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求你去死
金山大厦离余鸠鸠住的地方很远,一大早,余鸠鸠就搭了地铁又转了公交,杭州的公交车在山林间穿梭颠得个摆渡船,前车前后摇,后船左右摇,颠得个余鸠鸠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余鸠鸠站着摇摆,就像在风暴中心的船,她旁边坐着的老妇人看着她,于心不忍,开口道,“小姑娘,要不我换你坐坐。”
余鸠鸠连忙谢过老妇人,说自己是下一站就到了。
“坐公交如坐摆渡船,我人到了,魂飞走了——”余鸠鸠蹒跚的下了车,喃喃说道。
等有钱了,老娘就天天坐出租车。余鸠鸠痛下决心。
金山大厦前,余鸠鸠的视觉得到了冲击。
山连山树连树的荒郊野外,竟有这样的重楼高宇。
金山大厦通体大帷幕玻璃,钢索镀了金色贴面,整个大楼玻璃印在金色光芒里。在这样环境里还真是金山一样在发着光。
不过这个大楼怎么都建好了。秦佳不是说还在建地基吗。
余鸠鸠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楼顶,心想,这项目我还怎么接,不会是招签字顶包的人吧。
刚想进大楼,余鸠鸠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大门。
“难道要从地下车库进吗?”余鸠鸠看着旁边的地下车库入口,想了想进去了。
进了入口,余鸠鸠给震惊了。
这大楼,没有楼层啊。
整个大楼楼层没有敷设,大楼像个空洞的山洞,从地库刮进来的风从大门吹向遥远的另一边。
楼宇像个空中楼阁。这是什么工程建设,提桶跑路还来得及吧。余鸠鸠头皮发麻,这活可不兴接啊。不是行不行,可能是刑不刑了。这不会是违建吧,哪有外面建好像个帆船酒店,里面啥也没有像个库房的。
“余小姐,你到的很准时,我很满意。”余鸠鸠头顶传来声音。向上看去,只看到模糊的影子。原来是王骆乘着升降电梯,从上面缓缓下降。
“王总,你们盖楼很艺术,很有品位。”余鸠鸠伸出大拇指。
你们的项目怎么通过审批的,这绝对是违建中的违建啊。况且还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盖楼像玩乐高,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盖高楼当仓库吗。
“甲方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呢。”王骆坐着液压机电梯下来。“先让我们把外观做好。怎么样,你觉得里面怎么设计好?”
我能怎么设计,还不是看甲方怎么想。余鸠鸠想。
“你觉得够高够宽敞吗?”王骆下了液压机向余鸠鸠走来。
“很高……很宽敞……”这楼里面啥也没有,能不宽敞。
“那如果,你住的话,你愿意吗?”王骆问。
什么?让她住这。余鸠鸠奇怪。这对话怎么这么奇怪,她又不会住在这里。这王总不会还想来个金屋藏鸠吧。
“王总,我可配不上这楼,”余鸠鸠观察王骆脸色,“这楼要建成商业楼还是住宅呢?未来售价很高吧。”
王骆哈哈一笑,“余小姐,我开玩笑的,这楼当然要做成商业楼,未来这里会建成新的商业区。”停顿一下继续说,“我们甲方说,这楼的内部装饰设计就交给你了,你想设计成几层是商场,还是几层做商业住宅都行。”
王骆转头看看余鸠鸠,又开玩笑地说,“甚至开个寺庙禅院都没有问题。”
寺庙禅院,余鸠鸠还不敢把这里建成寺庙禅院,这甲方哪家地产的,真是财大气粗,投资商业楼就像搭乐高。可余鸠鸠一个刚走上社会的新人,连乐高都买不起,平时在商场只看远观,设计这真实中的大楼装饰,余鸠鸠心想,这公司哪里还是赶鸭子上架,现在简直是把她这只小鸭子架上了直接用火烤。
余鸠鸠一阵头大,这王骆真是心大,这么相信她的能力,也不怕她把项目搞砸了。现在的甲方壕无人性啊,有钱捐给自己不好吗。不会本来就要烂尾了,找她接盘吧。想到这里,余鸠鸠头皮一紧。
余鸠鸠笑着说,“项目当然是要跟着王总您学习,至于里面的后续建设,我还是要遵循甲方和公司的规划。”
烂尾项目想甩锅给我,没门,想都别想,都给我卷进来。余鸠鸠脸上微笑,心里警钟大作。
“项目规划?”王骆想了想,“建设没有规划,这楼建了这么多年,想到建什么建什么,就剩下装修了。”
余鸠鸠听见这理所当然的话,就想喷血,这项目甲方谁啊,姓马的盖的吗。
“王总,听您的意思,这里建了多久了?”
