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第21章
a市的冬天极冷。
零下10度的天, 空气里唯一清晰能见的便是漫天雪花，每一阵刮过的风都犹如结了霜的薄刃，呼啸着把脸颊撕出一道道口子。
这样的天, 路面上是很少见人的。
今天却因为一个突然起来的消息, 像是把整座校园的人都引来的似的, 连雪封的小道都变得有些拥挤。
大雾弥漫, 雪地更是湿滑，有人尖叫着跌倒，却连坐着缓会儿劲都等不得，就又迅速地爬起来继续跑。
越往前，这样的情况就越多发。
“江声！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每张专辑我都买了！每场演唱会我都去了！能不能给我个签名啊啊啊啊——”
“你出道三年, 我喜欢了你整整三年！你的课表我都会背！教室我也总去！今天终于见到你了啊啊啊！！”
“太帅了啊啊！能不能合个照啊！就一张！一张就好了！！”
“老公！我爱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嫁给你啊？！！”
“……”
还未及东门，磅礴又尖锐的声浪就直冲云天, 等温汐终于来到人潮之外, 远远望去时，竟无法一眼确认他的位置。
少年已然受困至举步维艰。
若不是身高优势，很难在人群中找到, 可就是高出的那些余量，也大半都隐没在了口罩里，只余一双尽显无奈的黑色眼睛。
半垂着眼尾，像是在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温汐隔离在人群之外，第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到，他有多红。
隔着时空接壤的记忆, 被今时与往日的反差, 碰撞出巨大的裂痕, 以至于，明明是在记忆里复习过无数遍的身影, 等到真实复现的刹那，她竟有些恍惚到不敢确认。
真的……是他吗？
不知过了多久，临时调动的安保终于抵达现场，一头热汗地拨开人群，才勉强辟出一条拥挤的通道。
江声迅速向外走，赶在通道再次密闭之前盾出人潮。
骤然看到那道清薄身影从人群里剥离，独自一人、完完整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进，温汐本能地迈进两步：“学……”
见身侧有人要拦，江声扫视一眼，礼节性地点了下头，而后脚步更加匆忙，径直从她面前路过，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黑色商务车。
期间，不曾有过一刻的停顿。
车门合上，绝尘而去。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却又切实地留下了强大的后劲。
校园里尖叫声依旧，有人喜极而泣，抱着陌生人欢呼起来，有人扼腕感叹，朝着人离去的方向追出去很远。
却没有温汐这样，像被那一闪而过的疏离身影刮走魂魄，整个人都定格在一种没了灵魂的恍惚中。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同样有些恍惚的声音：“他……不记得你了？”
“……”
温汐骤然回头，眼白分明的眼珠直挺挺的，一眨不眨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方柠，眼眶却像是被风吹的涩痛，泛着隐隐的红。
眼底意味，不知是不甘，还是不愿承认。
“……”方柠被盯得愣了愣，也有些被她这副样子吓住了的意思：“你……你别这样啊，我就随口胡说的。”
她约摸也知道，他在温汐心里的分量。
虽然她从不承认，但方柠就是知道，那是她情窦初开时，脑海里唯一呈现过的轮廓。
而她拼了命地想靠近的这道轮廓，如今就这么，头也不回地从她眼前掠过了。
方柠看着她，谨慎地吞咽了一下：“他……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啊！刚就是走的太快了，根本就没看清！你刚刚要是追上去让他多看两眼，他肯定能想起来！绝对！”
3年又7个月了。
温汐的五官长开了些，刘海留长了，头发也扎起来了，高了一点，也不穿校服了，年少时怯懦与内敛，经过岁月的沉淀，也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恬淡味道。
季衍常说女大十八变，小汐越来越漂亮了，也时常有人夸她气质好，温和沉静，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天再见，他可能不会第一眼就认出自己，可能只会觉得有些眼熟，要盯着看上一会儿，才能恍然回过味来，然后拖腔带调地说一句：“温汐同学，是你啊。”
语调一定是上扬的，眼底应该会有些戏谑。
却没能预见，再见时，他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打量她。
是啊。
她相信，刚刚如果追上去，把人拦下多看自己两眼，他一定就能想起来，可是：“然后呢？”
刚刚在场的所有人，奋力冲到他面前，是为了表达爱意，要签名，求合照。
她呢？
凑上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她用了三年的光阴，才想到的那句“我做到了”，在这些强烈而直白的爱意面前，未免太过苍白了。
何况，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不是一步之差。
她拼尽全力跨越的那一步，亦不过是他飞翔的起点，她总不能，把他从天上拽下来，去填补自己年少时意犹未尽的梦。
方柠语塞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安慰她，最终只好换了话题：“好了好了，赶紧走吧，一会儿要赶不上飞机了。”
“……等等。”她拉着人要走，想起什么，又顿了一下：“你行李箱呢？”
温汐回头，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眼底遍布茫然-
比起a市，h市的冬天要和缓许多。
可温汐自打从飞机下来，就只觉得通体冰凉，感知不到一丝温度，大半个寒假，都郁郁寡欢地裹在被子里。
像是勉力保有了多年的念想，终于被时间侵蚀着幻化，然后一点点地凋零、消散。
季衍问她怎么了，她总是沉默，有时候是张了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方柠来骂过她几回，见不管用，也气得不再来了。
消靡的气氛一直持续到2月。
1号这天，是大年初五，也是温汐的生日，家里亲戚凑了一桌为她庆生，连温韶华的脸色都少有的好了许多。
温汐接了不少礼物，心情却更加沉郁。
和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一样。
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日，不喜欢桌上摆两个蛋糕，不喜欢有人为了恭维温韶华，借着酒劲说小汐和漫漫长得真像，说漫漫要是还在，一定也这么漂亮……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和季衍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乔念知那儿。
乔念知正研究着一道新菜，见她来了，就拉着人尝了尝，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她早年忙于工作，并没有钻研此道，所以厨艺其实一般，属于那种做的还算精细，但总是欠点火候的感觉。
不难吃，却也谈不上有多美味。
温汐却说：“好吃。”
她空着肚子出来，又走了一路，十分捧场地清了盘，也并无勉强之色。
乔念知高兴：“那下回我再给你做。”
温汐：“好。”
这些年，两人处得有点像忘年交，更像是没有血缘的母女。
乔念知借由她，填补没能做好母亲的遗憾，她也因为乔念知，体验着从未有过的母爱与关怀。
……
温汐来时天就黑了，吃完饭坐了一会儿，也没再多待，起身正准备走，又忽然被喊住：“等我一下。”
乔念知进了一间屋子，很快取出来一个服装袋：“来，试试看。”
“……”温汐微微一凛，无端有些抵触：“这是什么？”
“礼物啊。”乔念知见她不动，便自己打开袋子：“新年礼物。”
“……”
不是生日礼物，温汐心情缓和些许，又听她说：“本来前几天就该拿给你的，你又一直没过来，才拖到现在。”
她把衣服取出来：“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
温汐脱了外套，依言换上。
乔念知边给她整理边说：“a市冬天很冷吧？我看你去年回来，脸上都有点皲裂。想着给你买件厚衣服，去街上逛过几次，都没找到太满意的，就自己画了稿子，找裁缝铺定制的，应该还行。”
岂止还行。
乔念知算是业内有名的艺术家了，审美品味自然不会差，这件长款白色羽绒熨帖修身，版型极好，羽毛填的轻薄却充实，穿着不累，还很保暖。
除却款式，价格应该也不便宜。
刚一穿好，乔念知就毫不吝啬地夸奖：“好看，我想的没错，还是白色适合你。”
“……”温汐这才想起来，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半个寒假，也没想到该给她买个礼物。
乔念知却像是看出来了，笑着说：“我什么都不缺。再说了，礼物就是想送就送，没必要因为节日到了，就非得凑上一个。”
“……”
温汐提着羽绒服离开时，心情也像是接着这件厚实的衣服回暖了些许，后面的日子，也总算振作了一些。
没过几天就开了学。
温汐回到学校，按部就班地进入新学期。
开学第二天是情人节，她结束了一天的课回到宿舍，刚想研究下作业，方柠的电话就又来了：“你到底下没下课啊？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温汐叹了口气：“……下了。”
“那你干嘛呢？还不赶紧出来。”
“有点冷，就不去了吧。”
“少来！”方柠没好气道：“今天情人节欸！我男朋友都不管了，蛋糕包厢都定好了，你跟我说这话？”
温汐：“……那正好，你跟男朋友去。”
方柠脾气上来：“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要不是还得跟衍哥交差，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
“……”
今天也是温汐的生日。
准确的说，是预产期。
她本来是该在这一天出生的，却因为要吻合季漫的出生日期，提早两周就被剖了出来。
所以每年的2月1号，明面上是给她过生日，实际却只是承当着“供台”的角色。而2月14这天，季衍总会偷偷地帮她再过一次，属于她一个人的生日。
今年不巧，2月14开了学，他只好把这事交给方柠了。
想到一会儿季衍会打电话来，温汐只好起身，拉开衣柜，听着窗外呼啸不止的凛风，取出自己最厚的衣服，裹上围巾，戴好口罩，出门了。
两人在东门汇合，直接打车到了菱川路。
这条路上一家网红甜品店，一家热门火锅店，方柠两周前就都预定好了，这会儿先到了甜品店，准备拿上蛋糕就去吃火锅。
两人来到前台，出示过预定单号，店员在后方包装好，递给温汐时，往她身后摊了摊手，而后笑着提醒：“有点重噢，可以让男朋友帮你拿一下。”
“？”
温汐一愣，顺势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人，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白色羽绒，带着款式相近的黑色口罩，连眼神都是和她如此一撤的疑惑。
见她转身，便垂了眼帘，静默与她对视。
第22章
只一眼, 温汐便回了身。
冲店员点了下头后，提上蛋糕，就拉着方柠走了。
她就像一只蜗牛, 一步一步, 朝着光的方向走了三年, 却猝不及防被现实敲了一记闷棍, 缩回名为自卑的壳里。
此后，就算偶尔还是能从缝隙中看到希望，却再也不敢鼓起勇气伸出探索的脑袋。
因为她明白。
蜗牛就算再努力，也终究无法离开陆地，去往飞鸟的领域。
人就是这样。
当你认为心中念想触手可及时, 总会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可一旦你发现, 它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再这么努力也是枉然时，就会立刻停止妄想。
所以，现在的她, 已经不希望，他可以认出自己了。
“你干嘛呀！”方柠在门口把人拽住：“之前不还因为他认不出你要死要活吗？现在人就在面前，你怎么还走了？”
温汐站在玻璃橱窗外，没敢回头：“先走吧，很冷。”
方柠冲店内恶狠狠瞪了一眼，转身跟上温汐：“我说,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温汐走在风雪里, 沉默很久, 忽然低声喊道：“方柠。”
“干嘛！”
“我没想怎么样。”她抬眸。
“什么？”方柠问。
“我只是。”她淡然地说：“一直……有点话想和他说，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所以, 他能不能认出我，都不重要。”
“……”
她想过了，就算那天他认出了自己，就算她把憋了三年的话说了出来，他还是他，还是会走，她也还是她，还是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那天难过，不过是因为三年前没能说出来，而这些年也总觉得，一定会有能够表达的一天，却突然落了空，有点执念罢了。
但现在想通，便觉得，说与不说，其实都改变不了什么。
风筝线断便断了。
非得找回来，不过是累人累己罢了。
她已经20岁了。
16岁时的梦，早该画上句号了。
温汐释然地笑了笑，又说：“而且，这么久不见，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了，套近乎不尴尬吗？”
“……”
方柠不知是被她说服，还是自己也意识到，两人已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默了半晌，终于撇了撇嘴：“算了，趁早想开了也好。”
“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女友粉！真谈起来也是要命。”
温汐敛眸，笑笑没说话。
“走走走。”方柠拉上人：“前面有个烤红薯的摊，味道还不错，我们买点再去吃火锅。”
“好。”
……
甜品店内。
许越泽见有蹊跷，好事地从蛋糕柜上伸来个脑袋：“欸——女朋友生气了，你不追啊？”
江声下意识偏头，往窗外看去。
只觉得刚刚那双眼睛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欸欸欸——”许越泽见他转身，赶忙倒退两步过来拦人：“你还真想去啊？注意点身份行不行！”
他合理怀疑，这家伙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虽然要是不小心被认出来会有点麻烦，但他本质就是个对什么事都没太所谓的人，一旦觉得好奇，说去就去了。
江声扬了下眉：“我什么身份？”
“啧。”许越泽一脸耐人寻味的样子：“否管什么身份，就你有女朋友这事，岚姐要是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哟~”
“啊？”书景浩挑好蛋糕，也凑了过来：“她还缠着你呢？”
“你以为呢。”许越泽说：“姐姐的温柔乡，是那么好抗拒的吗？”
“什么姐姐啊！”书景浩耿直道：“那起码得是阿姨了吧？”
许越泽：“要不怎么说你声哥魅力大呢？就是这么老少通吃啊！”
“……”江声：“要不给你借个喇叭？”
“那倒也不必。”许越泽见好就收，扭头看见书景浩的盘子，又开始老妈子念经：“卧艹！吃这么多胖不死你啊，运动员还做不做了？”
“嘿嘿。”书景浩讪笑：“我这不是休假，趁能吃就多次点。”
“你这叫养病谢谢！”许越泽没好气道：“吃死了我可没法跟你教练交代！”说着就毫不留情的把盘子端走，放回去4个，还剩1个。
“我的蛋糕啊——”书景浩哀嚎：四二弍而五9一似气“再拿1个吧！就1个！”
许越泽绝情道：“想都别想！”
“行了。”江声打断：“赶紧结完账走了。”
“……”
三人结完账，一并往火锅店走去。
自打江声出道之后，三个凑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许多，后来书景浩也因为要到处参加比赛，经常不在a市。
到头来，还是只有许越泽一个人在苦哈哈努力学习。
不过最惨的，还得是江声。
不仅工作强度极高，学习也不能落下，时不时还得应付些乌七八糟的人，和这些人干出来的事儿。
今天正好。
江声难得闲下来，书景浩年前比赛受了伤，医生要求静养，许越泽结束学校的课业，准备要去实习了，情人节也显然和这仨光棍没啥关系，就又凑到一起互相抚慰心伤了。
地点自然是书景浩定的，他自来重口，喜欢川渝菜系和甜品，另两人没什么意见，便也一拍即合。
