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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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戏接近尾声,台下的观众也剩得稀稀拉拉,离家远的一波人早已收好小马扎提前离场。mchuangshige
杜英也在为台上谢幕的表演者认真鼓过掌后,一把扶起久坐的妻子,又招呼女儿和孙女们带好东西,一家人朝应珠的方向走去。
如今的杜英已六十出头,鬓间夹杂的华发更加密了一些,常年使力的臂膀微弯,身形也不复以往的直挺。
不过他还是能将应珠的板车轻松推起,更能为儿女们撑起一片安然的天。
到家之后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众人都忙着洗漱睡觉,因此应珠也就没将晚间摊前发生的冲突说给父母听。
不过等第二天回了乡里,应珠倒是将昨夜之事当做玩笑般拿来与陆世洲闲聊,男人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只见寸头男人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深邃的眼眸投向灶间那个忙碌的身影,在少女未曾看见的地方释放出满含怜惜的情意。
他该一直在她身边的。
这样就可以在那几个杂碎满口污言秽语时一拳砸碎对方的脑袋。
陆世洲本就算个兵痞,说话做事都是个混不吝的,偏生家里老子又是战功赫赫说一不二的总司令,走南闯北间疏于对这唯一儿子的管教,只会动枪动棒,父子俩常常话不投机。
这回陆世洲也的确是在四九城里待不下去,不想每天训练完回家后再见到自己老子那张讨债的脸,便寻了个借口只身溜了出来。
可公子哥儿自从跑出那片繁华的土地,一路向南间遇到了许多“不平”的事,更是见到各种各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苦命人,于是他便将随身带的钞票尽数散了出去。
等再反应过来时,他身上已经只剩一些勉强够吃一两顿饭的毛票了。
此时陆世洲还没到黄河地界儿,只刚过太行山,男人漫无目的的脚步就停在了这片黄土高原上。
刚走进这个不知名的乡村街道上,陆世洲本就在叽里咕噜的肚子响得更欢。他仔细辨别了一番,顺着气味寻到了罪魁祸首——
不过比起香味扑鼻的吃食,最勾陆世洲眼球的却是门店灶台后的姑娘。
明艳又秾丽。
挺翘鼻尖渗出的汗珠让人无端想上前为其轻柔地拭去。
陆世洲喉咙滚动,下意识要舔舔干涸的唇,脑中一转,又极力制住了舌头。
他不想吓到这个姑娘。
杜应珠的小店算是刚开起来,在乡里名气不大,客流量也不多,但踌躇满志的女孩并不气馁,她在盘下这家店面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爹好像没有告诉过她,要是有人二话不说突然倒在店门口时该怎么办。
风尘仆仆的外衫与昏沉黯淡的脸色是陆世洲最完美的伪装,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自然而不失体面的接近她的办法。
“喂?你还好吗?快醒醒!”
头回碰上这种情况的应珠有些罕见地手足无措,这人虽不是吃了自己的东西才倒下的,可这恰好晕在了店门口,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也定会影响自个儿的生意。
满脑子生意经的应珠面上掠过一丝愁意,又抬头左顾右盼了片刻,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幕。
她蹲下身,用葱根似的细白指节戳了戳男人的肩,见对方没反应,心下难免发急。
陆世洲只觉鼻尖一阵馨香,直痒到了心底。
他适时地悠悠“转醒”。
“哎!你哪里不舒服?”
应珠许久没有这般手忙脚乱过了,她直直对上那双迷蒙半阖的眼,焦急发问道。
陆世洲状似艰难地抬了抬手,摇头示意,张了张干涩的唇:“我……很久都没有吃过饭。”
应珠美目扫过地上脸颊微陷的男人,并没有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心里只道这处处都有可怜人,便上前要搀起地上的青年,想扶着对方进店里休息,再给备上些吃食,也算日行一善。
陆世洲自然也求之不得,配合着女孩使力,“虚弱”地一步步迈进小吃店。
二人简短交谈之中,陆世洲随意捏了个借口,只说是来河西寻亲未果,身上带着的盘缠又不足以支撑着去更远的地方。
应珠再心思缜密,毕竟也是个从没离开过爹娘的单纯姑娘,一时间竟也无法从青年隐忍又含蓄的陈词中辨出真假,又见对方狼吞虎咽的糙样,对那寻亲破产之言已是信了大半。
陆世洲这副不顾形象的吃相倒不是装出来的,一来是他的确好几天都没过吃过饱饭,二来也是他在京都从没尝过这样新奇又勾人的味道,还真有些放不下筷子。
“多的是呢,慢慢吃。”
应珠不知道眼前青年年岁几何,但瞧着模样也与家中弟弟们差不了太多,于是便柔着目光安抚了一句,接着便转身忙着为烤肠翻面去了。
填饱肚子且格外满足的陆世洲放下碗筷,刻意敛起如狼般的侵略性目光,慢慢打量着那个窈窕的背影。
他倒也乖觉,主动上前麻利地往炉灶里添柴,眼里迸射出天真璀璨的光芒与那双桃花眸略有些违和,不过他还是蹲身抬头,如寻求庇护的小动物一般——
“我能留在这里吗?”
