:“现在么,需要先动刀,把碎掉的那颗取出来。

    “不然,它自内沤烂,另一颗,便一点保住的希望都没有啦。”

    “这…”

    刘提跺了跺脚,道:“那就请郎中给小儿动刀吧。”

    榻上刘莫听得面如土色。

    袁立炀淡淡一笑:“老夫虽懂其医理,可惜,行医一生,也不曾真的切过一颗。

    “只明其理,而不曾实操,那是万万不行的。

    “老夫是医者,要对病患负责,岂能胡乱动刀?”

    刘提焦急道:“袁先生都动不得刀,那谁可以?”

    袁立炀道:“此等人,可在净身师傅中去找。等令郎摘除了那坏掉的一颗,老夫再为令郎开些内服外敷的药,争取把另一颗保下来。”

    “好!”

    刘提咬了咬牙,也只能接受了袁立炀的建议。

    刘提将袁郎中送出门去,袁郎中拱手道:“刘绣师请止步。”

    见刘提一脸忧色,袁郎中安慰道:“刘绣师莫要忧急,哪怕只有一颗,也有传宗接代的机会的。”

    刘提强挤出一副笑脸儿来,道:“如此最好。”

    袁郎中又跟了一句:“当然,前提是摘除它那孪生兄弟和将养的过程一切顺利才行。”

    刘提又不笑了。

    眼看着袁郎中带着小徒弟走远了,刘提马上喊过自己的二儿子,叫他再去打听打听,临安城里哪位净身师傅手艺好,赶紧不惜重金请回家来。

    随后,刘提重新回到刘莫的卧房。

    刘莫面如金纸,见了父亲,便凄凄惨惨地叫起来:“爹,爹啊,那姓袁的一定是庸医,快帮我找个更高明的郎中来啊,儿不想切掉一颗。”

    “你住嘴!”

    刘提破口大骂:“另一个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你还不想切?你个不孝子,你怎么敢的啊!”

    刘提气得在屋里来回乱转,要不是儿子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不能再动手打他,刘提真想把他绑起来狠狠抽上几十鞭子。

    “你才多大年纪,啊,你才多大年纪?居然敢对李夫人心怀不轨?你下贱!”

    刘提又是忧心儿子的伤势,又气愤他的所为。

    那李夫人,他也馋了好多年了啊!

    不然的话,你以为他妻子过世以后,他为何一直没有续弦?

    他堂堂“陌上花“的二掌柜,难不成还娶不起个婆娘?

    就是他想再娶个十六岁的小媳妇儿也不难呐!

    他还不是没对李夫人死心?

    可惜,本来就渺茫的机会,这回也被这个逆子给毁了!

    李夫人看着柔弱,却是个洒脱的性子。

    这边刚离开刘家,她便直奔肥家。

    李夫人让杨沅在府外候着,她便去了肥家后宅。

    肥夫人见是李夫人,家里的常客了,便笑道:“夫人是来找玉叶的吧?她在清尘堂呢。”

    肥家后宅有大小浴室三间,其中就有一间是肥玉叶专用的。

    玉叶从小就没见过公共浴室“混堂”是什么样子。

    沐浴一道,贵人称清,士人称凉,庶人称浴,肥姑娘的这间浴堂就叫“清尘堂”。

    “清尘堂”里,用白色麻面的石头子铺地,池子也用同色的麻石砌成。

    池中香汤雾气氤氲,旁边一张竹柖,其上又铺一张细竹帘子。

    玉叶俯卧其上,腴嫩的软脂受到压力,在她胸侧溢出一道半圆的轮廊,

    凹凸有致、侬纤得度的身子,宛如一副江南好山水。

    竹柖旁边,铜壶、澡豆、浮石、木屐、浴登等浴具俱备。

    玉叶腰间搭着一条柔软的丝巾,刚从浴池里出来的身子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宛如一方刚卤好的豆腐。

    她正昏昏欲睡,李夫人来了都不知道。

    贴墙处放着一张竹几、两张竹椅。

    几案上摆着点心和茶水。

    李夫人很随意地就在竹椅上坐了。

    两个小丫鬟各持一条白毛巾,正在玉叶身上一遍遍地搓着,玉叶白皙光滑的后背,此刻已被搓得一片通红,只怕快要搓破皮儿了。

    她们不是在给玉叶姑娘搓澡,而是在帮她减肥。

    这是宋代流行的一种减肥方法,倒也有一道的道理。

    用毛巾反复推擦身体,消除热能的同时自然也可以促进脂肪代谢。

    问题在于,玉叶姑娘并不胖。

    她肤若白雪,腰如束素,本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的好体态。

    只是,宋人崇尚淳朴淡雅之美。

    女子之美,也因此从唐代的华丽张扬变得内敛清丽起来。

    现如今最流行的是削肩、平胸、柳腰、窄臀、弱不禁风。

    玉叶姑娘么,胸也不够平,臀也不够瘦,她还姓肥…

    这个姓让玉叶姑娘很有压力。

    “轻…,咦,先生来了?”

    玉叶有些吃痛,正要让丫鬟轻一些,忽然看见李夫人,不禁绽开笑脸:“方才依照先生所授的‘蛰龙睡丹’,吐纳着就睡过去了。”

    她欢喜地道:“先生来的正好,一会咱们去妙明寺走走?”

    李夫人微笑道:“今天却不方便了,我来是告诉你,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玉叶姑娘讶然道:“先生要去哪里?”

    玉叶赶紧让两个丫鬟为她取水冲洗了身子,然后穿上小衣,外边套了条湖绿色的盘绦缭绫浴袍。

    江南春水色,半掩芙蓉花。裹在浴袍里的她,当真是朱颜真真,粉靥如花。

    只是为了减肥她吃的少,又刚泡了澡,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

    李夫人忍不住调侃道:“我现在才明白杨太真为何‘侍儿扶起娇无力’了,想必如你一般,都是为了减瘦,饿的。”

    “减肥”,这时就称为“减瘦”。就像“灭火”说成“救火”,“生前”实为“死前”一样,都是词义悖反的用法。

    肥玉叶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坐到旁边的竹椅子上,拈起一块小点心咬了一口,含糊问道:“先生要去哪里呀?”

    李夫人就把应邀去“水云间”酒家做女师的事对她说了一遍。

    但李夫人隐瞒了很快就要搬离的事情。

    肥玉叶因此也就没有在意,先生只是去主顾家几天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玉叶吃了两块点心,恢复了些气力,便换上燕服,送李夫人出门。

    过了二门,李夫人便让玉叶止步,独自出去。

    快到“陌上花“门前时,李夫人便习惯地戴上了帷帽,遮住了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杨沅已经贴心地唤了一乘二人抬的小轿候在那里,一见李夫人出来,便把她请上了轿子。

    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肥员外陪着杨澈走了出来,两兄弟堪堪错过了这相逢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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