只是谁也没想到，情人节外头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嗯……主要还是没经验。
“不是。”许越泽骇然道：“这么冷的天，情人不在被窝里待着，跑来跟我们这些光棍抢什么座儿？”
服务员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先生，情人节人是会比较多的噢。”
许越泽不依不饶：“那情人不都是两个人吗？两个人开什么包厢啊？怎么能一个包厢都没剩啊！”
服务员：“……”
几个临时决定出来，也没提前预定，江声这情况也不适合在大厅待着，许越泽提了口气，终于又说：“这样，你看能不能帮我们协调下。请一桌到大厅来吃，我们进去，然后他们那桌的费用算我们的。”
“……”服务员仍是一脸难色：“先生，这恐怕不太行噢。”
毕竟是情人节，大家顶着风雪出来，都是为了图个仪式感。
确实不是钱的事儿。
“那……”
许越泽还要说什么，被江声打断：“算了，换一家吧。”
“啊——”书景浩一听没得吃，立马急了：“附近就这家火锅店出名了，咱要不试试坐在大厅？反正边上都是情侣，说不定也没人……”
话没说完，就吃了许越泽一记暴戾：“吃吃吃就知道吃！要是出了事……”
“喂——”
两人正吵着，忽然一个女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不情不愿地怼向江声：“拿去！”
“？”许越泽认出这是江声“女朋友”的朋友，警觉地凑过来：“这什么啊？”
“包厢号！”方柠语气不善：“爱要不要！”
“……这么好心？”许越泽合理怀疑：“不会是真想做我们阿……这位的女朋友吧？”
“谁稀罕！”方柠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觉得‘这位’待大厅又得嚯嚯出事，丢垃圾桶我也不给！”
许越泽眼皮一跳：“……你知道他是谁？”
方柠又瞪向江声，一语双关地说：“我又不瞎！” 连个人都认不出来。
“……”
“不要我拿去扔了！”
“欸欸欸——” 许越泽见她认出江声，这操作就好理解了，连忙接了过来：“要要要，谢了啊。”
方柠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一直沉默的江声忽然开口：“等等。”
“？”
“帮我跟你朋友说声谢谢。”
“用不着！”
他又说：“另外，祝她生日快乐。”
“……”
方柠愣了愣，狐疑地回过身来：“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过生日？”
江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在这么浪漫的日子里出生的人，应该会比较温柔。”
“……”
方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即刻吼道：“你骂谁暴躁呢？！！”-
方柠气鼓鼓的走了，气鼓鼓的拐进一家大排档，气鼓鼓的坐下：“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行！”
“……”温汐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怎么了？”
“他那嘴！跟开了光似的！骂人都不吐脏字的！”
“……”
方柠不甘心，又问：“他是以前就这样吗？！”
温汐想了想：“……好像是。”
方柠忽然来了精神，想寻求共鸣：“也骂过你？”
温汐：“那倒没有。”
“……”
菜单沾了油渍，方柠越看越烦。
她也是有点想不通，提前两周就定好的包厢，想了一路的火锅味儿，都顶着大风到门口了，怎么说换就给换了？
“真搞不懂你。”她不爽道：“前脚刚说各自安好，后脚见人没地儿坐，立马就要把包厢让出去。”
“今天可是你生日欸！他一大明星，少吃一顿火锅能怎么样？”
“……”温汐这次没有回避，只敛了敛眸：“我就是觉得，他心情好像不好。”吃顿火锅，也许能好点。
“？？”方柠满脸疑惑：“心情不好？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比较沉默。”
方柠嘁了一声：“我怎么看他话还挺多的？”
“可能……”温汐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心情又变好了吧。”
方柠无语：“真搞不懂你这种文绉绉的暗恋，明明就喜欢的要死，还在这儿口是心非。”
“……”
“不过，抛开他没认出来你这事不提，他那观察力是真可以。”
“？”
“他让我跟你说谢谢。”方柠看着她：“还说，祝你生日快乐。”
“……”温汐愣了愣。
“然后我就问他，怎么知道过生日的一定是你，你猜他怎么说？”
温汐呆呆的：“……怎么说？”
方柠屏蔽掉被侮辱的环节，接着后面的话：“他说：一般来说，生日都要听寿星的，你这么不情愿都要送来，应该是她的意思。”
“……”
温汐恍神更甚，一种久违的感觉蔓延过心尖。
明明是被一眼看穿，却丝毫不觉反感的心悸，被时间发酵过后，有了远胜从前的蛊惑力量。
叫她不自觉地在时光中迷失，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方柠没察觉异样，边低头点菜边说：“话说回来，我好像也能理解。”
“从小骚到大的人，现在又是个大明星，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见了多少，眼界本来就广，你和他的事再深刻，前后也不过两个月，在他多姿多彩的人生里，可能真的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何况时间又隔了这么久，没第一时间就认出你，太正常了。”
“总之，你自己想开了就好，反正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点好菜一抬头，疑惑地转了话音：“你傻笑什么呢？”
“……嗯？”
温汐回神，心中不乏有些雨过天晴的意思：“过生日，得开心一点。”
够了。
没能说上话的遗憾，换来一句“生日快乐”，够了。
这一晚，温汐正式地在心里，和16岁的自己告了别-
2017年2月15日。
风雪初停，阳光隐隐有了冲破雾霭之势，气温也因此稍稍回暖了些。
温汐按时起床，按时走进教室，开始全新的一天。
然而第一节课还未过半，兜里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她接连挂断四次，最后无法，只好切近微信。
x：【在上课。】
方柠却像看不懂这三个字似的，只管狂轰乱炸：【你看新闻没？看热搜没？看到你自己没？！！】
x：【……说人话。】
酸溜溜：【你和江声穿情侣装被拍了！！！】
“……”温汐愣了一下，而后严谨地纠正：【那不是情侣装。】
酸溜溜：【这是重点吗？！！】
方柠打字速度很快，看得出此时血压极高：【重点是！现在！全网都在讨论他的恋情！】
酸溜溜：【而女主角！是你！！！】
第23章
热搜前10, 江声一个人就占了7。
江声恋情
江声情侣装
江声女友身份
江声情人节
……
而诸多话题展开的前因，其实仅仅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两人身着同款白色羽绒, 戴着同样的黑色口罩, 女生回头看向男生, 一人仰视, 一人俯视。
配上满店的粉色，氛围原本就有些暧昧，更别说两人垂落的手，在镜头里是交叠在一起的。
原创歌手，全能学霸, 温柔幽默，还洁身自好, 一直也没什么黑料。
这种形象, 不仅女友粉众多，眼红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能是这些年蹿得太快了，切实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怀鬼胎。
一时间，营销号下场，几路对家齐齐助阵，热度上去之后就一直居高不下！
当然，红到这个地步, 自家粉丝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难不难过也得等事后再说,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得是先把架吵赢了再说！
两股势力汇到一起, 服务器都累瘫了两次，依然撕得不可开交。
【情人节，情侣装，连口罩都是同款，我们的当红歌手真的很高调，看来确实是爱惨女方了。歌迷先别哭，歌手嘛需要灵感，热恋能写歌，分手写的更多［狗头］】
【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就这么被公开处刑了，当明星可真惨。】
【不要心疼男歌手哦，会变得不幸，谁知道熬夜是为了创作，还是和嫂子甜蜜蜜？】
【情人节不出情歌，倒是会在情人节和小女友约会逛街，还是我家哥哥好，知道给粉丝送情人节礼物，“糖浆”好惨啊。】
【这可能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吧，这边专辑出着演唱会唱着，还能美美谈个恋爱，哥哥也太棒了吧～】
【笑死，穿同款羽绒服就是谈恋爱了？我也有一件差不多的，怎么不说和哥哥谈恋爱的是我？？】
【谁不知道我家哥哥签的是霸王条约！合约期间不许谈恋爱的ok？前面那女生说不定就是个工作人员，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罢了。】
【就是！那照片明显是错位的！要真有什么大料，至于就放这么一张糊得妈都不认识的假照片？？】
【哇，只有我在意羽绒服是哪个牌子吗？我也想买同款情侣羽绒服，有没有人扒一扒？】
【江声身边那几个圈外好友，之前也有狗仔拍到过，都带来见朋友了，看来已经谈了一段时间，好事将近了。】
【近你近！他才21周岁！生日没过法定年龄都没到！营销号蹭流量也有个度，这话也敢瞎编？？！】
【……】
与此同时，给粉丝送情人节礼物的这位“沈言川哥哥”，好巧不巧地发了一张在录音棚的加班照。
配文：【虽然是情人节，但是单身狗还是连夜给你们准备了礼物［比心jpg］】
——又给这件事情添了一把火。
“这个沈言川，简直就他妈一搅屎棍！！”
“他要是单身，老子名字立马就倒过来写！还加班写歌，出道这么多年，哪首歌是他自己写的了？平时怎么也不见他……”
江声睡眼惺忪，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经纪人邱明烨念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他掀开被子，揉着眉心往洗手间走：“澄清一下就好了。”
这件事本质就是假的。
白色羽绒服满大街都是，黑色口罩更不用说，照片也明显是借位，而且昨天那女生转过来看他，有一秒？还是两秒？
回避都来不及的眼神，哪里来的情意绵绵？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只要澄清声明一出，解释一下缘由，对面也绝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
邱明烨却说：“澄清什么呀！”
他跟着人往洗手间去：“热度都给到这儿了，咱们是不要白不要。”
“你放心，岚姐那边我都解释过了，就是普通的撞衫，你也绝对没有什么女朋友，暂时算是安抚住了。”
“她也给了个方案，就前面说的那大ip，她一直把男主的角色给你留到了现在，这不女主也还没定嘛，就想着干脆找个和昨晚那女的外形差不多的小花顶一下。”
“反正也没人知道那女的是谁，到时候就说是为了新戏在和女演员接触，炒炒cp，顺便也给剧带一波热度，还能全了岚姐的好意，你说是不是？”
“炒cp？”江声刷着牙的动作微顿：“我记得我的合约，并不允许我有这类绯闻。”
他的合同里，的确有一条“合约期内不许恋爱”的条款。
这事虽然没出过声明，但邱明烨签人的“精明劲儿”摆在哪里，以往也出了不少前车之鉴，所以基本就算是个没公开过的事实。
他当初想的也简单，就是觉得，这点儿寂寞自己还是耐得住的，真要是耐不住了，违个约也不是不行。
但他虽然不介意违约，对自己的名声看得也淡，却很显然，也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晚节不保”。
邱明烨却不以为意：“还不是因为你惹了事，事情闹成这样，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吗？再说了，炒cp也就是做个戏，又不是真的，公司都是可以理解的。”
三言两语就反客为主。
江声含着牙刷哂笑一声，并不落套：“我惹的事，一份澄清声明就能解决，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
他从始至终就没答应过要拍戏，又何来的炒cp，带热度？
“……”邱明烨好脾气用完，面色也沉了下来：“江声！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岚姐看得上你，那是给你脸！”
“你自己算算，人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资源？你几次爽约她也都没生气。是，她喜欢你，也愿意纵着你，可我告诉你，她的耐心也就到这儿了！你要再这么不识好歹，后面等着你的，可就指不定会是什么了。”
“给我资源？”江声愈发觉得好笑：“还是给你？”
“……”邱明烨皱眉：“是，我接的时候是没跟你提，但你资源占都占了，这总赖不得吧？”
这事就好比送礼。
为的是讨好江声，礼却送到了邱明烨这儿，还被藏着掖着，到了事后才被告知他受了人家的“好意”。
可他原本明明可以用公司自由的资源，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掉包成了这份好意，最后平白欠出去个天大的人情。
江声：“赖不得的是你，不是我。”
收好处的人是邱明烨，到了人家要来收获果实的时候，难做的也只会是邱明烨，而不是他。
要不，怎么会蠢到用这样的说辞来吓唬他？
“江声——”邱明烨理亏，一张饼脸憋得通红：“你别忘了！你的合约可还在我手里！合同期内你敢拒绝公司的安排？！”
“？”江声稍愣了下，像是对他的愚蠢又有了新的认知，不由笑出了声：“怎么不敢。”
“……”
当初签约时，没拿掉“不许谈恋爱”这条，本质是因为他不太在意，公司又十分坚持。
可除此之外的其它部分，他却找律师前前后后的过了一遍，删改的内容不少，比如把15年约改成7年，比如调整违约金的数目。
再把合同返给邱明烨时，他的态度大约是：“我的要求就是这些，你签不签都行。”
他原本就不是非做歌手不可，所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被动的一方。
但很显然，这颗苗太好了，邱明烨舍不得就此放手，最后还是咬牙给签下来了。
邱明烨敢把话说到这儿，江声也懒得再就“安排是否合理”的问题继续拉锯。
他把牙刷完，又洗了把脸，才撑在镜台上，一脸和气地说：“你要是想让我付违约金走人，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邱明烨整个人傻住。
这可是他的活招牌！入行以来签的最爆的一个艺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解约的问题！虽然一贯也知道自己唬不住这小子，却也没想到，他已经有恃无恐到这个地步！
“解约？”他大为震动，怒极反笑：“你想都别想！签了7年就是7年，早一天你都别想走！”
“这事你不答应也行，但澄清声明你也就别想了！大不了咱们就这么耗着！看是你耗得起还是我耗得起！”
……
因为一直没有官方回应，网上的舆论一再发酵。
黑粉持续落井下石，说因为事情是真的，他才一直不敢出面。
随之引起另一种声音，说他没有担当，事情闹成这样，别说是承认了，连个像样的说法都没有，又直接败掉一波路人缘。
邱明烨收走了他的社交账号，观望着越来越水深火热的风向，只觉得早晚有他回来求自己的时候！
然而到了第三天，事情突然就急转直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起因是江声的大粉 “糖浆1号”，发布了一条视频。
内容为情人节当天甜品店的监控视频，高清、无码、全方位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况：两人进店时间不统一，店员误会之后，女方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拿着蛋糕走了，离店时间也不统一！
粉丝们当即便扬眉吐气！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把各方阵营击得连连败退！
总之就是一句话：【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哪来的恋情？哪来的恋情？哪！来！的！恋！情——】
还有人杀到沈言川的微博底下，找到那条“加班”的内容，亲切地留下问候三连：
【哥哥加班辛苦了哟。】
【不知道新歌写出来了吗？】
【下次应该不会再用别人的词曲了吧？】