“好几年了,”王骆领着余鸠鸠走上电梯,“也可能快有几十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确实精益求益,贵公司果然注重品质为先。”几十年,现在的基建速度一个城市都能建完了,你们公司盖楼像做微雕。余鸠鸠连忙拍马屁,翘起大拇指,连声赞叹王总和甲方的财大气粗。
“是啊,一直在修修改改,我可是很注重细节的。”王骆笑笑,按下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里的两人缓缓上升。
余鸠鸠贴在角度站在门边,余光打量王骆,王骆看起来对自己的作品颇为得意,脸上掩饰不住对大楼的欣赏,余鸠鸠这时也被楼里的光景吸引。
刚刚他们是站在地面,现在升在了半空中。
这楼的墙壁颜色呈红灰两色,红灰淡雅的墙壁上映着金丝银线,穿过的光线带起金光闪烁,墙外的钢索线条竟是涂了金箔的木条,传统飞檐,斗拱藻井,站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建筑间不觉得穷奢极欲,竟然庄严沉稳。
王骆看着啧啧赞叹的余鸠鸠,笑着说,“余小姐,我的设计怎么样?”
余鸠鸠回过神来,“您设计的?”
王骆看着墙壁上的金丝银线,“外观我花了很久时间构思的,建了很多年了,觉得不好看了,就推倒重来。”
余鸠鸠心下愕然。又被这壕气冲击了一波。
王骆看出余鸠鸠的讶异,“但是内部装修我是不擅长的,之前合作的设计师也突然离世了,所以这些年内部装修一直没做好。余小姐,我看过你的毕业设计展,你的设计,很适合这里。”
毕业设计展?余鸠鸠思忖,几个月前的毕业设计展王骆来看过吗?她没见过王骆啊。这样的大老板大领导,余鸠鸠一定不会放过展示自己的机会。
“你的设计简直是为这里量身打造的一样,非常契合这里的氛围。”王骆看着余鸠鸠再次强调,肯定余鸠鸠的设计水平。
“谢谢王总抬爱,我还是一个设计新人,还要王总您提携呢。”余鸠鸠哈哈一笑,拍马屁说道。
“在我看来,我的设计从来不是经验造就的,”王骆点点自己的脑袋,“全都是靠灵感,和爱。”
余鸠鸠连连肯定王骆的设计水平真高超。
到了最高层,余鸠鸠发现这一层架了楼板,但是是玻璃的,从这里俯瞰整个高楼,就像一个悬崖。
余鸠鸠一阵恍惚,早上坐了颠簸的公交车,现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头晕又加剧了。
这时突然想到,那时候自己做的毕业设计,不是寺庙设计吗,和这八竿子打不着啊,刚刚王骆说的寺庙,肯定是在讽刺她。
“余小姐,你对这个项目有信心吗?”王骆问。
“有的,但是——”余鸠鸠犹豫地说,“王总您将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我,我经验不足,怕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
“余小姐,经济损失我们不在乎,昨天和您已经说了,我们公司是很遵循传统习俗的,我们做事招人,只看缘分到没到,八字合不合,“王骆笑着说,“也许您很适合这里。”
适合这里?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昨天和您说的八字,您带来了吗?”王骆问。
“带了,”余鸠鸠打开包拿出纸,“我打印下来了。”
“打印?”王骆愣住,小声说,“打印的行不行啊?”
余鸠鸠啊了一声,“什么,王总,打印的还不行吗?那我手机里保存了电子的。”
“没事,没事”王骆摆了一下脑子,像是清除掉头顶的蜘蛛网,“余小姐,拿来给我们看看。”
我们?余鸠鸠递给王骆打印纸。王骆要给谁看。
王骆接过打印纸,看着上面的八字命盘。
“怎么样?”王骆问。
“什么?”余鸠鸠一阵紧张,王骆不会真的会看八字吧。
“我没有问你,”王骆说,“她的八字怎么样?”
那你在问谁啊。余鸠鸠愣住。
此时楼内四面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像是木头凳子在地上拖拽,伴随着尖利的吱啦声音,余鸠鸠头皮发麻,大脑冷静地可怕,耳朵传来的异响越来越清晰,这是动物遇到危险本能的反应。
一阵斯斯哈哈荷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王总,不太对劲——”余鸠鸠听着斯斯哈哈的声音,头皮发麻。
一个古怪至极的声音从四面传来,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喉咙中的荷荷哈哈的哨声像是古井投入石头,
“是假的,八字是假的——”
这房里还有人!余鸠鸠大骇,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日本女神伽椰子啊!
“我就知道!”王骆一把抓住余鸠鸠,眼睛通红,本是假的八字,王骆此时却难掩满脸喜色,一面向周围四方大喊,“快说!快说!她人真的假的!”
