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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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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你究竟是谁?

    ◎你不愿露出真容,是不敢见我,还是……怕我认出你?◎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 花遥瞳孔微缩。

    殷千阳?!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空地上,白衣剑修冷冷地看着他:“我原以为你已经死在山洞里了,看来, 那只是一个替死鬼。”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花遥, 黑眸冷然:“露出你的真面目。”

    黑雾翻涌了一瞬,花遥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嘲讽道:“不愧是重华掌门, 这颐气指使的模样,果真有几分掌门人的气派。”

    殷千阳不为所动, 冷冷道:“你不愿露出真容, 是不敢见我,还是……”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怕我认出你?”

    花遥眯了眯眼,嗓音嘶哑道:“仙君大人,你也不必激我, 上次是我棋差一招,这一次, 可就未必了。”

    话是这么说,花遥心里却沉了下来。

    眼下的局势对他太不利了。

    从他现出本体到现在,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就算有赤血花的补充, 他也最多还有一刻时间,一刻之后,本体便要消散。

    若在这一刻之内,他不能脱离殷千阳的视野, 不用想, 花遥都能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打肯定是打不过, 最好是用什么东西,把殷千阳给引开。

    花遥心念急转,余光扫到重新聚拢过来的蛇群,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一个能让“唐尧”活下去的好理由?

    对面,殷千阳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对他动手,花遥便趁机开口,阴森森道:“我一路跟着你们,布置了那么久,没想到刚一动手,你就回来了,莫非,你早知道我在后面?”

    殷千阳没有回答。

    他其实并没有离开太远,两日前,他在修真界最大的交易所停下,打听千日醉的消息,得知黑市两日之后会有一批千日醉拍卖,便在那停留了两天。

    谁知千日醉刚刚到手,寻灵符便传来了动静,他便紧急赶了回来,一路全力飞行,硬生生将一日的路程压缩到半日,好在是赶上了。

    这些事情,殷千阳自然不会说出来,他盯着眼前隐在黑雾中的人,冷冷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就是想杀我?在雁荡山,你说我毁了你的根骨,断了你的仙途,杀了你的挚爱,不知这些事,我是何时做下的?”

    花遥慢慢握紧了拳:“……你做的事,你自己都不记得吗?”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透着刻骨的仇恨。

    “我不光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你身边的人,赵瑜,那对夫妇,还有那个叫唐尧的小子,这些人都要死!不过看你的样子,那对夫妻已经被你救下了,那么,唐尧呢?”

    殷千阳神色微变。

    “听说他已经是你的徒弟了?他应该很信任你吧,要是他知道,他敬爱的师父宁愿跟敌人聊天,都不愿意去救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剑修黑眸染上了薄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花遥阴森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把他扔进蛇群,和我的这些小宠物们玩了玩,不过,能玩多久就不一定了。”

    破空声响起,花遥迅速道:“杀了我,他也得死!”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剑尖,花遥重复了一遍:“杀了我,那小子也活不了。”

    殷千阳微微抿唇,慢慢放下剑,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花遥低笑一声:“你说呢?仙君大人,你徒儿的命现在可是在我手里。”

    他笑容突然一收,森冷道:“不许动。”

    残存的黑蛇爬了过来,攀上剑修的小腿,向上游走。

    殷千阳身形微僵,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

    花遥冷笑:“你最好控制住你的剑,否则,我可不保证你那好徒儿的命。”

    殷千阳看着他,薄唇抿起,慢慢松开了手。

    蛇群爬过大腿,缠绕住剑修的腰身,又顺着后背,游走到肩膀。

    粗糙的鳞片摩擦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看着盘在剑修肩上的黑蛇,花遥很想控制它直接对着殷千阳的脖子咬下去,一了百了。

    但同时他又很清楚,黑蛇绝对咬不死殷千阳,真到生死关头,殷千阳一定会反击,到时候,他就真走不了了。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任他欺辱的白衣剑修,花遥心中冷笑,真能装。

    他冷森森道:“仙君大人可真是个关心徒弟的好师父……不如这样,你自断一臂,我就放了那小子,如何?”

    殷千阳盯着他,抿唇不语。

    花遥嗤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那行,我这就让我那些小宠物们杀了他。”

    “等等。”剑修嗓音微哑,“放了他,我答应你。”

    花遥一怔,看着他慢慢抬起左手,右手举起雪魄剑,将冰冷的剑刃对准自己的手臂。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面无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殷千阳。

    雪魄剑震动起来,星光闪烁不定,似乎不愿将剑锋对准主人。

    殷千阳低低唤了一句:“雪魄。”

    星银长剑嗡鸣一声,声音似凄似哀,但也不再动弹。

    殷千阳握紧左手,微微垂眸,右手剑光一闪,直直挥下!

    眼见着剑刃就要削断手臂,远方突然传来了张飘渺的呼唤。

    “殷千阳,你在哪……”

    花遥下意识侧了侧头,眼神微微偏移。

    殷千阳也微微一怔,但转瞬间面色一凛,手腕硬生生偏转,长剑直接甩向花遥,灵力一震,将身上黑蛇冲开,同时袖袍一挥,猛烈的劲风呼啸着冲向花遥身边黑雾!

    这一套动作眨眼间发生,花遥再想避开,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只好用手里的东西挡了一下。

    “叮铃——!”

    剑尖与铜铃相撞,震起一声铃响。

    剑修脸色一白,动作忽然一滞,劲风刹那间失了力道,最终也只堪堪将黑雾吹散了一半,露出底下人若隐若现的身形。

    铜铃落地,殷千阳倏然抿唇,便要再次出手。

    嗯?这个反应?

    花遥双眼一眯,脚下一勾,将铜铃踢起,一把捞入怀中,驱动。

    “叮铃——”

    殷千阳脸色再次白了白,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滞,一掌拍来,劲风再起,便要撕开他身周黑雾。

    花遥“啧”了一声,提起全部精力,和他对了一掌,借力飞身后退,同时连连驱动镇魂铃,一连响了十来声,才让殷千阳追赶的步伐慢了一慢。

    花遥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黑雾眼见着便要消散,他也不敢再停留下去,趁着殷千阳停下的功夫疾速远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深处。

    直到他彻底离开,再也看不见,殷千阳忽然踉跄了一下。

    长剑插入地面,剑修单膝跪地,捂着额头,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聚不起焦距,他却依然紧紧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回想着刚刚黑雾下那隐隐约约的熟悉身影。

    ……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周五都有更新,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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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记忆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殷千阳这么虚弱的样子◎

    张飘渺顺着铃声找过来, 一来就看见白衣剑修半跪在地,手扶着长剑,几乎站不起来的模样。

    “殷千阳?!”

    他急忙上前扶住剑修, 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快吞下去!”

    咽下药丸,药力迅速发挥, 殷千阳惨白的脸色好看了点。

    他拄着雪魄剑想要起身,被张飘渺一把按住:“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调息,头不疼是吧?”

    殷千阳低低喘了口气, 站起来:“……我得去找唐尧。”

    张飘渺:“找什么找?!那铃铛能伤神魂,响了那么多下, 你现在能站着就不错了!在这待着, 我去找。”

    “先生……”

    “行了,我张飘渺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你给我老实待在这运功调息,别浪费了我的药。”

    殷千阳想拉住他, 刚一动弹,脑中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眼前一黑,险些再次跪倒。

    咬牙忍过了这一波疼痛, 殷千阳眨掉睫毛上的汗珠,薄唇紧抿, 看了一眼张飘渺离开的方向,盘坐在地,闭目调息起来。

    的确,以他现在的状态, 去了也是负累, 不如留在这里, 尽早消化药力,再去帮忙。

    另一边,花遥也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连续驱动镇魂铃,几乎耗干了他残余的所有灵力,在远离殷千阳的过程中,他身上的黑雾就不断消散,到后来,本体也维持不住,变回了少年体型。

    靠在一棵树干上,花遥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让镇魂铃响了一下,召集剩下的黑蛇,命令它们咬自己。

    等伤口密密麻麻地叠了一层,他将衣角撕开几个口子,然后跳进河中,将整个身体泡在水里。

    他对殷千阳说,唐尧被他扔进了蛇群,那少年身上自然得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只是,这些伤口毕竟是刚刚才制造出来,他怕被看出来痕迹太过新鲜,便干脆泡进水中,让伤口浮肿起来,以模糊伤口产生的时间。

    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花遥放松身体,任河水带走身上的热度,不多时,身体便僵硬了起来。

    潺潺的水流声响在耳边,花遥把玩着手里的镇魂铃,回想起刚刚空地上那一幕。

    殷千阳神魂受损了?

    莲华夫人之前所说的殷千阳受过暗伤,莫非指的就是他神魂上的伤?

    若真如此,那张飘渺每月都备药便就能说得通了。

    神魂一旦损伤到一定程度,恢复的时间便会格外漫长,听莲华夫人的意思,殷千阳的神魂还是两度受损,伤上加伤,所以才至今仍未能痊愈。

    本以为这个铃铛能镇压蛊虫,对他只有威胁,没想到,却成了意外之喜。

    小巧的铜铃在指尖转了转,随即消失不见,不知藏到了哪里,花遥闭上眼睛,嘴角闪过一抹讽笑。

    他还真以为殷千阳能为了唐尧自断一臂……呵,果然是骗子。

    在河水中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花遥听见张飘渺的呼唤声。

    “唐尧……唐尧……”

    花遥拍了下水面,制造出一点动静,等张飘渺听到声音往这边来,确定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之后,就脑袋一垂,做出彻底昏迷的样子,手也放开了岸边的水草,让自己顺着河水往下飘。

    “欸!唐尧!”

    张飘渺已经跑到了河边,看着逐渐飘远的少年,顿时急了。

    这、他不会游泳啊!

    他跟着跑了两步,又赶紧回去树林里掰了根木棍,试图把少年打捞上来。

    眼看他戳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还有把自己越戳越远的架势,花遥一时有些无言。

    他正想着要不装作清醒了点,主动抓住木棍把自己拉上去算了,就听远处一道脚步声快速赶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将他抱在怀里,带回了岸上。

    冷冽又带着一丝檀香的气味笼罩过来,殷千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唐尧?唐尧?”

    “让我看看。”张飘渺跑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还行,这小子会水,没呛到,就是中了蛇毒,又被冻僵,所以晕过去了,先带回去再说。”

    一路上,花遥都被殷千阳紧紧抱在怀里。

    殷千阳催动灵力蒸干了两人身上的水,又持续不断地给他输入灵力,维持他身体的温度。

    等回到木屋,张飘渺一扭头,才发现这人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回去,顿时又气又急:“你别动你那灵力了,又想躺个半年是不是?!”

    花遥心中一动,将这句话默默记下。

    他被放在床上,身体已经回暖,只有蛇毒还在体内作乱。

    张飘渺跑回药房,很快配好了解药,熬成药汤,端了过来。

    殷千阳扶着他坐起,把药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喝完药,过了一会儿,花遥便装作悠悠醒转的样子,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

    一睁眼,便看到殷千阳坐在床边,黑眸安静地望着他,神色略带担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师父?”

    “是我,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只有一点点麻。”

    殷千阳稍稍放下心来,缥缈先生说了,蛇毒一次性清不完,醒过来之后会有麻痹的感觉是正常的,没有其他问题就好。

    恰好这时张飘渺也推门进来,见到少年醒过来,松了口气:“醒了就好,剩下的余毒喝两天药就行。”

    随即黑着脸骂道:“臭小子,谁让你跑出去的?!要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回来,你就死在那了知道吗?!”