据悉，当天，沈言川微博累计在线时长9小时，发表内容数量：0。
……
“江声粉丝给力呀！！”
方柠刷完微博，放下手机说：“大家都顾着撕逼呢，别说对家了，就算是自家粉丝，知道这消息估计也内伤不轻，居然还有人能头脑清醒的想到去找证据？！”
“嗯。”温汐喝着砂锅粥，声音淡淡的。
这几天，因为老怕温汐被人扒出来，方柠得空就往a大跑，一再确认没人注意过那件羽绒服，并把它里外都包了三层之后，这才放心地跟温汐到食堂，坐下来吃口饭。
刚刚刷微博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放下手机了，她才隐隐发现有些不对。
方柠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淡定？”
温汐：“……”
她越想越不对：“前两天不还眉头紧锁的，现在这云淡风轻的是什么意思？我确认我这消息是一手的，你不可能看到的比我还早！反转都没看到，突然就不在意了？”
“……”
方柠眼皮一跳：“别告诉我，这监控视频是你找来的？！”
“……”
“糖浆1号可在微博上说了，这视频是有人匿名发给她的！”
“……”
方柠越想越在理：“我就说！正常粉丝哪里敢去找证据啊！这事万一要是真的，那可就是实锤了啊！！”
温汐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吧。”
“还真的是你！”方柠把勺子戳进砂锅里，直接跳了起来：“真有你的啊！嘴上说着各不相干，背地里又玩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是吧？挺时髦啊你！”
“……”温汐见边上有人看过来，赶忙把人拉着坐下：“小点声。”
方柠攥着勺子，恶狠狠地问：“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能这么轻易拿到视频？”
温汐思忖了下：“用嘴说的。”
“……”方柠大怒：“现在是你展现幽默的时候吗？！”
她额角突突的跳。
原因无它，她比谁都清楚温汐做事的风格，一贯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势在必得，甚至还有点不计后果的意思。
方柠分析道：“甜品店因为这事，人流激增，应该是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吧？而且监控这都涉及店铺隐私了，你随便说两句，人就能乖乖把东西交给你？”
见她又要大声，温汐没办法，只好说：“……给他们普了下法。”
方柠眼皮一跳：“以什么身份？”
“……律师。”
方柠眼皮再跳：“说了什么。”
“未经允许，利用舆论牟取利益，需要负法律责任。”
“哪条法律这么写的？”
“不知道。”
“……”
“温汐汐！”方柠怒瞪着她：“你不要命了！冒充律师、威胁恐吓他人！我看是你需要被普法吧？！”
“……”
反正都交代了，温汐倒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他是不是和公司关系不好？”
“？”方柠愣了愣：“你不是他头号粉丝吗？这事还用跑来问我？”
“……”
不可否认，这些年温汐一直关注着他，但这种关注，大多时候都是被动接收的，她自己很少会去搜索。
因为知道的越多，越是认识到他的成就有多辉煌，那种遥不可及的无力感就越深刻。
但方柠读的是传媒学院，多少和娱乐圈有点挂钩，也认识些圈子里的人，平时提及舆论时，探讨的也会更深入些。
方柠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到要问‘专业人士’！”
“……”温汐吃瘪。
她性子直，倒也没再卖什么关子，就直说道：“具体也不清楚，就好像听说过是和经纪人不和。”
“也不是不和，就他那经纪人吧，好像还挺能来事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
“……”温汐抿了抿唇，没说话。
方柠直觉不对：“干嘛突然这么问？”
“监控视频。”温汐抬眸，眉心微拧：“我是先发到工作室和经纪人邮箱的，但是等了两天，那边也没有动作。”
“……”
明明澄清一下就没事了，结果证据都送上门了，却还是迟迟不发声明，反倒任由舆论发酵，不能不让人联想，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他那样坦荡的一个人，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他的意思。
不是他，就只能是公司了。
温汐想了想，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些内幕消息？”
“你在想吃屁！”方柠想也没想就骂：“内幕消息要让你知道了，那还能叫内幕消息吗？”
“……”
方柠回过头来喝了两口粥，见她还愣在那儿琢磨呢，想到什么，忽然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温汐立刻看她：“什么办法？”
方柠调侃道：“去给他工作室投简历啊，只要成了自己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
温汐愣了愣，眸色忽然深了下来。
“！”方柠见她一脸认真，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当即便警觉起来：“你不会真想去吧？！！”
第24章
洲际天下。
密闭的琴房中央支着一台三角钢琴, 一双修长指节熟稔地游走在黑白之间，四周密实的软包很好将余音拢在室内。
一曲临近尾声，渐次舒缓的琴音, 忽然被一声尖叫打破：“哥哥哥！出事——啊呸, 没事了没事了啊！”
江声未见分神, 懒懒地应着：“嗯。”
“真的！”助理蒋乐见他没听进去, 端着平板就凑了过来：“你看！有人把情人节那天的监控发给大粉，还你清白了已经！！”
最后一键落下，江声偏头看了过来：“有人？”
“昂！”
“谁？”
“不知道啊。”蒋乐愣愣地：“说是匿名的。”
“但管它呢！反正危机都解除了，现在网上的风向都往一边倒，沈言川粉丝这会儿都跟哑巴似的没话说了哈哈哈——”
“最重要的, 你也不用去向邱哥低头……”
他手舞足蹈地说着，却见江声眸色微沉, 像在思考着什么, 不由也警惕地跟着顿了一下：“……这是好事啊哥，你在想什么呢？”
“啊……”江声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答：“这不是, 唯一的绯闻就这么没了，多少有点感怀。”
“……”蒋乐嘴角抽搐了两下：“好刁钻的角度。”
江声合上琴盖，拿起边上的水杯：“突然过来干嘛？”
“……”蒋乐噎了一下，表情立刻就变得有点为难。
江声喝了口水，旋即散漫地点了点头：“懂了。”
“哎呀……”蒋乐苦着张脸，知道瞒也瞒不住, 还是说了：“就……你不是好几天都没表态嘛, 邱哥就让我过来打探一下……”
正说着, 套房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密码解开。
有人闻着味儿就找到了琴房，一改先前的强硬态度, 堆着满脸地笑说：“小乐也在啊。”
蒋乐：“……”
我……不该在吗？
邱明烨拍了拍蒋乐的背，一副老大哥的和善样儿：“那正好，咱们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一起对一下，省得再一个个传达了。”
江声喝着水，闻言不由扬了下眉：“我还有工作？”
“瞧你这话说的！”邱明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哪家艺人和经纪之间还没个口角？哦，吵个架，我还真能把你工作都停了？”
“再说了，你可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你没有工作谁有工作？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自己啊！”
江声了然地“哦”了一声。
水杯微微往前一递，一副“请继续你的表演”的态度，端正又不失礼貌。
邱明烨也只装看不懂，拿出平板，对了一下未来3个月的工作内容，又强调了几句“不要因为和他置气就怠慢工作”的场面话。
确保他对这些工作没有异议，可以服从安排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临走前，像是为了证明上次的事在自己这儿真的已经翻篇了，也希望江声不要再放在心上似的，又示了波好：“哦对——你那微博账号，密码我给你改回来了。”
“前两天不是事情闹得有点大，我怕你沉不住气乱发言，会把事态弄得更遭，这才给收来的，现在既然没事了，账号你自己保管就行。”
邱明烨出了小区，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汗，可心里那种晦气的感觉，却迟迟没有散。
原因无他，岚姐那边其实早就安抚不住了。
几次三番要请江声吃饭都被回绝，最后一次，人都被邱明烨骗到场了，那小子都敢明目张胆地借口离开！
虽然没有闹得太难看，却也不免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以往都是他在中间对接，而这次，直接让岚姐看到了江声的态度。
这回的ip剧，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江声要愿意承了她的好，那么过去的事就既往不咎，要还是这么不识好歹，她下起手来的教训也绝不会轻。
邱明烨以往带的艺人，也不是没有自命清高的主儿，可到头来，不都还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骨头这么硬的，还真是头一个！
本来还想用舆论压一压他的气性，等他知道厉害了总得回来求自己，谁知道，先等来的竟然谣言不攻自破！
也不知道是哪个渣滓这么多管闲事，他都把监控按下来了，居然还能有办法给传出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根本拿不住这小子，但岚姐那边给了那么多好，事儿却没办成，总得有人站出去挨个打。
邱明烨点了支烟，咬牙切齿地想：呸——不识好歹的东西！既然骨头这么硬，要死就自己去死，可别拉着他垫背！
……
蒋乐看着人来人走，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邱哥这是转性了？”
江声笑了一下，端着水杯出了琴房：“你不看看，他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
“啊？”蒋乐愣了愣，边翻着文件边跟着来到客厅：“拍摄、访谈、录音、上节目……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等等——”他话音一顿，忽然睁大眼睛：“还有个晚会！你54晚会签的是绿台？那不是岚姐的地盘吗？！”
“难怪邱哥刚刚还特意强调，晚会还有3次彩排，让你都要准时去！但你明知道这样，怎么还答应了呀？！”
江声坐进皮质沙发里，随手打开电视，悠悠地选着片：“早就定好的事，突然说不去，没个正当理由可不行。”
这合同也是在他还不知“背后用意”的情况下签的，别说是早已过了白纸黑字的合同，绿台那边绝不会轻易放人。
就是他们自己这边，也还有个极会来事的邱明烨。
“……啊？”蒋乐满脸的苦大仇深：“那你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等你从绿台回来，是不是就不完整了啊？”
“……”江声动作一顿，哭笑不得的抖了抖肩：“想象力不错。”
“那不然呢？”
“晚会这么人多眼杂的场合，可不是个适合潜规则的地方。”
“不潜规则还能……”蒋乐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不会是想搞你吧？！”
江声面带微笑，委婉地提议：“……如果你能换个措辞，我会更容易接受。”
蒋乐却没听进去：“那你都知道他们要搞你！就更不应该去了呀！”
江声认可的点点头：“要不你给邱总拨个电话？”
“……”
显而易见，邱明烨不仅不会同意，还很有可能把他臭骂一顿，蒋乐颓下来，又问：“那他们，到底要对你做什么啊？”
江声切近一部战争片，声音淡然：“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这么淡定？！”
“不然呢？抱着你哭一会儿？”江声这么说着，身体却往后退了些。
蒋乐手都要张开了，才发现自己被嫌弃了：“哥你认真点行不行！总不能就这么任人宰割吧？”
“嗯。”江声回正身体，视线落在幕布上，而后微微点了点头：“兵来将挡听过没？”
“？”
还没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走向，杞人忧天未见得有什么用。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当是给岚姐出口恶气，这件事也能有个了解。
不然总这么没完没了的，谁受得了？
“再说……”江声眸光微顿，眼底油然浮起甜品店里那一闪而过的回眸，声音便也浸了点儿意味不明的笑：“到时说不定，也会有救兵出现呢？”
“救兵？”蒋乐有点摸不着头脑：“谁啊？”
江声扬了扬眉，随手把遥控丢到一旁：“抓住不就知道了。”
蒋乐：？
为什么要抓救兵？？-
从食堂回来，温汐就一头扎进了电脑里，虽然没直接采取方柠的建议，可那番话却也给了她一点灵感。
内部的人会知道内幕，可知道内幕的人，一定都能沉住气憋着不说吗？
网上的消息鱼龙混杂，却也不一定都是假的。各行各业，都有人喜欢在分享业内的趣事与八卦，更何况是八卦频发区的娱乐圈。
她连着扒了几天的论坛、贴吧、微博，甚至是摸着网线进入了一些灰色地带，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在公司的处境，可往下一挖，才发现事情远不止这些。
有人说这家公司就是个“男模窝”，专门包装一些男艺人来做权色交易，早前就有艺人不堪其扰、抑郁自杀的新闻。
而江声作为这其中的“头牌”，也早就被某位富婆包下，各种资源捧着，事业才会这么顺风顺水。
也有人说一位艺人出事，不代表全公司都是这种人，江声要真这么“听话”，邱明烨还至于整天一副自己无能的太监脸搁那儿跳脚吗？
她看着各色各样的声音，一条条的甄别着可信度，直到有天，系统推送了一则名为【提前给某位j姓歌手默哀】的新帖。
发帖人自称是某电视台的员工，匿名发了台里近期的内幕：
【我们台有个大佬，这里就叫做l姐，大概是去年某个盛典吧，看上了某位j姓歌手，之后大手笔的砸了不少资源，对方也都接了，双方大概也就默认可以进行那啥交易了。
可是最近l姐几次设宴，j姓歌手都没露面，差不多就是过河拆桥，单方面想撇清关系，连l姐新给的资源都给拒了！结果当然是l姐大怒，当场就示意下头掂量着办。
这不，j姓歌手下回晚会还签在我们台呢，台里领导这会儿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当晚要怎么把他搞到身败名裂，才能替l姐出掉这口气。
歌手要怎么样才会身败名裂？懂的都懂。总之，估摸着这位是很难从我们台全身而退咯……】
温汐额角跳了一下，当即搜索了江声工作室对外公布的工作安排，检索是否有出席晚会的内容。
结果是：54晚会，在绿台-
晚会三次彩排，前两次都顺顺利利、和和气气的结束时了，平静地蒋乐都觉得不正常。
到了第三次，也是就临开场前的最后一次。
江声按时抵达，准备上场时，忽然有个工作人员过来，为难地说：“声哥，是这样，前面的彩排出了点问题，还得再排一下，可能得让你等会儿了。”
江声在休息区里，刚要起身又坐下：“行，那你们先忙。”
“欸好，那辛苦您了。”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又说：“还有，陈导说您前两次彩排都挺好，直接上场应该没问题，您要是有事等不了的话，想省掉这次也行。”
江声笑了笑：“我知道了。”
蒋乐看着工作人员离开，越琢磨越不对劲。
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中间还能有什么事？而且临开场让艺人省掉彩排，这是一个导演该说的话？
直到他连着三次去问什么时候可以上场，都被毫不留情的轰回来之后，才纳闷地猜测：“不让你彩排，想看你一会儿上台出糗？这不会就是他们的报复手段吧？”
就是说，会不会太拙劣了一点啊？
江声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睛掀开一条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你真可爱。”
“……”蒋乐闷闷不乐：“那不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邱哥也不来，就让咱两在这孤军奋战。”
江声却不以为意：“他来了也没用。”
大概率只会壮大敌军阵营。
