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师娘
师娘
温寂言看着她闷声笑起来, 黎婉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的话是何意思。
“你少诓我。”她又羞又恼,心里嘀嘀咕咕,才不信温寂言的鬼话,若真是贪恋她, 又岂会如此矜持。
“你这算不算带坏小孩啊……”她弱弱开口, “太子殿下那么小,你居然让他干如此血腥之事。”
“殿下已年满十二, 算不得孩子。”
“哼!”黎婉睨他一眼, “我比殿下大多了,你不还是拿我当小孩儿!”
“冤枉,我何时拿夫人当做小孩儿?”他拒不承认, 笑着喊冤。
她气鼓鼓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抽出来,温寂言替她暖了许久, 已经变得暖烘烘的。
“就凭你只亲过我两次……”她直白地小声抱怨。
话音刚落, 猝不及防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的腰托起, 手臂圈紧,稍稍力道回收她就被箍进男人的怀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她惊讶地半张着嘴巴, 眨巴眨巴眼,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半撑在男人胸前,膝盖早已抵在了他腿上。
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变成了半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
果然温寂言的臂力强不是假的, 抱她别提多轻而易举了。
还未来得及动弹, 她的下颌被男人捏住,微重的力道按红了她娇嫩的皮肤。黎婉茫然地抬起清水般的眸子看向他, 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道:“你突然干嘛呀。”
“不是嫌我亲的少?”温寂言语调微扬。
“那那那……那你要补偿我吗?”她紧张到打磕巴。
他握住她的腰, 眼底暗火晃动。距离被一点一点拉近,黎婉这回没有闭眼, 直勾勾地盯着温寂言的眼睛看。
她想要看清楚。
温寂言的眼睛偏狭长,瞳仁深如墨点,神情专注的时候眼睫会耷拉扫下一片阴影。正如此时此刻,他的视线没有与她交汇,而是凝在她轻抿的嘴唇之上。
在二人唇瓣即将相贴之时,她微微张开嘴唇,想要迎合对方。
相距不到一指,炽热的气息相缠。
“哐哧——”门口的木框发出响声,一道身影仓皇止步屏风前。
谁呀!好生没眼色!黎婉要气哭了,每回都被打搅。
她怒气冲冲透过屏风边门口瞪去,白衣玉冠小少年,正匆忙用胳膊遮住双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里不住念叨道:“非礼勿视。”
黎婉懵了片刻,迟钝的头脑难得清醒得如此快。
太子殿下!
她下意识打量了一番自己和温寂言如今的姿势,小脸顿时从头红到尾。太、太不庄重了,居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差点跟温寂言亲上不说,她还以一个十分羞人的姿势趴在男人身上!
这下子真的要带坏小孩了。
她捂着脸从温寂言身上下来,板板正正坐好,太子捂着眼睛把门关严实,才喘了口气问:“师傅师娘你们结束了吗,孤是否能转身?”
头一回被叫师娘的黎婉呆若木鸡:“……”
温寂言神色自若:“臣失礼,殿下请坐。”
太子从屏风后行至桌前,黎婉终于将他的眉目看清。
大乾太子殷向琛,长得十分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哪怕年纪还小,也早已有了几分皇家风范,颇为矜贵自得。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黎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未行礼。殷向琛施施然坐下,于桌前摆手,给自己斟了杯茶,道,“师娘不必多礼。”
黎婉被这一声声师娘叫的心惊,低声道:“多谢殿下不怪罪。”
温寂言问:“殿下怎么上来了?”
“那个蒙扎孤已经把他废了。”他邀功似的一挑眉,“太傅快去结账吧。”
“结账?”
“是啊,在人家赌场闹了如此一出,不得赔老板银两?”
“殿下手里不是有一百多万两银票?”
