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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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虚妄和连绵的哀伤像是一座一望无际永远翻不过去的山,那间阴暗的柴房是她怎么也走不出的囚笼。nianweige
她孤身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嘴唇干裂,走到满脚鲜血,走到膝盖骨再也支撑不住她摇摇欲坠的残破身躯。
就这样倒下去吧,辛苦了这么久,也应该躺下休息了,毕竟,这诺大的天地间,也只剩她一人了。
山川模糊,周边开始泛起浓重的黑雾,在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有一道人声穿透黑暗,抵达她的耳边。
“醒醒。”
裴如意手指微动,缓慢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逐渐聚焦,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以及,烛火摇曳下,最不不应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
周祁安看着少女终于恢复意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弦一松,呼了口气,拧着一双剑眉,道:“你中暑晕倒,摔在地上好大一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除夕贺岁了。”
话虽难听,但裴如意也知道是他救了自己,睫毛颤了颤,轻声开口:“谢谢你。”
“知道就好。”周祁安冷哼一声,看着她泛白的面色,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理智让他住了口,别越界了周祁安。
“脸上摔得有伤,明日自己有空了,去冯大夫那里瞧瞧吧。”周祁安声音淡淡。
裴如意无言的点了点头。
“行,醒来了就自己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该说的都说了,人也醒了,周祁安从椅上站起身。
“等等。”裴如意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开口,嘴比脑子更快的说了出来。
“?”周祁安侧身回看向她,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裴如意垂下眼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被子,无措又茫然的摩挲了一下,一时没能找出一个体面又恰当的借口。
“没事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单薄瘦削,乌发没精打采的垂落在身侧,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残留着惊惧和茫然,嘴唇抿的死死的,双手搅在一起。
不安、孤独、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在寻求庇护。
月光透过窗,沿着窗沿将房间一分为二,两个人,一明一暗,寂静无声。
风起,院内繁茂的梧桐摇曳,枝叶拖出的婆娑影子擦去了明暗交界线。
周祁安抬脚,冷白色的月光缓缓渡上他的衣摆,又攀上他的侧脸。
朦胧的月色中,他俯身,“睡不着?起来陪我看书。”
等坐在院子的石凳,守着一壶咕嘟嘟的茶盏,看着近在迟尺的少年时,裴如意才茫然的回过神来,自己这是…来当陪读书童了?
提笔勾画完的周祁安看着少女一脸呆愣愣的出神,抬手,用笔杆敲了上去。
“咝!好痛。”裴如意小声的惊呼,满眼的不可置信,“我头上还有伤,你明明知道的!”
她方才照镜子时,险些都以为自己要毁容了,就在她吸着鼻子强忍泪水时,少年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制止:“再打扰我看书就让你一辈子变成丑八怪。”
言语的震慑力足够强大,她立刻止住了泪意,只是这人怎么还能在她的伤口上雪上加霜呢!
她现在又想抬手摸,又怕伤口破裂,一脸紧张兮兮的护着自己的头。
周祁安瞧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人家都是红袖添香,我怎么这么惨,看茶小童都破了相。”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起来,“红袖添香”是什么词,怎么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更何况那句“看茶小童。”调笑意味浓厚,万万不该用在他们之间。
他有些懊悔的住了嘴。
裴如意却没听出这多余的言外之意,只觉得这人真是好会落井下石,要一刻不停的强调她脸上的伤,她不忿的鼓了鼓嘴。
一来二去,她那浓稠到喘不上气的情绪被减淡了不少,只是到底伤了心神,气力大减,一时松懈下来,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周祁安垂眸静静看了会伏在身侧,半张脸埋入臂弯的少女,等惊雀掠过,他才慌忙的移开视线。
握拳抵唇咳了几声,他出声道:“潘叔,去冯丹那里取点祛疤舒痕的药来。”
“这……大晚上的,我怕冯丹睡下了。”潘叔看了眼月色。
“他年纪大,不爱睡觉。”周祁安头也不抬道。
“我瞧如意姑娘的伤也不是很重,要不明天一早我去取吧,您之前不是说,晚上过去太兴师动众,容易暴露……”
“没事的,这么晚了,是个正常人都睡着了,没人会发现的。”周祁安想了想,自觉非常合理的点了点头。
潘叔面色纠结,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在周祁安奇怪又催促的目光中,一咬牙,出门了。
少女玲珑娇小的身躯伴着呼吸轻轻起伏,独有的馨香浅浅淡淡的飘在周祁安的鼻尖,他撑着手偏头看,明明他们交情也没多深,怎么说自己也是外男,若是在讲究一点的人家里,更是连面都见不上,她倒好,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趴在他身边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心大呢?还是…他眸色暗了暗。
等到潘叔拿着药回来,周祁安才活动了下筋骨,这么晚了,他也有点吃不消。
潘叔看着他把药放在石桌上就准备扬长而去,脑子转了几转,也没想明白,于是虚心请教,“少爷,如意姑娘她……就在这睡了?”