蒋乐总觉得周围的氛围不太对，时不时地就有人往这边开，就算的江声人气在这儿，也未免有些太频繁了。
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有了上回监控的前车之鉴后，他总觉得能留点现场证据总是没错的。
这么想着，他就把手机翻了出来，可刚一打开摄像头，舞台上就传来一道怒吼：“哪来的混账东西，不知道这里不让拍照啊！再这么不懂规矩就给我滚出去！”
“……”蒋乐悻悻，只好又把手机收起来。
江声瞳孔微缩，看清骂人的正是晚会的总导演，陈运章。
……
帷幕背后，温汐放下幕帘，刚一转身就被人喊住：“欸——小季，你不在控制室怎么跑这儿来了？”
“……”温汐顿了顿。
“哦~~~”刘伟健一脸内行地调侃：“有喜欢的明星在现场？是不是！”
“……”温汐只得点头：“嗯。”
“谁啊？跟我说说，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个签名。”
温汐不假思索：“沈言川。”
“行，那我等会儿帮你问问。”
“签名就不用了。”温汐话音一转：“帮我带句话就好。”
“这个好办，你说。”
“祝他早日写出新歌。”
“……”
刘伟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脸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沈言川会写歌吗？
好像是会。
之前那首《伤心男人》可不就是他写的嘛！就是不知道现在伤好了没有，还能不能写出新歌了。
……
晚会很快开始。
江声作为压轴嘉宾，出场顺序比较靠后，而晚会明明已经临近尾声、就要顺利结束，可整个控制室的人反倒越发紧绷了起来。
仿佛今晚真正的任务，这才快要到来。
温汐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提着几袋高档咖啡，走到一个人面前：“王哥，岚姐说请大家今晚辛苦，请大家喝杯咖啡。”
王哥当即凑了过去，乐呵呵地说：“行啊！出去一趟还给我们带福利来了！”
原本崩了一个晚上，大家都挺累挺困的，一听说是岚姐送的，立马什么负担都没了，全都乌泱泱围了过来。
温汐一一分发完，又说：“还剩下几杯，岚姐说，不够的可以自己续。”
免费的东西，本来就是不造白不造，一听先喝完的还能再顺一杯，大伙立马就卯足了劲地往嘴里顺。
不多时，就把剩下的余量也清空了。
温汐推了推硕大的黑框眼镜，把自己的那杯递给了王哥，后者拍了拍她的肩：“还是你懂事哈！”
“不过你这……”他说着又指了指她的口罩：“都多久了？流感还没好啊？”
温汐笑着回到自己的岗位：“应该快了。”
也就今晚了。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江声从候场区往舞台上走。
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背，一身深蓝色的表演服，烘
托出一种说不出的斯文贵气，灯光一亮，台下即刻便卷起惊涛般的声浪。
他站在舞台中央，唇角衔着的笑意如旧，眸底却有点深。
音乐早已响起，可他的耳返里，到现在还没有声音。等人声褪去一点，他又轻轻在麦克风上试了试，同样没有反应。
又等了几秒，他终于想通。
原来如此。
毁掉一个歌手，最强有力的方式，大概莫过于假唱了吧？
一直把他稳到现在，直到上了台才发现这一点，走到这一步，跟着音响对口型，应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而不论是谁，每次演唱的音色总会有些许不同。
可他事先也没有录过新的音源，事后只要有人觉得口型不对，提出假唱的怀疑，就一定会有人能把将要播放的这段音源，和他先前演唱过的比对上。
也就是说，他不仅假唱，甚至把重新录制一版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拿了原有的音源来糊弄大家。
可惜啊。
对方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他带着嘲弄的笑，拿着麦克风的手缓缓垂落。
无需等到时候，无需等到被人扒出来，他现在就可以坦然的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一出名副其实的假唱。
大概是报应来了吧。
既然挡不住，那他便也、给自己出一口气。
可就在前奏将要结束时，耳返忽然又有了声音！
他稍愣了一下，重新拎起麦克风，跟着伴奏试着唱了一声，一切居然当真有惊无险！-
他不认为要给他教训的人，会又临时决定放自己一马，可如若不然，大概也只剩下一种可能。
演出结束，他快步回到后台。
绕过拐角时，不小心撞倒一个人，正要说声抱歉，那人压低帽檐走得更快。
他亦无暇多想，径直赶完控制室。
可还没达到，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熏天的臭气，像是热乎的粪坑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强忍着走进看了一眼，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倒是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有几道高亢的声音在剧烈地争吵着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嗷——”王威憋了一脑门的汗，双手捂着肚子，用力夹着屁股，浑身所有细胞都在极力阻止着某种液体的渗出：“我喝完咖啡不久就肚子嗷——肚子疼，交代小季看好调音台，就……就去上厕所了嗷嗷嗷——”
“什么咖啡喝的所有人肚子都疼？！”
“星……星爸爸。”
“我他妈问的是牌子吗？！”
王威猛不丁被吼了一声，夹缝里当即又返出来一道气体，把两人逼得各退了几步，他半晌才夹着嗓子虚弱地说：“小、小季拿回来，说、说是岚姐请……请我们喝的。”
“放你娘的狗屁！”对面的人捏着鼻子：“岚姐有空到这儿来给你送咖啡喝？你他妈多大的脸啊！”
“当时大、大家都挺困的，我……我也想这么多嗷——”
正说着，边上另个人抬起头来，端着电脑走了过来：“找到了，一个多月前招进来的实习生，但简历是假的，传媒大学根本没有这号人。”
他又调出几段监控：“带着眼镜口罩，经常避开摄像头走路，没有拍到完整的面部照片。”
“他奶奶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招一个假人进来？！那信息是假的，录档案的时候没有拍照片吗？”
“……有的。”
“照片呢？”
“好像……被替换过了。”
“你不是没看到脸，怎么知道是替换的？”
“因为系统显示的照片……是岚姐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改掉的……”
“！！！”
“妈了个靶子的！哪来的瘪三敢在老子的地盘这么撒野！给我找！掘地三尺都给我找出来！否管她什么身份，老子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里，王威弱弱的蹦过来：“可是……这什么信息都是假的，怎么找啊？”
“她来我们台潜伏了一个多月，为的是什么？这他妈还用老子提醒你？”
“江……江声的人啊？”
“也不一定，说不定只是粉丝。”端着电脑的人说：“前段他出恋情那事时，也是有个粉丝蹦出来，直接就把事情解决了。”
“……”
江声下意识往来时的方向看去，刚刚撞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戴着眼睛和口罩？
蒋乐听得提心吊胆，小声问：“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声看他一眼，示意他一起离开，而后边往外走边说：“他们要找的人，你也去找一下。”
“啊？为什么呀？”
他灵机一动，想起什么，又问：“他们找的该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救兵吧？可是刚刚有发生什么事吗？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她救你什么了？”
“……”江声脚步微顿。
是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外人甚至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他，无人知晓那一首歌里的惊险。
也就更没有人知道，她又救了他一次。
江声神情少见的有些凝重。
他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交代：“她可能不会想要被我找到，但这边看样子是不会放过她。所以，这边的动态也要留意一下，她要能自己躲好是最好，要是被发现，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蒋乐被他带的重视起来，点着头说：“我马上回去找人打听。”
“另外。”江声想起什么，又说：“把我拉进粉丝群下。”
“啊？”蒋乐懵了：“你那么多粉丝群，都要进啊？”
“嗯。”
“那她万一要不是你粉丝呢？”
“……”江声眸光一顿，忽地看向他。
蒋乐愣了愣，自己先反应过来：“……嗐，瞧我这脑子，不是粉丝谁这样干啊？又不是要泡你。”
江声：“……”
“粉丝好像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哈！”蒋乐说完，又猛不丁被自己的话呛到：“所、所以，她该……不会！真的！是想泡你吧？！！”
第25章
翌日。
江声去了趟公司。
在会议室里一一核对好余下的工作, 确认外来“资源”全都清理干净后，才肃然地看向邱明烨：“我不希望，这样事还有第二次。”
邱明烨能把人推出去挡灾, 自然也没想过, 他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的回来, 但既然什么事都发生, 他当然也不可能傻到主动去认。
很快便打着哈哈道：“什么事啊？什么、什么第二次的？这晚会不都顺利的结束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江声的笑里罕见地带了些凉意，也懒得再同他虚与委蛇，指间点了下桌面，声线平直：“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
“我的耐心到此为止，这种不愉快的事, 但凡再有一次, 你就可以准备解约合同了。”
“……”
邱明烨脸色一白。
回怼的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江声这人，说话总跟玩笑似的, 却没有一句是玩笑话。
上回他第一次提到解约，邱明烨就已经盘算过一遍了，他确实做的出来这事，而这事对自己来说，却是有百害无一利的。
一旦解约，他手里唯一的一张王牌就没了, 还极有可能会被岚姐追讨所有罪责, 换句话说, 就是他不仅什么都没了，还有可能被人往死里整！
一想到这, 他就把所有的恨都咽了回去，咬牙赔着笑脸：“这说得什么话呀，咱两都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能有现在这么红，我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哪至于就提到解约了呢。”
“是，这次的事情是我做的欠考量了，但这不是也没发生什么事吗？说到底，岚姐还是顾着你的，不可能真的对你做什么……”
话没说话，蒋乐突然就冲进了会议室：“哥！又、又又出事了——”
邱明烨正放着身段给人赔不是，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团火，就这么冷不丁一被打断，立马就找到了发泄口：“没看到我跟你声哥正说话吗！有什么事不知道等下再说？！这么久了还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他妈要不能干就趁早给老子走人！！”
完全的颐指气使。
打不到江声的脸，就打他身边人的脸。
蒋乐不知道邱明烨也在，被狗血淋头骂懵了一会儿，半晌才想起来哈腰道歉：“……对、对不起邱哥，我下次一定注意。”
江声瞥了邱明烨一眼，转而看向蒋乐：“什么事？”
蒋乐还有些憷，把平板递过去时手都有点抖：“你……你又上热搜了。”
江声接过扫了两眼，而后冷不丁把平板摔倒对面，仿佛在看一只瞎蹦跶的蚂蚱：“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邱明烨眼皮一跳，直觉不是太妙，低头一看，果然就是昨天晚会的后续。
两个小时前，绿台总导演陈运章发了一条微博，怒斥时下的某位小鲜肉无艺无徳，占着自己有点人气就胡作非为。
晚会当天，大家都在辛苦彩排，他却明目张胆地带着助理在休息区睡大觉，几次三番派人去请都被糊弄过去，直到开场也没有完成彩排任务！
虽然节目最后没有问题，但这种目中无人的晦气东西，台里决不会合作第二次！
而消息发布不久，就有“知情者”爆出当天彩排现场的照片，是以到底是谁在休息区“睡大觉”，一目了然。
水军下场之后，微博当即就炸了锅。
当然也有粉丝抗议，说谁还没有个休息的时候？难不成别人彩排的时候，江声也得跟着侯在一边？
拿一张照片就想以偏概全，有本事就把当天的监控视频放出来！
关于这一点，粉丝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虽然是有点爱睡觉，工作态度却很端正，出道三年，从来就只有加班排练的份，怎么可能偷懒耍大牌！
陈运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又因为江声之前“恋情曝光”的监控事件，所以在微博发表之前，就已经勒令安保部门把所有视频都删干净了！保证绝对没有一帧的遗漏！
这回，他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就得了他！
原本“耍大牌”的爆料，是准备放在“假唱事件”曝光后的加码，预备一鼓作气直接把他锤死，却没曾想竟然被这小子逃过一劫。
虽然因此没能一步到位，可他要想好过，当然也没那么简单！
“什么东西。”陈运章把手机丢到桌上，随手点了根烟：“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跟我斗！”
他吸了口大烟，只觉得堵了一晚上……不，是堵了大半年的气，终于通畅了些。
“他哪能跟您比啊？”边上有人附和：“岚姐也就是图他新鲜，要说真正过了心的，那当然还得是您了！”
陈运章吐了层烟圈，当即便哈哈大笑起来：“是你小子会说话哈！”
然而，事情发酵不到4小时，网上就又出现了一段新视频，内容为江声助理几次上台询问彩排时间，均被陈运章唾沫横飞骂下场的画面。
嘴上说着别人目中无人的人，在视频里，真正向大众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妄自尊大、目空一切。
才是真正狂妄到不行的那一个。
拍摄的角度是在帷幕后，看画质应该是用手机拍的。
发布者依然是糖浆1号。
“这他妈谁拍的？谁他妈不想干了敢在台里做这种事？！”
陈运章拍案而起，夹在指间的烟灰抖落，直接烫破了一层皮，他却无暇顾及，怒目圆睁地冲下边吼道：“还不给老子去调监控，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揪出来——”
“可是……”下属一脸的为难：“监控、您不是都让安保部……删干净了吗？”
陈运章：“………………”
于此同时，他的微博私信跳出两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初始小号。
他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张上个月他在床帏之上，取悦孟岚的风月照！图源不偏不倚，正是他那520g大硬盘里的其中一张！
而照片中的两人，均已有家室。
他虎躯一震，满目惊悚地看向照片下方的一行字：【告诉孟岚，我的警告只有一次。】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像悬空扼在喉咙上的一把尖刀，退则生，进则死。
干净利落到容不下一丝的周旋与拖延。
而他在这其中。
甚至，只充当了一个传话筒的角色。
当天下午，知名导演陈运章发布了一则致歉声明，承认对江声的控诉是出于嫉恨怨憎，控诉事件也纯属子虚乌有。
现已深刻认知到自身错误，并宣布就此退出娱乐圈-
傍晚。
洲际天下。
蒋乐捧着个平板，盯着事情的反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哥，这不会、也是那那位救兵干的吧？”
“该说不说，这也太牛了吧！！！”
“嗯。”江声靠在沙发上翻着群聊记录，声音里的兴味倒不是很高。
蒋乐疑惑：“你怎么就这点反应啊？”