殷向琛皱起眉头:“孤替太傅办事,还得自己出钱?”紧接着扭过头朝黎婉抱怨,“师娘你看他,太过分了……”
黎婉没料到太子殿下还挺自来熟,便推了推身旁的男人。温寂言心领神会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并叮嘱殷向琛道:“那臣先下去一趟,殿下——”
殷向琛推了他一把:“哎呀孤晓得,绝对不乱讲话。”
“但愿。”温寂言稍显无奈,语罢转身下楼。
黎婉有些惶恐不安,她连高门贵族都甚少接触,更别提皇室中人了。她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高位之人就是温寂言,让她跟当朝太子单独相处,这不是考验,是折磨。
温寂言前脚刚走,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她坐立不安,默默挖空心思打算说点什么,省得二人相对无言。
岂料她还没想好说辞,殷向琛忽然举起手里的茶盏,凛然道:“师娘,以茶代酒孤敬你一杯。”
“啊……”她懵得不能再懵了,这是演哪儿出?“殿下何故敬酒……茶?”
“敬师娘拿下太傅。”他钦佩道,“此乃非常人所能及之事啊,孤着实佩服。”
一提这事儿黎婉就心虚,她这桩婚事可是彻头彻尾强骗来的,有什么好佩服的……一闷棍的事儿罢了。
她搔了搔脸颊,讪笑:“这不算什么吧。”
“不不不,师娘你是不知道,孤从小就跟在温太傅身侧,小时候孤拿他当哥哥,成日里当跟屁虫,谁曾想……唉!”
“殿下为何叹息?”
“谁曾想后来父皇居然让他给孤当太傅,亲自教习。”殷向琛陷入久远的回忆,“孤当初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黎婉非常理解太子殿下的心情,好好的大哥哥突然成了自己的先生,这落差着实有点大。
她从小最讨厌爹爹给她请的那些先生,一个个老古板不说,还总是凶她。不过温寂言看起来不像是会对小孩子发脾气的人,她这么笨温寂言都让着她呢。
“莫非子鹤还会打殿下手板不成?”她开玩笑道。
“比这个凶残多了!”殷向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黎婉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温寂言居然敢对太子殿下做出比打手板更为残酷的惩戒。她小心翼翼问:“子鹤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罚我十日不准吃宫外的糕点,是不是特别过分。”
她松了一口气:“糕点而已。”
殷向琛气急:“那可是玉食记的糕点诶。”
黎婉拍桌而起:“简直丧心病狂!”
被吓了一跳的太子殿下:“……”
殷向琛:“师娘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殿下你也喜欢玉食记的糕点啊。”黎婉仿佛找到了知己。
“是啊,孤素日不方便出宫,便会嘱托太傅从宫外带一些玉食记点心入宫,倘若哪一日忘记温书,糕点就会被太傅扣下。”
二人聊到吃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处,兴致勃勃谈论大半晌才拐回正题。
“如此说来,殿下与子鹤一同长大,应当很了解对方吧?”她问。
殷向琛点头:“那是自然,没人比孤更了解太傅。”
“那子鹤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黎婉禁不住打听。
温寂言这人总是欺负她,偏偏她还无力反抗,更别提反击,日子久了,她也想反过来拿捏对方一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他最亲近的人那里探听,必然没错。
殷向琛抵住下巴,思索道:“温太傅在外一向谨慎,从未闻听有何弱点。”
“不过孤曾试过,太傅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师娘你可曾对他撒过娇?”
黎婉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软软地说几句话并不算撒娇,故而发自内心认定自己从未对温寂言撒过娇。
“孤曾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十分管用。”
“殿下你还会这个?”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计不在高,有用则灵。”殷向琛故弄玄虚一笑。
黎婉跟着点头,琢磨着回府定要试一试。忽而心头又想起一事,问:“殿下方才为何说佩服我?”绕了一大圈,总算回到最初的话题。
“因为太傅娶了师娘你呀。”
“是何意思?”
“孤还以为太傅这性子会孤独终老,万万没料到他去了趟宫宴就对师娘你一见倾心,还非得求父皇把你娶进门。”殷向琛止不住感叹,“伤了多少世家贵女们的芳心啊。”
此言不假,温寂言娶她过门这事儿听起来着实离奇,若非主人公是她自己,她也会觉得当朝太傅娶一个五品官员的庶女为正妻很匪夷所思。
难怪众人产生如此误会,皆以为温寂言对她情根深种。实际上,两人都还未圆房呢……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等到她撒手人寰,温寂言再度娶亲之时,那些太傅非她不娶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她不免皱了皱眉头。
殷向琛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道:“师娘不舒服?”
