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二更合一
“什么姑娘?”
霍如深问出了声。
正在心疼自己药材的府医猛地一顿, 他指了指客房道:“方才还在客房里的姑娘,王爷忘了?”
不能吧,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王爷就把人忘了?
霍如深这才想起来, 王府里的府医经常把自己关在药房里专研,平日里都见不到人,他似乎从未见过颜莳, 加上屋内光线不佳,或许是错将人认成了姑娘。
思及此, 霍如深心里有些发笑,若是让颜莳知道有人将他认成姑娘, 不知那人会是何神色。
只是还不等霍如深纠□□医又念叨起来:“那姑娘也太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了,仗着年轻瞎折腾,身子单薄不说,底子也不好,还吃了一堆伤身的药, 日后怕是难过了。”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肯定不会把自己珍藏的药材给掏出来, 他看了眼手里的药,又看了眼霍如深, 忽然有了主意。
“王爷, 要不这补药您喝了?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不论男女都能喝。”
霍如深看着他递来的汤药皱了皱眉,想到他身为大夫, 一把脉象便能知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你确定方才的人是个姑娘?”
府医顿时不淡定了, 质疑他什么都行,质疑他的医术不行, 是不是姑娘,他手一摸脉象就能知道。
“王爷要是不信,就把刚才那姑娘寻回来,我跟她当面对峙。”不就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吗,怎么都认不出来。
霍如深倒是没怀疑他的医术,只是暂时没法相信,方才站在他对面,跟他对峙的颜莳竟然是女儿身?
~
夜间风凉,颜莳身上的湿衣服也未换下,她不由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那个传话的百姓找到了吗?”颜莳问道。
宋景玉立刻反应过来,“只找到了尸体,他家里也已经空了,还有密林周边,也没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颜莳轻叹了口气,她就料到会如此。
“殿下,皇城那边……”
宋景玉提起这个颜莳更头疼,江淮的事还理不清楚,皇城又出了乱子,母妃的意思是她立刻回去,越快越好,但这边,她真的能把江淮的事全托福到其他人手中,丝毫不牵挂吗?
颜莳知道,这不可能,还有宣淮王府里虎视眈眈的霍如深,等她一离开江淮,此人做事定然会更加不知收敛,可她身后这一千禁军又能干什么,她总不能真将人绑了押回京城。
“皇城那边的事,明日再说。”
颜莳感觉身上开始发烫,定然是今日淋了一场雨,受了寒。
颜莳指尖掐了一把手心,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好不容易回到别院,颜莳就听见容凛在那哭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出了什么事。
颜莳被扶着从马上下来,她看着继续哀嚎的容凛,用有些发哑的声音道:“起来,孤还没死呢。”
容凛听见颜莳的声音后,猛地抬头看过去,确定自己没眼花后,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他敢说,这里所有人都不如他担心殿下,殿下可是容家的命根,殿下要没了,容家将来支持谁去,他也肯定会因为保护殿下不利而被容家打死。
所以容凛此刻看见颜莳,就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
颜莳脚步未停,对身旁众人吩咐道:“都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她再多站一会儿就要撑不住了。
宋景玉不放心,正想将两个太医叫来给颜莳把脉。
“孤无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奈何颜莳不同意,他只能作罢。
伺候颜莳的小太监已经在屋外等很久了,他看见颜莳后立刻道:“殿下稍等,奴才这就让人传热水。”
“今日江太医写的药方你可收着了?”
小太监停下脚步应道:“收着。”
“照着那药方,熬碗药送来。”说罢颜莳就走进了屋内。
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先去换了身衣服,束发的发带解下,有些凌乱的乌发纷纷散开,颜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现在这样出去,怕是能吓死人,真像不知那里跑出来的鬼魂。
小太监低着头,将热水倒进浴桶。
“殿下,热水准备好了。”
说完他就转身将屋内扣紧,在屋外等着,殿下从未让他近身伺候过,他只需要将东西准备好,然后守在屋外就好。
颜莳穿着里衣把自己泡在浴桶里,水雾缭绕的热水让她身子暖了起来,颜莳闭上眼睛,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就让她歇一会儿吧。
~
宣淮王府书房内,屋内的灯,临近天亮也没熄灭,柳献早上过去时敲了几下房门,书房内无人回应,他感觉不对,壮着胆子打开书房的门,进去后却发现霍如深坐在椅子上像是在闭目沉思。
柳献看了眼烛台上快要燃尽的蜡烛,意识到王爷似乎是一夜未睡,他有些诧异,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又注意到书案下的一堆灰烬,知道王爷有写完东西就烧掉的习惯,难不成王爷这一晚上没处理政务,而是写了一夜的字帖?