“不然呢？”江声抬头：“开个香槟庆祝一下有人这样为我铤而走险？”
“……是吼。”蒋乐反应过来，表情变得讪讪：“她这么跟岚姐对着干，被抓到了应该会很惨吧？”
江声压低眉眼，眸光不善。
蒋乐咂舌，立刻摆摆手：“不会啦不会啦！她这么有能力，肯定不会抓到的！”
“。”
江声没再说话，继续刷聊天记录。
他昨晚说要加粉丝群，最后其实只加了一个，就是糖浆1号所在的“糖浆大本营”。
从下午开始，群里也一直在聊这件事。
正宫是我：【这都两次了啊，给你发匿名视频的人到底是谁？在不在群里？好想认识下这位姐妹啊！】
江声圈外女友：【糖浆1号，该不会就是你自己，还不好意思承认吧？】
糖浆1号：【我倒希望是我啊！这样就能到甜甜面前邀功，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可我有那实力吗！！】
十分甜：【所以到底是谁啊？我真的太好奇了！】
糖浆1号：【就是个刚注册的微博小号，连网名都是初始，我问过她是谁，她直接就跳过了这个问题说正事！】
糖浆1号：【就有种人狠话不多，大佬的马甲你别扒的感觉！】
sssss：【那把人拉进来啊！这么给力的姐妹，不知道是谁就算了，让大家认识认识也行啊！】
糖浆1号：【你以为我不想吗？】
糖浆1号：【刚刚就已经问过了，被拒绝了！！】
全糖不怕齁：【什么？！还有人能拒绝我们糖浆大本营？！不知道我们群有多难进吗？！！】
正宫是我：【就是啊！至少得通过3位群友举荐，再通过问答考核……】
糖浆1号：【等等，她又说考虑一下。】
十分甜：【这还要考虑？不得马不停蹄就来啊？！！】
糖浆1号：【来了来了！她答应要来了！】
sssss：【？？？】
江声圈外女友：【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和她说什么了她这么善变？】
糖浆1号：【我也很纳闷啊。】
糖浆1号：【问她要不要进被拒绝了，我不甘心，又说群里大粉很多，以后要是有事找不到我找你们也行，她就说考虑一下，过了会儿又问我“江声在不在群里”。】
糖浆1号：【甜甜怎么可能在群里啊！我还想着要是说不在，她是不是就不来了，但又不能撒谎，结果我刚说不在欸，她就秒回“好，那我进”。】
十分甜：【？】
正宫是我：【？？】
全糖不怕齁：【？？？】
江声圈外女友：【这真是个粉？！】
江声：“……”
是的，她就是这样特别。
正宫是我：【说半天，她怎么还不进来啊？】
糖浆1号：【不知道啊，刚把群号发过去她就没说话了。】
sssss：【大佬的出场总是需要等待的。】
十分甜：【我倒要看看是个何等磨人的小妖精……】
……
a大，图书馆。
方柠见对面的人状态不对，警觉地探过头来：“你又在干嘛呢？”
不到一秒，笔记本的显示屏已然切换成了满屏的代码，温汐面不改色地说：“做作业。”
因为连续一个多月在外“实习”，温汐旷了不少课，导致有两门大课出勤率不足，还没期末就奠定了挂科的基础，势必是要重修了。
而自从上回提到“投简历”的事后，方柠就已经开始有所警惕，因为她深信，只要江声出事，对面这位绝对坐不住！
所以在连续几次联系不上人后，她就笃定，这家伙绝对又做“特工”去了！只是她没想到，这特工做得居然连学都快没得上了！
她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把人劈头盖脸骂了通，可温汐居然还能没事人似的，跟那儿说什么“重修一下就好”，气得她当时一口气都差点没过去！
最后还是威胁说“要再敢这样就把她这些壮举告诉季衍，让季衍来管”，温汐才终于老实下来，开始认真上课补作业。
然而从刚才开始，她敲键盘的频率就不对。
方柠也不傻，当即就戳了一下对面的某个快捷键，显示屏上立刻跳出了微博的私信界面。
她看着上头的聊天记录，皮笑肉不笑道：“你家哥哥上午出事，下午就出反转了，这事一定跟你没关系吧？”
温汐：“……”
方柠：“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你老实，除非你家哥哥从此顺风顺水，一点屁事没有！可我就不懂了，你费尽心机为哥哥生为哥哥死为哥哥勇当法制咖，到头来还什么不让他知道，你到底图什么啊？”
温汐垂下眼帘，神色也黯淡下来：“……”
就是不图什么，才不想让他知道。
方柠也已经懒得再骂了，直接把她微博关掉，又敲了一下快捷键：“我不管你怎么想的，现在先给我把作业补齐！你要敢再挂一科，我立马就打电话给衍哥！”
“……”
温汐补了一晚的作业，回宿舍时已临近熄灯，洗漱完躺到床上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发送完入群申请，刚想放下手机，就秒被通过了。
一眨眼的功夫，屏幕上就蹦出了一堆新消息。
sssss：【大佬？是你吗大佬？】
江声圈外女友：【我艹艹艹，真来了？？】
十分甜：【终于来了啊，我等得花都快谢了！】
正宫是我：【居然来了，我差点就要退下了……】
温汐又坐起来，垂着眼打字：【抱歉，刚才有点事。】
全糖不怕齁：【大佬果然日理万机！可以见得实力超强了！】
糖浆1号：【大佬是圈内人吗？这回的视频真的超顶的！是绿台的员工吗？还是哪里的幕后工作人员？】
温汐想了想：【算是吧。】
至少昨天之前，她还是绿台的实习生。
江声圈外女友：【哇，这样咱们以后不就有圈内的自己人了？！】
十分甜：【你也是糖浆吧？连着两次都帮到我们甜甜大忙了，感觉有这样的姐妹真的有点酷欸！】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温汐还是想问：【为什么是甜甜？】
正常粉丝喊偶像，不都应该叫什么神、什么帝的吗？
十分甜：【？？】
全糖不怕齁：【你不是糖浆吗？怎么会不知道？？】
正宫是我：【人美声甜江甜甜啊！多贴切、多与众不同的爱称啊！糖浆都知道的！】
x：【……】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江声还是忍不住抽了下唇角：……过誉了。
江声圈外女友：【这么说你不是糖浆了？】
糖浆1号：【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们甜甜啊？就这样把视频放出来，会不会对你工作有影响啊？】
x：【不会。】
sssss：【看来真的是大佬啊，这都没在怕的！】
十分甜：【不考虑入坑吗？我们甜甜绝对值得！】
正宫是我：【对啊对啊！这样感觉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也还能再找你帮帮忙！】
x：【可以。】
sssss：【？】
x：【可以找我。但我最近可能会有点忙，有事的话麻烦单独我，看到之后会回复。】
正宫是我：【只要是甜甜的事，什么都可以吗？你都能办到？】
x：【嗯，我尽量。】
十分甜：【我靠！大佬就是大佬！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牛掰的话！】
江声圈外女友：【是我的问题吗？已经迫不及待想让甜甜惹个事了是怎么回事？？】
正宫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就想看那群喜欢碰瓷的事逼倒大霉的嘴脸……】
“……”
江声看着屏幕上呆板的初始企鹅头像，心里泛起一丝既无奈又好笑的意味：我这是……有后台了？
第26章
期末临近, 温汐也彻底回归校园。
可尽管她已经尽力把所有作业补齐，复习阶段也还算勤恳，最后却还是挂了两门专业课和一门选修。
暑假回家时, 又被方柠在飞机上数落了一通, 不过好在她嘴还算严, 暂时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季衍。
嗯。暂时。
这是方柠再三强调过的词汇, 警告她未来要是还这么不老实，这暂时的禁制随时就会解除。
温汐无话可说，安静听了一路的训。
到家已经是7月初了，季嘉述的3岁生日刚过。
温汐一早就买好了礼物，是个小型的智能机器人, 可等进屋拿出来给他时，却冷不丁被当场拍到地上：“我不要！”
也许是她一贯不苟言笑, 缺少亲和, 过去三年里在家的时间很少，抱过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也许仅仅只是3岁的季嘉述，已经可以分清孰亲孰疏, 亦由此有了站队。
他踉踉跄跄地拐到沙发边，扑进温韶华的怀里，用奶呼呼的声音控诉道：“奶奶，她好凶！她是坏蛋，我不喜欢她！”
温韶华闻言，当下神情竟似明朗了些：“嘉述乖, 不怕不怕, 奶奶抱啊。”
温汐：“……”
因为常年在外上学, 她和季嘉述的接触本就不多，而一两岁的时候, 孩子的认知水平也比较空白，所以尽管以往温韶华就不太让两人亲近，她一直觉得，这仅仅只是自己和温韶华之间的问题。
可今天，这是第一次。
来自季嘉述本人的，对她展现的如此鲜明又直白的抗拒。
温汐原地愣了片刻，看着姚雨薇尴尬又无所适从的样子，又在她顶着压力犹豫着要开口圆场前，默然收回礼物，淡声道：“嫂子，我先上去了。”
她和温韶华之间，横亘着一道经年累月越修越厚的坚固壁垒。
平时看着不觉异样，可事实上，就连季嘉述都觉察出她们间相斥的磁场，而温韶华既不肯化解，旁人又能左右的了什么呢。
孩子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喜欢谁就和谁亲，温汐自认不会是他的选择，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暑假期间，她去看过几次乔念知。
她好像又瘦了一点，看着也就更虚弱了些。
后来方柠偶尔拉她逛街，她也总往营养品堆里扎，挑拣着买了一些回去。
她倒也听话的吃了，气色看着好了一些，却还是从骨子透着种精气被掏空般的无力。
温汐想带她上医院看看，她却总是推辞，说自己都有定期检查，补身体的药也一直在吃。
见她确实有在按时吃药，温汐也就没再继续坚持。
其余的时间，她大多窝在房间里，闷在电脑前钻研一些新技术，群里偶尔有人她，就简短的上线冒个泡。
听着她们一句一句“大佬”的叫，不由想起自己先前答应“什么事都可以找她”的话，多少也发现是有点大言不惭了。
她们把她当成幕后大佬，而她不过是个躲在帷幕背后，见不得光的晦涩暗影，一旦帷幕被揭开，那借由黑暗积蓄的勇气，大概顷刻就会消失殆尽。
何况现实总是无力，很多事情，赴汤蹈火也未必能成。
可她又总是不敢闲下来。
稍有停顿，那些说得通与说不通的心绪就会盈满大脑，会绕得她喘不过气，会引得她盯着他的名字发呆。
会逼得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又究竟想怎么样呢？
好在，这样的恍神一般不会太长，就会有人找她，继续参与讨论的问题本身。
十分甜：【啊啊啊这个沈言川真的烦死了！一天不碰瓷是会死吗？！！】
声声杀我：【拜托，他两到底有什么可比性？干嘛都要que一下甜甜！这回又在那凹什么好友人设，也不看看甜甜搭理他吗！！！】
糖浆1号：【还有他家粉丝，一天到晚拿甜甜不跳舞说事，怎么，沈言川会扭个屁股了不起是吧？！】
sssss：【要是陈运章是只恶心的大蟑螂，那沈言川估计就是只嗡嗡乱叫的死苍蝇！赶又赶不走，烦又烦死了！真的好想给他一个教训啊啊啊——】
江声圈外女友：【无能叹气！我要是有大佬那实力就好了，分分钟上去给他个大逼兜！势必要教会他怎么直立行走！！】
正宫是我：【咦？你成为不了大佬，但我们这儿不就有个现场的大佬吗？x】
全糖不怕齁：【对哦！x】
sssss：【xx】
十分甜：【疯狂x！！！】
x：【……】
这段时间，沈言川无疑是群里的最高频发词。
听大家的意思，他和江声同属歌手，一个原创，一个唱跳，有同有异，所以存在竞争，也经常会被人拉出来对比。
而每逢记者提问他是怎么看待江声的，他总能茶言茶语的说出一些“回味悠长”的话，虽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天长日久的回回碰瓷，大家确实是有点烦不胜烦了。
温汐对这些感触倒是不深。
但“众望所归”，最后也只好说：【我想想吧。】-
在和孟岚的纠葛里，邱明烨倒是最大程度的做到了独善其身，却也因此丧失了一批油水肥厚的资源。
手里的江声虽说正当红，但刨掉前期的投入，其实也就是这一年多才真正开始为公司盈利。
而他的合约期转眼就只剩一半，要忽悠他续约，估摸着也是个力气活，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让他再合约期内尽可能的多点赚钱，否则kpi达不到，公司那边都没法交代。
关于这一点，江声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公司的的确确有投入有宣传，到了该丰收的时候，他确实也该尽到应有的本分。
只要后续的工作不再有什么幺蛾子，合约到期后大家好聚好散，其它的，他也都能配合。
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通告结束，立刻就得赶往下个目的地。
而他和沈言川都是歌手，中间有几个工作碰到一起，也无可厚非。
譬如。
今晚的颁奖典礼。
江声连轴转了几天，到了休息室，刚靠上椅背眯了会儿，边上就挨上来个人，自来熟地和他打招呼：“哟，这不是江大天王嘛。”
“……”
江声睁眼，看着面前梳着半边背头，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捧着杯咖啡，抖着腿在那儿打节拍的沈言川，不由叹了口气。
关于两人的话题的虽多，但江声一直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单纯觉得他太聒噪，尤其扰眠。
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就不能换个地儿抖？”
“那哪行啊？”沈言川悠闲地喝了口咖啡，腿抖的更欢：“我可是特意过来抖给你看的，你怎么还不领情啊！”
“那你也抖好看点儿。”江声啧了一声：“起码也扭个腰什么的，干抖算怎么回事？”
“差不多得了啊。”沈言川一脸的欠揍样儿：“我这还不是看你困，好心过来帮你提提神。”
“嗯。”江声点点头：“那你还挺贴心。”
“那是！”沈言川得意道：“毕竟是对家嘛，不对你特别关照一下，总觉得心里痒痒。”
江声看出他的用意，也不打算睡了，干脆就聊了起来：“那你止痒了没？”
“……”沈言川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还差点儿，到晚会开始就差不多了，你就为了我再忍忍，千万别睡，越困越不能睡！”
“行。”江声好笑的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又说：“既然你这么贴心，那我也友情提醒一下。”
“？”
“最好别惹我。”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可是有后台的人。”
“？？？”
沈言川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连声音都因为不可思议而拔高了许多：“你小学生吗？打算用这种话恐吓我？”
江声却不以为然：“没吓到吗？我怎么觉得还挺有气势的。”
沈言川的表情更诡异了：“…………”
孟岚和邱明烨的交易，在圈内其实并不广为人知，而晚会那天差点假唱的事，外界更是无人知晓，虽然最后陈运章退圈引起了一波轰动，但媒体也大都将其归结于是他造谣在先，无法收场才不得已为之的。
从头到尾都没人知道，这中间还有个“x”。
江声差人找她，又隐进粉丝群，主要也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所以上回见她在群里冒过泡，看起来应当是无事发生后，他也就没怎么再看过群聊了。
刚刚这一句“恐吓”，也不过是觉得好玩随口一说，却不曾想，沉默了几秒的沈言川神情忽然就变得极其古怪。
他一手握拳，一手抓着咖啡杯，浑身上下都在使劲，却又分毫不敢动的样子。
最后像是再也憋不住了，猛地撅起屁股，一手护裆，一手将咖啡甩到身后，双腿夹紧，单脚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杰克逊的经典动作，一脸内急得不能再急的表情：“嗷——”了一声！
随后“噗——”地一下，一串气体当即崩开裤缝，径直汇进空气。
“……！”
江声蓦地站了起来，扫了眼洒落一地的咖啡，瞳孔皱缩。
四周媒体不少，虽然第一反应均是被空气中可怕的气体劝退两步，但反应过后都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纷纷举着摄像机迎难而上。
混乱中。
江声下意识往四周看去，视线绕场搜寻一圈，最后却连一抹残影都不曾捕捉到。
蒋乐见出了事，很快从后头赶过来，捏着鼻子问：“哥，出什么事了？”
“……”江声却像没听见似的，视线还停留在空中，冷不丁问了句：“我还有别的什么对家没？”
“？”蒋乐一脸问号，却还是答：“那不多了去了，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声回过眼时，眸底还有些恍然，声音亦像是在自言自语：“想找后台告个状。”
“……”
第27章
