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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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到一边的苏默根抬起阴沉沉的眼，毒舌般的目光缠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mshangyuewu
“根哥！”
两个唯苏默根马首是瞻的青年上前要扶，却被苏默根一手掀退。
他瞪视着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清丽女孩，一步步向对方走去，周身的怒火如有实质般炸开。
应珠见状赶忙扔下签子，抄起身后板车上空置的铁锅，想要绕过人群赶到妹妹身边。
杜映雪也是刚陪爹娘在戏台下的前几排安置好座位，如闲与如云又说想吃烤肉肠，她这才窜到姐姐这边来。
没想到正好撞上苏默根要对姐姐的摊子使坏，杜映雪瞬时生出无限勇气，顾不得思考，就直接伸出了手将人推开。
回去后她一定要多洗几遍手才行！
但杜映雪更没想到苏默根竟无耻到这种地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自己动手，还真是为了出气连成年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如今的苏默根应该已经二十三岁了，想来也又如上一世一样，早早地逼他老子内退，然后自己美滋滋地到市里混日子去了吧。
只是在那体面地方混迹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学到分毫高明的法子，非要在所有人面前败兴丢脸。
杜映雪越想越挫败，她上辈子竟会为着这么个小人把自己气成那副模样。
真是愚蠢。
就在她分神慨叹自个儿是如何蠢笨时，苏默根已然扑至面前，而心脏都快蹦出喉咙口的应珠却被挤在摊前的人们害得绕了一大圈才钻出来，根本来不及护在妹妹身前。
就在大掌扬下之际，人堆里突然闪出一个身影，稳稳地接住了那个用了十成力的粗腕。
回过神的杜映雪看着眼前这个不算坚实挺拔的少年背影，恍如做梦般清嗅了一口气——又是他。
这个记忆深处的气味，这样眼熟的、凹进去一小块的后脑勺。
除了苏默文，再无他人。
而比杜映雪更先认出人的是对面被卸了力气的苏默根。
他阴狠的眼神里夹杂了些难以置信，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敢做出这样的反抗？
复又瞥向苏默文身后那个瞪视他的女孩，眼前这画面在苏默根脑中与九年前的一幕重叠起来。
他想起来了！
刚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就是当年那个护着这贱种的女娃儿。
所以他这个好弟弟才会胳膊肘往外拐，还演上英雄救美的好戏了！
看他回去怎么收拾这小子！
苏默根压低声音，唇间逼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甩开手，大力推了个头已经要与自己平齐的弟弟一把，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了。
“糯糯！你没事吧！”
应珠语气焦急，拉过妹妹上下细细查看，“刚刚被碰到没有？”
杜映雪摇摇头，安抚住大姐的手，“姐姐，我没事。”
应珠长出一口气，这时才顾得上转过身看着面前生得极好的清瘦少年，面露感激：“小伙子，刚刚真是太谢谢你了！”
很显然，应珠早已忘记这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坐过自家板车的小男娃，她只知道如果不是眼前这人，糯糯怕是真要被刚刚那个无赖伤到。
苏默文动了动唇，轻轻说了句：“不客气。”
他垂眸望向惊魂未定的瓷白少女。
杜映雪也抬起头，尽量不去看苏默文那张生得极具冲击力的脸，低声道了句谢，接着便没再多说一个字。
说来也怪，这苏默文算是整个苏家吃得最少干得最多的人，可偏生他将来个头窜得最高，就是有些营养不良。
在与杜映雪相看那年，他一米八七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出头。
用杜映雪的话来说，那简直是骷髅架子上带点皮肉，瘦得不成个样子。
可就那副皮囊，也叫她这条颜狗盯着走不动道儿，只想把所有美味的吃食都喂到苏默文嘴里，好让他快快充盈起来，不然真是白瞎造物主的这份偏爱。
苏默文并不知道自己的外表是如此优越，也从没人跟他说过，但外人一瞧就知道他是苏家人。
原因无他，只是他的皮相完完全全继承了苏宗林与董玉芹的优点，生得剑目眉星，鼻梁高挺，薄唇抿紧时只想让人搂进怀里，想方设法令他舒展开那流畅的额角线条。
只可惜苏家人除外。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端详过这个家庭成员，只知道苏默文能如透明人一般将水缸挑满，将煤球码好，将成捆的猪草摞在棚里。
苏默文今天能一道来杜家庄，也是因着他忙了一下午，将家里肉眼可见的活计都干完后，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急急地跟着出门了。
他记得那夜免他冻寒的“风雪小屋”，记得那个温暖到令他午夜梦回还会渴盼的怀抱，更记得那个娇软白嫩却又勇敢热烈的小女娃。
他知道他们住在杜家庄。
所以在搬煤球时路过西屋，听到爹娘的商量，苏默文这才晓得接下来的几天戏班子都会在杜家庄扎营开戏。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