就在柳献思索之际,坐在椅子上的霍如深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事?”
柳献猛地一激灵,下意识道:“属下有事要报。”
霍如深再次闭上发涩的眼睛道:“说。”
“王爷,皇城内得手了。”他接到消息的第一刻就赶来告诉霍如深。
霍如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既然皇城那边已经得手,这边也该……
“还有就是,颜太子今日就要离开江淮了。”
柳献这句话刚落,霍如深便睁眼看向他,“今日?”
柳献点头,“就今日,好像是午后就要出城,不过走的只有颜太子一人,其余人都留在江淮。”
霍如深没应声,自从昨夜从府医口中得知颜莳是姑娘身后,他便不知为何心烦意燥了一晚上。
他费劲针对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而这人还让他接连碰壁了几次,霍如深说不清他心里是何感觉。
既然颜莳身为女子,那就意味着颜朝已然后继无人,这时候就算他放颜莳安然无恙地离开,对他也无任何威胁,可听见柳献说人要离开,他却高兴不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一直想将颜莳给赶出江淮的,这次不惜动用皇城中的暗线也是为此。
柳献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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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不对,顿生出一阵冷寒,不禁发问道:“属下可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霍如深微微摇头问他:“颜太子那边可留下了什么命令?”
柳献有些为难,别院那里都是禁军,连平常下人奴仆都没,他也插不进去探子,颜太子要离开的消息还是别院那边放出来的。
柳献惭愧地低下头道:“属下不知。”
霍如深直接给了他两个字,“没用。”
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霍如深站起身,既然打探不出来,那他就亲自去看看,身为江淮的藩王,他理应去送行。
柳献察觉出了他的意思,不禁提醒道:“王爷,那颜太子午后才出城,您又何必现在过去?”
霍如深往外走的步子一顿,侧头看了柳献一眼,只一眼便让柳献再不敢开口多言,王爷做事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多说什么,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
别院内,颜莳开始收拾行装,她已经打算午后便独自离开江淮,身后跟的人少,赶路也快些。
她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道:“孙公公这几日可找过你?”
小太监如实道:“找过,他前日来找奴才问殿下平日的起居,说是陛下和娘娘记挂着,他好知道了回去回话,不过奴才什么都没说,孙公公也就作罢了。”
“你就留在别院,日后跟着宋大人他们回去。”
她这次回去没准备马车,那太慢了,骑马的话,她也没法带上他。
小太监应声道:“奴才明白。”
他将桌上温热的药送到颜莳手中,“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颜莳接过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休息了一夜,她感觉好多了。
收拾好行装,颜莳才去书房安排剩下的事。
宋景玉和容凛已经在书房等着了,颜莳离开后,江淮剩下的事便由这两人做主。
虽然这两人中,容凛的官职要比宋景玉的高,但颜莳却把所有大事都交到了宋景玉手上。
容凛恨得牙痒痒,但是碍于颜莳在场,没有发作。
“孤离开江淮只会带一百禁军离开,剩下的全留在江淮协助你们。”
话罢,颜莳正色道:“倘若日后江淮出了意外,记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如若一场她阻止不了的叛乱终会发生,她只希望她留下的这些禁军能在叛乱中护好一方百姓。
随后她看向宋景玉,“无论如何,堤坝那里不能出差池,你也用不着跟我送行,回那边看着吧。”
宋景玉领命道:“微臣以性命担保,绝不负殿下所托。”
容凛扭头冲无人处白了一眼,好听话谁不会说,要是殿下把所有事都交给他,他也能说出一堆来。
宋景玉走好,容凛想着自己是否也该告退了,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块玉佩。
容凛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颜莳,“殿下,这……”
殿下把自己的随身玉佩给他做何。
颜莳心里却有别的打算,她纵然相信宋景玉,但她不信人心,老师的事让她明白了,没有永远可以念怀的情谊,人心善变,她也该有所提防。
所以她才将随身玉佩留给了容凛,“这块玉佩可以调用禁军,你拿着。”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但她依旧明白,只有容家才和她利益挂钩。
任何人都可能在背后捅她一刀,但容家不会,他们还要仗着她才能师出有名。
容凛受宠若惊地接下玉佩,然后就听见颜莳道:“孤希望你明白,这玉佩为何会留给你。”
容凛谨慎答道:“殿下不信任宋景玉?”
