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瑜
第二日一早,花遥便醒了过来。
他起身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神清气爽,连虚弱感都好了很多。
还得多谢殷千阳的悉心照顾。
花遥讽刺地想,要是殷千阳知道,他这几天殷勤关怀的人,是他无比厌恶排斥的魔头花遥,他会不会气得想要杀了自己?
哦,不对,他本来就想杀了自己。
嗤笑一声,花遥打开房门,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
很快,隔壁的房门也被打开。
剑修显然一直关注着这边,见到他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平静道:“先去吃饭,吃完再走。”
花遥自无异议。
说是吃饭,实际只有花遥一人在吃。
到了楼下,殷千阳要了一份肉粥和几盘清淡的小菜,在花遥坐到桌边开吃的时候,离开了客栈,等花遥吃完,他也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付过钱,殷千阳便带着他离开客栈,朝城门走去。
城门不远就是马行,殷千阳在马行买了匹黑马,将包袱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带着花遥出了城门。
到了官道上,殷千阳先将少年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去,坐在少年的身后,双手从两边绕过,将少年环在怀里,牵住缰绳。
花遥身体僵硬,头皮发麻,将后背暴露给殷千阳,让他有种极度的威胁感。
剑修发现了他的僵硬,问道:“害怕骑马?”
花遥摇了摇头,控制住想要反击的手,即便大脑叫嚣着想要立即躲开,也还是慢慢放松身体,将上半身靠进了剑修怀里。
殷千阳垂眸看了他一眼,牵动缰绳,驱马在官道上前进。
先是平稳的小跑,见少年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反应后,才慢慢加快了速度。
彻底离开前,花遥看了看桃花村的方向。
剑修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平静道:“徐伯那里,我已托人去解释,不必担心。”
花遥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嗯。”
马儿载着二人,渐渐偏离了官道,向东南方去。
一连跑了小半天,两人才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殷千阳当先下马,将少年抱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和一袋水,递给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
少年道了一声谢,接过烧饼。
殷千阳牵着马去溪边喝水。
花遥四处看了看,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油纸包,一个烧饼露了出来,拿在手里还带着点余温。
他咬了一口,菜馅儿的。
吃完烧饼,又拔掉水袋的塞子喝了几口水,花遥将塞子塞上,放下水袋,起身活动了一下。
之前他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桃花镇赶到雁荡山,骑着马跑了足足一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和殷千阳共乘一骑,时刻要保持身体的放松,反倒小半天就觉得肌肉僵硬,大腿也有些酸痛。
抻了抻腰,又揉了揉腿,缓和了身上的僵硬之后,殷千阳也牵着马回来了。
马是匹好马,皮毛顺滑,体态强健,跑了一上午也不露一丝疲态,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明亮有神,温驯地看着花遥。
花遥谨遵人设,问了句:“它不需要吃草吗?”
殷千阳:“这是乌灵马,体内有仙兽血脉,吃饱一次,可以七日不吃不喝。”
花遥装作恍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殷千阳:“走吧。”
两人继续骑着马前进,一直到暮色西沉才再次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了一片树林边。
从包袱里拿出食物和水,递给少年,殷千阳将乌灵马拴在树上,去树林里捡了点干柴,在空地上升起火堆,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厚厚的毛毡,铺在火堆旁。
花遥坐在火堆边啃烧饼,默默看着他铺好毛毡,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大氅,眼神不由有些发空。
这包裹明明不大,看着也不满,里面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他很早以前就想知道了,殷千阳到底是怎么把那么多的东西,都塞进一个小小的包袱里的?
以前他也问过,殷千阳也教过他,但他就是学不会。
想当年,他初次下山,殷千阳给他准备了一个包袱,他打开过之后,就再也塞不回去了,最终分成了三个包裹,才终于将所有东西都带上。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熟悉的一幕,花遥依然觉得很是神奇。
他炼制的那些蛊虫脾性不同,放在一起容易争斗,少的时候还好,要是多炼几只,就必须装在不同的容器内,才能随身携带。
若是他也有这种技能,就不用心烦那些瓶瓶罐罐该怎么藏了。
吃完烧饼喝完水,少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剑修的目光转了过来:“困了便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少年看了看火堆旁孤零零的一个毛毡,又看向剑修:“仙长你呢?”
殷千阳平静道:“我不需睡觉,打坐即可。”
少年呆了一下,点头:“哦。”
做足了表面功夫,花遥也不再跟他客气,少年的身体还未恢复,赶了一天的路,确实也累了。
他在厚厚的毛毡上躺下,又将大氅披在身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花遥吃过东西之后,二人便继续前进。
就这么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两人停下来休息时,殷千阳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指尖灵光微动,信笺化作一只游隼,冲上天空。
花遥在一旁看着,眼神闪了闪。
这是重华的一种秘法,通常用作传信,但若像殷千阳这般,什么都不写就直接放飞,便是用来指引位置。
这附近还有重华的其他人?
