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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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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芜垂着头,许久不回话,明兮九岁,她与岳沅兮同岁,算起来,她那时快八岁,已在紫阳观中代替真正的岳沅兮活了下来。czyefang

    岳兴棋与徐伯早就商定好了,无论成与不成,不牵连岳家小辈和岳家,等北夏旧部集结,她便假死脱身,到时便可将真正的岳沅兮的牌位归还于岳家。

    走了许久还未到大道,马车一路颠簸,明兮晃得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庭芜命车夫停下,春儿及时拿过痰盂,明兮吐了个痛痛快快,恨不能把昨天夜里吃的糕点都吐出来。

    庭芜无奈的问道:“你是不是早上又偷吃烧鸭了?”

    明兮没空搭话,待吐完了才说。

    “你知道的,我嘴馋,我忘了阿母的叮嘱,要走乡道了,这路确实颠簸。”

    “都与你说了多次了,早膳不宜食荤腥,会伤胃的。”庭芜轻拍她的背,为她捋顺这口气。

    明兮侧卧在马车里,身上出了不少虚汗,病病歪歪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庭芜轻叹,吩咐珉莹,前方寻个驿站。

    到了驿站,珉莹和春儿为女郎们备好洗澡水沐浴,明兮哼哼唧唧的,晚饭也不肯吃了,拉着庭芜要她讲话本子听。

    庭芜本来要了两间房,奈何珉莹和春儿担心自家女郎安危,非要守在门口,庭芜只得多要了几床厚褥子,免得她们受凉。明兮磋磨着庭芜,要听故事。

    庭芜耐不住磨,跟她讲起了上古神话传说,明兮折腾了一天,眼皮上下打架,非要强撑着,须臾片刻后,明兮熬不住,畅快的睡了过去。

    夜沉沉,珉莹与春儿身下垫着褥子,侧靠在门两侧。庭芜轻声下了床,为珉莹和春儿细心盖好被子,才回到床上睡去。窗外有人影闪过,带动了一点微风煽动烛火,珉莹被烛火晃醒,发现窗子没关紧,起身关了窗,忽见窗沿上有泥土鞋印子,珉莹半眯起眼,重重关紧了窗户,庭芜和明兮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明兮休息了一晚已无大碍。天方破晓,她们便出发。

    珉莹在马车上说起昨晚的事,明兮半阖着眼,想是还没睡醒。庭芜稳住珉莹,叫她切莫声张,既被人盯上,那更不能露出马脚,她们身后还有徐伯的人护着,不用担心,等到了前面县城,再擒贼人不迟。

    奔波了两三天,总算到了成县,可以停下歇歇脚。

    天公不作美,她们前脚找到了客栈要了两间厢房,后脚下起瓢泼大雨,家家户户均在雨幕之中。这场春雨来得不早不晚,偏等在了她们路途中。晚间休息时春雷炸耳,这家客栈却是安静,少有人流吵闹,与以往熙熙攘攘的客栈不同,庭芜开了一剂安神药,喂明兮和春儿喝下,明兮喝完便沉沉睡过去了,雷声亦无影响。

    庭芜朝珉莹使了个眼色,珉莹立即会意,把主仆二人抱到床上休息,替她们揶好被角。

    庭芜熄了屋子里的灯,守在门侧。不多时,门外长廊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打杀的声音四起,尖叫声混合着雷声,刀剑互砍,火星四溅,恍若人间炼狱。

    砍杀声渐渐势弱,庭芜以为是她们埋伏在暗处的人得了手,正欲开门,门外又是一阵喊杀声,且人愈来愈多,听着得有一二十人,她本以为是毛贼跟踪她们,想偷取钱财,不想居然是一群匪徒。

    她们躲在暗处的暗卫自然是要护着自家主子,从暗处现身挡住匪徒,不让他们靠近厢房,住在这间客栈的也不止她们,初始的打杀声是这帮凶神恶煞的匪徒截杀其他厢房的商客闹出来的。

    成县是本州和宁州的必经之路,大多数人都会停下在此歇脚,其中不乏有腰缠万贯的商户,马贼会提前出城掌握商户行踪,埋伏在他们居住的客栈中,杀人取财。

    现下两方人对峙,其余幸存下来的客人,颇有眼色的躲到暗卫身后。

    匪首大言不惭的叫嚣着:“我们人多,在这成县,连那县令都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我劝你们,快些把手中的财物交出来,仅凭这几个侍从,能救你们?还没到白日里,就开始做梦了?”