    少年低下头,老老实实听训。

    骂了几句,张飘渺平息了一下怒气,把手里的药递给殷千阳:“你的,喝了。”

    殷千阳道了声谢,接过药碗,仰头喝下。

    花遥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他格外苍白的脸色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殷千阳这么虚弱的样子。

    记忆中的殷千阳,永远都是那么平静、淡然,即便后来他将殷千阳视为死敌,也从没想过,殷千阳会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好像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了他。

    但花遥也很明白,这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修真界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被尊称一句“仙君”,“紫羲仙君”这个名号,是殷千阳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

    正魔大战那两年间,刚开始,殷千阳并未参战。

    花遥纠集了魔道修士,组成了数万魔军,又有三千蛊尸冲锋陷阵,整个正道,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就在他几乎要将正道盟一举攻灭之时,殷千阳下山了。

    他一出现,就凭着一把雪魄剑,一个人挡下了一半的魔军,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正道的颓势。

    那之后的一年多,正魔两道都呈现势均力敌的状态。

    直到某场战役之后,正道那边传来太和真人旧伤复发,不久于世的消息,没过多久,殷千阳便接任了重华掌门。

    那之后,便是落雁坡一战。

    花遥败了。

    虽然有身边人暗算的原因,但败了就是败了。

    败在实力比不过殷千阳,也败在小看了其他人的野心。

    ……不过,那人偷袭他之后,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是被殷千阳顺手一起杀了?

    后来呢?

    后来……他好像倒下了,有谁跪坐在他身边,压着他胸前的伤口……那个人,是……

    模模糊糊的画面似乎就要变得清晰,一块带着微凉的东西忽然贴上了他的脸。

    花遥一下惊醒,发现是殷千阳拿着一块打湿的手帕,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

    似乎是看见他在走神,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殷千阳眼中带了些忧虑:“怎么了?”

    花遥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让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之色:“师父,张伯伯为什么让你喝药,你受伤了吗?”

    “擦擦脸吧。”殷千阳将手帕递给他,然后回答,“没有,老毛病。”

    “可是,你之前都不需要喝药……”花遥佯装不安,“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殷千阳安抚道:“不怪你,那人是冲我来的,非要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

    少年连忙摇头:“师父别这么说,你怎么会连累我呢,要是没有师父你,我在北境就死了。”

    表了个态,花遥再次追问:“师父,你的老毛病很久了吗?张伯伯也治不好?”

    殷千阳:“嗯,只能自己养。”

    花遥眼神微暗,果然是神魂上的伤,而且听张飘渺的口气,当过度消耗灵力时,也会引出伤势。

    既然如此,若是能找到一个办法,让殷千阳灵力耗尽,诱发出他的伤势,他再动手杀他,不就有了很大胜算?

    有什么办法呢……

    “唐尧。”殷千阳突然喊了他一声。

    花遥一怔,抬头看向他。

    殷千阳看着他,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和先生他们谈过,会托人送他们去重华,你是要一起去重华,还是跟我走?”

    重华有护山大阵,还有几位长老在,安全性毋庸置疑,对唐尧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地方。

    那个想杀了他的人一定还会再来,跟在他身边,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但殷千阳总有种感觉,那人似乎更加针对唐尧,若是让少年留在重华,那人说不定又会找到什么空子,对少年不利。

    花遥也想了想。

    按照前两天他的想法,他和殷千阳实力差了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动手杀他的机会,不如先解了蛊毒,再徐徐图之。

    但现在他知道殷千阳神魂有损,手上也多了镇魂铃,便有了杀死殷千阳的可能,那他干什么还要等下去?

    殷千阳要找灵药,就一定会去东海黑渊,黑渊下危机重重,只有他和殷千阳两个人,不是更方便他动手?

    这么一想,花遥便装作依赖的样子,有些犹豫地看向殷千阳:“我想……跟着师父。”

    殷千阳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

    “好,那便跟着我吧。”

    33   连情

    ◎殷千阳呢?叫他出来,老夫要问问他,为何要杀我孩儿?◎

    虽说要托人送缥缈夫妇去重华, 但也没那么快。

    殷千阳用了纸隼送信,等信送到,收到信的人再赶过来, 一来一去便要四五日的功夫。

    殷千阳便在蝴蝶谷住了下来,和唐尧一起, 师徒俩每天一人一碗药,看得莲华夫人每每都要叹气。

    等过了几日,张飘渺将自己药房里的东西都打包好, 殷千阳叫的人也到了。

    翡翠色的光芒在天上一闪而过,落到木屋前的空地上。

    收起剑, 蓝衣青年托着手上的纸隼, 走到殷千阳身前:“师兄,我来了。”

    殷千阳伸出手,纸隼跳上他的手指,重新化作纸笺, 被他收入袖中,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师弟。”

    “没什么。”赵瑜笑道,又看向一旁的少年, “师侄,我们又见面了。”

    少年笑道:“师叔好。”

    缥缈夫妇听到动静, 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张飘渺看了看赵瑜,又看向殷千阳:“这位是?”

    殷千阳道:“我师弟,赵瑜。”

    赵瑜也主动上前, 他从纸隼身上得到了消息, 因此看见了莲华夫人也不惊讶, 拱手道:“缥缈先生,莲华夫人,在下赵瑜,遵师兄嘱咐,来护送二位前往重华。”

    张飘渺点点头:“哦,多谢。”

    莲华夫人也谢道:“有劳赵真人。”

    “二位前辈言重,以后二位住在重华,重华弟子还得仰仗二位。”赵瑜笑了笑。

    这话说的属实顺耳,没有缥缈夫妇,重华依旧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便是缥缈夫妇过去了,也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

    但经赵瑜这么一说,就将单纯的庇护之举,变成了双方各有所需的交易,免了缥缈夫妇寄人篱下的难堪。

    张飘渺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莲华夫人也露出柔和的笑意,道:“赵真人客气,门中若有所需,我与夫君定不会推辞。”

    “那赵某便先替诸弟子谢过夫人和先生了。”赵瑜笑了一下,看向殷千阳,“师兄,我按你说的,找了个能保守先生和夫人身份的人。”

    他回头看了眼天边,露出一丝笑意:“她来了。”

    一声清越的啼鸣从天边响起,一个黑色的小点迅速接近,变成一只青色的鸾鸟,飞到蝴蝶谷上空,在湖边降了下来。

    青鸾落地,收拢翅膀,轻轻啼叫了一声,带起的风将湖面吹出了几层涟漪。

    一个红衣女子从青鸾背上跳了下来,冲殷千阳抱了抱拳:“仙君。”

    殷千阳点头:“连小姐。”

    红衣女子又对缥缈夫妇行了一礼:“缥缈先生,莲华夫人,晚辈连情,待会儿就由我来送二位去重华。”

    缥缈夫妇:“多谢连小姐。”

    连情?望江连氏?

    花遥看了看红衣女子,又看了眼赵瑜。

    打从连情出现后,赵瑜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连情也是同样,一落地就往赵瑜那看,任谁都能看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木头开花了?花遥挑了挑眉。

    别说,连情红衣似火,明眸善睐,爽练大气,赵瑜嘛,除了脸好看点,气度勉勉强强,倒也算得上玉树临风,两人站一起,还真有那么几分般配。

    跟几位前辈打过招呼,连情便看向了花遥,笑道:“你便是唐尧了吧,果真是个俊俏小郎君。”

    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给,见面礼。”

    花遥惯例看了眼殷千阳,得到首肯后,接过锦囊,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扬起笑脸:“谢谢婶婶。”

    话落,满意地看到两张大红脸。

    赵瑜脸色涨红,简直想要捂他的嘴:“不是,师侄,你别乱喊。”

    花遥佯装不解:“不喊婶婶,那喊什么?”

    问完,他又立马装作反应过来的样子,露出羞愧的表情:“对、对不起,我以为师叔你喜欢连小姐,才……原来师叔你不喜欢,是我错……唔唔唔?!”

    赵瑜捂住他的嘴,感受着身后两道带着杀气的目光,忍不住汗流浃背:“好了师侄,你不要再说了。”

    莲华夫人笑了一声,虽然看不见,但光听她也能想象到面前的场景有多么热闹。

    赵瑜咳了一下,松开唐尧:“失礼了,二位前辈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若是没有,咱们就尽早出发吧。”

    再这么待下去,他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莲华夫人又笑了一声,善解人意道:“尚有两件衣服还未收拾,稍等片刻便好。”

    连情去帮莲华夫人整理衣物,其他几人则是帮着张飘渺搬打包好的医书和瓶瓶罐罐。

    唐尧作为在场唯一的未成年,被排除在外。

    花遥乐得清闲,坐在一边,打开连情送他的锦囊,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倒了倒,一个拇指大小的琥珀掉了出来。

    琥珀通体呈现金棕色,里面是几根微缩的青色羽毛。

    拿起琥珀,花遥转了转,发现上面刻了两个小字,他将琥珀捏在指尖,对着阳光看了看,终于看清上面刻着的是“匪风”。

    匪风?无风?

    屋里的几人正好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这一幕,赵瑜问连情:“这是什么法宝?”

    连情一笑,问花遥:“小唐尧,你可看出什么?”

    花遥沉吟片刻:“这上面写了‘匪风’二字,我猜……是用来阻挡风压的。”

    连情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随即笑道:“不愧是仙君的徒弟,悟性果然很高,不错,这正是一件避风法器。”

    她解释道:“我听说仙君和你要去寻找灵药,一直骑马,未免太过耗时,恰好青鸾前阵子换了几根翅羽,我便收集起来,着人炼制了这样一件法宝。

    “我的青鸾是仙兽后裔,擅长控风,她的羽毛虽不足以完全抵消风压,但炼化之后,作为防护来说足够了,如此一来,仙君便能带着你御剑飞行了。”

    此话一出,就连殷千阳看着琥珀的眼神都变了变,他郑重地向连情道谢:“多谢连情小姐,殷某欠你一个人情。”

    有了这个法宝,他给唐尧找齐灵药,不知要省下多少时间。

    连情笑道:“仙君不必客气,能帮上忙便好。”

    说完,又瞟了赵瑜一眼,秀眉一扬:“何况之前我也拜托令师弟帮了不少忙,就当报答了。”

    赵瑜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小姐慷慨至此,赵瑜自愧不如。”

    花遥也表达了一下感谢,他摩挲着手里的琥珀,望了眉目传情的两人一眼,微微勾唇。

    这次他可是沾了赵瑜的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就只能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缥缈夫妇的东西都被放在了青鸾背上,青鸾体型颇大,加上缥缈夫妇的东西不多,全部放完还空了一大片,坐下连情和缥缈夫妇三人绰绰有余。

    临走之前,连情道:“仙君,我家这一代兽王只有青鸾,但青鸾已经成年,不会再换骨,韩家倒是有一头鹿王,上个月刚好退茸,眼下应该还没用掉,你们不若先去我家一趟,七日之后是我家老太太的寿诞,韩家也会前来祝贺,到时候正好问一问。”

    殷千阳稍作沉吟:“也好。”

    望江离东海也近,若是韩家的鹿王茸已经没了,他们还可以先去黑渊,取了浮光伞和赤血花之后,再回头寻找兽王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赵瑜和连情送缥缈夫妇去重华安顿,殷千阳则跟唐尧继续待在蝴蝶谷,等唐尧将匪风琥珀炼化之后,再前往连家。

    三日之后,唐尧将匪风琥珀融入体内,不再惧风,殷千阳便御剑带他前去望江连家。

    考虑到唐尧没乘过剑,殷千阳特意放慢了些速度,在连家老太太寿诞当日,赶到了望江。

    来到连家,日头刚好正中。

    赵瑜和连情没有什么顾虑,一直全速飞行,前两日便已经回来了。

    此时连情作为连家大小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正在中堂迎客。

    赵瑜作为板上钉钉的姑爷,下一任家主夫君,也跟着帮忙,接待一些连家大小姐没空招待的“客人”。

    将几个不长眼的“客人”丢进望江,赵瑜掸了掸衣服,回到连家,刚好看见殷千阳和唐尧,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师兄,师侄,你们来了?”

    殷千阳点点头:“师弟。”

    知道殷千阳不喜嘈杂,赵瑜便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去。

    连家人知道殷千阳要来,早早便已收拾好了两间客房,赵瑜便直接将他们带了过去。

    自有小厮去向连情通报,等到了客房,热茶也已经备好,连家家主亲自站在门前,满面笑容,拱手道:“仙君大驾光临,我连家可是蓬荜生辉啊!”