江声昨天忙到深夜, 凌晨四点才沾的床，感觉上也就是刚合眼，手机就又残暴的响了起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见是一串未知号码, 混沌中划过接听, 一道更加残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江声！是不是你干的？！！”
“？”江声半睁着眼分辨了会儿, 才勉强回忆起来：“你哪来我的号码？”
“你别管——”沈言川气得不行：“我他妈连上了8条热搜你知道吗？！比你恋情曝光那天都多！”
“……”
他是真的上了8条热搜，一开始还比较正常，大致是些：
沈言川被屁崩了
沈言川裤裆开了
沈言川 放屁舞步
沈言川 颁奖典礼
沈言川因裤裆开了缺席颁奖典礼
再后来，网友就发挥了强大的创造力，把他捂着屁股落荒而逃的照片p成了一系列表情包, 还极损地在后头加了一团粑粑状的象形气体。
配文差不多都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要出来了要出来了、溜了溜了、想闻的赶紧跟上来……
一息之间，让他成了全网最有味道的男人。
头衔都在这儿了, 当然也得再追加几个词条才能配得上他的新身份, 于是热搜就又出现了：
沈言川表情包系列
沈言川的味道
隔着屏幕都让人回味无穷的男人沈言川
江声闷在枕头里笑得不行，半晌才说出句整话来：“听着不挺光彩么。”
“……”
“这光彩给你要不要？！”沈言川大怒：“老子他妈都快没脸出门了！”
“是你的人干的吧？”他越想越对：“我就说，怎么突然有工作人员去化妆间送什么咖啡！还是老子装……咳、最爱喝的冰美式！在休息室你还警告什么别惹你, 有后台什么的，然后老子立马就出事了！你敢说不是你找人干的？！”
“嗯。”江声翻了个身，懒懒道：“不谢。”
“……我谢你妈！”沈言川也是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痛快，痛快到都有点目中无人了，当下更气：“你他妈最好把人给我藏好了，要被老子揪出来她就死定了！”
江声缓缓睁眼, 单手撑着坐起身来, 隐在黑暗里的笑意微嘲, 显然对这个说法存在质疑。
她甚至连方法都懒得换，就这么依样炮制了第二回, 摆明了就是没把沈言川放在眼里，且不说以沈言川的智商，绝对找不到人：“就是真找到了，该担心的也是你。”
“我会怕她？”沈言川有理有据：“老子好歹混这么多年了，还能没点本事整个人？”
江声一晒：“都说是我的人了，还能由着你动手？”
“……”
他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
斗了这么多年，虽然每次都是他单方面动手，可这家伙愣是从没吃过一次亏，显然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儿。
沈言川不由眼皮一跳，警惕道：“你想干嘛！”
“暂时也没想到。”江声漫不经心地想到：“不过上回，我上热搜的时候，你好像发了条微博来着。”
“要不，这回我也给你捧个场？”
“……”
下一秒。
电话啪一下挂断，听筒随之传来一道长长地“嘟——”声。
江声扬了下眉，想起什么，又随手切进了“糖浆大本营”。
昨晚工作结束的晚，回来时热搜还没上，群里也还挺平静，这会儿看倒是已经讨论到了99+。
十分甜：【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沈言川舞步，这动作也太魔性了！！】
sssss：【放个屁都能对应太空步，咱就是说不愧是唱跳歌手，舞步什么的，那都是刻在灵魂里的。】
江声圈外女友：【看他还敢不敢再随便碰瓷咱们甜甜了！】
糖浆1号：【那怕啥，下回他再来，咱就表情包回敬！没见现在他评论区都被自己的马达臀填满了？】
甜甜圈：【但凡是个人，看到自己这种图都得躲回被窝里哭三天吧？】
sssss：【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绝！x你就是我的神！！】
正宫是我：【x今日一役，爱卿功不可没，本宫就赐你个封号，就叫x神如何？】
甜甜圈：【可以欸！我原本还想着叫xx还是小x，都怪怪的，这个好！极其壮大我军气势！】
x：【……】
江声：“……”
他挤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想挺好，给人家取外号就是x神，到我身上就是甜甜。
他虽然一直都有点百无禁忌，但每次在公众场合疯狂被喊这个外号的感觉。
确实……还挺特别的。
sssss：【x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感觉每次你拿到的证据也都挺内幕的，还挺好奇你身份的。】
甜甜圈：【对啊对啊，我也好想认识大佬，见见大佬真身！】
糖浆1号：【说起来，下个月甜甜生日欸！你要不要来生日会啊？大家正好认识一下。】
【……】
群里又跟接力似的，几乎每个在线的人都把她邀请了一遍，温汐懵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江声圈外女友：【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啊？就是正常的活动，流程全都定好了，你只管人来就好啦！】
甜甜圈：【对啊对啊，有什么不懂的，多的是人带你呢！】
sssss：【等等……你该不会是社恐吧？】
声声不息：【还真有可能欸，好像一直都挺神秘的。】
正宫是我：【哎呀，没什么啦，大家都很好相处的，你要实在害羞就单独给你安排？反正就是咱们这些人认识一下，保证不让别人打扰你，这样ok？】
【……】
温汐还是有些为难：【……我考虑下吧。】
“……”
江声盯着这句话，不由坐直了些。
其实自她入群以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向她道个谢，说得不识好歹些，也有过要提醒她不想再这么干的想法。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这么万无一失，何况，这些举动本身，也已经够危险了。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若他此刻出来表明身份，她立马就会退出群聊，此后，他再想确认她是否安全，也都难说了。
而这样一个躲他不及的人，真的有可能会来他的生日会？
江声无端悬了下心，指间继续往下翻。
正宫是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呀！直接来就是了嘛！】
十分甜：【大家真的就是想认识一下你，绝对没有什么整蛊环节，你就放心来嘛！】
江声圈外女友：【而且那天甜甜说不定也会到场噢！峮寺二耳弍五9幺四七你为他做了那么多，没准还能要到什么福利呢！】
sssss：【对哦！还有福利！要知道他这方面真的超级抠的！除了拍照签名，最多就是握个手，抱一下都不行的！但我感觉你要是有这个要求，他说不定会同意欸！】
声声杀我：【哇，甜甜的初抱欸！】
糖浆1号：【初抱是什么鬼东西哈哈哈哈——】
全糖不怕齁：【唉不重要啦，我刚看了下他工作安排，那天好像没什么工作，所以感觉大概率是会来的！x所以你到底来不来嘛？】
甜甜圈：【想象一下，一个187，低音炮，拥有逆天比例的绝世美男，向你张开双手的画面，你能拒绝得了？？】
“……”
许久之后，x终于回话：【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
【？】
【？？】
【？？？】
江声：“……？”
这是我粉丝群没错吧？？-
国庆长假。
方柠和男友外出旅行，温汐便独自回了趟家，说是回家，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乔念知那儿。
江声的生日在10月7号，国庆的最后一天。
说来也十分不凑巧。
江声小时候乔念知工作忙，从来也没赶上给他过生日，这几年终于有了时间，他又成了最忙的那一个。
兴许是早已没了过生日的习惯，他好像本身对这一天就不重视，也就没有要回来一起过的认知。
然而乔念知还是提前几天就开始捯饬，想着那天该做些什么菜，是不是也可以自己抹个蛋糕。
她总说自己就是闲着随便做做，温汐却知道不是这样。
她还是希望他能回来，还是想让他尝尝自己做的菜，还是会日复一日地、想要填补那些逝去的时光。
可温汐也从不戳破。
因为她也和她一样，想见他，却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在脑海停留太久。
她便安静的陪她做菜、抹蛋糕，听她说一些早已远去的故事，直到两个同样手生的人，一点点的把饭桌填满。
六点的时候，乔念知拨出一个视频通话。
接通时先是一段杂音，几秒过后，他好像走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声音也变得清晰：“妈。”
“欸。”乔念知笑眼弯弯：“在忙呀？”
“嗯。”江声点头：“品牌方组织的生日会，推不掉就来了。”
乔念知：“推掉干嘛，人多才热闹呢。”
江声无奈：“我真不习惯这些，有这时间都不如多睡会儿。”
乔念知笑起来：“多大人了，还这么贪睡。”
“多大都得睡觉啊。”江声也笑，又透过镜头看到桌上的蛋糕，不由愣了一下：“还买蛋糕了？”
“做的。”乔念知挪动镜头，把餐桌露出来：“这几天学了一下，也不是很难，看看，我这画工没退步吧？”
蛋糕上绘的是一片蓝白海滩，卷起的海浪生动的似能听见潮汐的回声。
江声肯定道：“嗯，好像还进步了。”
乔念知咯咯直乐：“可惜咯，你没这口福。”
“下次吧。”江声像是看出她眼底笑意的不尽然，而后认真地说：“我空了就回去一趟。”
“你忙你的，也别总这样来回跑。”
“不忙。”
乔念知笑笑，没再推诿：“好。”
江声又说：“下次，也得有绿豆汤。”
“你看到啦？”乔念知扫了眼角落的绿豆汤，含蓄地笑了笑：“我都还有点拿不出手呢。”
从前的她是真忙，偶尔在家回家，也总是匆匆就要走。
别家母亲给孩子做一日三餐，她拢共就会熬个绿豆汤，火候还掌握不好，往往捞出来的时候，豆子都还是整颗的，水也像是刚烧开那样清。
她看着为难，又没时间再煮一锅，可小江声却说就喜欢这样的，回回都喝个精光。
喝完，还会主动让她去忙，他也该回屋也作业了。
想起这些，乔念知眼底又泛起泪花，不住的说：“好，想喝多少都行。”
温汐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家常，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近。
她知道他很多的故事，同他有过深切的交集，能坐在他的家里听他的声音，也可以为了他拼尽所有。
可这一切，却又总是隔着一层帷幕，揭不开、穿不透。
她和自己说好要释然淡忘，却日复一日，穿行在一个又一个与他有关的时空。
她舍不得退出有他的空气，却又生不出一丝、重新与他认识的勇气。
这样矛盾。
这样难以自己。
第28章
国庆一过, a市忽然就降了温。
温汐自来有些怕冷，来这里上学之后，最不适应的也是天气, 每到换季, 就愈发的喜欢窝在室内。
整个冬天, 唯一的称得上火热的地方, 大概就是“糖浆大本营”了。
几个月来，大家都在不停的讨论明年演唱会的事，怎样抢票，怎样应援，几乎24小时都是热热闹闹的。
温汐偶尔会旁观, 却很少发言，直到有次, 群里忽然涌现大批量她的消息。
糖浆1号：【x你认不认识什么设计大触啊？】
甜甜圈：【x要设计感强一点的, 美术圈或动漫圈的都行！】
正宫是我：【唉我去！我怎么把x神给忘了！我们找不到，她肯定行啊！！】
sssss：【x神x神，呼叫x神——】
群聊被有单独的提醒, 温汐看到消息就还算及时：【怎么了？】
甜甜圈：【就明年演唱会的事嘛！要出个应援图。】
江声圈外女友：【本来单纯应个援也不难，这不是隔壁“舞王”也要开演唱会了，你没看那边的应援图，就差没脱光了啊！！】
十分甜：【可不怎么的，对面现在可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呢！还放话说甜甜不脱是因为没身材！excuse me？这要是能忍！我都不配为糖浆！！】
糖浆1号：【所以，这次的应援不仅仅只是应援！更是一场战役！一场必须要赢的战役！！】
温汐没太听懂：【那让他脱就好了, 为什么要找设计大触？】
sssss：【？】
甜甜圈：【？？】
十分甜：【就算不是纯正的糖浆, 好歹也水群这么久了, 这话你都问得出来？？？】
正宫是我：【他一个衬衣扣子都要扣到最顶的人，让他脱？都不如我做梦意淫来得快！】
糖浆1号：【别说什么胸肌腹肌了, 粉了这么久，我连他脖子都没见怎么见全过好吗！！】
全糖不怕齁：【该说不说，在这一点上，我是实名羡慕了对面“盐酸”了呜呜呜……】
x：【……】
甜甜圈：【四年了啊，我的心早就死了……】
江声圈外女友：：【这么说吧，我已经不指望他能不能了，那我找个人画总行了吧？！】
正宫是我：【我就不信用二次元的力量，打不败隔壁的脱星！！】
sssss:【你也别太不信，这不还没画出来吗？】
正宫是我：【……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sssss:【那怎么办呢，x所有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呀呜呜呜。】
十分甜：【x神呐，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
温汐不太懂饭圈文化，但在这互联网时代，多少也都有点涉猎，又被这样熏陶了一番，慢慢地也有些理解。
她虽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说：【大概想要什么的？】
听她这么说，大家便默认她有办法，便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到最后，竟是意外的不谋而合。
正宫是我：【欲的啊！】
十分甜：【脱就对了啊！脱得越干净越好！】
甜甜圈：【把那两块胸肌，八块腹肌统统给我画上！看一眼就欲罢不能的那种！】
sssss:【唉不能再说，再说现在就欲罢不能了……】
“……”
温汐默了默：【确定吗？】
甜甜圈：【……好像又不太确定。】
糖浆1号：【虽然确实还挺想看的，但就这么模仿对面好像也不是个事哈。】
正宫是我：【反正就是那意思，一眼直击灵魂就行，最重要是，必须赢！！！】
sssss：【没错！能赢就对了！！】
……
温汐最终还是领了这份差。
虽然说的只是“试试”，大家也说会一起找找别的门路，却似乎还是在无形之中，把宝压在了她身上。
她的确认识美术大触，也相信乔念知一定会愿意帮这个忙，可她又该以什么身份提出这个要求？
是粉丝？
还是别的什么。
可想而知，这事一旦说出口，她对江声的与众不同，怕就瞒不住了。届时，要是乔念知再多问些别的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
她不知道，也困顿了很久。
后来，大半个寒假，她都窝在房间里发呆，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口，一边拿着平板涂涂画画。
因为有过美术基础，对电子产品的敏感度又高，最后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自己倒愣是多了一项板绘的技能。
方柠撞见过几回，回回不可思议地直呼她还真是叛逆。
从前温韶华逼她画画，她死活就是不喜欢，现在没人管了，反倒又想把美术捡起来了？
温汐没反驳。
只是庆幸，自己练手的时候，挑的不是他的照片。
但她在这方面还是没有天分。
画出来的东西，尚有一点技术可言，却无从谈及感情，灵感就更不必提。
寒假转眼就到了头。
事情已然拖无可拖，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穿上外套出了门。
她至今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五。
因为心里抗拒，惯性还是想要拖延与逃避，所以出门时选的是步行，浑身也都包的严严实实。
也许，在凛风中积攒久一点的勇气，有些话，就不那么难以开口了。
快到小区时，门口停下来一辆的士。
片刻后，车门打开，一道颀长身影从后座探出，身上穿着件眼熟的白色羽绒，戴着与那日一样的黑色口罩。
随手合上车门后，阔步往小区里走。
温汐微微一滞，脚步随之定住。
看着那道身影，在熟悉的路线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快五年了。
这条路，她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还是第一次有了不同的际遇，却是这样的不凑巧。
若他回来的早些，她不知道他在家，也许就这么进去了；若他回的晚些，她已经在里头了，也阻止不了这场邂逅。
可偏偏，让她预见了这一幕。
她既知道他在家，进与不进，便成了一种选择。
而选择，总是需要勇气。