    其余匪徒闻言放声大笑,猎人瞧着肥美的羊入了他们的地盘,总要得瑟出声,享受猎杀的快感。

    匪首身着店家服饰,腰间却悬挂了一块褐色令牌,写有“首”字,跟庭芜入住时见到的店家分明是两个人,可见真正的店家已凶多吉少,可叹庭芜刚一入门便觉出这是一家黑店,原来是被迫沦为黑店。

    若只是要财,那便简单,把身上财物给了他们便是,可避免人伤亡,但那匪首接下来的一番话令人作呕。

    “那间厢房里的四个小娘子,得让我们带回去,盯了娘子们一路了,不如跟我们回去做个正室夫人,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要是负隅顽抗,那就只能赏给弟兄们解解馋。”

    一帮匪徒个个瞪着庭芜所在的厢房,口水恨不能流出三里地。商客们听着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都默默的让出一条路来,挤作一团,生怕那些屠刀落到自己身上。

    暗卫手持着剑,贼人若敢动手,他们拼死也要护女君周全。

    “好大的口气啊,你们不怕成县县令告到都城去吗?”房梁上响起少年郎的声音,清脆嘹亮,勾人生魂。

    少年郎饮完最后一口酒,利落的扬起手,酒瓶从房梁落下,眼见着要砸到匪首,匪首反应迅速,掏出剑,凌厉的剑锋从空中划过,酒瓶登时四分五裂,酒瓶落地的声音糙耳,不待匪首反应,梁上那人已跃至他面前,他以为会是个不懂事的武夫却是个俊俏公子。

    匪首不忌口,男女通吃,若是平时,他非要把这人抓回寨中,折磨个三五日,再行龙阳之好,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别的,因为来人已抬脚,把他踹飞出去几米远,匪徒见匪首被打,也顾不了别的,拔剑就要伤人,两方人扭打起来。

    “把那小子给我留着,我非把他拖回去折磨死他不可。”

    庭芜在屋里凝神屏息,不敢贸然出门,那梁上的声音听起来倒十分耳熟,正是暂时在成县歇脚的顾明川。

    珉莹问道:“殿下,外头的可是顾将军?”

    庭芜点头,陆书说那供词杜芳洲要他交予能办理此案的人,成县是去宁州的必经之路,单论办案这一点,陆岳两家得避嫌,顾明川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星曜紧跟着从房梁上跳下来,一剑封喉,两剑杀一双。

    顾明川则抬手挡住匪首的攻击,趁机掏出匪首另一侧腰间的刀,右手使力砍断匪首劈下来的剑。

    断剑已无用,匪首扯过廊下的纱帘,右腿一蹬跳到顾明川背后,顾明川再凶狠也不能往自己身上砍,被那匪首占了先机,将那纱帘一层层缠在顾明川脖子上,顾明川瞅准时机,头一偏,手上的刀越过他的肩膀插在匪首的左肩上,匪首吃痛,更勒紧了顾明川脖子上的纱帘,大有要与顾明川同归于尽的架势。

    顾明川一手握紧刀柄,往上使力,那刀更深了两寸,一手扯住脖颈上的布,利用刀锋在旁不断摩擦,试图要将纱布割断。

    庭芜等在屋里,以耳辩声,以声辩人,听了这么一会儿,她已寻出匪首,这会儿声又不对,她从袖中掏出飞针,左手食指与拇指微微使力,针被弹出,刺穿门上的窗棂纸,正对匪首的眉心。待顾明川割断纱布,匪首失了力,倒在地上,顾明川立刻补了一刀,暗卫在旁相助,刀光闪现间,对面匪徒被杀了个干净。