    能让紫羲仙君亲自参加的寿诞,整个修真界又能有几个?殷千阳这个时候过来,哪怕不是专门来祝贺的,也是大大给他长脸。

    殷千阳平静道:“连家主客气,我师徒二人临时上门叨扰,还望家主勿怪。”

    “仙君言重。”

    早从赵瑜那得知了殷千阳的脾性,连家主也没有多说,客套了两句,便笑眯眯地拍了拍赵瑜肩膀:“贤侄,你们师兄弟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

    “世叔慢走。”

    送走了未来的老丈人,赵瑜回过头,对殷千阳道:“师兄你们先歇一会儿,韩家还没来人,等待会儿他们来了,我再让人过来跟你们说。”

    说完,他也急匆匆走了。

    望江连家是修真界有名的世家,家中祖母大寿,能来的都来了,加上这两天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紫羲仙君也要来参加寿宴,于是那些本没打算来的也都来了,导致连情从一大早上就忙得脚不沾地,赵瑜心疼她,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闲着。

    一直到了夜色将近,赵瑜才再次出现。

    他换了一套衣服,来到客房所在的小院,见到殷千阳和唐尧,皱了皱眉,道:“师兄,韩家……还没来。”

    这很不合常理,望江连家和舒州韩氏隔江相望,不管私底下再怎么比拼,明面上还是互有来往的世交,连家老祖母寿诞这种大事,按理来说,不可能不派人来。

    一旁听着的花遥眼神闪了闪。

    看样子,韩世庆应该已经回到韩家了,韩家家主韩烈偏疼幼子,知道儿子死了,自然没心情给别人过寿。

    就是不知,这位韩家家主,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到哪一步?

    “都到这个时候,韩家还没来,应该不会来了。”赵瑜道,“总归韩家就在对岸,师兄,不如你们今晚在这休息一夜,明日再去韩家。”

    来都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殷千阳自无异议。

    这时,前厅隐隐传来贺声,赵瑜看了一眼,道:“晚宴要开始了。”

    殷千阳是肯定不会去的,赵瑜便问少年:“师侄,可去前厅看看?若是不想去,我就让人送饭来。”

    花遥当然要去,这种场合人多口杂,正方便他听听修真界近来的动向。

    到了前厅,花遥就坐在赵瑜身边,被介绍给桌上其他人,被或羡慕或嫉妒地恭维了一番。

    花遥一一回以笑容,然后便默默吃菜,让赵瑜自己去应付。

    一顿饭很快结束,饭后是连家安排的戏班子,唱了几曲之后,又上了一出坊间近来兴起的布袋木偶戏。

    修真界之人平时要么找个地方修炼,要么打打杀杀,偶尔看看这些凡人弄出来的东西,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花遥后排,就有几个人在讨论。

    “你还别说,这凡人倒真有几分巧思,这木偶雕得跟真人似的,动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哈哈,这有什么,我前些日子还在一本轶趣闲文上看过,说有些器修能炼制出一种人偶,同真人一般大小,摸上去有血有肉,还能说会跳,就跟一个大活人似的。”

    “那些杂书都是信口胡编出来的,当不得真。”

    “也不一定啊,那位如烟真人说不定就能炼出来呢,不都说她可男可女吗?没准就是弄了个人偶,替自己行走世间。”

    “兄台你认真的?跟活人一样有血有肉,还能跑能跳的人偶?那干脆别叫如烟真人了,改叫女娲娘娘吧,哈哈哈哈……”

    有点吵。

    花遥微微皱眉。

    他听了一晚上,听到的不是这家弟子练功偷懒被训了一顿,就是那家小辈争风吃醋打起来了,十分符合修真界的常态。

    花遥还听见有人在谈论殷千阳,在座不少人都是冲他来的,有的是单纯瞻仰,有的是想讨教一二,也有的是存着小心思,想打探打探生死蛊的消息。

    只可惜殷千阳根本不露面,让这些人伸直了脑袋也见不着。

    等木偶戏演完,一场寿诞也就该散场了。

    前来祝贺的客人们离得近的就直接回去,离得远的就回订好的客栈住下,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就在客人快要走完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连情正在厅堂笑着送客,听到动静,皱了皱眉,低声对身边的管事道:“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管事答应了一声,还没走两步,送人出门的小童就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惊怒之色:“大小姐,韩家来人了!他们……总之您快出去看看吧!”

    连情和一旁的赵瑜对视一眼,立即往门口去。

    花遥挑了挑眉,也跟了出去。

    大门外,本该离开的客人们围在一起,看着前方,窃窃私语。

    几步外,以韩家家主韩烈为首,一大群韩氏子弟将连家大门口堵的严严实实,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一块白布。

    连情神色微怒,上前道:“韩世叔,今日是我家老太太寿辰,您带着人一身丧服上门,连情愚昧,敢问世叔,这是什么意思?”

    韩烈眼眶微红,阴沉沉看了她一眼:“连家丫头,老夫来此,可不是为了找你的。”

    他调转目光,恶狠狠地望着赵瑜,恨声道:“殷千阳呢?叫他出来,老夫要问问他,为何要杀我孩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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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生死蛊3

    ◎这不是生死蛊,这世上,也根本没有生死蛊。◎

    “殷千阳呢?叫他出来, 老夫要问问他,为何要杀我孩儿?”

    满含恨意的声音清楚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人群安静了片刻, 随即“嗡嗡”议论了起来。

    “仙君杀了韩家儿子?杀了哪个?”

    “还能是哪个?老大老二都在这,老三呗。”

    “韩穹?那小子的确混不吝了点, 但也不至于直接下杀手吧?”

    “确实,若是冒犯了,教训一顿便是, 直接杀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谁不知道韩烈最喜欢这个小儿子, 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却被仙君杀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赵瑜皱了皱眉,走上前道:“韩家主可是误会了什么,我师兄何时伤过贵府的人?”

    韩烈咬牙切齿:“我儿手下亲眼所见, 还能有假?世庆,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一个青年从韩家弟子中走了出来, 顶着众人的目光,咽了咽唾沫, 道:“是、是我亲眼看到的,就在雁荡山, 我们刚开始到北境,三公子无意间冒犯了仙君,三公子道歉之后,仙君就让我们走了, 后来在雁荡山, 我跟三公子他们走散, 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死了,三公子也、也被仙君杀了。”

    赵瑜眼神微冷:“你亲眼所见,是我师兄杀了他?”

    韩世庆点头:“是,三公子想跑,但是没跑脱,被仙君一剑杀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韩烈虎目含泪,恨恨道,“我儿已经向他赔罪,他也已经杀了我儿的灵犬,为何还不肯罢休?杀了我儿不说,还将我儿毁尸灭迹!我那可怜的孩儿,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这……是否有些过了?”

    “不可能,仙君高风亮节,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这小子在撒谎!”

    “我说的都是真的!”听到人群里传出怀疑的声音,韩世庆颇为不忿,一咬牙,举手立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神色坚定,又立下毒誓,难免叫人有些信服,便有人建议道:“只听他一面之辞,未免有失偏颇,不如赵真人去请仙君出来,当面对质一番?”

    赵瑜眉头一皱,正要回绝,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不必,我已来了。”

    在场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白衣剑修面色平静,信步而来,通身气质沉静淡然,却自有一股威势。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赭衣少年,正是花遥。

    花遥早在看见韩烈时便扭头去找殷千阳了,他利用蛊毒改变韩世庆的认知,本就是为了给殷千阳找麻烦,如今麻烦已经上门了,他又怎么会容许殷千阳躲在后面?

    “师兄……”赵瑜有些担忧地看着殷千阳。

    韩世庆的话在他看来都是污蔑,别说殷千阳已经对他说过北境的事,便是没说过,赵瑜也坚信他家师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殷千阳真的杀了韩穹,那也一定是因为韩穹天怒人怨,不杀不行,绝不会是韩世庆嘴里说的那样。

    但他却不好直接驳斥,唐尧身上的蛊毒还需要韩家的鹿王茸来配解药,若是在此撕破脸,事情就不好办了。

    殷千阳走上前来,看着韩世庆,平静道:“我将韩三公子毁尸灭迹,这也是你看到的?”

    韩世庆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发慌,忍不住躲闪了两下,咬牙道:“不错,我躲在树后面看到的。”

    殷千阳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活着?”

    围观众人一愣,纷纷恍然。

    对啊,既是毁尸灭迹,那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以紫羲仙君的修为,这韩世庆躲在旁边,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这、这……”韩世庆额上冒出了冷汗,他也发现自己话语里的漏洞,但记忆中确实是这样,便只好道,“或许、或许是你故意不杀我……”

    这话说的实在不合逻辑,不等殷千阳开口,人群中便有人嘲道:“故意不杀你,让你回去通风报信,然后过来闹事?”

    还有人威胁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敢污蔑仙君,别说重华,就是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没错……”

    “够了!”韩烈一声暴喝,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眼神狠厉,“我韩家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指点!”

    打断人群的哄声,韩烈沉着脸看向韩世庆:“世庆,到底怎么回事?”

    韩世庆额头遍布冷汗,脸色苍白:“我、我……”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忆中明明很清楚,就是他在树后面看见殷千阳杀了韩穹,但不知为何,后面的事他却没什么印象,一仔细回想,就头痛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花遥站在人群之后,看到青年的模样,眼神闪了闪。

    这人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心气郁结至此,只是那么一点蛊毒,居然能在他身上发展到侵及灵识的地步,废物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本还想再利用他挑起点别的事,如今看来,只怕要不了一时半时,这人就得在“回忆”中暴毙了。

    也罢,本来也只是一步闲棋,看能不能引出一个人来,如今那人已经来了,这棋子废了也就废了。

    目光扫过韩家弟子中的某个人,花遥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见韩世庆“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赵瑜开口道:“韩家主,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我师兄的确未在雁荡山见过令郎,只是曾发现过一件带血的衣物,那衣服上绣着万兽纹,据此才猜测令郎已经遭遇不测。倒是这位韩小兄弟,一开口,就断定令郎已经死了,还被我师兄给毁尸灭迹,未免太过笃定。”

    说完,赵瑜看向韩烈身后的韩行远,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件事之前在柳州遇到令公子韩行远时,我便已经向他告知,但看起来,他似乎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韩烈蓦然回头,双目圆睁:“行远?!”

    韩行远本来正神色不明地盯着韩世庆,此时突然被提到,见韩烈一脸惊怒地看过来,眼神不由躲闪了一下:“……是有此事,只是我一时忘了,对不起,爹。”

    韩烈怒目而视:“对不起?!你是对不起我吗?那可是你亲弟弟!”

    韩行远惭愧道:“是孩儿不好,孩儿只是前阵子太忙了,本打算过几日就……”

    “你忙?!你忙什么忙?!”韩烈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有空带着那个女人去看病,没空跟你爹报信?!”

    他霍然转身,狠狠一巴掌抽在秋娘脸上,厉声道:“都是你这个女人!自从你来了,我韩家就没消停过,我杀了你!”

    秋娘被打得坐在地上,嘴角流血,她抬眸看了韩烈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捂着脸,默不作声。

    韩行远大惊,急忙拦在秋娘身前:“爹你这是做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秋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为了她,你能对你弟弟不闻不问?!他人都没了,你连关心都不关心一句!”

    “爹你在胡说什么?三弟这不是还没死吗,仙君都说了,只是看见了衣服,尸体又没找到。”

    “你这叫什么话?!盼着他死是不是?你还是不是他亲哥哥?!”

    父子二人吵了起来,韩家老二韩晟玉在一旁凉凉道:“爹,你们别吵了,让人看笑话。”

    韩烈跟大儿子吵得脸红脖子粗,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外人,狠狠瞪了韩行远一眼,看向殷千阳,阴沉道:“你说你看见了穹儿的衣服,那衣服上可有其他东西?”

    殷千阳稍作回想,道:“还有一只断裂的乌木哨。”

    韩烈“啊”了一声,脸上流下两行热泪,悲道:“我儿!”

    周围人窃窃私语:“这是确定没了?”