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句“你好”，也许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对一个念了五年的人说声“好久不见”，却需要积蓄莫大的勇气。
她会不自觉地想，自己就这么出现，会不会打扰到他？该说些什么合适？要怎样解释当下的情境？他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反感？
亦或者，仅仅只是，她到底、还该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关于重逢。
她做了太久的心理准备，久到、早已丧失了最原始的莽撞。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五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走到他面前。
可五年后，被时间冲刷掉意气的她，只会傻站在原地，一直到眼眶都变得模糊，才不得不黯然离场。
她转身，飘摇的走在风中。
拦不住远去的时光，拦不住愈渐虚无的过往。
她落寞地踏上一辆公交，摇摇晃晃驶过半个城市，涣散的眼底忽然浮现一片蓝海。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重新踏上那片海域，一眼就找到和他同坐过的那方礁石。
她记得他躺在上面睡觉的样子，记得风吹过他的发迹的飘扬，记得他睡醒时眼底的雾气和凌乱的衣衫，记得他肩窝的小痣和不经意冲自己勾起的手指。
乔念知说，画画原本就是件修身养性的事，如果心里不喜欢，还强行去画，反而不美。不若等哪天，自发的想把某个画面烙进心底时，也许不需要什么技巧，就能绘出生动的灵魂。
她想。
这一刻，她好像可以理解了-
画稿正式完成，已经是来年三月了。
画面里，男人半睁的睡眼惺忪，单手后撑的姿态慵懒，刚睡醒时的白色毛衣领口偏向左侧，露出肩窝上一颗蛊人的棕红小痣。
他神情松懒地微仰着头，眼底笼罩的薄雾荟萃成一滴欲气的泪，自眼尾向脸颊滑落，不偏不倚、堪堪砸落在肩窝的小痣上。
而他身后，万花团簇，皆为陪衬。
温汐刚往群里一发，就迅速引起了一阵轰动。
正宫是我：【卧艹艹艹！我人没了！得甜甜人工呼吸才能好！！！】
糖浆1号：【妈耶！估计我未来三个月做梦都得是这个画面了！】
甜甜圈：【这是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啊！比隔壁“脱星”高级多了好吗！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图，不用脱就已经让人欲罢不能了啊啊啊啊——】
sssss：【已经在舔屏了！什么时候甜甜能拍个真人版的就更好了呜呜呜……】
十分甜：【群主，现在！立刻！马上！就照这个模板给我把应援物置办上！务必要快！成品一出马上给我寄来！！！】
正宫是我：【群主+1】
sssss:【+1+1……】
温汐守了一会儿群聊，见大家都还算满意，应该不太需要改稿，正准备关掉手机，忽然看到对话框又跳出来几句。
全糖不怕齁：【这个刚睡醒，眼泪砸在痣上真绝了！就跟昨晚做了什么，被谁弄哭了一样！直接看得我满脸通黄！！】
江声圈外女友：【啊啊啊啊我也！脑子里都有画面了已经！！】
sssss：【这到底什么神仙画师啊，能意淫出这种画面，好像扒开甜甜的衣服看看，肩上到底有没有这颗痣！】
甜甜圈：【没有就给他点上！必须给我有——】
糖浆1号：【对对对，这建议必须得提……】
鬼使神差地，温汐回了句：【有。】
sssss：【？】
甜甜圈：【？？】
十分甜：【你再说一遍？有什么？什么有？】
正宫是我：【我确定他从没露到这个尺度过！你是怎么知道他有？！！！】
x：【见过。】
十分甜：【！】
sssss：【！！】
糖浆1号：【卧艹！！】
正宫是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甜甜圈：【你两不会早就暗通款曲了吧？！我就说！谁能凭空想出这种画面啊！肯定是试过才知道！】
全糖不怕齁：【还把他弄哭了？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呜呜呜……】
“……”
江声看到成图之后，原本就有些愣怔的神色，亦彻底愕住了。他瞳孔骤缩，瞬息之间，想要揭开庐山面目的冲动直逼巅顶。
x。
你究竟是谁？
第29章
近日, 华鼎音乐官宣了一则消息。
江声2018全国巡回演唱会时间表已经确定，自6月起至12月，获批12城共计27场演出。
售票通道一经开启, 各大平台共释放近16万张门票, 分6轮发售, 均在短短10秒内全部售空。
因此前有过黄牛票炒至17万一张的先例, 此次售票，主办发提前制定了应对措施：即采用实名制电子票，实施一证一票，门票不得转赠和转售。
观众需要在购票时，填写观演人身份证信息, 观演人进入场馆时，需验证身份证和识别人脸后入场观演。直击黄牛痛点。1
粉丝群里一阵叫好, 时不时就有人分享成功抢到票的喜讯。
温汐看着高兴, 却并不如何参与，被问及是否会前去观演时，只说自己日常较忙, 也不太喜欢热闹。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喜欢在人海茫茫中看他，不喜欢自己在茫茫人海皆汹涌的爱意里，被反衬的更加渺小。
她没去过演唱会，也从不喜欢音乐。
落了灰的歌单里，唯一的变化, 就是他新发了几首歌, 她便也添进去几首, 却因为无从面对自己心事，依然很少会听。
只是偶尔, 还是会想念他的声音。
演出会一场一场的过，不论是现实或网络，相关消息总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叫她想躲也躲不掉。
她有时也会心动，有时也会想借着茫茫人海，悄悄地、去看一看他。
暑假回家的时候，她发现乔念知也是这样，总是关注着他的消息，总是看着视频，就不自觉地泛起泪花。
不知怎得，她忽然就问了一句：“老师，您想去看演唱会吗？”
“……”乔念知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光，却又很快摇了摇头：“他那么忙，去了还得花心思安排我，太麻烦了。”
她太明白工作忙起来时，那种无暇兼顾的内疚了。
“那如果。”温汐又说：“我们自己去，不让他知道呢？”
乔念知恍了恍神，却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好。”
……
又是一年国庆。
10月5日。
第17场演出在邻省举办，温汐一早就抢好票，提前回家接上乔念知后，就一起赶往现场。
两个同样冷静自持的人，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忽然就冲动莽撞了起来。
一路上相关横幅不断，大半个城市都挂着他的照片，演唱会的信息，耳之所及的音响里，播放的也全是他的歌。
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她们离他、越来越近了。
到达奥体中心时才不过5点，还远远不到检票时间，广场上就已然熙熙攘攘。
主体建筑的led屏上，放映着一张轮廓流畅的清隽侧脸，黑色的眼眸微垂，唇角泛着散漫却不失和煦的笑，下方锋利喉结无端勾起一抹叫人沉沦的反差，却又偏不叫人如愿似的，戛然止在衬衫领口处。
而荧幕下方，是一浪盖过一浪的失控尖叫，大家交头接耳谈论的话题中心，也无一例外、全都是他。
温汐也未能免俗。
她对着荧幕发了许久的呆，才在乔念知的疑问中回过神来：“她们手里拿的那些，是可以领的吗？”
“……嗯。”温汐收回目光，带着她来到发放应援物的物料摊。
摊前同样挤满了人，尽管分了好几个队列，两人还是排了大半个小时的队，才领到物资。
乔念知拿着手灯、口号牌、手势卡板等一系列的应援物，新鲜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最后的重点落在印在上头的板绘上：“前段时间就一直有在网上刷到，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画的真不错。”
“……”
温汐看着整个广场，几乎人手一份的应援物，原本就有些窘迫，闻言更是不敢接话，只转移话题道：“时间还早，我带您去边上吃点东西吧。”
乔念知也没深究，只宝贝似的把东西放好，然后笑着应说：“好。”
……
8点不到，万人场馆便已座无虚席。
灯光亮起，舞台上甫一落下一抹影子，连片灯海便已随之晃动，尖叫声更是高到几度有人昏厥。
他以一首清场开场，低磁微蛊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叫人不自觉地屏息，安静下来听他的声音。
渐渐地，又有钢琴音汇入其中，应和着他落拓的姿容，清脆悠扬，全无杂质。
整场演出，他变换了许多的舞台服装，有冷酷肆意的、张扬不羁的、纯白禁欲的，最出圈的、还是散漫疏懒的。
那种举手投足都不经意，偏偏又叫人忍不住流连的滋味，总是最为致命。
乔念知拍了许多照片，尽管质感要比官方图差得远，但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角度，还未走出场馆就开始纠结，该用哪张做壁纸比较好。
演唱会结束时已近凌晨。
温汐带她在附近的酒店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返回的h市，刚下高铁，她便又匆匆忙忙去市场挑选食材，预定蛋糕原料。
温汐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力不从心和乐此不疲，想阻止却又没有理由，只能尽量多搭把手，从市场一直到隔天把生日宴做好。
她恍神地看着桌上的蓝色蛋糕。
浑然不觉，时间竟这样无声无息、又过了一年。
同样是6点，乔念知拨出视频通话。
不同的是，这回镜头里的人形色匆匆，声音更是无奈：“妈，您但凡再晚点儿打，就能收到个惊喜了。”
“……”乔念知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你……回来了？”
“嗯。”江声口罩下的声音带着笑：“刚忙完，从高铁下来，打个车就到家了。”
乔念知一脸惊喜：“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江声：“之前还不确定，怕说了到时候又没回。”
“好好。”乔念知捂着嘴笑了：“那你路上小心，妈在家里等你。”
“好。”
乔念知挂了电话，登时就开心的像个孩子，总想着赶紧再准备些什么，左右转了两圈，竟还有些无所适从。
忽而看到温汐，这才想起什么，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儿子一会儿回来，你也留下一起吃个生日饭吧？”
温汐为她高兴，却还是摇了摇头：“他难得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每每有机会见面前，多余的准备时间，也早已习惯了回避这一切。
也许冥冥间就注定了，他们之间，还是不见面的好罢。
乔念知又留了两句。
她便也只好说：“挺晚了，我该回学校了。”
然后便和去年一样，踏上国庆假期的最后一趟航班，在凌晨之前落地a市，最后，对着没有边际的黑夜，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目送温汐走后，乔念知索性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江声便也到家了。
见她站在门外，脚步更快了些：“怎么在这儿等？”
乔念知当即开了颜：“都一样，刚好活动活动。”
江声无奈，搀着她往屋里走，打眼看都茶几上的应援物，忽地愣了一下：“你去看演唱会了？”
乔念知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一时也没想起来收，见瞒不住，便故作严肃地反问：“怎么，儿子的演唱会我还不能看了？”
“……不是这意思。”江声好笑道：“就是要看也提前说一声，我安排一下，总比你自己摸索着方便吧？”
“用不着你。”乔念知自信的摆了摆手：“也有人帮我安排。”
“？”
“不知道了吧。”乔念知一脸神秘：“是一个学生，见我在家里老看你的视频，就问我想不想去看演唱会，这不，也都安排的好好的嘛。”
乔念知桃李天下，有多少学生都不稀奇，只是：“你现在还收学生？”
“没有。”乔念知拿上应援物，领着他来到餐厅：“很多年前收的，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教过她什么。投缘倒是真的，这几年我自己在家，她知道我孤单，得空也总来看我。”
“别说我了。”怕说多伤怀，乔念知指着应援物上的板绘，适时换了个话题：“说说你。”
“……”江声刚觉得哪里有一丝微妙，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这张画拉回了思绪，不由笑道：“我怎么了。”
乔念知分析：“这画技巧倒不怎么出众，却不难看出用情很深，是个小姑娘画的吧？喜欢你？”
江声坐下，扶额笑得不行。
即便是这种话题，也未见有多难为情：“不瞒你说，我也很想知道。”
乔念知盛了碗绿豆汤，递给他：“怎么，人家没给表态？”
“表什么态。”江声接过，笑得碗里的汤汁都在晃：“见到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到现在一句话没跟我说过呢。”
“倒是新鲜。”乔念知也笑：“也算是引起你注意了？”
“……”
江声喝着汤，思忖了一会儿。
最后也并未反驳：“就觉得吧，别人对我好，都是使着劲儿的往前凑。她倒好，每次做好事都不留名，还生怕被我知道似的，跑的比谁都快。”
乔念知见他神情，又问：“听你这话，对她也有点意思？”
“倒还不至于。”江声亦是坦然：“我连人是谁都不知道，面也没见过，谈不上有没有意思，多少有点好奇而已。”
“就只是好奇？”乔念知追问。
“可能……”江声想了一下，又补充：“还有点有趣。”-
演唱会还在继续，同时还要兼顾其它工作。
江声这次会回来，是因为记得去年视频里她眼底的落寞，却也只能是忙里偷闲，只在家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又匆匆走了。
邱明烨想在他身上实现利益最大化，竭尽所能地压榨着他的时间。
演唱会忙到12月结束，又要准备跨年演出、春节晚会，还有各大年终盛典、拍摄访谈，几乎忙成了陀螺。
温汐也忙。
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四，国庆过后学期也没剩多久了，得把论文框架敲定后找导师复核，再把参与的几个项目收尾，年后回来才能放心的去实习。
他们并行在同一个城市，同样的忙忙碌碌，却归属两条完全不同的轨道，碰撞不出一丝的交集。
转眼年关又至。
温汐一月底就回了家。
过完年，季嘉述就5岁了，还是不喜欢和她接触，反感总写在脸上，有时会拿着玩具枪对着她扫射，说她是怪兽。
季衍撞到后，训过他几回，但小家伙已然学会了找靠山，这种时候只要往温韶华身后一站，总能躲过去。
季衍愧疚之余，也问过两次她打算在哪实习，以及毕业后考不考虑回h市，她总是很沉默，沉默到说不出话来。
他便又安慰说不急，等实习完再考虑也行。
她22岁了。
偶尔也会有人问她有没有谈恋爱，大学四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年节亲戚围在一起时，甚至还有人张罗着想让她相亲。
方柠当着大家的面，会帮她一一回敬这些话，可私底下把她拉倒一旁时，却也会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不结婚不恋爱。”
她还是很沉默。
六年了。
年少的情感浅薄却深刻，那了了两个月的相处，她记了整整六年，却到现在都不甚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份情感。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一往无前追着光便走了，却在漫长的追逐中发现，那道光究竟有多遥远。
可她已经追到这儿了，该停下，还是继续？连她自己都无从得知。
所有知觉，越清晰，便越无力。
纷纷扰扰，太多的言语都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好像除了逃避，已别无他法。
她喘不过气来，愈发爱待在乔念知那儿。
可有一回，连乔念知都问：“送你的那件羽绒服，怎么也总不见你穿？”
温汐愣了很久，久到乔念知似乎都觉出了一点异样，才想起来避开她的视线说：“……放在学校了。”
这天之后，乔念知看着她的眼神，总有些深沉。
有时聊着天，会突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偶尔看着电视，又会指着屏幕上的江声，问她感觉怎么样；再就是拿着那天的应援物，探究似的问她，能不能查到这是谁画的……
