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找到原因了么。”左砂一看见绯柚, 就撑着病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绯柚神情有点阴郁。
“被罢了一道。”她拎起一个透明水晶瓶放到左砂面前。
左砂接过, 一边疑惑道, “水？”
绯柚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打开盖子。
左砂刚刚嗅了嗅瓶中水味道，立刻变了神色。
“这、这是……”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绯柚, 瞳孔微缩, “柳先生箐毒？”
“这是怎么回事？”左砂拧眉，满脸凝重，“你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没有确定水流走向, 导致把原本下给对方毒同时也流向了自己本部这边。绯柚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知道。”少女闭了闭眼, 遮去里面烦躁和阴鸷。“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
这个时候绯柚，颇有绯暝秋气质。
“嗯？”
“发现中毒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她再度睁眼, 瞳孔宛如黑色水银镜, 折射出冰冷光泽，“恐怕是那个时候……”
“原来如此。”左砂倒是冷静了下来，“发现中毒源头后，因为无法解毒，索性将河道里河水降到了我们这边么。”
他瞥向白桦城方向，“不愧是白虎, 智力和修为都不是从前敌人可以比拟。”
“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出中毒源头, 还能控制让方圆百里内都聚集雨云, 如果说南边这群白虎有谁可以做到这些, 不出所料话, 应该就是他了。”绯柚抬眸，“要准备第二次正面对决么。”
“如果我说不同意，你会听我命令么。”
少女垂眸，长卷睫毛在眼睑下打出阴影。
半晌，她开口，“会。”
主将负伤，第一次交锋就惨败，想走捷径，结果被对方反将了一局，弄得不少士兵都中毒倒地。
简直糟糕透顶。
“那就不要乱动。”左砂有些疲惫，“接下来都听我，可以么。”
“嗯。”
少女难得露出这样低落神色，左砂都能看见绯柚两只耳朵垂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对着绯柚伸出那只没有受伤手，“过来。”
“？”
绯柚走到他身边，看着坐在床上男人，“做什么，你想打我么。”
“蹲下。”左砂不想解释，伤口上附沾了腐蚀术法，一直没能好透，虽然如今骨头附近稍微长出了点肉，但是依旧行动不便。
绯柚转过身背对着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把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她已经默认左砂是想揍自己了。
毕竟是她造成损失和困境，左砂作为主将，杀了自己也没什么奇怪。
虽然他看在哥哥面子上，不会真杀了自己就是了。
头顶忽地一重，被覆上了只温暖手。
“你啊，好歹是只邪妖吧。”
她听见一阵无奈叹息，绯柚扭头，看见不拘言笑左砂望着自己，眉眼柔和，“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入了邪道。”
头顶手掌很温暖，比哥哥更加炽热。
绯柚微微张唇，有片刻失神。
“菩萨么你。”她扭头，盯着自己面前地面，“你才没有资格说我。”
“不管是身为左护法还是这次出征主将，我都有权利教育下属。”刚刚柔软了两分语气立刻变得严肃。
“所以左砂才一直找不到配偶。”
“不要转移话题。”他收回了放在少女头上手，“以防万一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上次进白桦城带了蓝云儿进去吧？”
绯柚转头看他，因为跪坐在地上，不得不抬起下巴。这个姿势让一直冷傲雌獙看起来稍微不那么冷淡，倒是显得眼睛又大又圆，仿佛幼崽。
“她没有问题。”
“绯柚，我以前不想介入你私事，所以没有多过问。”左砂看着她，“一只千年妖精，还是弱小兔子化妖精，能活到现在，我不认为她是什么纯良东西。”
要知道，那可是一只邪妖。
“没有什么可疑。”绯柚起身，抬脚往帐外走去，“谁都有可能，绝对不会是她。”
她掀开帐帘，正好对上送食物进来蓝云儿。
四目相对，兔子精神色愣怔，呐呐地开口，“绯姐姐……”
看样子是听到了。
“不要误会。”绯柚越过她，“你来昊山之后我就彻底调查过，这几天你又一直待在我旁边，根本不会有通敌机会。”
这话说给里面左砂听，也说给蓝云儿听。
“你还真是足够重视她。”左砂望着远去少女，神色晦明难辨。
“左砂大人……”蓝云儿低着头微微蹙眉，原来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被接受么。
“请你理解。”左砂一眼看出了她心里想法，“身为护法，我不得不追究每一个可能漏洞。”
她是……漏洞。
“是。”蓝云儿抿唇，朝后退了几步，“那我就先退下了。”
左砂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意只是本族弟子，至于一只素不相识兔子，他会看在绯柚面子上给她一定尊重和宽容。
但是要他一只獙兽真心实意接纳
一只兔子，这简直荒谬滑稽。
走出了营帐蓝云儿垂眸，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帐子。
天色已暗，她拆了头上簪子发钗，褪去衣物后上了床，缩成一团面对着帐壁。
无趣雄性。
那双红色眼睛空洞无神。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兽，终归都只是在排除异己。多么自私又残忍做法。
已经彻底暴露了心里对她鄙夷，却还堂而皇之要求她理解。
虚伪。
女孩将额头抵上了没有温度帐壁，五指死死地陷入掌心，紧握成拳。
不过无所谓，她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多余想法。