    “看样子是。”

    韩烈两眼通红,望向殷千阳:“殷千阳,我儿此去是为了寻找生死蛊,他的黑风是最好的追踪灵犬,找到生死蛊轻而易举。但如今我儿已死,生死蛊却在你手上,你敢说,不是你杀人夺宝,为了生死蛊对他下手?”

    赵瑜皱眉道:“韩家主这话好没道理,你既然知道令郎的黑风已死,便该知道,那时生死蛊还没落到令郎手中,又何来我师兄杀人夺宝一说?”

    韩烈怒视着他:“那你说,是不是黑风先找到的生死蛊?生死蛊现在又是不是在他手上?!”

    赵瑜神色微怒,正要辩驳,殷千阳却喊住了他:“师弟。”

    赵瑜偏头看去,便见殷千阳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盒,托在手中,对韩烈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生死蛊。”

    围观众人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他就这么将生死蛊拿了出来,反应过来后,盯着玉盒的眼神顿时变得炽热。

    韩烈一愣,随即更加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承认是你杀了我家穹儿?!”

    “不。”殷千阳淡淡道,说了一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话,“这不是生死蛊,这世上,也根本没有生死蛊。”

    “什么?!”

    “真的假的?!”

    “没有?怎么可能?!”

    人群哄响,花遥也霍然抬眼,看向前方的剑修。

    殷千阳知道?!

    不可能,如果他知道,那十三年前,他为什么混在那些人里一起追杀他?

    还是说,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有人不愿相信,喊道:“假如没有生死蛊,那十三年前那个魔头花遥明明已经气息衰竭,还被打下了落骨山,怎么却没有死,反而一年之后又出现了?”

    殷千阳抬眸望向那人,淡淡道:“花遥气息衰竭,是因为他中了毒,他活下来,是因为他解了毒,跟所谓生死蛊,跟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元旦更一章,祝各位元旦快乐!

    35   打神鞭

    ◎那玩意儿专打神魂,抽在身上,表面看不出伤,却比杀了你还疼◎

    “真的假的?”

    “生死蛊不存在?”

    殷千阳看着韩烈:“韩家主若是不信, 自可打开一观。”

    韩烈盯着玉盒看了一会儿,神色不定,一挥手, 身后走出一个韩家弟子,将生死蛊从殷千阳手中接过, 送到他面前。

    韩烈拿起玉盒,正要打开,殷千阳却开口制止:“等等, 打开之前,韩家主还是做些防护为好。”

    韩烈看了他一眼, 让韩家人退开了些。

    周围人见殷千阳如此严肃, 也纷纷往后退了退,空出来一个大圈。

    站在空地中央,韩烈轻轻揭开盒盖,一道红影迅速冲了出来, 直直撞向他的面门!

    被殷千阳提醒过,韩烈虽然将信将疑, 但也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一见这东西冲过来, 眼疾手快,立即用手里的盒盖一把将它拍到地上。

    红影落地, 扭了两下,不动了。

    直到这时,韩烈和围观的人才看清这东西长什么样。

    “珠圆玉润,红艳若血……嘶, 这东西, 怎么看着那么像血蛊?”

    “血蛊?十大凶蛊之首的那个?”

    “就算不是, 就凭它刚刚那副凶狠劲儿,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岂不是明着说是生死蛊,其实是在用血蛊害人?这放出消息之人,竟如此歹毒!”

    看着地上的蛊虫,听着旁边人的讨论,韩烈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参与过当年的正魔大战,自然认识这让人闻风丧胆的血蛊。

    除了血蛊,还有千丝蛊、尸蛊等等,十大凶蛊中,有一半都是因为在正魔大战上闯下了赫赫凶名,才被人冠以“凶蛊”的名头。

    血蛊位居十大凶蛊之首,更是凶残万分,触之必死。

    也即是说,若殷千阳没有说谎,他非但没有杀韩穹,反而还救了韩穹一命。

    既然他会选择救韩穹,那便更没有理由对韩穹痛下杀手。

    另一边,韩世庆听到众人的话,只觉头更疼了,他喃喃道:“没有生死蛊?没有……生死蛊……”

    殷千阳朝他看过去,微微皱眉。

    这人有点不对。

    韩世庆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脚下的地砖,瞳孔神经质地颤动,凌乱而快速地低声念叨:“……生死蛊……帮我……我看见了……不对……我没……我看见……树……蛇……”

    他忽然惨叫起来:“好疼!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啊啊!!!”

    众人被这凄厉的惨叫吓了一跳,往这一看,便见韩世庆抱着头哀嚎,嚎着嚎着,忽然七窍流出血来,惨叫声戛然而止,人也“扑通”倒了下去。

    在场众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震住,赵瑜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道:“死了。”

    就这么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有人大着胆子猜道:“这人死的这么蹊跷,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派他来给仙君泼脏水,如今眼看圆不下去,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

    “很有可能,不过这么说来,那人岂不是就在附近?”

    “这……未必,毕竟仙君就在这,那人胆子应该没这么大吧?”

    “也对,兄台所言极是。”

    周围人纷纷附和,但互相之间却悄悄多了几分戒备。

    殷千阳微微拧眉,看着韩世庆的死状,莫名想起那个黑雾下的身影,他看向韩烈,道:“韩家主,北境之事说来话长,不如明日殷某登门拜访,再说此事。”

    经过这么一出,韩烈也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确实有些不对之处。

    他望向殷千阳,道:“那老夫就先回去,等候仙君大驾,若真是误会,老夫自会向仙君赔罪,但若不是……”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韩世庆的尸体:“把他带上,我们走!”

    韩家人跟着韩烈离去,围观的人因着韩世庆的死,此时也都心里毛毛的,不敢久待,不一会儿散了干净。

    连家门前恢复了平静。

    殷千阳对连情道:“对不住,给老夫人的寿辰添了麻烦。”

    连情忙道:“没有,是韩世叔自己理不清情况,只听一面之词就找上门来,怪不得仙君。”

    她看了眼唐尧,问:“仙君明日去韩家,是想讨要鹿王茸吧?韩世叔那人好脸面,就算知道是误会,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殷千阳点了点头:“无妨,我自会尽力。”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少年,道:“走吧。”

    花遥默默跟上。

    去往客房的路上,花遥跟在殷千阳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花遥气息衰竭,是因为他中了毒,他活下来,是因为他解了毒,跟所谓生死蛊,跟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殷千阳知道生死蛊不存在?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十三年前,如果不是为了生死蛊,殷千阳为什么要跟在他后面?

    他又怎么知道他中了毒?

    如果殷千阳知道他中毒,那知不知道他中的是蛊毒?

    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已经解了毒?

    一大堆问题在花遥脑海中浮现出来,隐隐指向了某个他不愿去想的答案。

    ——殷千阳曾经关注过他。

    花遥胸口腾起一股烦躁。

    殷千阳曾经关注过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花遥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如果真的关注他,为什么路上遇见时,殷千阳从来不看他一眼?为什么只要发现他在场,殷千阳就立即离开?为什么那次他找上门,叫了他那么多遍,他一句也不肯回答?

    离开蛊林之后,花遥是去找过殷千阳的。

    他不信看着他长大的师兄会只因为一本功法,就不再认他。

    所以那一次,在黑渊附近再次相遇时,他打听到殷千阳下榻的地方,就直接上门,想要当面问一问他。

    殷千阳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其他几个重华弟子。

    因为人多,他们租了一户人家的院子,花遥过去时,那几个重华弟子刚好在门口闲聊。

    花遥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很显然,他们认识花遥。

    最开始见到他时,那几个弟子还有点紧张,但随着他说出来意,他们便互相看了看,露出了讥笑的神情。

    “想见大师兄?就凭你?”

    “哈哈,一个魔修,竟然也想见大师兄?”

    “花遥,你搞搞清楚,你已经不是我们重华的二师兄了,你只是一个魔修,还想见大师兄,做梦去吧!”

    听着几人的落井下石,花遥面无表情,只道:“让开。”

    那几人对视一眼,露出恶意的笑容。

    “就不让,有本事你闯进去啊。”

    “你要是敢闯进去,大师兄就更讨厌你了吧?”

    “何止啊,我们几个可就站在门口,要是你闯进去的时候,把我们打伤了,你猜大师兄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们?”

    几人哈哈大笑。

    花遥慢慢握紧了拳,他的确不能对这几人动手。

    要是以前,花遥可以毫不怀疑,就算他把这几个人揍到残废,师兄也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但现在,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花遥的确不敢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怕。

    怕殷千阳对他冷漠以待,怕殷千阳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看着堵在门口的几人,花遥慢慢松开手,冲院内喊道:“师兄,是我,我是花遥,你出来见见我好吗?”

    “师兄,我错了,我不该练那本功法的,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想做别的,我也不是要回重华,我只想见见你,师兄……”

    一声接一声。

    房间里有些动静,但却始终没人出来。

    那几个弟子从指指点点,到嘻嘻哈哈,再到百无聊赖,坐在门前看着他喊。

    花遥喊了很久很久,从正午喊到黄昏,喊到嗓子都哑了,殷千阳也没走出门一步。

    斜阳西照,渐渐沉入地表,连带着他眼里的光,一起暗了下去。

    他慢慢低下头,嗓音嘶哑,几近含恨:“你真的不肯出来见我……正魔之分就那么重要?我在你心里,连一本功法都比不上?”

    他死死咬牙,终于不再抱有希望,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那几个弟子仍在闲聊,说着不知道谁的八卦。

    “真是他?”

    “肯定是,我二爷爷每三天就要打扫一次祠堂,里面的东西怎么放,他闭着眼都能摸出来,我亲耳听到他说的,打神鞭被动过,那段时间就他犯了错,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他命可真硬。打神鞭我也听说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每次请出,需得打够九九八十一下,才能放回去继续供奉。那玩意儿专打神魂,抽在身上,表面看不出伤,却比杀了你还疼,要是我,挨两下就得死,何况是八十一下?恐怕就算是大师兄,挨完也得去掉半条命。”

    “嘶……这么狠?倒也难怪,就他做的那事,挨打也不亏,可是掌门亲自动的手?”

    “当然了,除了掌门,还有谁有资格请出打神鞭?”

    “啧啧啧,又是受刑,又是挨鞭,居然这样都不死,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可不是吗?哈哈哈哈……”

    ……

    那时对他不闻不问,把他当死人一样对待,现在却又告诉他,殷千阳曾经是关注他的?

    这难道不可笑?

    花遥心中嗤笑一声。

    无所谓了,无论殷千阳当初是何想法,在他杀了姬月之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仇恨。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个仇,花遥一定会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36   袁秋

    回到韩家, 韩烈沉浸在暮年丧子的悲痛中,交代了一句“处理好韩世庆”,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韩家二子之中, 身为大哥的韩行远主动接过差事:“二弟,天色不早, 你回去休息吧,这事我来办。”

    韩晟玉看了他一眼。

    韩世庆死了,还死的蹊跷, 给他办后事,一个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韩行远以前一向能躲就躲,这次却主动接手,心里肯定有鬼。

    但他懒得管。

    要愁也是他爹去愁,跟他有什么关系?

    韩晟玉哼笑一声, 没说什么,走了。

    韩行远松了口气, 让底下人都下去,自己走到韩世庆的尸体旁边, 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

    找了一遍,他皱起眉头。

    没有?

    他在找镇魂铃。

    前不久, 他带着秋娘前往杏楼求医时,这人突然出现,说韩穹生死不明,他要是直接回家, 恐怕家主不会放过他, 便想要投靠自己。

    他当然不想接手韩穹的人, 说是生死不明,谁知道是不是联合起来给他下套,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于是他便装作愤怒的样子,斥责韩世庆保护不力,想借此直接杀了他。

    可惜秋娘太善良,替他求情,没奈何,韩行远只好放了他。

    没想到,这人却告诉他生死蛊在殷千阳身上,这可是个大惊喜。

    生死蛊现世这么久,被传得神乎其神,韩行远也当它是个灵丹妙药,想拿来给秋娘用,免得将来有一天,秋娘与他死别。

    就算拿不到,借此机会杀了韩世庆也是好的。

    于是他就派韩世庆去夺取生死蛊,可没过几天,这人就失去了联系。

    他以为这人已经死了,还有点焦虑要是韩世庆将他暴露出来,殷千阳找上门可怎么办,就突然被他爹带去了连家门口,还在他爹身边看到了这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改口说韩穹是被殷千阳杀的,但从殷千阳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不知道这人被他派去抢生死蛊了。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只要把镇魂铃拿回来,这事就再也扯不到他身上了。

    可是居然没有?难不成是韩世庆给私吞了?