颜莳摇头,“孤并非不信任他,只是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或不得已,或非本愿,这玉佩只为牵制,孤相信你能用好它。”
容凛若有所思地点头,“微臣明白。”
安排好一切,陈禀便找了过来,听说颜莳要离开江淮后,他便赶紧从总督府过来。
他虽身处江淮,但也明白颜莳这次离开,一定是皇城出了事,若非如此,她怎会突然抛下江淮的残局离开。
不过他没多说,只是开口道:“殿下,臣特来给殿下践行。”
颜莳瞥了他一眼,“陈大人客气了,孤来江淮之前就打算在此处待上两三月,如今算算日子也快了,江淮诸事逐渐平歇,剩下的就交由陈大人收尾了。”
陈禀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触景生情,当日他以为太子不过一介草包,拒不接驾,可这些时日过去,他竟有些舍不得人离开,他这个江淮总督不称职,可颜莳这个太子当之无愧。
“殿下放心,臣定然守好江淮。”
颜莳又道:“孤此去无需惊动百姓,一切往常便好,也无需官员相送,至于总督府里的孙公公,陈大人不用在意他,等孤走后,你大可不理他,他无趣了自然会离开。”
别院外,她单独调来的一百禁军已经准备好启程了,她去拿行装时,看到了椅子上放着的披风,这是她从霍如深手中拿过来的,总要给他送回去。
正当颜莳拿着披风不知该如何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一句脆生生的“殿下”。
颜莳听出来那是阿朝的声音,她放下披风走出去,便看到江太医带着阿朝走了过来。
“殿下,阿朝知道您要走,非让臣带着她过来。”
颜莳看着跑到她面前的阿朝,面上有些笑意,她也快能见到永安了,小姑娘最近才有了点活泼的样子。
前些时日,她派人去寻阿朝的祖母,谁料人是找到了,可她祖母已经不在了,那个所谓的表叔只是借着阿朝祖母的名义,侵占祖母娘家的房屋田地。
老人家最后患了病,那里的大夫看不好,他们也不舍得花银子买好药材,就这么草草将人下葬了。
因为此事,颜莳责令了当地的县丞,让那家人把侵占的田地房屋吐了出来,可阿朝祖母已经救不回来了,她彻底成了孤儿。
那天小姑娘在祖母墓前哭成了泪人,江太医看得难受,在颜莳的见证下,收了小姑娘当孙女,说要带她回京城,而那些田地房屋便租给了另一户人家,等小姑娘长大想回来看看,也是一个念想。
“殿下现在就要走吗?”
颜莳点头,“对,阿朝再过些时日,也能在京城看到我。”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她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递给颜莳,颜莳打开后看见里面放着满满的饴糖,“这是给我的?”
阿朝点头,“全都给殿下。”
江太医自然知道那小荷包里装了什么,装作吃味道:“她可一块都没留给微臣,全都给殿下了。”
阿朝忽然侧头看他,认真地道:“爷爷牙齿不好,不可以吃糖。”
江太医这才笑了起来,“殿下你看,微臣这孙女是真贴心。”
颜莳抬手轻揉了下阿朝的脑袋,一些离别的愁绪,都被冲散了。
江太医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丸道:“殿下,这是微臣这几日研制的药丸,殿下带上吧,虽然没太大功效,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够用的。”
颜莳接过了他递来的药瓶,对她来说确实有用。
她没让两人再送,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颜莳没忘记她放在屋内的披风,她随意找了个下人,让人今日把东西送到宣淮王府。
至此,事了,她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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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霍如深目光看着从别院延伸到城门的那条路上,他在等着颜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在这等着。
这个时候他本该好好想想,等颜莳离开后他要怎么处理剩下那些会碍事的人,可他却站在这吹冷风。
柳献满脸不解,王爷今日究竟怎么了,可他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陪着霍如深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有了一排人影,然后越来越清晰。
颜莳颇不适应如此赶路,但为了能快些回去,只能如此。
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她无意间抬头看到了站在城墙之上的霍如深。
颜莳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为何会在此?