他看着趴在石桌上睡的正香的少女,夏天再热,直接睡在这外面,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了,毕竟少爷让他去取药,看起来应是关心她的,可关心一个人,会让她趴在石桌上睡一整晚吗?潘叔迷茫了。
周祁安沉默片刻后,问出了一个让人左右为难的尖锐问题,“你抱回去?”
“这……”可能是白天裴如意那句“好吃”让潘叔对她印象好了不少,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壮着胆子的弱弱开口:“如意姑娘晕倒的时候,好像就是您抱起来的。”
“……”周祁安十分认真的反驳,“就说你在宫里的时候要多读书,一个叫做雪中送炭,一个叫做趁人之危,你好好体会一下二者的区别。”
等周祁安回了屋,潘文忠也没思考明白这二者细微的区别,挠了挠头,看了眼睡的人事不知的裴如意,叹了口气。
沉睡的裴如意再度回到了那场梦境,只是梦境似乎简略了许多,那些背叛侮辱和欺凌犹如隔雾看花,连伤心的痛感也很轻微。
只是这次裴如意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便是有一日,杨飞沉兴高采烈的回了家,一脸神秘的问她知不知道今天看见了谁。
彼时的她已经被折磨的对他没有半分情意,对于他的提问更是视如空气,哪有什么心思理会他说的话。
但杨飞沉兴致很高,自顾自的继续说:“万万想不到当初贵人就距离我们一墙之隔,他因着这事,还专门过问了我两句话,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那个贵人裴如意没见过,后来也没再听杨飞沉提过,只是能让当时已是官服在身的他那么兴奋,想来其人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翌日,裴如意在鸡鸣声中睁眼,除了神思是清明的外,其他地方,有一处算一处,但凡长了骨头和肉,都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顿,酸痛难忍,滞涩僵硬。
她呲牙咧嘴的把桌上的药瓶僵硬的拿起,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屋,行动间,很有身残志坚的信念感,周祁安看她的门关上,才轻轻合上了窗。
裴如意对着镜子小心的上药,人只要活着,天没塌,日子就得过下去,看着镜中清丽的脸庞,虽然有伤,但瑕不掩瑜,更添一丝娇弱惹人怜惜。
她手指轻抚药瓶,温润细腻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寻常人去开药,绝对开不出来的品质。
她回想着昨日少年说的“自己有空了去瞧瞧。”不知不觉眼中带了笑意。
贵人啊,不知道有多贵呢?
这张脸,她还有用,还有大用,可不能毁了。
她仔细的擦完药膏,又拿出昨日买回的胭脂水粉,仔细仿照着当下时兴的模样画上,便出了门。
……
“什么?如意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干了?”掌事的震惊的问道。
此言一出,绣坊里的大娘们听到了,也纷纷过来,接二连三的询问怎么了。
有知道的,劝解道:“不就是绣品被退嘛,我们谁没被退过,如意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置气,若是不在绣坊带了,你这一个人,可怎么供得起你表哥上书院哦。”
裴如意笑的乖巧温柔,只是语气却坚定毫不动摇,“我想好了的,掌事的和大家都很好,只是我有些别的当紧的事情要做,只能不干了,至于表哥,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也得自己努力一下,不然总我一人,独木难支的呀。”
人们听出她的决绝,只好放弃,说了几句叮嘱的话,裴如意一一应了,这才离开。
既然有本事在绣坊里拿捏我,那便试试吧,我倒要看看,不在绣坊的我,你又要如何拿捏呢?裴如意勾起唇角,眼里光芒闪烁。
把昨日寄存的东西取上,又买了平日里许多不舍得买的鸡鸭鱼肉,裴如意才志得意满的回了家。
她的手腕上下翻飞,炉灶升腾起氤氲的热气,带着鲜香的美味,飘散开来。
她尝了一口,酒糟鱼鲜嫩肥美,口齿生下,春笋面清爽可口,底味醇厚,是她发挥了十成十的本领做出来的佳肴!
裴如意满意的眯起了眼睛,如两轮弯月。
敲响木门,“祁安哥,潘叔,我给二位送点谢礼。”
门拉开,是一贯面无表情的周祁安。
周祁安扫了眼她双手托住的食盒,目光在她满是盎然笑意的脸上停留片刻,冷淡又果断的拒绝:“不用。”
说着,他就要关门。
裴如意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一尾鱼似的轻巧挤进未关的门缝中。
周祁安瞳孔紧缩,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门,手上青筋暴起,他冷下脸,眼底带着明晃晃的不悦,“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加了个小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