    韩行远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镇魂铃是韩家祖传的法宝,能传到他手上,也是看在他嫡长子的身份,现在就这么丢了,要是哪一天他爹问起来,他可不好解释。

    又找了两遍,还是没有,韩行远呼了口气,站起来,瞪了韩世庆的尸体一眼。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招了两个人进来,把韩世庆的尸体抬走,随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去看望秋娘。

    秋娘被他爹打了一巴掌,回来的路上便说有些不适,一到家就回屋休息了。

    到了门前,丫鬟小声道:“秋姑娘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

    韩行远有些奇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还是没有进去打扰,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你记得待会儿喊她起来喝药”。

    丫鬟:“是。”盐扇亭

    韩行远继续去处理韩世庆的后事,没过多久,秋娘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赶了过来,神色焦急:“大少爷,秋姑娘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什么?!”韩行远一惊,连忙道,“快去请大夫!”

    他急急忙忙回到房中,发现果然如丫鬟所说,秋娘一脸苍白,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但就是叫不醒。

    大夫很快赶来,看了之后发现秋娘只是睡着了,身体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醒不过来,那就不清楚了。

    韩行远不信,又请了几位医修来看,诊断的结果也和第一位一模一样。

    韩行远又急又慌,命人将库里的奇珍灵药拿出来,试着给秋娘服用。

    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韩烈。

    韩烈本就因韩行远知情不报感到愤怒,听他又为了秋娘那个女人大动干戈,顿时怒气上涌,下令不许开库,什么都不许拿。

    韩行远也正因为秋娘昏睡不醒,对他下手太狠产生怨言,过来和他大吵了一架,父子俩不欢而散。

    一晚上就这么闹哄哄的过去了,直到天色将亮,秋娘依然没有醒来。

    ……

    清晨,殷千阳带着唐尧乘船来到望江对岸。

    赵瑜虽然也想跟着来,但他昨夜收到重华送来的信,说门中有些事情需要他定夺,一大清早就走了。

    连情也要处理寿诞后续的诸多事宜,无法陪同。

    殷千阳也不需要他们陪同,他带着唐尧上了岸,来到韩家。

    门房已经被打过招呼,见到他们,就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形色匆匆地走了出来,将二人引入门中。

    跟着殷千阳走进韩家,一进大门,花遥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他们来得早,此时应是大多数门派上早课的时间,但一路走来,花遥却时不时能见到几个韩家弟子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小声交谈,隐约能听到些“大公子”、“家主”之类。

    看着这些人脸上隐隐透露出的不安,花遥微微挑眉。

    出事了?这么快?

    韩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豪族,能在修真界屹立不倒这么久,自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方案,但现在,这些本该在自家修炼场上早课的弟子却扎堆待在院中,一个个神色惶惶,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走过外院,快到主宅时,中年人示意两人稍候,自己进了院门。

    片刻后,中年人从门内出来,额角带汗,笑容有些不自然道:“仙君,家主大人眼下有些事要处理,一时半会儿恐怕抽不开身,不如我先带您和令徒去厅堂,稍坐片刻?”

    殷千阳看了主院一眼,没说什么。

    中年人便带着二人进入待客厅,又上了茶点,便急匆匆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花遥心中有了些猜测,他等了一会儿,借口要去如厕,从待客厅里溜了出来。

    躲在一处假山后面,花遥听着外面几个韩家弟子的交谈,大致弄清了发生了什么。

    昨晚韩家众人回到家,秋娘昏迷不醒,韩行远和韩烈吵了一架,随后回屋。

    秋娘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能在韩家生存,只是因为韩行远喜欢她,甚至因为韩烈不允许,连个名分都没有。

    因此她昏迷之后,除了韩行远,谁都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可谁知,今天一早,韩行远也醒不过来了。

    不止是他,还有韩家的数个客卿,也都纷纷陷入了沉睡。

    请来的医修给了和秋娘同样的诊断,身体没毛病,灵力没异常,但就是叫不醒。

    没等焦头烂额的韩烈想出办法,事情又变得更遭了。

    ——韩行远的驭蛇们暴动了。

    一条条黑蛇从韩行远的院子里游出来,在主宅内四处爬行,见谁咬谁,咬到就不松口,砍了头都不管用,疯狂得离谱。

    这些黑蛇都是韩行远喂大的,天材地宝不知道吃了多少,毒性极强,许多人挨了一口,还没等到解药拿来,就面色青紫地倒了下去。

    好在韩家弟子众多,驭兽种类也不少,其中不乏以蛇类为食的,这些弟子领着自己的驭兽进入主宅,勉强将暴动的黑蛇群镇压了下去。

    就在殷千阳和花遥进门的这一会儿,事情又进一步恶化。

    那些咬过黑蛇,沾了黑蛇血的驭兽也开始变得焦躁,隐隐有发狂的趋势。

    与此同时,韩家老二韩晟玉也昏迷了,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突然倒了下去,随后再也叫不醒。

    韩烈虽说偏疼幼子,但老大老二也是他的儿子,养到这么大,总归有点感情,何况韩穹已经没了,要是韩行远和韩晟玉也出了事,他韩家就得绝后了。

    这让韩烈哪还有心思管殷千阳?

    动作还挺快。

    花遥低笑一声,但想要达成目的,还差了点火候。

    不如他来帮一把。

    离开假山,花遥往主宅去,越靠近,周围便越安静,到了主宅门口,看门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主宅里一片死寂,花遥推开门,走了进去。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驭兽和人,韩晟玉、韩烈,还有刚刚见过的中年人都在其中。

    一股凉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花遥微微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依然是韩家主宅,周围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四周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向自己,果然,已经变回了本体的样子,手中也多了一把火红的剑。

    “又见面了,阳生。”花遥轻笑一声。

    阳生剑震动了一下,同样传过来高兴的情绪。

    花遥看了一眼四周,按照刚刚看到的布局,朝东边走去。

    之前一进门,他就发现越往东黑蛇越多,韩行远的住处想必就在那里,他想找的人,应该也在那里。

    走了一会儿,越过一片假山,前方出现了一片栅栏。

    一进栅栏,周围的浓雾便散了开来,让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栅栏边种着的一小片菜畦,还有里面那间低矮的砖瓦房。

    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但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它的不普通。

    花遥却毫不惊讶,径直走了进去。

    砖瓦房的门开着,房间正中摆着一张供桌,桌上点着两盏长明灯,中间是两个牌位,上书“先父、先母之位”,一个柳衣女子背对着花遥,跪坐在供桌前,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要杀韩行远和韩烈的理由?”花遥道。

    女子没有回头,只轻声道:

    “我和爹娘原本生活在望江下游,半年前,韩烈驯兽时,压死了我娘,压断了我爹的腿。韩烈派人来补偿我家,来的是韩行远,他看上了我,想娶我为妻,我爹不愿意,他就让驭蛇咬死了我爹,把我带了回来。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

    花遥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做?”

    女子轻轻问:“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看了我的记忆?”

    “我看了,所以,你是谁?”

    花遥笑了一声,“我是花遥。”

    “那么,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当然,秋娘……”花遥顿了一下,“或者该叫你,袁秋。”

    袁秋转过来,朝他福了福身,低声道:“谢谢。”

    “不必,韩烈与我有仇,我本来也要杀他,多一个韩行远也没什么,何况袁也前辈对我有恩,如今能帮上他的后人,也算是偿还了一点恩情。”

    花遥看着她,道:“需要我做什么?”

    袁秋道:“浮生宝珠中,有一个幻境在真实与梦境的缝隙里,死在那里的人,梦境之外也会死。我可以把你藏在里面,只是那个幻境随时在变,我也不知道你进去之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无妨,按你想的来便是。”

    花遥挽了个剑花:“不过,殷千阳应该会来找我,你可能困住他?”

    袁秋:“他修为太高,除非自愿,否则我只能困住他一时。”

    花遥微一沉吟:“尽力即可,若实在困不住,便将他也送进来。”

    袁秋有些犹豫:“他也是你的仇人,会不会帮韩烈他们一起对付你?”

    花遥道:“会,所以在送殷千阳进来之前,你要先让韩烈看见,是殷千阳杀了韩穹。”

    袁秋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

    临走前,花遥想起一事,问道:“柳城之时,殷千阳是不是也进了这里?他神魂曾经受过伤,你可知是什么伤?”

    袁秋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因果太浅,看不到他的记忆。”

    她抬眼看向花遥:“不过,如果是你,应该可以。”

    花遥微一沉吟,还是算了,现在殷千阳随时可能会来,还是先杀韩烈和韩行远要紧,等这件事解决了,再去看殷千阳的记忆也不迟。

    花遥转身出门,眼前的迷雾还在,却再也不能阻挡他的视线,一缕清风从他身边吹过,指引他前往韩家父子所在的地方。

    在蝴蝶谷外问过韩世庆后,花遥就猜到那晚在柳城外的山林里,其实有两方人马。

    一方是韩世庆,身上带着他的蛊虫,是韩行远的人。

    另一方则是那条蛇蛊的主人,也是放出那场迷雾的人——秋娘,或者说,袁秋。

    在杏楼时,花遥曾从秋娘身上闻到过淡淡的血腥味,那时他以为是女子的月事,事后想来,却并非如此。

    韩行远是正统驭兽世家的继承人,不会走蛊术这种旁门左道,但那条蛇蛊却跟他的驭兽一模一样,蛇蛊的炼制需要从小接触蛇,每天喂养血液,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韩行远身边的人。

    秋娘苍白的脸色,和她身上的血腥味,便是每天喂养蛇蛊所致。

    韩世庆从北境回来后,怕韩烈将韩穹的死怪罪到他身上,便没有直接回韩家,而是去找了韩行远,乞求庇护。

    韩行远却想杀了他,对韩烈示好,被秋娘劝了几句,最终放过了他。

    在此期间,韩世庆对韩行远说了北境的事,告诉他生死蛊在殷千阳身上。

    殷千阳带着他去杏楼求医,路上偶尔会入城补给,只要用心,必然能发现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柳城,而韩行远知道这些时,只要秋娘想,就也能知道。

    那晚在柳城外,韩行远大概只是想让韩世庆跟着他们,找到机会再下手,但秋娘却想借此机会杀了韩行远,所以才会让蛇蛊袭击唐尧。

    她没想让唐尧死,只是想困住少年,引殷千阳和韩行远对上,再用自己做饵,借殷千阳的手报仇,因此花遥并没有感觉到杀意。

    但蛇蛊被殷千阳杀了,她便只好再放出迷雾,想让他陷进浮生梦里,只可惜,浮生梦也被殷千阳破解了。

    也许是发现有殷千阳在,她困不住花遥,也或许,是她没有别的手段,总之,浮生梦破解之后,她便没有再出手。

    但从浮生梦里,她看见了花遥的那几段记忆,所以才有了那个哀怨的眼神。

    这些都是花遥的推论,与真相大差不差,至于秋娘本名“袁秋”,是袁也的后裔,就纯属他的猜测了。

    殷千阳所说的那个开满了赤血花的秘境,大概率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个。

    若张飘渺的推测属实,那个秘境真的是如烟真人的洞府,那么秘境中的那个雕像,很大可能刻的就是袁也,和雕像有几分相似的秋娘,自然极有可能是袁也的后人。

    结合浮生梦中那个袁也的故居,这个猜测便多了几分可信度。

    昨晚在连家大门前,花遥看见袁秋时,便向她眨眼示意,袁秋果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回到韩家后,便开始动手。

    袁秋听从他的暗示,放弃隐忍,孤注一掷,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如今,就是韩烈和韩行远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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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阴差阳错

    ◎你真的想好了,要用你的全身修为救他?◎

    待客厅内, 殷千阳已经喝完一杯茶,却仍不见少年回来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起身走出待客厅, 想找个人问一问。

    韩家此刻却和他先前进来时不太一样,十分安静, 甚至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在院子里走了一遍,殷千阳没有看见一个人,仿佛那些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韩家弟子都凭空消失了。

    他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殷千阳放开神识, 顾不得这几乎算是明晃晃挑衅的行为,敛息凝神, 以自己为中心, 向外扫查。

    将整个韩家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殷千阳睁开眼,神色微沉。

    唐尧不见了。

    不光是唐尧,在他的神识感应之下, 整个韩家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让殷千阳想起柳州城外的那一晚。

    那时,赵瑜也是如此, 突然之间消失,随后便是睡在他身边的唐尧。

    唐尧刚刚消失时, 殷千阳还能听到少年在喊他,声音隐隐有些惊惶,只是他的回应似乎传不过去,少年喊了几声之后, 便停了下来, 再也没了动静。

    殷千阳只能顺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却走了许久也没看到少年,只见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念念不忘,可有回响?

