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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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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提刑按察使司内值守人员尚未点卯完,本来正是司狱逗鸟浇花的好时候,却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人打破了沉寂。

    是以,容陵一脚踹开司狱司衙署的大门,气愤的满面通红。

    他厉声说道:“司狱呢,滚出来!”

    看着因踹坏才修缮好的大门,再次罹此大难,宁狱典都能听见荷包里的铜板叮当响了。

    宁狱典登时脸色煞白,刚忙招呼着下属端茶,好声好气地说道:

    “容总旗。有话好好说啊,这大清早的动肝火多不好啊!喝点决明子茶降降火——”

    “谁他爷爷喝这玩意!”

    容陵一衣袖摔碎了茶杯,他提起宁狱典的衣领,面满愠色:

    “我不听这些虚的,把你们司狱找出来,把人带到我面前。就现在!”

    众人一听这个便犯了难,容陵冷笑两声,一掌劈将在木桌上:

    “聋了吗?我说的是现、在。前天说昨天,昨天说今天,那个鞑靼族的人是命,家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

    “嗳,是谁在吵啊。吵的人不得清净呢。”

    争执中,出乎意料的是屏风之后,阗何忠踱步走出,跟着一直畏畏缩缩的司狱郁向荣。

    “阗公公。”容陵没好气地说道。

    阗何忠长长地“嗯”了一声,他翘着腿坐下,双手交叉着垫着下颌,眼神瞄向司狱郁向荣:

    “说吧,发生什么让容总旗急成这样?”

    司狱郁向荣犹犹豫豫许久,方才说出口:

    “五日前容总旗的胞弟罹难,我们全力搜寻,最终在南城墙根底下找到了尸首,只见一位女子行迹诡异,俨然是抛尸之象。”

    容陵拍桌而起,说着就往大牢里冲:“事情这么明显了。还不让我去审问!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

    “消消气、消消气。”

    宁狱典紧张地用帕巾拭汗,再次去拦:

    “哎呀呀,总旗。这得有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出具公文方能放人,若是动刑,更是得有诏命才行啊。”

    容陵把宁狱典踹倒在地:

    “屁事一堆!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去看!”

    阗何忠背过手,他眯起眼,看起来一副和蔼的模样,说道:

    “肃静,这衙门岂是喧闹械斗之地?这嫌烦虽然不可放、亦不可拷打,但让容总旗一探还是无妨的。”

    宁狱典弱声说:“可萧指挥使嘱托过——”

    容陵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字眼,蓦地抬起头。

    萧指挥使?之前春猎特意提携萧霁月的萧无崖?这牢里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容陵疑惑时候,阗何忠打断道:“住口。”

    宁狱典和郁司狱面面相觑,俱是疑惑的模样,旋即躬下身连连道是。

    阗何忠走了几步,浊黄的眼微微一抬:“容总旗,不来吗?”

    说罢,阗何忠便掀起帘字引容陵进入。

    牢狱阴冷湿滑,几只大瘦耗子见到有人来了慌乱逃窜,阗何忠看了,没好气地“哎呀”了一声:

    “这耗子在这块儿真瘦,要是东厂,直接肥的赛猪。容总旗知道这两边的耗子哪边更好吗?”

    容陵没心思回答,只是一门心思闷闷地跟在他身后。

    他知道,阗何忠之所以能一步步爬上秉笔太监,其中的阴险狡诈必定少不了。自己得多提防才是。

    阗何忠慢悠悠地说:“耗子在东厂可是吃人肉呢。在这块儿只能捡着犯人的残羹吃。想想三年前的耗子更肥,有的耗子吃完了肉想称王,逃到这里的还活着,东厂的呢,都被毒死了。”

    三年前?

    他指的是燕安王和汝南侯府?

    容陵还在想他话中更深之意,阗何忠将一串钥匙递给守卫:

    “到了,总旗。杂家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去吧。”

    容陵举着灯台缓步而入,四周静的只能听见脚步声。

    他抬起手去照亮一方天地,躺在草垛上的紫衣女子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那是鞑靼族的面庞。

    容陵见到这张面孔,错愕地问道:

    “阿努娇娇?”