    顾明川去探匪首的鼻息,目光瞥见匪首额间的红点,伸手去摸才认出是人的鲜血,匪首身后的柱子上,赫然插着一根针,那针穿脑而过,残留了鲜血和淡黄色脑液,令人泛起恶心。顾明川对着匪徒的尸首挨个踢了一脚,确认他们死亡后与星曜对视一眼。

    星曜避免引起慌乱,站在桌子上说道:“诸位莫怕,他们不过是西山头的马贼,只敢在成县作威作福,看上诸位的钱财,打你们到了成县的地界便开始跟踪,幸好我家公子觉出端倪,在这多停留了几天,马贼首领已死,各位回房休息吧。”

    星曜这话说的轻巧,仿佛血里拼杀的人不是他一样。可其余人哪还敢在这家客栈住,拿着细软四处逃散。

    顾明川扫视了一眼,拼死抵挡马贼的那批暗卫,伤了两个人,皆伤在左腿上,顾明川掀开他们的衣摆,几道狰狞的剑伤在白净的腿上显得格外突兀。

    庭芜听到外面动静渐小,猜到贼人都被处置干净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明兮和春儿,告诉珉莹要照看好她们两个便径直出了房门,慌乱间,幕篱也忘了带,好在客栈的客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她们的人便是顾明川主仆俩。

    “你们没事吧。”庭芜来到受伤的暗卫跟前,蹲下身子为他查看。

    “岳娘子,在这都能碰到你。”

    庭芜未回话,忙着自个手中的事。

    顾明川上次见她,她口齿伶俐,口舌之争上不肯居于人之下,再见她是意料之外,庭芜额头上的伤还未好全,绷布未拆开,右手包的跟汤圆一般,顾明川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莫名怜惜她。

    星曜打听过,岳家小娘子还未出生时遭奸人陷害,生下来身子骨也不好,最初是靠着药汤吊命,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几次差点活不下来,顶着这般羸弱的身子,她也敢来这虎狼窝。

    顾明川莫名一阵烦躁,他抓过庭芜的袖子,硬生生把她带到一旁,其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不知是该拦还是不拦,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星曜渴了半日,刚倒的新茶,被他家公子堵在嗓子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末了,呵呵干笑:“莫怕,我家公子同你们家女郎是旧识,我家公子有旧疾,这乃是一件秘辛,不方便透漏给外人。”

    众人刚经过一场血战,听他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原来那人是要治病啊!

    庭芜被顾明川拽去了后院走廊,她不敢太大力挣扎,生怕他瞧出自己会武功,庭芜又气又恼,此时顾明川唯一可称为君子行径的便是未碰她的右手。

    “你来这成县作什么?你家中父母可知道?”顾明川撒开了手,“我劝你还是快些归家。”

    庭芜低下头,默不作声。

    顾明川不死心,试探着问道:“你是要去宁州?陆书给你看了供词?”

    庭芜注视着自己的足尖,许久后,她抬头与顾明川对视:“若非世道所逼,我与阿姊两个女儿家也不必长途跋涉,借着养伤的由头为父奔波,甚至平常出门得戴着幕篱,不然都无法见人。”

    她心下委屈,哽咽道:“顾将军,我知你也是为了流民一案来的,我们姊妹二人不会添乱,只求心安,烦请顾将军不要张扬出去。”

    她先服软示弱,眼眶微红,眼里雾气朦胧,反倒叫顾明川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憋了半天,问出一句:“外面那帮人是你家的侍从打手?”