    他越过石碑,眼前便出现了一些幻境,有了雁荡山陷入幻境的经历,他很快便挣脱出来,隐约见到一个青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殷千阳追着那身影,一路到了另一块石碑前,还见到了“花遥”。

    大概是根据他的情感编造出来的幻象,“花遥”外表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却没有失去剑骨,也没有失去阳生,好像从没经历过那些事,对他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

    那幻象没有坚持太久,便暴露出了杀意,随后是一条巨蛇,等杀了巨蛇之后,迷雾消散,他便回到了原地,唐尧也很快醒了过来。

    已经解决的事,没有必要再提,所以殷千阳没有对惊醒的唐尧讲述刚刚发生的事。

    后来在柳城见过韩行远和秋娘,殷千阳对那晚的事又多了一分考量。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仿若那晚场景再现的韩家,殷千微微凝眉,转身朝主宅走去。

    外院已经看过了,什么都没有,不如往里面走走,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靠近主宅,四周开始飘起淡淡的雾气,看着和那晚如出一辙的白雾,殷千阳脚步顿了顿,向前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遮掩了周围的场景,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一条石板路。

    忽然,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欢快的喊声:“师兄!”

    殷千阳一怔,那声音又道:“师兄,等等我!”

    他不由自主地慢下了步伐,身后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那是……小时候的花遥。

    殷千阳神色微怔,视线跟着那道小小的背影,看着年幼时期的花遥轻快地奔跑,喊着前方的人,在前方人转身之后,撞进他的怀里。

    两人的身影在这一撞之后,便化作两团浓雾,消散不见。

    又是幻境?

    殷千阳抿了抿唇,继续向前。

    走了一会儿,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眼中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他的身侧。

    殷千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少年花遥从迷雾里走出来,捧着手里的东西,小跑两步,来到青年身边,将手里的东西举到他嘴边。

    “师兄,快尝尝,这是我在山下找到的梅子糖,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青年含着笑,低头吃掉。

    两人消散。

    ……

    继续向前。

    少年花遥蹲了下来,打了一盆水,清洗衣服。

    白衣青年出现在他身后,略带疑惑:“遥儿,你在做什么?”

    少年花遥有些慌乱,急忙站起来挡住盆,干笑:“那个……我、我刚刚起床摔了一跤,衣服有点脏,我洗洗,哈哈,洗洗……”

    白衣青年动了动鼻尖,看着少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咳了一声:“嗯,你洗吧。”

    白衣青年转身离开,少年花遥重新蹲下,垂头丧气,一巴掌拍在水面,“啪”地一声,打散两人身形。

    ……

    向前。

    白衣青年走在前方,少年花遥眼巴巴地凑了上去:“师兄,你会吹埙吗?”

    白衣青年怔了一下:“这……我不会。”

    少年花遥有些失望:“好吧,过一阵子我就要下山了,还想着一埙一剑走江湖呢,唉~”

    白衣青年眼中含笑,指节屈起,叩了叩他的额头:“遥儿,师兄还有点事要处理,这件事以后再说。”

    寻灵符的材料不够,他还要再去准备一些。

    少年花遥捂着额头,郁闷道:“师兄,你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白衣青年笑了一声:“好,我们遥儿已经长大,是大人了。”

    “师兄!!”

    “呵……”

    两人并肩,走入迷雾。

    ……

    向前。

    “师兄,我下山了!”

    “一路小心。”

    少年花遥背着包袱,拿着长剑,走下山路。

    白衣青年站在高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垂眸拿出一只埙,抵在唇边,吹得磕磕绊绊。

    ……

    向前。

    悠扬的埙声飘荡,白衣青年雕刻着手里的埙器。

    “用这个做十六岁的生辰礼物,遥儿应该会喜欢吧,要不要先教教他……罢了,还是等生辰之后,再给他个惊喜。”

    吹掉埙上的木屑,白衣青年抬眼,看着山道上一年未见的熟悉身影,微微露出笑容。

    ……

    向前。

    “师兄,别赶我走……”少年花遥抬手,伸向白衣青年的衣角。

    法决亮起,那只手无力地坠了下去,摔在地上。

    “咚。”

    白衣青年的手指颤了颤,眉眼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滴在少年眼角。

    ……

    停下。

    一站一伏的身影化为浓雾消散,殷千阳看了看脚下的路。

    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整整齐齐地向前排列,不知延伸到何处。

    幻象是按照他记忆中的顺序出现的,若是这么继续走下去,等走完了,不知道要过去多久,唐尧恐怕等不及。

    殷千阳拔出雪魄,反手握剑,单膝跪地,将剑身直直插入青石板,注入灵力。

    衣袍鼓荡,磅礴的灵力被无穷无尽注入地面,青石板路没有变化,旁边的雾气却在快速后退,一道道身影从路边闪现,又飞快落在后面。

    ……

    “大师兄?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下床!”

    “遥儿,在叫我……我得去……找……”延善婷

    “咚——”

    “大师兄?!”

    ……

    “大师兄,你已经找了整整两年了,休息一下吧,二师兄他要是还……,肯定也不想见到你这样。”

    “我已经迟了这么久,不能再迟下去,他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

    ……

    “蛊王传人花遥,欺师灭祖,人人得而诛之,盖因蛊王沈千秋乃我许家客卿,劳苦功高,我许家有义务为他报仇,故发下此令,追杀此獠,若有取他首级者,我许家必有重谢。”

    “……你还活着。”

    “咦,大师兄,你要去哪?大师兄??”

    ……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你也想拿我的人头换赏金?”

    “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

    “那不是花,咳,二师兄吗……等等,大师兄,你不见见他吗?”

    “……不了。”

    ……

    “你叫姬月?好名字。”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等我死了,把我埋在桃花树下,这是……一个约定。”

    ……

    “……生辰礼物?谢谢你,我会好好收藏这只埙的。”

    ……

    “住口!千阳,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去杀了她,清理门户!”

    “你知道该怎么做,别再让为师失望。”

    ……

    “为什么?”

    “错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

    “他身体透支太多,蛊毒来势汹汹,无法可解,除非……用你的剑骨。”

    “你真的想好了,要用你的全身修为救他?”

    ……

    “大师兄,你的修为呢?!”

    ……

    “什么?!你要入剑冢?”

    “他疯了你也疯了?这么做你会死的!大师兄!”

    ……

    “咔咔——”

    灵力持续不断地注入地面,青石板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裂开几道缝隙。

    强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殷千阳握紧剑柄,再次发力!

    无形的气劲向四面冲开,地面轰然破碎,浓雾剧烈翻涌一瞬,又缓缓归于平静。

    雾气仍未消散,但路不见了。

    殷千阳收剑起身,环顾四周,余光扫到一个身影一闪而逝,立即追了上去。

    前面那人跑得很快,殷千阳紧紧跟在后面,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水泡破裂声,四周的雾气骤然消散。

    眼前场景突变,殷千阳还来不及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一个半人半蛇的身影就迎面冲了上来。

    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殷千阳眼神一凝,雪魄剑骤然出鞘,挡住身影袭来的利爪。

    那身影却直接抓住了剑身,一把捅到了自己身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殷千阳瞳孔微缩,心道不好,想要收剑,却已经晚了。

    面前的身影突然变幻,从半人半蛇的怪物变成了韩穹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从诡笑变成痛苦和绝望。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悲恸的怒喊:“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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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第 38 章

    ◎是殷千阳,他在用灵力破坏幻境,我快控制不住了……◎

    半个时辰前。

    顺着指引, 花遥来到了真实与梦境交界的缝隙,看见了袁秋所说的幻境。

    那是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带,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什么样。

    袁秋说要把他藏在里面, 不知道是个什么“藏”法?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推背感, 花遥没有抵抗,任那股力量将自己推入光带。

    眼前一黑,再亮起时, 花遥挑了挑眉。

    火。

    大火。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焚烧着的烈焰。

    横梁倒塌, 草木焦枯, 砖瓦都被熏烤成焦黑的颜色。

    似乎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花遥向四周望去。

    一块燃烧的牌匾掉了下来,上面隐约可见“许”字。

    这是……济川许家?

    花遥微微一怔。

    济川许家是他亲手灭门的世家。

    灭门的原因,则是因为李家庄的李大善人。

    花遥刚刚离开重华时,身体虚弱, 有一回晕倒在地,是李家庄的李大善人把他捡了回去, 还让他在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好好休养了一阵。

    花遥记着他的恩情, 偶尔路过时便会上门探望,一来二去, 便有了些交情。

    但这点交情,却给李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沈千秋是许家客卿,他能在蛊林用活人炼蛊那么多年未被发现,许家的遮掩功不可没。

    许家提供庇护和材料, 沈千秋则将炼成的一些蛊供应给许家, 二者狼狈为奸, 暗中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沈千秋死后,许家失去了这一来源,自然对花遥万分痛恨,于是发下了追杀令。

    可惜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追了他小半年,也没能杀得了他,愤怒的许家家主于是盯上了和他有交集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李大善人曾经救过花遥的,总之,当花遥收到李大善人的求救信赶到时,已经晚了。

    李家庄被屠戮一空,所有人都死在了蛊虫祸乱之下。

    花遥还记得前不久,他和姬月一起来到李家庄看望李大善人时,他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姬月刚刚被他亲手掩埋,那个将将满月的孩子也了无生气,被蛊虫啃咬的面目全非。

    许家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指着他,义愤填膺地说:“花遥,你竟如此残忍,李大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他全家?你歹毒至此,我许家定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魔头!”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花遥几乎笑出声来。

    替天行道?

    好啊,那便……替天行道。

    那晚之后,济川许家就此从修真界除名,花遥也被正道盟发下追杀令,与大半个修真界为敌。

    不过,如果真是那晚,来的人应该还有……

    火光晃了一下,花遥的视角突然被拉高,像是从天上往下看。

    幻境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站在许家宅邸中的青年花遥,一个是收剑落在房顶的白衣剑修。

    火光窜上天际,烧红了半边夜空,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青年花遥站在其中,神色冷漠。

    察觉到殷千阳的到来,他抬起头,和殷千阳对视,眼神冰冷可怖,那里面,除了刻骨的仇恨,什么都没有。

    火光再度晃动,殷千阳的身影淡化下去,宅邸外出现韩烈和韩行远二人,花遥的视角也回到院中,变成了青年时期的自己。

    大概是袁秋用了什么方法,周围的火势虽旺,却伤不了花遥分毫,火舌卷到他身上,也只会径直穿过,而不会把他灼伤。

    外面传来韩家父子的声音。

    “爹,这是哪里?”

    “许?莫非……是济川许家?”

    “济川许家?爹你是说十三年前,被魔头花遥灭门的那一家?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此处似乎和之前那些幻境不一样,总之先进去,看看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好,唉,不知道秋娘怎么样了……”

    “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秋娘怎么了?爹,你怎么老是对秋娘有意见?”