“啊,没有。”她倏地回神,“殿下方才说以为太傅这性子不会成亲,这是何意?”
温寂言性子分明很好啊,君子如玉,温润而泽。自打她嫁进太傅府,他没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除了偶尔嘴巴坏一点,有一点点爱逗弄她……待她都十分妥帖。
心狠手狠都是对外面的坏人,反正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就算娶的不是她,应该也会如此吧……
殷向琛神神秘秘低声道:“师娘,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殿下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太傅曾跟孤说过,他没打算娶亲。”殷向琛神情不似作假,“不想做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男人说的话果然都不作数,一见师娘你啊,他说过的话就全部抛之脑后了。”
闻言,黎婉手里的茶盏险些砸在桌上。
她心里咯噔一声,完蛋,她罪过大了。
……
殷向琛是偷着出宫,办完事便被温寂言分外无情地撵回东宫,临走之时坐在车厢内还依依不舍地对着黎婉挥手道别。
此刻黎婉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挥手,等到马车都走远了还傻傻站在原地。
她心里一团乱麻。
若是温寂言此生从未打算娶亲,她却暗用计谋让温寂言不得不娶她过门,岂非罪孽深重?她原本以为温寂言早晚都要娶亲,那就算先娶了她,也不耽误以后续弦。
可她从未想过,温寂言从始至终都不想娶一女子为妻。
可是温寂言不仅求了圣旨风风光光迎她入府,还百般体贴照顾,从未有过怨言。
她是不是做错了……要不要找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呢?
“人影都没了,还舍不得把手放下?”温寂言提醒她道。
黎婉恍然回神,打起精神说:“跟殿下聊得投缘嘛。”
“有多投缘?”他眼睛微眯。
她掰着手指头数:“比如我们都很喜欢玉食记的糕点,尤其是绿豆糕,还有还有,我们都喜欢捉蝴蝶,讨厌仲夏的蝉鸣,不喜欢严厉的先——”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及时住了口。温寂言翘起唇角一笑,替她说道:“都不喜欢严厉的先生。”
“没说你……”她嗫嚅,“你一点都不严厉。”
“那可未必,我可从未做过婉婉的先生。”他语调藏着几分笑意。
“你教过我写字呀。”
“那不算。”他语中似有深意,“日后我会教婉婉一些别的。”
“会很凶嘛?”
“你觉得呢?”他反问,眸光温和。
黎婉盯住他深邃漆黑的眼眸,缓缓把脑袋垂了下去,心中盘旋着太子对她说的话,愈发不是滋味儿。
她没有作答,被温寂言牵着手上了回府的马车,二人坐在车厢内静悄悄,耳畔是百姓们热闹的叫卖声。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子鹤,为何对我这般好?”她冷不丁出声。
身旁的男人微顿,继而敛眉:“蒙角蒙扎两兄弟皆因温氏缘故才欲图害你,说到底这一切本不该你来承受,为夫人讨回公道是应该的。”
才不是这意思呢,她有点郁闷。
“不止是此事,从成亲以来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呀。”
“此乃分内之事。”他哭笑不得,“难道不应该?”
“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没那么好呢,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悉心对待。”她有点着急,“万一我是个很坏的人,不对不对,也不是特别坏,就是有一点点……”
温寂言挑眉:“有多坏?”
“打个比方,就像是你买了绿豆糕回家吃,咬下去一口发现不是绿豆馅儿的,而是黑芝麻的,很黑很黑的黑芝麻!可是你已经吃了,货不对板也不能退,这该如何是好……?”她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就是那个很黑很黑的芝麻馅儿糕点。
听到如此形容,温寂言噗嗤笑出声,略显无奈。他伸臂将多愁善感的少女拥入怀里,捏住她脆弱的下颌,嗓音低沉:“黑芝麻馅儿未必不好吃,先让我咬一口尝尝。”
语罢,他低头对着她柔软的嘴唇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