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柚子紧紧缩成一团, 当男人靠近的时候,她急忙把前肢搭在墙上, 把自己竖起来,减少被看到的可能。
男人停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小雌獙松了口气,还好没被看到。
她从墙上下来, 小心地趴在地上, 偷偷从两个柜子之间的间隙往外看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哥哥的脸, 而那个男人是背对自己的。
柚子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们要把哥哥吊起来做什么。
那边黄旻嗪右手执着软鞭,简明地对男孩下了命令, “笑。”
暝秋闭着嘴巴,他为什么要对这个人笑?
就算是宁曼卿, 他有过的笑也都是“冷笑”、“嗤笑”一类的嘲讽, 从他出生以来,何曾为了讨谁的欢心而笑过?
别说是笑, 他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人类咬死。
啪——
大腿倏地一阵火辣, 软辫从上面抽过,衣服上裂出一道口子, 孩童细嫩的皮肤却只是红肿了一条,并未流血。
暝秋一阵抽气, 皮肤没破, 可那一瞬他却觉得好像整条腿都要被鞭子劈裂了。
他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了一瞬后, 目光怨毒,咬着牙齿,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男人。
竟然、竟然敢打他,不过是个区区人类……
“笑。”黄旻嗪再次下达了指令。
暝秋扭头,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化成兽形,脱离着枷锁,扑上去吃男人的肉喝他的血。
可惜门外还有守卫,就算他化成了兽形,也无法出去。
柚子破开的窗口只够她进出,对于暝秋来讲还远远不够。更别说他不清楚这附近有多少那样的守卫,但凭他一只獙绝对无法与一群人类抗衡。
在森林里活了那么久,暝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最关键的是,若是单单手脚被束缚还好,好死不死脖子也被人套上了皮锁。换而言之,就算他化成了兽形,脖子也是被套着的,根本逃不开这个架子。
他愈加愤懑,整张脸扭曲歪斜,比起饿极的红豺都要凶恶蛮横许多。
男人见他没有配合的意思,二话不说抬手,鞭子接二连三的抽下去。
腿根、小腿肚、脚腕、腰际、胸口、手臂。几乎除了脸以外,所有长鞭所能触及的地方都触及了。
阴暗的屋子里,皮鞭破空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久久不消,定在十字架上的男孩,脆弱的皮肤已然呈现出赤红。
皮肉被抽得烂熟,却偏偏没有留下一道口子。布帛破裂的声音,湮没在抽打声之下。
男孩咬着牙,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笑不笑?”
“不笑。”
啪——
鞭尾扫过锁骨,极近脖子。暝秋瞳孔收缩,一瞬间獙兽的本能爆开,他猛地朝前俯冲,四肢扯着皮套发出酸涩的声音。
脖子,致命的地方。
不过六七岁的男孩,却生生将十字架拉扯得朝前微倾,他大张着嘴巴,冲着男人像是疯狗一样狂吠撕咬。
腕部被勒的青白失血,明明是人类模样的孩子,却偏生浑身上下都是野蛮的兽性。
被暝秋突然的暴动吓到,男人有些不耐烦,打了那么多鞭,还是这副模样,冥顽不灵。
他抬手挥鞭,一记朝咧着牙齿的男孩脸上抽去。体力消耗之后力道稍有不稳,将男孩眼角抽开一道细细的血痕。
血珠坠下,宛如血泪。
不笑。
两刻钟不到的时间里,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宛如渔网,全身上下肿烂一片,触目惊心,伴着侧脸划过的血痕,惨然到了恐怖的地步。
“笑不笑?”
“不笑!”暝秋剧烈摇晃着枷锁,头颅朝前,眼珠微突,耸着鼻子,嘶声尖啸着回答男人的话。
痛吗,当然痛。暝秋也是血肉之身,这样的鞭笞,如何不痛。
但他是獙兽,高贵的獙兽,绝不要像狗一样任人摆布,对着人类卑躬屈膝。
不笑!就是不笑!死都不笑!
暝秋狠狠地咬着牙,雪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血液上涌涨红一片。
只要能去掉脖子上的皮套,他会立刻变回兽形,将面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男童神色骇人。黄旻嗪却并未有什么神情波动,他反倒点了点头,“好。”
既然鞭子不行,那换别的。
柜子之后,墙角之间,至始至终看着的小雌獙僵硬成一团。她不自觉地发抖着,四肢酸软。
莫大的恐惧席卷全身,她微微张着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有无数个时刻,柚子想要冲出来咬断男人的脖颈,可每一次她前肢跨出柜子时,就能迎上哥哥强硬的目光。
柚子看得懂,那是命令她退回去的目光。
一开始她还犹豫是否要出去,哥哥的命令、外面强壮的守卫都成为她的顾忌。但是渐渐的,小雌獙缩在墙角里没有了动作。
她在恐惧。
单纯的恐惧。恐惧到大脑空白,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鞭子破空的声音是如此凌厉,打在皮肉上,一声声的重叠。
这在听觉灵敏的柚子耳中,无异于是一场凌迟。
为什么…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不笑就要被打?
