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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莲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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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儿所求为何?”

    月老眉角轻蹙,眼眶中竟是盈盈,神色复杂难辨。

    余鸠鸠听月老这么问,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傻子,来喜神殿不是求姻缘还能是求什么。

    月老在天庭一幅老不正经的模样,怎么在他年轻时,倒是一幅郁郁不得欢心的情圣做派。余鸠鸠记在心里,想着等回到办事处,一定要和其他几个神官说道一番。

    瑶儿却将莲花烛递到月老面前,莞尔一笑,“我来求神仙。”

    月老见瑶儿杏眼里带笑,秀丽清婉的面容却是狡黠,恍然大悟道,“你早知道我是谁了啊!”

    瑶儿见月老尴尬窘迫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带着欢愉:“这殿里的神仙塑像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

    月老手足无措,和抒怀大笑的瑶儿相比,他才像一个扭捏的孩子。

    “你所求何为?”月老无奈地笑笑。

    “我来求,”瑶儿将燃着的莲花烛端放在神仙塑像前,拜了拜,转过身来,眼神镇定,直勾勾地看着月老,“只求今生今世令人心驰神往,受人顶礼膜拜。”

    心驰神往,顶礼膜拜。

    月老听了,神色复杂。

    瑶儿朝着月老施施一拜,“只愿仙人成全。”

    月老低头不语。

    窗外月上枝头,衬得地上惨白一片。残白的树梢枝头掠过喜鹊,叫声哀戚婉转。

    月老看着走远的瑶儿,叹了叹气,整个人萎靡颓唐起来。

    “道煌君,怎么唉声叹气!”从外殿走来一衣紫腰金的青年来,正是白天余鸠鸠见到的固王。

    固王踏进里殿,便看见一地的杯盘狼藉,物品凌乱散落,他小心跨过一地狼藉,来到月老旁边,皱眉问道,“道煌君,你这是不管本王的事情,要跑路了吗?”

    月老颓然,朝着固王拱手,“固王殿下安。”

    固王冷笑一声,上下扫视着月老颓唐仪表,挥了挥袖袍:“安什么安,今晚乞巧灯会已经结束,道煌君可帮小王做到本分了?”

    月老垂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棂外的月光被云朵迎来送往,骤明骤灭。树梢弯弯,想要勾住烟消云散的月亮,却只是徒劳。

    固王来到神仙塑像前,见莲花灯还在燃着,飘出灰烟迷住了他的眼睛,便一摆手挥灭了,“道煌君可别忘了,你这喜神庙还是小王花钱给你建的,”说着,看向月老,“你能有这么多香客,这么多的功德,哪一个不是受了小王的恩泽?”

    “你道煌君且告诉小王,我的姻缘之人是哪位?”

    固王见月老低头不言,抬手抚摸着贴金描银的神仙塑像,扬眉说道,“你放心,无论是谁,小王定会对她好,让她做固国最尊贵的女人,受万千人瞩目,受万千人顶礼膜拜。”

    心驰神往,顶礼膜拜。

    万人瞩目,顶礼膜拜。

    月老心里喃喃念道,他不禁苦笑连连,他身为月下仙人,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可自己的情结情缘又有何解?

    而世人的愿望,他又哪能不护佑?

    顶礼膜拜。两人确实是天作之合,天定良缘。

    “天定良缘。”月老喃喃自语,双手紧紧扣在神仙塑像上。神仙塑像脸上带笑,却此时面容凄苦,笑眼下竟挂下一行烛泪来,直直滴落在月老的手背上。

    月老抚上烛泪,他月下仙人几百年恪尽职守,牵起天下痴情人,却从来都没有恨过自己的恪尽职守。

    “殿下说的可当真?”

    固王一愣,肃然正色,信誓旦旦说道:“自然当真。”

    “好,很好,”月老看着莲花烛一缕白烟,幽幽飘到半空。“我告诉你。”

    余鸠鸠正要听月老和固王说话,却见眼前景象千变万化,一时周围扭曲变化,眼前被白光刺得生痛。

    月老你大爷的,怎么重要片段给跳过了。

    余鸠鸠眼睛被白光刺得直留出眼泪,看向手里的红烛,竟已经烧了大半了。

    “完了,完了。”虽然是太虚幻境,但是这蜡烛却一直在燃烧,余鸠鸠大急,这蜡烛还能捱到走马灯结束吗?

    听着耳边鞭炮炸开,余鸠鸠光看着手里的蜡烛,被这鞭炮声吓了一跳,连忙穿过人群看去。

    原来是一支迎亲队从远处慢慢过来,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迎亲队先是一群铺锦列绣的童子童女,接着又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高马,上面坐着的新郎官头戴翎羽,胸前绑花,金镶玉裹,前呼后拥骑着高马,面庞春风得意,顾盼自雄,拱手向周围百姓谢贺。

    余鸠鸠仔细一看,这不是固王吗?