斯斯赫赫的声音还没结束,另一声音斯斯荷荷又响起,“荷荷——是真的,她人是真的——”
什么八字假的,人是真的!余鸠鸠此时已经不能细想。人在极度危险下,有的人会停滞不动,有的人会身体先做出反应,余鸠鸠就是后者,她腿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大爷的,这王骆抓人也太紧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王骆大喜,此时眼睛血红,像老鹰抓鸡仔,眼睛紧紧盯着余鸠鸠。“那天在会议室,我就感觉到了!”
余鸠鸠看着此时癫狂似鬼上身的未来领导,想让他冷静一点。
“你就是天无之人!无生辰无八字无吉时!”王骆癫狂喊道,极度兴奋席卷他的理智,“神君有救了!”
完了,未来领导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恶组织。
“王总,您冷静一点,您说的神君,我可不认识啊——”余鸠鸠扯开王骆的手。
“不不不,余小姐,”王骆又紧紧上前,纠缠住余鸠鸠,“余小姐,帮我个忙吧!我来生报答您!”
余鸠鸠见逃窜不成,只好稳住王骆。“您想让我帮什么?”
“余小姐,求求你,”王骆双眼猩红,鼻翼剧烈抖动,汗水顺着额角滑了下来,整个人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里。“求求你,去死吧。”
妈惹法克。余鸠鸠在心中大骂,见过人求钱求财求婚求子的,还没见过有人求着她死的。
姐还没活够,这个愿望还真不能满足你。余鸠鸠猛地甩开王骆,转身拔腿就跑。王骆被甩在地上。
余鸠鸠没跑几步,就被眼前的情景骇地惊住,双腿差点一软。
刚刚只和王骆说话,注意力都放在王骆身上,谁知道身边四周各有一尊四天王佛像,每尊天王或拿琵琶,或拿长剑,或持宝伞,还有一位拿着龙蛇一样的宝器,每个都是两人长,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看着余鸠鸠。正常人在寺庙看见这情景都忍不住双膝一软,顶礼膜拜。
现在这四尊天王可是在这房间里,余鸠鸠转身一看,四天王越靠越近。
他们是活的。余鸠鸠得出这个结论。
王骆这时从地上爬起来,“余小姐,你身手不错。”
余鸠鸠这时是四面楚歌,四周怒目圆睁的天王围住,身边还有个反目成仇的领导。
“哈!你们可别过来!”余鸠鸠情急之下,打出一遍太极拳。“小心姑奶奶的武功!”
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整活的肯定不是凡品。
余鸠鸠只想拖延点时间,打完太极拳又打起五禽戏。
“她在干什么?”“疯了?”“这什么仙法?”“听说天无之人有些本事的……”四周窃窃私语。
场面一时滑稽起来。
余鸠鸠悄悄摸向兜里的手机。
王骆一抬手,余鸠鸠被钉在原地,呈一个猛虎掏心的姿势突然定住。
“余小姐,你相信有神吗?”王骆问道,“如果有人说,你的死亡可以换来神仙重生,你愿不愿意?”
这时王骆从怀里取出一个长角。“余小姐,我们都会记住你的。”
四天王眼中放光地看着长角。“兕大王,角还在你这!”
“是的,为了迎神君归,我把角割下来了。”王骆摸着长角。这长角是他仅剩的一根角了,割了角,他也活不久了。“这是神君为我炼化的,这次要用它唤回神君。”
“开始吧。”
四天王围住两人,余鸠鸠看着王骆挥动长角,捏了一个字诀,长角指向她,长角里炸出雷光火石,直直地向余鸠鸠打去——
“急急如律令,归!”
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余鸠鸠猛虎掏心的姿势太久了,腿抖了抖。
“神君?是您吗?”王骆轻轻地问。
余鸠鸠脑子飞快运转,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接啊。
“恩?”余鸠鸠轻声回应。
王骆看见余鸠鸠身形一动,大喜道,“是神君!神君回来了!”丢下长角就向余鸠鸠扑来,跪在了余鸠鸠的脚下。余鸠鸠暗自大吸一口冷气。
什么情况,一惊一乍的。突然来的跪人跪在自己脚边,余鸠鸠脑子乱成一团。
“神君,神君,”王骆仰脸深情地看着余鸠鸠,“是您吗?”
余鸠鸠:……
“不是我,还能是谁?”这么回答可以吗。
王骆深情地将脸贴上余鸠鸠的腿,面带红霞,“兕大王等您好久好久了,您好久都没骑过兕大王了。”
妈惹法克,我的耳朵,我的眼睛。余鸠鸠听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时之间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有空再骑。”余鸠鸠慢慢地说。骑什么东西,她真的什么也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