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虽然这一份工作是顶替葛母的，但没日没夜劳动的人是原主啊，拿钱拿的理直气壮。
葛母本来是普通车间的，工资在四十块左右，但在顶替时，故意给原主挑了最辛苦的搬运工岗位，只为了多二十块钱。
一想到这，冬青叹了一口气。
这葛家人真的是一言难尽，嘴上如抹了蜜般哄着骗着，其实没把原主当人啊。
换了她，是不可能再回来干活了。
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种提前透支生命的重活？这点钱还不够买药吃呢。
这是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上面鼓励经济全面复苏，做什么不行？
哪怕是一个摆摊的小贩，是，当小贩是不体面，但挣钱啊。
接下来就是搞钱，搞钱，搞钱！
钱是人的胆，冬青有了这一笔钱，一颗初来乍到的心安稳了几分，但远远不够。
安全感是靠钱给的。
她慢吞吞的走在街头，左顾右盼，观察四周的环境。
交通工具除了公交车，就是一辆辆飞驶而过的自行车，不愧是自行车王国。
小汽车有是有，但很少很少。
路上的大部分行人穿着黑灰蓝，颜色沉闷，但也有了星星点点的色彩斑斓。
有些年轻小伙子姑娘穿戴挺时髦，□□镜、喇叭裤，回头率超高，据说是从hk那边传过来的。
街头零零落落的摆摊小贩，有乡下拿来卖蔬菜和鸡蛋，也有卖自家养的家禽，更多的是卖吃食。
叶冬青站在香气扑鼻的茶叶蛋摊位前，走不动路了，深吸了一口气，跟风排队买了两个。
一路走一路吃，真香！
不少临街的住户在家门口摆摊，像缝纫摊，理发的，修手表的，修自行车的，也有杂货铺，这些屋子里都挂着营业挂照。
政策确实宽松了，允许个体户的存在，但雇佣不能超七个人。
叶冬青看了一路，各行各业都没有发展起来，全是蓝海，大有可为啊。
她进路边的理发店剪了个头，枯黄的头发都剪掉，剪的很短，像个小男生，但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淡然沉静，一双乌黑的眼睛干干净净，是该以全新的形象跟过去说byebye。
经过一家饭店时，她被里面传来的诱人饭菜香勾住了，忍不住走了进去。
这是私人开的饭店，就涂白了墙，挺简陋的，地方小小的，摆了四张桌椅。
一个阿姨很热情的上来问吃什么，跟国营饭店的高傲截然不同，不需要票，但比国营饭店价格略高一点。
叶冬青随手点了他家的招牌菜，卤味拼盘，三鲜砂锅，芹菜炒香豆干。
还别说在这个时候开饭店的都有两手，卤味是一绝，大肠没有一点异味，软糯入味，猪头肉肥而不腻。
三鲜砂锅用料相当丰富，肉皮，咸肉，鲜肉，肉丸，爆鱼，蛋卷，还有大白菜，汤头很鲜美，适合下饭，量也很大。
叶冬青连吃了两大碗米饭，还把桌上的菜都扫光了。
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结账时阿姨也习以为常，这年头缺油水，大家的饭量都大。
吃完饭，冬青直奔百货商店，打算给自己添置点东西，各柜台前挤满了人，人山人海，特别热闹。
她不急着买东西，先转了一圈。
这是八十年代初期，商品单一，没有太多的挑选余地，有些东西需要票，有些就不需要了。
她买了两套换洗衣服，一套是白衬衫黑色的裤子，再配一件深蓝色两用衫，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标配。
另一套是蓝白相间的梅花牌运动装，简单大方，料子很舒服。
这年头买成衣不划算，都是买了布自己做，但冬青没有缝纫机，也不想操这个心，直接买现成的。
贵是贵了点，但省心。
又挑了两件毛衣，一件大红色，一件黑色的，两套秋衣秋裤，四套内衣裤，挑的是质量最好的，但款式很老土，现在就这样。
她还买了几双袜子，一双回力鞋，两条雪白的毛巾，两个全新的脸盆，铝皮饭盒，搪瓷盆，热水瓶，水杯等等生活必需品。
不一会儿，黑色的大袋子就装满了，但还有很多东西没买。
她想了想，又挑了一套棉衣棉裤棉鞋，冬天快到了，得早点准备起来。
原主那些生活用品破旧的不成样子，缀满补丁的衣服看着就难受，所以，她什么都没有拿。
一转头，她看到护肤品柜台前挤满了爱美女士，也赶紧挤了过去，这会儿没有国外品牌，只有几款国货。
也没有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她就挑了一盒雅霜雪花膏，一盒擦手的蛤蜊油，洗面奶精华彩妆啥都别想了，木有。
可怜原主一辈子都没有用过护肤品。
冬青就特别舍得给自己花钱，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些，自己都不爱自己，谁会爱你呢？
她手里还有食品票，索性杀到食品柜台，买了蛋卷、苏打饼干、桃酥、云片糕等点心、还买了一包奶糖。
这一番疯狂的买买买，就去掉了大半的钱，把四个月的票花的精光。
她还在卖手表的柜台略站了一会儿，神色惆怅极了。
她，买不起！才一百二的上海手表啊！曾经的顶尖白富美终于尝到了没钱的苦！太苦了！
剩下的钱得付医药费，还要买营养的吃食，滋补身体。
这么一算，钱怎么都不够花。
还是得开源啊。
冬青眼尖扫到了奶粉，顿时眼睛一亮，”同志，这奶粉怎么卖？”
这年头奶粉是高档营养品，比麦乳精强多了，她想要！
营业员瞟了她一眼，态度高傲，“你有奶粉票吗？”
冬青以前山珍海味都爱吃不吃的，可这会儿特别馋牛奶，喝香喷喷的奶粉也可以啊，“我有医院开的条子，可以吗？”
“那不行。”营业员断然拒绝，别提有多拽了，一个浑身补丁的穷逼喝什么奶粉啊？
就在此时，一个穿干部装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小赵，我要一罐奶粉。”
“好嘞，吴姐。”营业员笑脸迎人，态度殷勤极了，动作麻利的开好票，亲自将一罐奶粉送到女人手里。
冬青看了整个过程，眉头微蹙，“她也没奶粉票，怎么就卖给她了？凭什么她行，我不行？”
如果是硬性规定一视同仁，她无话可说，但当着她的面区别对待，她心里不爽。