    刚刚还在问姻缘,这么快就结婚了,这君王真是言出必行。

    迎亲队从她面前经过,童男童女们边说着吉祥话,边向旁边撒着碎钱碎糖,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纷纷低头弯腰,你争我抢着掉在地上的赏钱。

    骚乱中,只有一人没有低头去捡,那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眼睛直直地看着固王打马从他面前走过,固王经过那人,眼底竟是满满惊惧,活像见了恶鬼。

    站着的是月老,这老小子怎么突然跑前面去了。

    余鸠鸠紧紧护着蜡烛,用肩膀拨开哄闹的人群,穿过熙熙攘攘,向前拼命挤去。

    “固王好手笔,竟舍得发这么多钱,”捡钱的年轻人说,“也不知道求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是刘太尉家的千金,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貌美地很!”旁边一老妪嘿嘿一笑,“听说昨天固王连夜提了亲,今天就迫不及待来迎亲了!”

    “怎么不见衙役护卫,固王这迎亲队人着实少了些。”

    “你还不知道,昨夜西市一卖水姑娘惨遭刺死,她老父亲当场跟着去了,哎呦,那死相叫一个惨,”佝偻老头啧啧说,“那固王说是不吉利,把自己护卫都派去西市查案了!”

    “固王今天大喜之日,还不忘恪尽职守!”

    “真是好君王!”

    “爱民如子!”

    只见这固王脸上惊恐万分,面带乌青,如同惊弓之鸟,也不知道听着站在马下的月老说了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护卫!护卫!”固王朝周围厉声喊道。

    人群你拥我挤都在捡着喜钱,听见固王这话,还以为是固王的迎亲队又要发钱了,一时之间所有人喜不自禁地拥挤向前,挤得固王的马害怕地连跺了几下,固王一时没有坐稳,震荡地固王的翎羽都掉了。

    固王害怕地大声叫嚷,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还以为固王又要分封赏钱,见无人护卫,固王看着月老,惊惧交加,撇下迎亲队,一个鞭子打马就跑走了。

    “固王真是爱新娘子!”

    “固王这是急着接亲呢!”

    周围捡了钱的百姓连连赞叹,余鸠鸠却是通体生寒。

    卖水的姑娘,是瑶儿吗?但是昨夜在喜神殿不是还是好好的吗。

    余鸠鸠这时突然想起利市仙官的话来,

    “月老曾经告诉君王,君王的良人,生来貌丑,十分吓人,君王得知后,竟派人把那女儿杀了。”

    余鸠鸠骇地一个寒颤。这原来真有其事!

    余鸠鸠在人潮中一个晃神,竟是将月老跟丢了。

    不管了,先去西市!

    余鸠鸠咬咬牙,便向西市跑去。西市口护卫衙役将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的人朝前拥着,想去看看死的到底是谁。

    “让我们看看吧!死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惨状!”

    “听说横死当场,惨得很,可惜看不到!”

    叫骂声、讥讽声、斥骂声乱成一团,人群推推搡搡,更有甚者看不到就骂骂咧咧,污言秽语响成一片,侍卫拿着棍棒,拳打脚踢回想钻进的人。

    余鸠鸠钻进去,直直看到黄泥土路上,污泥浊水满地,鱼腥血腥混杂,臭气熏天,两具尸体就躺在沉渣脏乱中,草草盖着麻布。

    护卫不耐烦地轰走围观的看客,叫骂道:“快滚快滚,老子还要去乱葬岗当搬工呢!”说着,便和另外的护卫抬起尸体,余鸠鸠看见麻布里露出一张沾血的脸蛋,双眸垂闭,正是瑶儿。

    “他大爷的!”余鸠鸠气得破口大骂,连忙和护卫去抢尸体,但是余鸠鸠是具灵魂,只得扑了个空。

    “月老!你大爷的在哪!”余鸠鸠破口大喊,“要你来的时候你不来!”