    吵吵嚷嚷,烦死了。

    花遥一甩手,阳生剑直直冲着韩行远的方向飞了过去。

    “啊!”韩行远发出一声痛呼。

    随后是韩烈的声音:“行远?!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给老夫出来!”

    花遥抬手接住飞回来的阳生剑,从火焰中走出去。

    韩行远捂着手臂,指缝里不住流下鲜血,韩烈则站在他身前,面带怒火,目光扫视周围。

    花遥在他们几步之外站定,看着韩烈,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韩烈?”

    韩烈对上他的脸,双眼慢慢瞪大:“……花遥?你不是死了吗?不,不对,这是幻象。”

    花遥笑了一声:“是不是幻象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和你的儿子,都要死在这里。”

    韩烈脸色阴沉下去:“那可未必,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只是老夫的手下败将。”

    花遥挑了挑眉:“你是说,被你们二十多个人一起围攻,还打瞎了你一只眼的手下败将?”

    韩烈脸皮抽动了一下,声音沉沉:“那又如何,你不还是被老夫打下了落骨山?”

    花遥轻笑:“也对,这么看来,我的确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我来找你报仇了。”

    韩烈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幻象,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行远,你退下。”

    韩行远:“爹,我来帮你……”

    韩烈喝道:“让你退下!”

    韩行远咬了咬牙,捂着手臂,向后退去。

    花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望向韩烈:“韩家主拳拳爱子之心,花遥佩服,只是,我也答应了别人,可不能让令郎就这么逃了。”

    话音未落,花遥手上一松,长剑下坠,被他一脚踢起,疾如闪电一般,从韩烈身边绕过,朝韩行远射去!

    韩烈脸色一变,口中发出短促的哨音,十数只人头大小的甲虫从地下钻出,挡在韩行远前方。

    阳生剑势如破竹,接连穿透七八只甲虫,再到后面却有些后继无力,被甲虫形成的盾牌阻了阻势头,让韩行远有时间做出反应,最终也只是洞穿了他的大腿。

    韩行远惨叫一声,捂着大腿,瘫倒在地。

    韩烈眼中燃起怒火,愤怒道:“花遥,你不要欺人太甚!”

    花遥“呵”了一声,召回阳生剑,握住剑柄,脚下发力,一剑如同追风赶月,直直指向韩烈的咽喉!

    韩烈瞳孔一缩,口中再次吹出哨音,一只通体血红的火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张口朝花遥喷出一道岩浆!

    花遥凌空跃起,调转身形,对着韩烈的脑袋,一剑当头劈下!

    韩烈颇有些狼狈地躲开,火蜥也调整方向,再次张口,朝尚未落地的花遥喷出岩浆。

    花遥人还在空中,无处借力,倒也不慌,直接松开阳生剑,一脚踢出,将阳生剑踢向韩烈的同时,自己也借着这点力道躲过喷来的岩浆。

    韩烈擅长利用驭兽作战,仅凭身手,他是绝绝比不上花遥的,但这地方到处都是火,能用的驭兽没有几个,无奈之下,只好再度召出甲虫,挡在自己面前。

    谁知这次阳生剑只是虚晃一招,到他面前绕了一圈,便又回到花遥手中。

    花遥持剑横扫,将火甲虫尽数扫落,随后一剑削向火蜥头颅,将火蜥斩于剑下。

    眼见召出的驭兽都被幻象杀死,韩烈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咬破手指,在手背上飞快划了一串咒文,大喝一声:“来!”

    咒文亮起,韩烈的脸陡然苍白下去,像是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只只火砾鼠从地下钻了出来,“吱吱”叫着,冲花遥扑了过来。

    这些火砾鼠不惧高温,在火焰中穿行自如,自身还带着灼热的温度,跑过的地方,地面都留下了一道道焦痕。

    花遥挥剑扫去,剑气纵横,将冲上来火砾鼠切割得七零八落,剩下的火砾鼠却半点没有惊慌,反而被血腥味激起了凶性,更加疯狂地冲了上来。

    死去的火砾鼠变成了岩浆,岩浆中又飞出了一只只火砾虫,蜂拥着朝花遥飞了过来,一被剑气扫到,就立刻自爆,炸成一团爆裂的岩浆。

    花遥一时不察,被岩浆溅到身上,衣服顿时破了几个洞。

    他“啧”了一声,退到一座假山旁,随手劈了几下,将假山劈成数块,随后挑起一块山石,踢至半空,一剑斩了过去。

    剑气没入,山石顿时崩裂,炸成数百道碎石,射进火砾虫中,引起一片爆炸声。

    这时,花遥耳边忽然传来袁秋的声音:“殷千阳进来了。”

    花遥动作不停,又挑起一块山石,投入虫群:“我这里也快了。”

    “好。”

    袁秋的声音隐没下去。

    假山没了,花遥又将许家的围墙拆了,大块的往鼠群里砸,一砸就是一大片,飞出来的火砾虫,则用小块的石头炸,没过多久,火砾虫就被收拾干净,火砾鼠也不剩多少,对花遥产生不了威胁。

    对面,韩烈眼见火砾鼠逐渐势弱,脸色微变,扶着韩行远就要逃。

    花遥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扫清空中的阻碍,便直接御剑飞过地上的鼠群,一剑刺入韩烈后心!

    长剑直直穿过韩烈,却没有刺进肉体的实感,眼前的场景虚幻了一瞬,韩家父子的身形也晃了一下。

    花遥再想往前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膈膜,挡在了他和韩家父子之间。

    花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有些慌乱的声音:“是殷千阳,他在用灵力破坏幻境,我快控制不住了……”

    花遥呼了口气:“放他过来吧。”

    他收起剑,对前方逃跑的韩烈喊道:“韩家主!你怎么只带着大儿子逃跑,却把小儿子给忘了!”

    韩烈脚步一滞,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花遥冷笑一声,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韩烈向前看去,前方的场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山谷,两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韩穹穿着离家时的那套衣服,背对着他站着,对面则是一脸冷漠的殷千阳。

    韩烈瞪大眼,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殷千阳举起剑,一下刺穿了韩穹的身体。

    “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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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当年1

    ◎“……殷千阳,你怎么哭了?”◎

    “穹儿!”

    韩烈怒吼一声, 当即便要冲过去,被韩行远死死拉住。

    “爹你冷静点,那只是幻象!”

    “真的吗?”花遥轻笑一声, “若真如此,韩大公子,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看向韩烈:“韩家主,你不妨好好想想,进入这里之后, 你所看到的幻境是否都是根据你的记忆幻化出的,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又会不会是殷千阳的记忆?”

    韩行远焦急道:“爹你别信他, 他是在骗你!”

    花遥勾了勾嘴角:“韩家主,想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其实很简单,这里的幻境只会根据进来的人改变, 你只要试试,前面那个人, 到底是不是殷千阳本人就行了。”

    韩行远大喊:“爹,你冷静啊, 爹!”

    韩烈已经听不进去了,一把挣开他的手, 悲愤道:“殷千阳,你还说我儿不是丧命你手?纳命来!”

    他猛地抬手,吹出口哨,数不清的驭兽从空气中显出身形, 朝殷千阳冲了过去!

    殷千阳微微皱眉, 他挥舞着雪魄剑, 在兽群中辗转腾挪,清扫着袭来的驭兽,眼睛却始终盯着韩家父子身后的花遥。

    幻象?

    不,不对。

    他看了一眼韩家父子。

    如果是幻象,刚刚那个身影不必变成韩穹的模样,这三人之中,最起码,韩烈是真的。

    幻境的主人想让他和韩烈对立?

    目光再次转回那提着阳生剑的熟悉身影。

    但,为什么会出现“花遥”?

    雪魄剑分化万千,在前方清出一条道路。

    剑影冲向韩烈,殷千阳后发先至,追上雪魄,单手持剑,剑尖稳稳停在韩烈眼前。

    殷千阳淡淡道:“韩家主,我并未杀害令郎,你所看到的,只是幻境主人伪造出来的尸体,还请你冷静下来,不要中了他人的阴谋。”

    锋锐的剑气直直冲到脸上,刺得脸颊生疼,韩烈瞳孔收缩,慢慢放下手,咬牙道:“好……我冷静。”

    “不,韩家主,你还是别冷静了。”身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韩行远虚弱的呼唤也跟着传来:“爹……”

    韩烈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把大儿子忘了,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花遥”站在韩行远身边,手里的剑向前横置,剑刃刚刚好抵在韩行远脖子前。

    韩行远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动不敢动。

    花遥冷笑道:“韩家主,杀害你小儿子的仇人就在你面前,你大儿子的命又在我手里,该做么做,你自己掂量掂量。”

    韩烈看着他,脸色阴沉了下来:“你威胁我?”

    花遥:“是又如何?”

    韩烈神色沉沉:“如你所说,这里是幻境,也许老夫眼前的这个行远,也只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象。”

    花遥低笑一声:“你想赌?好,那我们就来赌一赌。我数到三,如果你还是不肯对付殷千阳,那我就杀了他,然后,你在和他一起对付我。”

    说完,不等韩烈反应,花遥便开始数:“一。”

    韩行远慌张道:“爹,我真是行远啊,爹!”

    韩烈脸色阴沉,望着韩行远,眼里闪过挣扎。

    “二。”

    韩行远脸上露出绝望:“爹,我真是行远,救我啊,爹!”

    花遥慢慢开口:“三……”

    “等等!”韩烈大喝一声。

    花遥微微挑眉:“韩家主这是决定了?”

    韩烈脸上满是阴郁:“老夫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花遥轻轻一笑:“放心,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

    他只说不同意就杀了韩行远,又没说同意了就不杀。

    韩烈死死看着他,咬牙道:“好,那老夫就……”

    话到一半,他蓦地变音,吹出一声急促的口哨。

    一个庞大的阴影突然出现在花遥身后,巨大的前蹄对着他当头踩下,另有几道凌厉的风声从地面射出,朝他后背袭来!

    呵,果然老奸巨猾。

    花遥心中冷笑一声,动也不动。

    那层无形的隔膜还在,他在一边,这三人在另外一边,互相之间能看见,却无法触碰,这也是他迟迟不杀韩行远的原因。

    但在外人看来,他却像是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韩烈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下一秒,却变成了错愕。

    一道银光骤然冲向花遥,擦过他的脸颊,将他身后的驭兽洞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方向,打落其他几道袭击。

    韩烈面色顿时一怒:“殷千阳,你在做什么?!”

    殷千阳伸出手,握住飞回来的雪魄,道:“韩家主稍安勿躁,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落入陷阱。”

    韩烈愤怒:“我的儿子落在别人手里,你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殷千阳,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花遥站在对面,冷眼看着他们吵,直到袁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

    花遥冷笑一声:“看来韩家主已经做出决定,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

    剑光一闪,韩行远人头落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韩烈目眦欲裂:“不!行远——!”

    他猛地抬头看向花遥,悲愤怒吼:“我杀了你!”

    话音落下,韩烈一拳锤在胸口,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半空形成一道咒文,表面金光一闪即逝,地面轰然一震!

    一头巨大的猛犸象从天而降,愤怒地嘶鸣一声,锋利的象牙对准花遥,大步朝他冲了过来!

    花遥眉头一皱,闪身避开,那猛犸象却极为灵活,发现他不在前方,立即停下脚步,在地上滑出四道深深的凹陷,扭转身形,再次冲来!

    它势大力沉,皮毛也极其结实,阳生剑砍在上面,甚至迸出了金属相撞的火花。

    花遥一边与它缠斗,一边要提防殷千阳出手,一心二用,难倒不难,就是抽不出空来去杀韩烈。

    韩烈也同样想杀了他,见猛犸象奈何不了他,便猛地回头,怒视殷千阳:“你为何还不动手?!”

    殷千阳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抿唇,目光紧紧跟随着花遥,盯着他的一招一式。

    花遥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中冷笑一声,光明正大用出了重华剑法。

    看出来又怎样?他现在可是“花遥的幻象”,会重华剑法不是很正常?

    是幻象吗?