    “容陵。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种地方。”

    阿努娇娇也并不意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她顿了顿,又道:

    “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啪——”

    容陵手中的灯台脱手而落,烛火迅速晃了晃,四周光线迅速黯淡下去,将容陵带回了三年前的时光。

    他记得的。

    三年前跟随燕安王到边疆时,他曾在国境边的桑纳河遇见过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

    那时自己还是六扇门的小衙役,阿努娇娇还只是浣纱女。

    六扇门的苛刻训练下弟兄们叫苦不迭,故此他总是和弟兄们偷偷溜到桑纳河边、纺织局外玩。

    初春时冰河消融,卿齐眉发现队尾少了十几个人,后几天竟然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便打算带着卿玉案一探究竟。

    以往逃三四个便罢了,今日居然少了这么多,这要是日久天长还不半数都溜走了。

    纺织局的人在挂着方才纺出的红纱,而容陵他们却踏着河中石子,在挂着红纱的木架间嬉戏打闹起来。

    卿齐眉拉着卿玉案,望着河道上几个少年撒欢的身影:

    “不好好练,跑到这里成何体统。为兄平日是不是太纵容了,还是练的太苦了。”

    想想在卿齐眉的苦练之下,痛苦哀嚎甚至落泪的的青壮年,还有外界传言的“如同炼狱”,卿玉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或许……有一点。”

    见到远近闻名的“六扇门活阎王”卿齐眉,纺织局的人纷纷避让。

    容陵还在跟容兰打水仗,全然不知道危险正在逐步靠近。

    一位捡着小螺的少女拉了容陵的衣裳,歪着头,用蹩脚的中原语说道:

    “哒哒。后面……”

    容陵这才反应过来:“坏了,是世子!!”

    同伴也吱哇乱叫起来:“我去,是世子,这往哪里跑啊?”

    少女着急地说:“哒哒,看我。”

    容陵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红纱缓缓盖在头上,白皙修长的小臂从红纱内伸过,递过一枝桃花来。

    “不要说话喔。”少女说道。

    透过透亮的红纱,容陵看见卿齐眉来时,少女揽着容陵的肩膀,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鞑靼语,卿齐眉便只抓着其他弟兄走了。

    那枝桃花,容陵留了三年。

    后来,少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阿努娇娇。

    再到后来,被世子抓回去的弟兄都加练了两个时辰,回来都说容陵提前盖了红盖头,问他什么时候娶回来那个美娇娘。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阿努娇娇也怀念了他好多年,但也只能是怀念。

    当时只道是寻常。

    借着烛火晦暗的光,容陵的目光也随之波动:

    “是你杀的小麟儿?”

    阿努娇娇刚想说“不是”,可她抿了抿唇,眼中透露着戏谑:“或许呢。”

    “到底是不是!是也不是”容陵腥红着眼提起她的衣领,睚眦欲裂。

    “呵。毕竟看见我在动尸,应该也和我逃不了干系吧。”

    阿努娇娇盯着容陵,准备看他什么反应。

    容陵一把甩开她,阿努娇娇瞬势倒在地上,衣袖掉出几块碎玉。

    正是卿玉案前些月丢的簪子。

    怎么会在她这?

    阿努娇娇这才慌了神,之前那一派变幻莫测的神情顿时子虚乌有,她慌张着收拾着碎玉。

    主子吩咐过,这些要送到另一个人手里的,不能叫别人看到。

    容陵颦眉,踱步到她面前。

    阿努娇娇艰难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听容陵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三年,是萧霁月让你来汝南侯府获取情报的吧……那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什,什么。”一张契约落在阿努娇娇面前,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

    翌日,汝南侯府。

    萧霁月的门被狠狠踹开。

    “容大总旗?”

    萧霁月象征性抬了抬眼,神情却依旧云淡风轻,在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容陵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害的小麟儿?”

    萧霁月“嗤”了一声,似乎有意戏耍容陵一般:“你猜猜呢。”

    容陵满面愠色:“阿努娇娇在提刑按察使司押守,据六扇门情报,阿努娇娇一直在你手下,萧指挥使是不是也从中作梗!”

    “你分析的都对。”

    萧霁月默默放下了杯盏,继续说道:

    “但小麟儿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大可以问你家公子。”

    想起卿玉案,容陵这才放缓了语调:

    “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燕安王府的人和叛党都死绝了,你又是什么人。”

    萧霁月慢悠悠地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容陵最恨话里带话的人,一拳怼在他的胸口上:

    “别拐弯抹角!”

    萧霁月一掌接住了七分力道的拳,他面露讽笑,裹挟道:

    “你想让另一边的二公子听到?他时日无多了,若是听见我的身份,怕是最后的稻草都抓不住了。”

    “他爷的,你敢!!!”

    容陵低声怒骂他的无耻,就在想往他脸上捣上一拳。

    二公子那么喜欢萧霁月,没想到萧霁月却偏偏利用他的软肋肆意妄为。

    好巧不巧,管家钱默跌跌撞撞地跑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磕磕绊绊地说:

    “可算找到萧公子了,辽东萧都指挥使正要接着公子呢。该、该启程啦。”

    萧无崖要接萧霁月回辽东指挥使司?

    “后会有期了。容大总旗。”

    容陵疑惑地放下拳头,转头却见萧霁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徐步跨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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