找一个可以庇护自己、让自己安稳生活地方就够了。
她张开眼睛，血红双眼如剔透宝石那样在暗中发出妖冶光芒。
躺在床上兔子姑娘勾唇，忽地笑了。
但是绯姐姐一直对自己很好。
今天那个场面，她明明可以不解释，就让自己当做她是全心全意相信自己。
可是绯柚没有那么做。
她拒绝了误会来感动，冷酷地在蓝云儿面前戳破了她幻想情谊，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调查过她”这种伤人话。
如果还有谁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绝对就是绯姐姐了吧。
真是蠢啊。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纤细雪白左手。
就因为一块玉灵牌，惦记了千年，将她带在身边，给予了力量和勇气。
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真很温柔。
“你在笑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女声，蓝云儿面上一僵，立刻坐了起来。
绯柚偏头，“刚才笑得像只狗一样，是想到什么好东西了么。”
“狗、狗一样？”蓝云儿有点委屈，“才没有。”
好险，她竟然一点点都没有察觉。
绯柚不再管这点小事，兔子总是喜欢发呆，谁知道它们发呆时候会想些什么。
“这个时间睡觉太早了，起来干活。”
中了毒士兵统计之后近千，所幸是自家毒药，柳青同样也给出了解药。找到病因之后倒是不难解决。
绯柚带着蓝云儿挨个营帐分发了药剂之后，已是夜半。
因为中毒一事，寻常热闹活泼氛围变得死寂一片，本就是傀儡紫衣卫暂且不提，本族士兵们皆是垂着头，有些丧气，进完食就立刻睡觉，原先饭后私下小打小闹不需要左砂管制都不再出现。
绯柚一路走来，除了遇上巡逻紫衣卫，再也没有听到一点别声响。
士气低迷至此，已经输了一半。
蓝云儿跟在绯柚身后，她望着少女两侧紧握拳头，很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坏情绪。
怎么办，绯姐姐好像很不开心，但是自己如果安慰话，肯定又要被嫌弃很烦。
她担忧地蹙眉，在快要到达营帐前一刻，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绯姐姐，不要担心，我们会赢。白桦城里白虎们没有解药，局势还是我们更有利一些。”
确实，他们这边乌云惨淡，白桦城里已然是狂风暴雨了。
河水牵动家家户户井水，除了王宫，整个白桦城八成子民都中了箐毒。就算他们能发现毒来源，也无法那么快制出解药，时间一长，唯有等死而已。
“我没有担心这个。”绯柚驻足，“赢自然会是我们。”
“那绯姐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
少女没有回答。
夜风拂过，托起了她轻飘飘裙衣，说是裙衣，其实不过是腰下两条长布，堪堪遮住了前后。如今被风拂起，毫不吝啬地将少女修长双腿展露了出来。
“我很抱歉。”
这句话轻浮在风中，语气却沉重得犹如磐石。
“抱歉？”蓝云儿茫然地眨了眨眼，“抱歉什么。”
“那些士兵，是我疏忽……”
“绯姐姐，”她错愕地愣在原地，发丝被风粘在脸上，搔得眼鼻发痒才被勾到耳后，“你不会是，在对他们愧疚吧。”
语气迟疑又惊愕，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绯柚扭头，疑惑地看向蓝云儿。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他们只是士兵啊，”绯柚表情回答了蓝云儿问题，这让她愈加震惊，“为什么要对那些低等妖族感到愧疚。”
就算是绯柚亲自杀了他们，也没有谁敢说什么。
恃强凌弱，这是遍通三界规则。
那些走卒本来就是为了满足上位者而存在，何必为了些棋子而伤心难过。
绯柚胸口一噎，表情凝固在夜色中。
是啊，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低等妖族而感到愧疚。
如果是哥哥话、如果是哥哥害了士兵们中毒，会愧疚么。
显然不会。
王是不会有错，一切都是部下无能，如果这些士兵能强一些，就不会那么容易中毒，说到底只是因为他们自身弱小而已。
是这样么……
绯柚低头，远黛似双眉微蹙。
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蓝云儿愈加不解，想到了什么后她有些惊讶，“原来绯姐姐刚刚亲自送药，是在表达歉意么。”她还以为是
想观察一下病情。
“绯姐姐也太温柔了啊。”她抬起袖子掩着唇笑了，“左砂大人都不会这么亲力亲为呢。”
“左砂也很难过。”像是抓到了可以辩解突破口，绯柚立刻答道。
“还是有些不一样。”蓝云儿想了想，“左砂大人在为了战局和獙族损伤而难过。虽然听起来一样，但好像绯姐姐更在意那些士兵自身。”
这是整体和个体差别。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绯姐姐这样邪妖。”蓝云儿好奇地歪了歪头，“不用为那些低等妖难过了，绯姐姐你都不知道他们名字，就算真死在绯姐姐手上，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绯柚垂眸。
不是敢不敢做出什么来问题，而是一种更复杂感觉，扑朔迷离得让她一下子抓不到重点。
蓝云儿说没错，只是些走卒而已，如果是哥哥话绝不会为了些连名字都不知道走卒浪费心思。
但是……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徐徐夜风从身旁淌过。
为什么会这么压抑，沉重得让她抬不起头，不敢对视那些士兵眼睛。
这是什么感觉，累赘又多余，这真是她该有想法么。
“她说没错，在这种时候为了几只低等小妖分心，可没有资格成为大将。”
带着一声轻笑，风把少年声音从身旁传来，突兀地响在黑夜中。
绯柚猛地睁眼，手腕一抖，一柄巨大镰刀已然在握。
她移步挡在了蓝云儿面前，冷冷地望着从黑暗处走出来不速之客。
“谁。”
撤了隐身术虎族少年走了出来，他咧开唇角，冲着绯柚露出一对尖尖虎牙。
“前几天进城就是你么，小狐狸。”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