温汐不知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安在与日俱增，她没胆子敞开了问，只能默默减少往她那儿跑的次数。
可尽管缓了几天，再次摁响门铃时却依然紧张，却不想在门口等了半天，里头都没有反应。
她等了一会儿，想到她也许是外出了，便又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铃声在室内响起，听着应该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客厅里。
可时间一秒秒的过，直到自动挂断，通话都没有被接起。
温汐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才推开锁盖输入密码。
乔念知一早就把密码告诉过她。
只是她觉得不敲门就进总是有点不礼貌，所以每回过来都是摁门铃，却不想，她第一次亲自打开大门，看到的就是乔念知昏倒在地面的景象。
“老师——”
温汐下意识喊了一声，慌乱地冲进去时，面色煞白的乔念知早已没有意识，常年羸弱的身体，在这一刻看上去单薄至极。
她在她身边蹲下，颤着手试探了一下呼吸，也已然微弱至极。
温汐心脏狂跳，想把人抱起来，又不敢轻易一栋，心神慌乱间打了通120，等待的过程更是无措到近乎崩溃。
上了救护车，吸上氧气瓶。
恍惚之间，乔念知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正手忙脚乱的拨着电话，看到她睁眼，又立马转过来，颤着声音安慰：“老师，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
“我给他打电话，你等等，再等一下，他马上就能回来了！”
混沌之中，乔念知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目光忽然变得祥和，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温汐只好暂停拨号，俯身贴近，听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缓缓说了句什么。
“……！”
温汐忽地睁大眼睛，紧张到吞咽了一下，愣怔半晌，也只是说：“你……你先别想这些，先休息一下，到医院就没事了。”
乔念知却很执着，紧了紧她的手，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温汐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微弱的生命气息，却拼尽全力还是要说这些，终于隐忍不住地落了泪，哑着声音说：“好……我去、我去。”
“您别睡，等他回来好不好……”-
威界soho，办公厅。
邱明烨走去专访区，烦不胜烦地挂掉不停震动的电话，那边却又不断有新消息发来。
他粗粗扫了一眼，又嗤之以鼻地塞回兜里。
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今天的访谈更重要了。
这可是国际认可度极高的人物专访，录好了咖位上去，不仅有望进军国际，明年各种活动的报价还能再翻一翻。
江声合约在他手里没两年了，能续签当然最好，但要是不能，该赚得每一笔钱，也绝不能让它少咯！
又一次挂断后，他刚想回到专访区，就见里头的江声欠身提出暂停，而后走到外场，朝他伸了伸手：“手机给我。”
“……”邱明烨一愣，立刻赔笑道：“又没什么事，这时候要手机干嘛呀，还是先进去把专访搞定，等会儿想怎么玩怎么玩。”
江声却并未收手：“不是一直在响？”
虽然被关了静音，但他刚才就注意到屏幕时不时就会亮一下，而这种重要通告，邱明烨一贯是喜欢往前凑的，今天却先后几次避开中心区，回来后还都一脸警惕，像是生怕他发现什么似的。
“……嗐！”邱明烨见拦不住，很快又找到说辞：“估计是你粉丝，不知道哪搞得你手机号，在这一个劲儿的打得没完，不重要，我都替你给挂了。”
江声顺着他说：“是不是粉丝，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呀！”邱明烨心知，他要是看完这些消息，今天的访谈也就吹了，所以异常坚持：“都是些搞诈骗的，你就先去把专访录完……”
他越推脱江声越觉得不对：“刚不还说是粉丝吗，又变诈骗了？”
“……”邱明烨噎了一下，还想辩解：“都有，有粉丝也有诈……”
“拿来！”江声拧着眉，没再忍让。
“……”邱明烨无法，只好把手机递了出去，看着他翻那些消息，还在强行辩解：“都说是诈骗了吧？什么母亲进医院，什么120的，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骗术。”
江声看着满屏的未接来电和各种消息，一点点地猩红了眼。
对方见他不回，甚至还连发了几条彩信，那上面明晃晃的就是乔念知吸着氧气的照片，连这邱明烨都能睁着眼睛说是ps生成的。
他未曾过耳，转身就走，却又忽地被拖住：“采访还没结束呢，你要去哪？！”
江声回头，毫不留情抽离，忍无可忍地吼：“滚——”
第30章
乔念知走了。
始料未及又早有预兆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患过癌, 也治好了，却没人知道，早就复发了。
对她来说, 多一个人知道, 除了会多一份愁苦之外, 别无益处。
所以尽管很想江声, 她却从不主动去见他，亦不会要求他回家，怕成为他的拖累，怕自己病发，怕瞒不住他。
她时常会对着他的照片发呆, 总是无缘无故地泛起泪花，那动容的眼底, 除了欢喜与欣慰, 更多的、还是不舍。
没能陪他长大，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更无法看他有个自己的家, 是她此生再大不过的遗憾。
手术进行了6个小时。
送来的还算及时，却终是无力回天。
温汐乍一得知结果，整个人脱力的摔了一跤，又被医务人员搀扶起来，亦步亦趋地去办各项手续。
灵魂却像游离了一般，看着如同行尸走肉。
她不知道自己去了多久, 又具体办了什么, 直到回到太平间, 看到江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才机械地回笼了一丝神思。
他身边站着个年轻女人,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徐徐拍着他的背，嘴里说的应当是些安慰之词。
温汐听不见，对这一幕也没有任何想法。
她只是觉得，他来了就好，有人陪着他也好，便把资料袋挂在门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
夜幕降临，凛风呼啸着煽动耳膜。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这样大的一座城市，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收留她的地方。
不久前乔念知还在打趣，说这次寒假结束，她就再也没有寒暑假了，也不能再这样总陪着她了。
所以，因为没有寒暑假了，就连她寒暑假唯一的去处，也要一并剥夺吗？
她不明白。
这个陪伴了自己六年，会细心帮她清理伤口，会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会笑着和她分享人生事迹，在她心里，比母亲要温暖多得多的人，怎么突然，说没有就没有了？
这么冷的天。
她不在，她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
她不记得自己是几点回的家，只知道这天晚上真的很冷很冷，冷到她缩进被窝里，一连几天都缓不过劲来。
她想睡觉，却整宿整宿的失眠，常常睁眼到天亮，明明没哭，脸颊却总是湿润。
心总是一抽一抽的疼，家人问她怎么了，她张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振作着起来那天，是乔念知的葬礼。
乔念知生前人缘很好。
这一天，殡仪馆来了很多人，亲戚朋友、学生同事，无不眼底湿润，有嚎啕大哭的，有低声哀泣的。
便显得温汐呆滞站在人群中的模样，有些格格不入。
同样有些违和的，是站在灵台边的江声。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全然没了往日的意气，浑身都散发着颓靡下沉的气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滴泪也没落。
他身边依旧站着那晚的女人，很奇怪，明明在哭的是她自己，她却还是要劝他：“别难过，姑姑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除此之外，灵堂外偶尔闪烁几下的闪光灯，也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
有人意识到那是狗仔，纷纷提着扫帚追了出去，可这样的事依旧防不胜防，一天之内就连着发生了好几起。
……
夜里。
江声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空气沉重而静谧，一如小时候的无数个夜晚，却俨然，已与小时候不尽相同。
从前，他可以数着日子，也许一百天，也许两百天，总能等到乔念知回来的一天。
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沉寂的空气中，好像每一粒分子都在剥夺他的呼吸，掐着他的脖颈，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待在家里，不敢看她的照片，甚至不敢让她出现在记忆里。
他转身，又一次驱车到了海边，自如地爬上那尾礁石，余光扫到边上放这个保温桶，却并未过多留心。
他坐在海面上，看着远处灯塔上高悬的一束光，听着风声、海浪声，好像有人与他说话，却又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回答。
大海的神奇，在于能够平复心情，让人变得豁达，好像世界之大，没有什么大不了，却同时，也会让人的心变得更加空荡。
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的汪洋，却怎样、也寻不到一处栖息。
他长舒了一口气，一手往后撑去，却不小心打翻了保温桶，温热的液体划过指间，引得他向后看去。
看到洒落石面的一锅绿豆汤。
水是水，豆是豆。
俨然没有煮熟的模样。
他心中一悸，下意识向四周看去，遍寻无果后，亦渐渐回味过来，这才想起事情发生的几天来，自己竟还未向她道一声谢。
他摸出手机，翻出几天前来自“x”的好友申请。
看到申请已然过期，他点击对方的头像，反发了个好友申请回去，很快便被通过。
他怔了怔，而后编辑消息。
js：【谢谢。】
js：【通知我，还有绿豆汤，都是。】
那边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备注栏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许久过后，才发来一句：【好喝吗？】
江声垂眸，看了眼打翻的汤汁：【嗯，好喝。】
x：【那就好。】
海风贯过衣摆，愈发让人清醒。
他把断断续续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大致也能猜到，她就是乔念知口中的那个学生，所以才会和他穿着同款的衣服，才会知道许多幽微的细节，才会在她病发时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却依然还有一点不甚明朗：【还没问过，你是谁？】
……
你是谁。
温汐看着这三个字，遍寻脑海，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校友？粉丝？还是乔念知的学生？
好像每一个，都不是那么贴切。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到底是谁，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温汐这个名字，更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匿在黑暗里做的那些事。
怕他需要想很久，才能记起曾经似乎有过这么一个人；怕他会疑惑，萍水相逢、她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很奇怪，她无法无天做的那些事，自认不怕被任何人发现，也可以承担所有后果。
却唯独，一点也不敢让他知道-
隔天一早，江声母亲去世的词条便登顶热搜，甚至有无良媒体放出了灵堂现场的照片。
许越泽当即就打了电话过来：“这些媒体是脑子有泡吧？！这是可以告的吧？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去给你联系律师，怎么也得让这群傻逼吃点教训！”
书景浩也表示：“需要打手的话跟我说！反正我这一天天的也老受伤，运动生涯估计也走不就了，不如直接干票大的！给阿姨出口气！”
蒋乐的来电也不少，因为要顾及他的情绪，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还不得不跟他对接工作。
一通电话打大半天，总是连话都说的不太利索。
除此之外，也不断有过往旧识和圈中好友接二连三的发来慰问，几天下来电话铃都没怎么停过。
就连一向跟他不对付的沈言川，也来凑了个热闹：“欸，别说哥没关心你啊，难过完就赶紧振作起来，要是就这样消沉下去，哥连个对手都没有，那多没意思啊……”
江声一边联系着撤热搜，一边和律师对接的空档，几乎都在回应这些问候。
几天下来，倒是忙得连难过的时间都没了。
事发几天，邱明烨就给他打了几天的电话。
最后一次江声接了，还不等开口，对面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规划：“上次你擅自离开的事那边很不满意！当场就放话绝对不会再合作！但现在热搜上来，对方了解到你是因为母亲过世，情况特殊，也表示了可以理解。”
“你这样，趁现在热度还在，赶紧上去发几条微博，稳一下孝子人设，然后再给那边那个电话，态度好一点，我也再找关系活络活络，咱们争取跟人再约一次时间，把上回的访谈补上。”
江声耐着性子听他说到最后，才问：“说够了吗。”
“什么够不够的？”邱明烨却浑然不觉：“你知道自己这次罢工，撂了多少工作？得赔多少钱吗？我打电话你还不接！这些我也就不说了，但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什么事都该处理完了吧？你赶紧给我回来，把能补的工作都给我不上……”
江声拧眉，终于打断：“说够了，就可以准备解约合同了。”
“……”邱明烨终于愣住，当即便爆发了：“什么解约？什么解约？！江声我警告你，别他妈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次你要走也让你走了！罢工这么久我在后面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他妈到这会儿给我过河拆桥是吧？我告诉你！不可能——”
江声耐心告罄，最后回了句：“可以，那我让律师联系你。”
……
他强压着情绪挂断电话。
谁知刚一放下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来自一串陌生号码，他却对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毫无过度的，他一下就想起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那天，他匆忙上了飞机乃至狂奔到医院，面临的却是要在太平间认领尸体。
那种漫无边际的绝望和事后怎么也挥散不去的阴霾卷土重来，压抑了几天的情绪也逐渐积累成狂躁。
这串预示着厄运的号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次猩红了眼，忽地划过接听，极度不耐的声音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反感：“你是谁？！”
“……”
那边似愣了一下，沉默之中，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他却全然没了陪她继续捉迷藏的耐心，情绪被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暴躁控制，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躁戾：“我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