住、住手,哥哥一定好痛了……不要打,不要打了……
她睁着眼睛,僵硬到无法眨眼。长时间没有滋润的眼球自动分泌出泪水,将面前的场景蒙上了一层水色。
什么都是朦胧的,什么都是不真切的,唯独那一声声的鞭笞声、哥哥的挣扎和男人沙哑的“笑不笑”是如此清晰。
她该出去,该出去把坏人咬死,把哥哥救出来。可是为什么四条腿不听使唤?为什么她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雌獙不自觉地瑟瑟发抖着,她的目光凝聚在男人手里的鞭子上。
从来没有一刻,柚子发现自己这样胆小,这样懦弱。
是的,她怕了,她不敢出去。
暝秋四肢战栗着,肉眼可见的颤抖,痛到痉挛。尽管衣不蔽体,他却没有一丝冷意,全身火辣辣的痛麻,痛楚远远比伤口看起来可怕的多。
像是劈断骨头似的剧痛,每一鞭伴着一句“笑不笑”,足足一百零二鞭,一百零二次的询问。
暝秋有一百零二次的机会,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每一个脱离地狱的机会。
不笑,死都不笑。
他绝不雌伏于区区人类!
黄旻嗪走到柜子前,他放下鞭子,冲着门外喊道,“把烙印放进来。”
大门再度打开,两个守卫端着火盆进来。被咬到手的男人瞥了眼架子上双眼空洞有些发晕的男孩,幸灾乐祸地笑了。
活该,早一开始乖乖听话不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出去。”黄旻嗪挥了挥手,自己握上了铁烙的长柄,将印记在火上烤了烤。
“迟早入阁的,先替你烙上。”他说着,将铁烙举起,看了看火色,便转身朝男孩走去。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高瘦的男人于男孩面前站定,“笑。笑了,我就向十娘求情,免了你的印记。”
却不想这句话刚刚说完,原本被打地双眼失焦一片空洞的男孩倏地回神,脸上再度凝气野蛮的戾气。
他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冲男人低吼,“不笑!”
黄旻嗪不再说话,将铁烙贴上男孩被打破衣裳的左胸口。
呲——
赤红的铁烙贴上孩童细腻的肌肤,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焦味。
“唔……”一丝痛呼刚刚溢出,暝秋立刻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分不出是痛还是热,上牙将下唇咬破,血液下流。男孩只是阴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不…他绝不在人类面前示弱,他绝不在任何生灵面前示弱!
他是獙兽,高贵优秀的雄獙,只有死,绝无降。
黄旻嗪不禁有些侧目,六七岁的男孩,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居然接受了这么久的刑罚都能毫不屈服?
他本以为将暝秋在黑暗的房间里关两天,他便会认清自己的处境,立刻像他求饶。
这么硬的骨头,倒是真的少见。
男人阴沉的脸上划过不耐,他将铁烙丢至一旁,直接伸手掐住了男孩的脖子,“最后一遍,笑不笑?”
杜十娘可没给他太多时间,要是三天都搞不定一个小孩子,那他会立刻被杜十娘辞退的。
喉骨被男人枯瘦的手捏得将近碎裂,血管被堵,男孩白皙的娃娃脸涨得紫红。
那双孩童的大眼睛里满是狠厉,他艰难地吐字,依旧是那两个字——“不、笑!”
黄旻嗪没耐心和一个小孩子再耗费下去,他忽而勾唇,眼睛瞥向柜子后面,“看来你似乎有个朋友也在这里啊。”
他回眸,果然见方才还像只浴血奋战的小狼狗似的男孩变了颜色。
见此,黄旻嗪笑得愈加深,“不知道它是不是和你骨头一样硬。”
说着,他松开暝秋,径直朝柜子后走去。
“等…等等!”
男孩沙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黄旻嗪脚步一顿,微微转头。
他看见架子上的男孩低着头,下巴处有流下被掐出来的泪水。
男孩闭了闭眼睛,那张精致到有些媚气的脸上眼泪纵横,他抬头,冲着男人勾唇,沙哑的嗓子发出软糯勾人的声音,
“我笑……我笑。”
黑暗的房间里,被折磨得神色恍惚的男孩,身着破碎的衣衫,在被泪水打湿的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笑容。
最后的最后,还是笑了。
那一道血痕干涸在脸上,至始至终都没能被泪水冲刷掉。
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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