    庭芜心不在焉的点头,顾明川别过头,细声说道:“你们阿父倒放心,放你们到宁州。”

    庭芜收回心思,认真回了话:“这事,我阿父阿母知晓的,不是瞒着家里偷跑出来,另外,将军也看到了,我这张脸,不适宜见人,此去宁州,一是散心,二是亲眼瞧瞧宁州水患究竟如何了,来之前,廷尉府被人堵着,执意要处置了流民,阿父受到牵连,不能插手,我们两个女郎出行,旁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我们是去宁州。”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后院的梧桐树经历雨打,枝桠在雨影中四处摆动。

    “将军瞧这场春雨,百姓视它如甘霖,可在宁州人心中,这雨就成了害他们家破人亡的洪水猛兽,小小的成县,该民风淳朴,却有马贼盘踞多年,更可笑的是堂堂县令,竟会对几个马贼束手无策,我见将军出手利落,三两下除了那些马贼,可见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但官府不作为,百姓也无可奈何,最终的苦果还是得平民承担,沅兮斗胆一问,将军是现在走人呢,还是上报给本州司州牧,好好的治一治成县县令的软骨病呢?”

    顾明川阴沉着脸色,转头看向雨幕,一番动静闹起来,周遭的邻居点了灯火,顾明川细看那后院马槽旁有一处地窖,上面的板子被人动过,露出边迹。顾明川顾不得别的,冲到雨中掀开木板,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目眦欲裂。

    他神色大变,庭芜仰着头,什么也瞧不见。

    她忧心的问道:“怎么了?那板子下有什么?”

    马贼穿上了店主的衣服劫持,但凡细想也会想到那板子下是何物,可等顾明川在雨中让开视野,地窖的全景暴露在她眼前时,她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地窖下,店家夫妇,他们的儿女以及跑堂等人横尸在其中,更令人不适的,所有尸首都残缺了,有的没了大腿,有的缺了胳膊,甚至头颅也不翼而飞。

    庭芜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店家在她们傍晚要厢房时并没异样,等她出门救人时,店家成了匪首。可怕的念头自脑海闪过,晚膳前,她在厢房时曾听见后院剁骨的声音,明兮还跟她说是店家在后院杀猪,若当时杀的不是猪……

    庭芜不敢再想下去,她冲到旁边的厨房里,亲眼所见锅里的物品,她撑不住,跑到廊下一阵干呕,顾明川察觉到她的异样,前往厨房一探究竟。他看清后,愣在原地。

    锅里煮的赫然就是店家的头颅,旁边摆有几副碗筷,这汤显然有人动过,或许那些粗鄙马贼就坐在这谈笑风生,笑谈商户带有多少钱财,谁家娘子弱柳扶风,细腰嫩如水。

    死人头颅安置在锅里,活人言语四散随风里,何等讽刺,何等恶心。

    顾明川强撑着坐于廊下,不忍再看锅里的惨状,地窖渗入了不少雨水,尸首泡了水,会浮肿变样,他又强撑着身子到雨里愤恨的放置好木板,为这家无辜枉死的人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庭芜双手抓住廊柱,人相食啖,白骨委积的惨状,她在启凉城内见过。

    赵雍无子多病,南越权臣更迭,世家门阀互相残杀,纵兵抄掠,征收赋税,百姓食不果腹,平民没有活路,卖女卖妻,亦或杀子,生啖其肉,以求换条活路。可北夏太平地界竟也会互吃人肉,人心险恶,足以聘美地狱修罗。

    “他们敢如此行凶,话里话外都提到了县令大人,官匪勾结,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不能直接告到司州牧那里去,不然你我的行踪会被人发现。”庭芜理清了思绪,好心提醒道。

    顾明川宽慰她道:“本州刺史是我的一位故交,他正好在成县巡查,我会命星曜修书一封,请他严查马贼和成县县令,他们现在群龙无首,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你带上你阿姊换个客栈,我去清剿马贼。”

    “慢着,”庭芜叫住他,“我带的那些侍从里有几个得力的,你带上一起去吧,那么晚了,你去官府是肯定叫不来人了,你是瞒着都城人去宁州的,身边定然没几个人,莫要逞强。”

    庭芜猜得准,顾明川身边也只是带了星曜一个侍从而已,他现在确实找不出人。

    “那便多谢岳娘子。”顾明川欣然应了。

    待顾明川走后,庭芜叫上珉莹,扶着明兮和春儿,带着剩下的人换了家客栈,又命两个人留下守着,防止剩余的马贼毁尸灭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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