他静静等着,不多时,天边一道碧光疾驰而来,落地化为一柄翡翠般的长剑。
翡剑在空中飞了一圈,落入一个蓝衣青年手中。
蓝衣青年收剑入鞘,朝两人走了过来,火光照亮了青年的面容,露出一张堪称艳丽的脸。
花遥暗暗挑眉。
赵木头?居然是他。
蓝衣青年看着殷千阳,开口:“师兄。”
殷千阳同样看向他,颔首:“三师弟。”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蓝衣青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道:“我在天上飞了半天,还以为找错方向了,幸好看到了师兄你的隼儿。师兄,多日不见,你可还安好?”
殷千阳平静道:“我还好。”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师弟如何?”
蓝衣青年顿时笑得更灿烂了:“我也很好。”
他不笑之时,相貌已然足够艳丽,笑起来之后,更是艳光四射,明媚无比。
花遥默默撇开了目光。
……多年不见,这木头怎么更刺眼了。
他不去看蓝衣青年,蓝衣青年却朝他看了过去:“这便是师兄你在信中说的唐尧?”
少年看向殷千阳。
殷千阳:“这是我师弟,赵瑜。”
少年乖巧道:“赵仙长好。”
赵瑜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初次见面,你好,我名赵瑜,赵钱孙李的赵,握瑜怀玉的瑜。”
花遥眨了眨眼,面上故意露出几分恍惚:“赵仙长,你真好看。”
赵瑜笑脸一僵,半晌才干干道:“……是吗?”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殷千阳。
殷千阳瞥了一眼赵瑜:“三师弟。”
“……是,师兄。”
赵瑜叹了口气,表情又恢复了温和,对少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太喜欢被人评价相貌。”
呵。
少年抓了抓衣角,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对不起,赵仙长,我不知道……”
赵瑜安慰道:“别怕,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对你说过。”
少年这才放松下来,露出腼腆的笑容。
赵瑜也跟着笑了笑,又看向殷千阳:“师兄。”
殷千阳微微颔首,对少年道:“你先睡,我和师弟有些事要谈。”
花遥目光闪了闪,乖乖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旁的树林中,停了下来。
赵瑜:“师兄,我已经照你信中吩咐,去了一趟桃花村,徐伯看上去有些担心,我只告诉他,你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旁的没说。”
殷千阳向他道谢:“麻烦你了,三师弟。”
赵瑜有些无奈:“师兄跟我客气什么?倒是师兄你,可有受到什么伤?”
“我无事,门内如何?”殷千阳问。
赵瑜:“门内一切安好,只是前些日子,江湖传言说生死蛊落在了师兄你手里,有几家派人到门中打探,都被我打发了。师兄,你在北境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千阳点了点头,将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瑜听后,叹了一声:“又是贪怨惹出来的乱子,只是苦了那个孩子。”
殷千阳看着空地,没有说话,赵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火堆旁,有些瘦削的少年卧在毛毡上,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酣然入睡。
两人都安静下来,树林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片刻后,殷千阳开口道:“他在我身边待了许久,怕是已落入一些人的眼里,我欲将他收入门中,给予庇护。”
赵瑜点点头:“也是,对我重华弟子,那些人就是想伸手,也要掂量掂量……”
看着自家师兄的脸色,赵瑜话语卡了一下:“等等,师兄,莫非……你是想收他为徒?”
“他很好。”殷千阳淡淡道。
“他……”看着他平淡的表情,赵瑜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算了,师兄你决定便是。”
顿了顿,赵瑜露出几分忧色:“只是他身上的蛊毒,杏楼能治好吗?”
殷千阳沉默片刻,“他既是我的徒弟,我自会想办法治好他,杏楼不行,还有其他人。”
“也是。”赵瑜点头。
话题告一段落,殷千阳看向赵瑜:“你此番出来,可还有其他事?”
赵瑜笑了笑,神色透出几分温柔:“下个月就是连家老太太的寿诞,连情那丫头托我到漳都帮她找份贺礼。师兄,待会儿我先行一步,过几日再来寻你们,正好趁这几日,给师侄准备一份见面礼。”
“你自去便是。”殷千阳道,“准备何时提亲?”
“……还没到那一步。”赵瑜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师兄你怎么关心起这些了?”
殷千阳微微一笑:“你是我师弟,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
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意,赵瑜却微微睁大了眼:“……师兄,你笑了。”
殷千阳一怔,笑容淡了下去。
蓝衣青年却看向火堆边沉睡的少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看来,他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