杜映雪后来从姐姐口中听到这一段,激动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原来姐姐姐夫玩的还是小狗文学!
当然陆世洲在自家小姨子质问到自己是不是对妻子见色起意时,他露出掩饰不住的痞气,眉宇间尽是坦荡,诚恳地点点头。
没错,他最开始的确是被应珠的明艳大方所吸引。
但后来他才知道,那般夺人眼球的容貌是这个姑娘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他崇拜他的妻子。
能得到应珠,是陆世洲认为自己这辈子所获得的最大荣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会儿的陆世洲正忙着死皮赖脸留下来,到时给老爷子拐个儿媳妇回去,好好堵堵他的嘴!
应珠盘下的这家店面说大不大说下不小,既有宽敞明亮的小厨房,还有几间相隔着的屋子,既可以堆放杂物,也能放几张木板床用来休憩。
“我不要工钱的!管饭就行!”
陆世洲从姑娘软化的神色中窥得一二,乘胜追击,音色洪亮,俨然忘记自己一刻钟前还是个饿得面黄肌瘦的“难民”。
应珠终究嘴硬心软,受不住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罢罢手,“哪能白用你呢?正好我最近也要整改铺面,需要人手,你刚好可以帮得上忙。”
接着她又补充道:“我这儿管吃管住,平日我不在时你就负责看店,有时可能还需要你干些卸货垒灶的力气活,不过我会每个月底给你发工钱的。”
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你识字吗?念过书吗?”
不怪应珠这么问,她也是瞧着这人手长脚长,像是个平时做惯体力活的,身上并没有自家弟弟们那种读书的气质。开店少不了记账,这些也都是帮工必须要会的,他要是真不识字,那还得她从零教起……
毕业于京都大学数学系的陆世洲闻言轻咳一声,腼腆一笑:“读过几年书,认得些字。”
凭着相当灵活的脑瓜子,陆世洲轻松考入了京都乃至全中国最好的大学,不过入学后他对学业并不是很上心,毕竟他从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无甚挑战性,难免沾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陆世洲的快活日子没过几天,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很快就碍了陆司令的眼,非要找准机会把人扔进部队里长长教训。
奈何陆世洲在哪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在全中国最严格的军队训练中也照旧一声不吭,怎么都不肯向自家老子服软。
父子俩针锋相对也不是一两天,毕业后的陆世洲对唾手可得的“好去处”不屑一顾,而是玩了一把大的,直接消失在了四九城,让叱咤风云的陆司令掘地三尺都没见着人影儿。
可有福之人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终将会与命运的赐予撞个满怀,权看个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显而易见,陆世洲是绝不会放过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或是人。
而在应珠看来,自己莫名其妙地救了个人,又莽莽撞撞地将人留了下来,她自觉这不算小事,便与大哥应景通了个气,又回村与爹娘报备,只说自己捡了个人高马大的帮工。
杜英与景烈兰自然不会干涉女儿的决定,只叮嘱应珠改天可以将人一块带回来吃个饭,也好考察此人靠不靠谱,毕竟女儿独自在乡里开店,身边要是能有个帮着护着的人也能叫家里人放心不少。
应景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打算抽个时间专门去趟妹妹店里,瞧瞧应珠口中“踏实勤快”的后生。
只是没成想二人头回见面就闹了个大乌龙。
应景这天早早从单位出来,在去妹妹小店之前特意绕路去了乡里卖珠花的铺子。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仍旧无甚新意,只晓得珠花能讨人欢心,便回回都精心选一些样式新颖的头饰给家里的女人们,上包括娘,下包括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应景为母亲、妻子、妹妹和女儿们分别选好礼物,这才骑着自行车拐进了熟悉的巷子。
“大哥!你来了!”
应珠远远就听到二八大杠的清脆铃声,扬起雀跃欢快的语调朝来人打着招呼。
复又瞧见男人手里拎着挎包,想必又是大哥送她的珠花,热烈又张扬。
应珠抿唇笑着,不管她现在是不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在大哥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喜欢头戴明艳珠花的少女。
应景在妹妹面前自然不像在单位时端着架子,他将自行车停靠下墙根下,拎着鼓囊囊的挎包拾级而上。
兄妹俩寒暄几句,应景就献宝似的拿出了自己刚刚一眼就瞧中的小发卡,是这个年代少见的浆红色,糜丽中带着清透,十分符合应珠的气质。
应珠也是在见到这款发卡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是喜欢的,不过她左右两只手都沾着面和油,不方便接过试戴,便俏皮地努了努嘴。
应景笑着会意,粗手笨脚地将红如玫果色的别致发卡夹在了妹妹发间。
他知道,不论妹妹在外多么精明能干,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山西今天暴雪,希望返京能够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