    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偏偏月老这老贼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余鸠鸠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连破口大骂,她只是一抹幽魂,只得紧紧跟紧了抬尸体的护卫,一直跟到了乱葬岗。

    而此时的红烛也只剩个底了,烛泪滚烫,余鸠鸠被烫地龇牙咧嘴,眼睛一刻也不离瑶儿。

    瑶儿双目紧闭,要不是脸上的血,余鸠鸠还以为她睡着了。

    “慢点!慢点!”护卫把两具尸体草草跑到乱葬岗里,余鸠鸠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护卫听不见,将尸体抛进了另一个脏秽里。

    余鸠鸠急得去接瑶儿,只见瑶儿身体被震得一荡,从麻布里摔出来。

    余鸠鸠伸出手想去擦擦瑶儿的脸,可也只是徒劳。

    余鸠鸠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她恨月老不中用,现在只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一滴泪从余鸠鸠脸颊滑落,直直地落在了瑶儿的脸上,这滴泪水又在瑶儿脸上晕开。

    余鸠鸠一时失言,她不是灵魂吗,怎么眼泪却是实体的。

    泪水晕开了了瑶儿眉间的血,一时之间,已经凝固的血竟然像梅花一样,绽放在瑶儿眉间。

    瑶儿这时竟然有了些生气。

    “你何苦如此伤心。”

    竟是一个女声,从余鸠鸠身后传来。

    余鸠鸠擦擦泪水望去,只见一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她身后,娉娉袅袅,璎珞摇荡,穿着一身镶金的锦绣罗袍,一头乌丝结绾成环落在脑后。女子手里执一莲花灯,笑着看着余鸠鸠。

    这名女子身着华服,气质不俗,一双狭长的眼睛流光婉转,更是显得十分贵气,而她的旁边,正是余鸠鸠苦寻不到的月老。

    “月老!你去哪里了!”余鸠鸠见月老,就是破口大骂,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瑶儿因你死了啊!”

    女子见余鸠鸠又惊又急,开口,“月老他是去请我了,你的手……”

    余鸠鸠看见女子打量自己的手,才发现原来是红烛快燃尽,烛泪淌了自己满手,烫地余鸠鸠手臂上燎起了一个个水泡。

    余鸠鸠刚刚惊惧交加,一直没发现,这下痛得龇牙咧嘴。

    女子怜惜地看着余鸠鸠,“真是好心肠的孩子,还不快快放下。”

    见余鸠鸠还是没有丢下蜡烛,女子叹口气,轻轻抬手,余鸠鸠的烫伤竟然一下好了。

    “还请三公主救救瑶儿!”月老正在三公主身后,直直地跪在地上。

    “道煌请三公主救救瑶儿!”月老带着哭腔,说着就连忙叩拜了起来。

    “月下仙人何至于此,你都跪了一路了,”三公主虚虚一抬,却见月老还是边拜边叩,说道,“这里还有个凡人呢,可别叫他人看了笑话。”

    “三公主,”月老不管不顾,只得继续叩拜,“三公主菩萨心肠,救天下千千万万苍生,只求圆了小神的痴望,还请救救瑶儿!”

    三公主蹙眉,“让我救她,可着实难办。”

    月老听闻还有机会,喜极而泣,又重重叩了一个头,额角直接撞出血来,“还请三公主告知!小神万死不辞!”

    三公主笑道,“我要你月下仙人万死不辞干什么,你可知道,人在死后,还有一丝幽魂。”

    “知道,知道!可要我去施展仙法!”月老又惊又喜。

    “仙法倒是不用,”三公主轻抬莲花宝灯,“我只是要点差她即可。”

    点差凡人?

    月老和余鸠鸠俱是一惊,余鸠鸠心想,这三公主看来不是人界的三公主,是天上的三公主啊。

    三公主看着呆愣的月老,笑道,“本座点差后,她是万万不能见你一面的,”三公主一笑,“本座要将她带回瑶池,好好管教。”

    月老听了这话,脸上神色变化莫名,终是定下决心,哀戚说道,“小神明白,但凭三公主做主。”

    三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弯下腰来,余鸠鸠赶紧小心腾开位置,三公主满意地看余鸠鸠一眼,倒是一个懂得看眼色的孩子。

    三公主手持莲花宝灯,微微倾斜,莲花宝灯里淌出烛泪,滴落在瑶儿眉间,一时天光从瑶儿眉间乍现,一朵莲花烙印在瑶儿眉间,本来苍白的脸蛋一时增添了生气,瑶儿就像静静地睡着了。

    三公主怜爱地看着瑶儿,拂起瑶儿的头发,“倒是颇有眼缘,你便唤瑶姬好了。”

    说着,便捏了一个字诀,瑶姬的身体就摇摇晃晃地漂浮到了半空,跟着三公主飘走了。

    月老贪婪地看着瑶姬远去的身影,颓唐地瘫坐在地上,又是痴痴地笑了起来。

    此时余鸠鸠眼前又是一阵变换,这时从白天变化到了黑夜,余鸠鸠眼睛恍惚,什么也不清楚。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么快连续变化场景,她容易晕车的毛病发作,余鸠鸠不由得捂住太阳穴。

    倒是一只手,轻轻扣在了她的手腕上。是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余姑娘好些了没?”

    竟然是一个苍老的老妇人声音,此时关切地问道。

    余鸠鸠这时候意识到一个大问题,她手里的蜡烛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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