颜莳对着一旁的禁军道:“你们先去城外等孤。”
既然人都来了,她又怎能不见一面。
而当站在城墙之上的霍如深看到颜莳下马往这边来时,忽然侧头看向柳献道:“你下去。”
柳献还没想明白王爷今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王爷要把他给赶下去,那他在这站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柳献从另一侧离开,要不是王爷在这,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在这里站上一个多时辰。
颜莳抬步缓缓走了上来,身后未跟一人,她站在霍如深对面,直言道:“王爷今日依旧无事?”
她本以为霍如深会和往常一样阴阳怪气,可今日的他似乎有些怪异,竟然就一言不发。
霍如深不是一言不发,他只是在打量对面的颜莳,除了身体有些单薄外,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觉得这人是女儿身。
“殿下突然离开江淮,本王身为藩王,自然要来送行。”
颜莳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王爷无需如此客套,孤也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抬眼看向城内道:“江淮从一片废墟上再建,这些全是孤的心血,孤知道王爷意在天下,可天下也离不开万千百姓。”
霍如深着实被她方才的话给惊到了,丝毫不遮掩的挑破那道若隐若无的暗纱。
霍如深轻笑道:“殿下就不怕你方才之言会让你今日走不出江淮?”
颜莳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王爷要想让孤死,昨日就不会忽然又留了孤的性命。”
“王爷确实没说错,哪怕孤真将宣淮王心存叛心的折子递上去,朝中也不会有所作为。”
颜莳说完忽然轻嘲般地笑了一声,“说不定他们还会像王爷投诚。”
“谁不想跟着位明主呢,颜家早就烂透了,如若孤不姓颜,孤也想反了这天下。”
霍如深像是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之人,他问道:“殿下不单单只是想说这些吧。”
颜莳道:“王爷和孤打个赌吧,看看是王爷先反了这颜朝的江山,还是孤先肃清已经成了一滩污水的朝堂。”
霍如深反问道:“殿下赢了又如何?到时候不仍旧要大开宫门放本王进去?”
“倘若孤赢了,王爷今后便不可滥杀无辜。”
霍如深闻言道:“本王还以为殿下会说让本王放过皇室众人。”
颜莳回道:“不论是皇室还是百姓,无辜之人,请王爷一并放过。”
“无论天下如何变迁,受苦的都是百姓,他们何其无辜,若是真有一日,王爷逼上京畿,还望王爷饶无辜百姓一命。”
“本王并非生性残暴,又怎会滥杀?”
颜莳却道:“父皇早年间也曾勤勉,可现在,看一眼奏折都烦。”
“殿下说这么多,万一本王不答应呢?”
颜莳微勾起唇角看向霍如深,“王爷不敢?”
霍如深被她若有若无的挑衅挑起了兴致,“有何不敢。”
颜莳心里松了口气,她确实无力阻止,但她也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就当是为颜家稍稍赎些罪过吧。
说完这些,颜莳便不再逗留,再不走,晚上要到不了驿站了。
霍如深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背影,马背上的颜莳再未回过头,直到柳献走到他面前道:“王爷方才同颜太子说了什么?”
霍如深眸中兴味渐起,“一个赌约而已。”
柳献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赌约?他怎么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可霍如深显然不想跟他解释,等到再看不到颜莳身影后便走下了城墙。
这颜太子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以女子之身,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丝毫没露出破绽不说,明明身后一丝依仗都没,还敢和他谈条件,她又如何断定自己会答应?
霍如深侧头看向柳献道:“去把余若叫来。”他忽然想问问这位少傅,当年有没有看出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