凭什么呀？她还是第一次被营业员歧视了。
“吴姐是工会主席……”营业员打心眼里看不起穿破烂衣服的叶冬青，都懒的藏着掖着，眼神不屑极了。
这可把冬青惹毛了，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哦，当官的可以有特权，我们劳动人民就不配喝一口奶粉，只配给你们当牛作马。”
她说的很大声，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当牛作马拖的老长。
顾客们纷纷看过来，营业员不禁急了，她居然看走了眼，这是个刺头！
“她……提前给奶粉票了。”
叶冬青半点不怂，不客气的质问，“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她的气势太足了，营业员下意识的回答，“这……是我邻居，我出门前给我的……”
叶冬青呵呵一笑，“那么问题来了，第一，为什么只提前给奶粉票？没给钱？第二，为什么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符合规矩吗？”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你解释不了，我就有理由怀疑，你歧视我们劳动人民，并且涉嫌内部不正当交易。”
她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字字精辟。
营业员脸都绿了，好难缠的刁民，怎么这么能说？
她下意识的看向吴姐，吴姐脸色也不好看，这些话刁钻程度让人头皮发麻。
但吴姐也是见过世面的，露出和善的笑容，“这只是一个误会，这罐奶粉就让给你吧。”
大家都以为冬青会笑着接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叶冬青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我若接受了，不等于承认指控失实，故意陷害你们达到目的吗？你们就清清白白了，说不定还能抓我关几天，给我一个教训。同志，不带这么坑人的。”
吴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心思？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谁？”
“普通劳动人民中的一员。”叶冬青说的掷地有声，“我骄傲，我光荣，我自豪，你们呢？要站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吗？蓄意挑起阶级矛盾可是天大的罪人。”
营业员&吴姐：……
经理闻讯飞奔而来，正好听到了这两句话，不禁暗暗心惊，太会煽动人心了。“阿芳，快道歉。”
营业员是真的害怕了，怂怂的说道，“对不起，同志，是我错了，我态度有问题。”
叶冬青神色淡淡的，“这就完了？”
营业员不禁急了，“那你……想怎么样？”
叶冬青义正言辞的表示，“向所有被你区别对待的顾客道歉。”
营业员感觉脸都丢尽了，但怎么办呢，对着现场的顾客大声道歉。
顾客们心中一阵快意，如三伏天喝了冰水，让你们平时爱理不理的，这会儿踢上铁板了吧。
叶冬青张嘴想说什么，经理赶紧拦住，“这位女同志，我们去办公室说话。”
叶冬青也不带怕的，去就去呗。
看着叶冬青远去的身影，营业员暗暗松了一口气，经理忽然回头瞪了她一眼，等会再收拾她。
办公室内，经理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子，貌不惊人，衣着破烂，却腰杆挺直，浑身透着常人没有的自信，眼睛清亮，隐隐有一丝矜贵之气……
矜贵？他眼花了吧？
“同志，我卖你一罐奶粉，不要票……”
叶冬青淡淡瞥了他一眼，“商店没有进hk来的衣服吗？”
这话题太跳跃，让经理懵逼了，“啊？啥？”
叶冬青不动声色的套路他，“我刚才转了一圈，衣服款式十几年不变，依旧是那几个老样子，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时代淘汰。”
经理向来以自己的职业为傲，“这不可能，我们的商品供不应求。”
叶冬开启忽悠大法，“改革开放后实行价格双轨制，这是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过程，国家允许部分商品自销，让市场来决定价格。”注（1）
倒爷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很多倒爷就此发家，也有些被冠上投机倒把罪进大牢了。
“我敢断定，不出十年就会完成这一过度，到时商店遍地开花，来自全世界的商品琳琅满目，供人挑选，可你们传统的百货商店又何以为继呢？又靠什么法宝在这一场竞争中胜出？靠你们落后的服务态度？还是靠陈旧的款式？”
经理的心有所震动，但嘴上不肯认，“你说的太夸张了，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人民永远需要我们……”
需要个鬼，再过几年国营商店就要落伍了，取而代之的越来越完善的商业体制。
叶冬青只问了一句，“相同价格的情况下，你会选择质量更优，服务态度更好的商品吗？”
经理：……肯定啊。
叶冬青眉眼桀骜，从容淡定的姿态，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中。
“优胜劣汰是市场规律，你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了吗？那将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挑战，赢了功成名就，输了……下岗，衣食无着，穷困潦倒。”
经理听到些许内部风声，但这么犀利直接的话，让他心神大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