虽然不一定能见到她，但能离得近些，这样也好。
只是没想到他会正好撞上大哥使坏，带着小时候揍过他的那两人继续在小摊前挑衅，甚至还想动手。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苏默文心脏微滞，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拥挤纷乱的人群中瞬移过去，又是如何抬手架住那只大掌。
只知道，待他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在他身后，面前对上的是大哥那张日渐肥涨肿大的脸。
听到少女的简短道谢，苏默文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贪婪而又满足地想，她没受伤就好。
她的声音也一如他想的那般甜糯。
姐妹俩低声嘀咕几句，应珠也回到了小摊前，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今晚的生意，杜家小食摊子仍是络绎不绝。
应珠重新挽起衣袖，将烤好的肉肠置于铁板上快速温热了片刻，便递给身后的妹妹。
“小伙子，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她倒也不认生，而是落落大方地招呼了苏默文一句：“你这会儿要是没有急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妹妹去趟戏台那边？”
忙成陀螺的应珠担心刚刚那三人不死心，说不定正藏在某处专等糯糯落单，可她这里又实在忙不开，只得求助于这个仗义出手的少年。
“好。”
苏默文一字应下。
他现在自然顾不得自己回家后的处境，只想让眼前的少女平安抵达家人所在处。
杜映雪看了看额前汗意淋漓的姐姐，又悄悄瞅了眼沉默立在一旁的苏默文，只得敛眸攥紧手上的几串肉肠，抬步向前走了出去。
苏默文稍微落后两步，跟在少女身侧。
小食摊离戏台并不远，只是今夜人流量奇大无比，二人得绕过喧嚣人群，才能从第三排的缺口处进去。
行至中途，杜映雪递出一根肉肠。
苏默文的鼻尖险些撞了上去，他停下步子，“我不饿，你吃吧。”
“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的。”
杜映雪暗中腹诽，给你你就拿着，怎么还是那样墨迹？
她都听到他的肚子在响！
想来是在家又挨饿了。
有时候杜映雪真的对苏家很是无语，家底明明不薄，可还是非要厚此薄彼，甚至会让正在长身体的小子总是吃不饱，也实在不知道她那对“好公婆”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可不是她心疼苏默文，她就是看不惯明明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有些人就珍贵如眼珠子，有些人就只能低贱如草星子。
况且这副爹生妈养的帅气皮囊与绝佳身材，如果能在该摄入营养的时候吃喝不愁，那苏默文肯定还能再高窜一截，也能英俊到更加惊天地泣鬼神。
他们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哦，苏默文自己也是个傻的。
他难道就不能更讨巧卖乖些吗？
为了填饱肚子嘛，不寒碜。
在那种爹不疼妈不爱的家庭里，他只有学会灵活变通，才能过得更好些。
或者换一句更糙些的话，那就是苏默文必须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可以在那个家里平安长大。
长到再不需要任何爱也可以生存。
见苏默文接过签子，杜映雪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
杜映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此刻估计又像上辈子一样，为了与董玉芹置那一毛钱的气，就真从学校退下来，就此展开为苏家几十年当牛做马的生涯。
还有想到当年婚后某次闲聊，苏默文曾说过，他在十六岁那年遇到过兵团来村里招募新兵，管吃管住，还真的会给发枪，要是能脱颖而出，还可能会立个几等功回来，神气得很。
而这无疑也是村里适龄少年们的又一条重要出路。
杜映雪记得自己问过苏默文当时为什么没有去，毕竟他的年龄和身高都再符合不过。
他沉默半晌，只告诉她当时他在视力测试时装作眼睛模糊，就那样含混过去，最后自然因视力不佳被刷了下来。
但苏默文并没有告诉她这么做的原因。
手上攥着几串沉甸甸大肉串的杜映雪凝眉沉思，看了看脚边那道颀长的影子，终于开口道：“你……回去以后，不会有什么事吧？”
苏默文心念一动，抬头看向月色下更显皎洁的窈窕身影。
原来她也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所以她才知道刚刚那个就是当初对他施暴的人。
“没事。”少年寡淡的声音补了一句，“他是我亲哥哥。”
杜映雪：“……”
就是因为他是你亲哥哥，你才会更有事好吗？！
不过她总归还是不落忍，偏过头对上夜色下那双格外晶亮的黑眸，正色道：“你要学会把握生命中出现的所有机遇，别总是逆来顺受，这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知道吗？”
这是从他认识她以来，从那张小嘴里听到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苏默文认真地盯着那张莹润的小脸，将少女此刻的表情与字句牢牢刻在了心底。
“嗯。”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