    殷千阳看着前方的人。

    “花遥”之前说的话,他也听见了,这里的幻境只会跟着进来的人改变,所有出现的幻象也都是从记忆中幻化而来。

    既然如此,眼前的这个“花遥”是谁记忆中的幻象?

    “花遥”对韩烈的恶意显而易见,若他是因韩烈而出现,在他生前,他和韩烈之间有何仇怨?

    若是因为他自己,那这个“花遥”为何不优先过来杀了他?

    那边厢,韩烈已经出离愤怒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跟他是一伙的!他杀了行远,你杀了穹儿!”

    韩烈怒极反笑:“我的两个儿子通通都死在了你们手里!既然如此,你们就都给我去死吧!”

    他猛一闭气,身体骤然鼓胀起来!灵气动荡,百兽嘶鸣!

    袁秋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他在做什么?!”

    花遥神色也严肃起来:“他要自爆。”

    袁秋急急道:“快阻止他,幻境会碎掉的!”

    “来不及了,幻境碎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个幻境和其他的不一样,你可能困在梦境的缝隙里,失去自我,也可能落进其他人的记忆,总之你要坚持住,我会尽快救你出来,你……要碎了!”

    膨胀到极致,韩烈的身躯骤然炸开!

    “轰——!!!”

    巨大的冲击波以韩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花遥将全部灵力聚在身前,却还是被直接撞飞,一口血喷了出来。

    耳边传来清晰的破裂声,眼前的场景忽然如镜子一般破碎,随后身下一空,周围的事物倏忽远去。

    花遥坠入了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芒。

    思绪难以聚集,他渐渐下沉,仿佛沉入了海底,飘飘荡荡,无所依附。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数个画面从他眼前闪过,但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眼皮慢慢下落,意识渐渐沉淀,向下,向下……

    最终,归于寂静。

    “遥儿……”

    死寂之中,有道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遥儿……”

    声音渐渐变大。

    花遥睫毛动了动,从无边无际的寂静中拽回一缕神智。

    好像……有人在叫他……

    “遥儿……”

    好熟悉……是谁?

    “遥儿……”

    这个声音,是……

    “遥儿!”

    花遥霍然睁眼,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一把银白的剑插在他的心口,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肆意流淌。

    抬起头,殷千阳站在他面前,握剑的手下意识松开,看着他,倒退了一步,表情一片空白。

    ……啊,他想起来了。

    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冲着的,也不是他的要害。

    花遥原本能躲开的,假如没有背后射来的透骨钉,假如没有身后人推来的手。

    透骨钉封住了他的行动,那只手将他推向了剑尖,他看见了殷千阳瞳孔骤缩、想要收剑的动作,却没能控制住自己撞上去。

    身后传来惨叫,那是偷袭他的两人死前发出的哀嚎。

    花遥倒了下去。

    殷千阳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跪坐在他身边,手指颤抖,想要拔出雪魄剑,却又不敢,于是只能徒劳地按住他的伤口,往内输入灵力。

    殷千阳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花遥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分辨出他是在说:

    “别,遥儿……”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自己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殷千阳的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轻轻地问:

    “……殷千阳,你怎么哭了?”晏膳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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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恩怨

    ◎殷千阳……为他哭过?◎

    画面忽然定格, 眼前的场景如风沙般散去,四周变成一片空茫。

    站在灰蒙蒙的空间内,花遥抬起手, 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那里, 似乎还残留着被泪水滴落的感觉。

    刚刚那是……殷千阳的记忆?

    殷千阳……为他哭过?

    花遥神色怔愣。

    他第一次在殷千阳脸上看到那样浓烈的感情。

    那双永远淡然、沉静的黑眸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几乎是哀求着, 让他不要死,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殷千阳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不是对自己厌恶至极, 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吗?所有他喜欢的, 他爱的,殷千阳全部都要毁掉……不是这样吗?

    如果是,刚刚那又算什么?

    “花遥、花遥,听得见吗?花遥……”

    花遥愣了愣:“袁秋?”

    “可算找到你了。”袁秋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看见你面前的路了吗?顺着路走出去, 你就能回到梦境之外了。”

    脚下出现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尽头, 是一扇发光的门。

    花遥看了看那扇门,没有动, “我想……看看殷千阳的记忆。”

    袁秋迟疑了一下:“这……恐怕不行,韩烈刚刚的自爆影响太大,浮生宝珠内部现在一片混乱,我就算送你过去, 你也看不到。”

    看不到吗……

    花遥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算了……殷千阳呢, 我刚刚从幻境里掉了出去, 他呢?”

    “他修为比你高,幻境破碎对他的影响很小,现在已经回到韩家了,正守在你的身体旁边。”

    花遥微微抿唇:“我知道了……韩烈和韩行远已死,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秋沉默了一下:“韩烈死了,韩行远还没有。”

    花遥皱眉:“我不是已经杀了他?”

    袁秋:“是幻境的原因,幻境碎了,因果也发生了变化,他没有死,只是重伤了。”

    花遥点了点头:“无妨,我现在出去,再给他补一刀。”

    他踏上小路,很快走到门前,一步迈出。

    轻微的失重感之后,花遥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回了韩家主宅的样子。

    “你醒了?”殷千阳的脸出现在上方,担忧地看着他。

    花遥一怔,这一幕太像幻境里的画面了,他躺在地上,殷千阳在他旁边,除了脸上没有血,没有泪,眼神也没那么绝望以外,几乎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他盯着殷千阳的脸,沉默不语,殷千阳眉心微蹙,神色愈发担忧:“唐尧?可是哪里不适?”

    花遥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从地上爬起来,露出一个笑脸:“没什么,就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回过神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了看周围:“我刚刚好像不在这里,这是哪?师父你认识吗?”

    算了,先去杀韩行远,那些事以后再说。

    殷千阳:“这里是韩家主宅,你刚刚误入迷境,可有哪里受伤?”

    花遥摇头:“没有,师父呢?”

    “我也未……”殷千阳话说到一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悲号,“爹——!!”

    殷千阳眉头微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花遥也看过去,发现正是韩行远的院子,便道:“师父,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好。”

    两人赶了过去,进门之后,发现韩行远瘫坐在院中,对着身边韩烈残破的尸体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韩晟玉也在旁边。

    看到他二人进来,韩晟玉挑了挑眉,拱手:“仙君和令徒没事便好,我韩家这会儿可经不起重华的怪罪了。”

    说完,不等二人做出反应,韩晟玉便低头看向韩行远:“大哥,你想明白没有,你院子里跑出去的那些东西,真的是你的驭蛇?”

    韩行远还在为韩烈的死悲哭,听到韩晟玉的问话,摇了摇头:“不是。”

    韩晟玉冷笑一声:“我看也不像,就是不知,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控制你的驭蛇不说,还放出这么大一个幻境,害死了爹。大哥,你说呢?”

    他口中在问韩行远,眼睛却看向了房门紧闭的主房。

    韩行远愣了愣:“你是怀疑,不,不可能是她……”

    韩晟玉瞥了他一眼,朝主房走去:“是与不是,叫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韩行远急了:“二弟,等等……”

    就在韩晟玉走到门前,想要推开门时,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柳衣女子站在门后,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众人:“不用问了,是我。”

    韩晟玉放下手,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韩行远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秋娘,为什么?”

    袁秋走出房间,来到韩行远身边,低头看着他:“我不叫秋娘,我叫袁秋。”

    韩行远张了张嘴,有点艰难道:“……秋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不叫秋娘,我叫袁秋。”袁秋冷冷道,“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她看着韩行远,秋水一般的眼瞳里,透着深刻的仇恨:“韩烈为了驯兽,害死了我娘,而你为了把我带回韩家,杀死了我爹,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恨我?可我、我对你那么好……”韩行远勉强笑了一下,笑容十分难看,“你体质弱,我就到处带你看病,你不开心,我就想办法逗你开心,我什么都为你做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秋娘……”

    他伸出手,想去拉袁秋的手,却被一把打开:“别碰我!”

    “喜欢?”袁秋死死盯着他,“就凭你一句喜欢,你就能毁了我的家?你就能杀了我爹?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半年来,我做梦都想杀了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再剁碎了喂狗!”袁秋恨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碰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每一次,我都想一刀杀了你,可是我不能那么做……”

    她蹲了下去,右手轻轻抚摸韩行远的脸。

    韩行远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你不想杀了我,是吗?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韩晟玉皱了皱眉,看着袁秋充满仇恨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么,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袁秋轻轻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地抬起,握紧手中的发簪,狠狠刺进了韩行远的胸膛!

    看着韩行远不可置信的眼神,袁秋放声大笑,笑声带着几分癫狂:“杀了你,我还怎么杀韩烈?!你该死!韩烈也该死!你们两个都得死!都要下去给我爹娘陪葬!”

    她笑着笑着,忽然做出吞咽的动作。

    韩晟玉脸色一变,立即冲上前,一把捏住她的脸,伸手去卡她的喉咙:“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手指卡入咽喉,袁秋不受控制地干呕,一颗黑色的药丸被吐了出来,滚落在地。

    花遥和殷千阳也来到了二人身边,刚刚事发突然,袁秋又背对着他们,他们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反而是旁边的韩晟玉先一步发现她的异样,成功把她救下。

    不过,刚刚袁秋要杀韩行远,这韩晟玉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袁秋要自尽,他倒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花遥盯着韩晟玉看了两秒,若有所思。

    韩行远还没有死透,他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来了……之后,我爹他……一直想杀……杀了你,是我……一直……护着你……我那么、那么保护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生命不断流逝,让韩行远的声音渐渐衰弱,直到再也无法说下去,只能用哀哀的眼神看着袁秋。

    韩晟玉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袁秋低着头,捂着喉咙干咳,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倒是殷千阳开口了,他淡淡道:“也许,你该明白一件事,她本无需靠你的保护活着。”

    袁秋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殷千阳低下头,看向她:“此地若无你容身之处,你可愿入我重华,当一个外门弟子?有我重华的庇护,想来这世间,也无人再敢与你为难。”嬿扇廷

    袁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忽然间泣不成声:“……我……我愿意。”

    殷千阳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如此便好。”

    他又看向韩晟玉:“不知韩家主意下如何?”

    韩晟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也对,韩家就剩他一个了,他不是家主谁是家主?

    他站起身,哼笑一声:“仙君都这么说了,我还敢反对吗?”

    他看了一眼袁秋,凉凉道:“你无需感到内疚,自尽什么的更没必要,是我爹和我大哥对不起你,如今你杀了他们,恩怨已了,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韩家跟你再没有什么关系,你既然已是重华弟子,那以后便在重华好好活下去。”

    他抬起头,不再去看地上的柳衣女子,淡淡道,“我会告诉其他人,秋娘已经死了,今日之后,我要忙着接手家族,也顾不上你,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把你忘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是‘袁秋’了。”

    “……谢谢。”袁秋低声道。

    韩晟玉笑了一声:“不必,你杀了韩行远,没人跟我抢家主之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袁秋:“……你走吧。”

    袁秋站起身,衣角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

    她回过头,韩行远看着她,吃力地张了张嘴,比出一个口型。

    “……对不……起。”

    泪水再一次滑落,袁秋咬紧下唇,拽出了自己的衣角。

    韩行远怔了怔,笑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

    韩烈死了,韩行远也死了。

    韩晟玉无声吸了口气,又吐出去,然后转身,看向殷千阳。

    “令徒的事,连家大小姐已经跟我说了,鹿王茸在我爹的私库里,我初初接手家族,清点起来怕是要废些功夫,等过些时日我找出来了,再派人送去重华。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吃亏,这鹿王茸,我可是要明码标价的,希望仙君莫要怪罪。”

    殷千阳平静道:“公平交易,理当如此。”

    一切都已了结,三人便不再停留。

    走出韩家大门,袁秋回头看了一眼。

    韩晟玉正站在阴影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见她望来,怔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神色,转身离去。

    “走吧。”花遥也回头看了一眼韩晟玉,对袁秋道。

    “嗯。”

    朱红大门缓缓关闭,袁秋转身,跟着他们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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