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乔以龄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不由自主开始慌乱。fanghuaxs
他的目光那样专注,又带着几分伤情酸楚,看得她的心也渐渐开始酸涩。
李九韶一直走到她身前,离她那样近,垂目看她。她周身都被笼罩在他修长身形投下的阴影里,他常年习惯中形成的威压之盛,迫得她竟不能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手轻轻抬起,抚上她的脸庞。
手指粗粝的触感刺得她柔嫩肌肤微微酥麻,他的手在她的下颌处逡巡,在寻找易容的分界处。
乔以龄发觉自己竟在可耻地贪恋着他的触摸,心中虽叫嚣着想要逃离,身子一时却不能动弹,只觉心乱如麻。
“将军。”
乔以龄听得这一声唤,微微一凛,混乱的思绪刹那清明,立刻偏过脸去,后退一步,静静地垂首而立。
李九韶的手僵在半空。
他转头看去时,却见不远处站着数个将领,都在等待着自己。
卫蒙大步跨上前来,武人一贯心粗,全没注意到这两人间的暧昧,看了看乔以龄,欣然笑道:“你救了将军,是大功一件,我们都记着了!”说罢又转头向李九韶道:“将军,我们在此地拖延太久了,只怕下午就得拔营。”
李九韶恍若未闻,目光仍在乔以龄身上流连,就连旁边将领也觉出二人之间的不对劲,投向他们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诧异。
乔以龄一躬身,道:“那么小人就此拜别将军。小人过了晌午也得启程回肃州了。”
李九韶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这个纤细轻灵的身影,她的脖颈随着她这一弯身而显出柔婉的弧度。他只觉心口莫名窒闷,头也隐隐作痛起来,忽然一拂袖,大步离开。
他有他的使命和职责,无法抛却一切去追逐她、陪伴她。
她也有她的道路。
*
转移营寨的途中,李九韶只觉满腔郁气不得纾解,一路纵马狂奔,尘烟滚滚。
原先在他们俩相见时悄悄离开的顾丛嘉此时却拍马赶上他,笑问:“你们俩聊得怎么样?”
李九韶一看见他就窜起一股无名火,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你最好给我站远点,我怕我忍不住砍死你。”
他此刻真的很想弄死顾丛嘉。
一直就这么袖手看着自己和乔以龄两个人见面不相识,他是觉得这戏很苦情很好看还是怎么着?
顾丛嘉道:“她自己不想和你相认,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你们俩,一个有心病,能认不愿认;一个有眼疾,想认认不出,倒真是天生登对。”
李九韶怒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
“她从小就心思重,想得多。”顾丛嘉道,“你们之间没了婚约的羁绊,早就是不相干的陌路人。都分开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她的位置?就算有,份量到底又能有多重?她若是在你面前主动承认她是乔以龄,那这算怎么个意思?逼着你顾念旧情,娶她回家?她有她的尊严,不会这么做的。”
李九韶越听越懊悔。
早知道她心里那么多弯弯绕,刚刚就应该直接把她掳上马带走,管他三七二十一!
“丛嘉,请你务必帮我。”李九韶道,“她不肯主动揭开这层窗户纸和我相认,那就由我来揭。”
*
苏慕得知乔以龄自朝安回了肃州,便去货运行看她。
刚进小院门,便见那桃花树下深红浅红细碎玲珑落了一地,她和徐锦娘两人满身落花,一人执着一杯酒,醉倒在树下桌上,两个美人都是海棠春睡之姿,一眼望去竟是美不胜收。
苏慕几步走到乔以龄身边,俯身查看她。
乔以龄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她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嫣然而笑地看了他一眼,有种天真不自知的娇媚风情,看得他脸有热意。
她笑盈盈道:“苏大人……来,这是我酿的桃花酒……喝喝……”
苏慕伸手去试探她额头温度,不由得脸一黑:她到底喝了多少?
他把她轻轻放在一旁竹榻上靠着,自去厨房做了醒酒汤。
乔以龄醉酒后便是个话唠,见他从厨房中出来,便一直喋喋不休,说她在朝安的见闻,又说与肃州相比如何如何,说着说着,长叹一声似是平静下来,却隐带哽咽地轻声反复念诵:“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苏慕俯下身与她平视:“乔以龄。”
他语声平静,眼中却隐隐有着伤感:“我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为别的男人伤情。”
乔以龄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地与他对望一瞬,终于扑身在桌上沉沉睡去。
*
乔以龄这一觉睡到下午方起,只觉头痛欲裂,看窗外天色时,却见一个修长身影立在窗前,夕晖在他周身披上一层微光。
她定神看着,只觉得越看越像那人,心一时竟克制不住地狂跳起来,不由自主地呢喃一声:“李……”
那人转过头来,她的话语刹那顿住。
苏慕向她走过来:“看见是我,很失望?”
他神情淡淡的,看着她微笑:“他如今在朝安,不会出现在这里。”
乔以龄嗫嚅了一下,只觉得心事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一时有些羞窘。
苏慕一撩袍角在她床头坐下,专注地凝视着她。
乔以龄只觉他的神情不同以往,这样的距离又太过暧昧,她有些慌乱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便想起身下床。
苏慕静静道:“乔以龄,我有话跟你说,你不许逃。”
他把她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乔以龄避无可避,只得悄悄往后挪了一下,低头道:“苏大人请说。”
她还是得承他的情,她这货运行能在思靖府开起来,苏慕帮了她不少忙。她只当他是顾丛嘉的旧交,平日里频繁相见时也是心怀坦荡言谈自如,却从未往别的方向想过。
直到有一天徐锦娘悄悄问她:“你可知苏大人为何弱冠之年还未有正妻?”
她懵懂反问:“为何?”
徐锦娘掩嘴轻笑不语,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叹息有些怜惜。
她自那之后才仿佛意识到什么,便刻意与苏慕保持了距离。
苏慕心头刺痛,缓缓道:“我为你做的事,你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为什么避开我?哪怕是我公务最忙的时候,我心心念念也都记着你的事。货运行刚成立的时候房契地契的权属不清晰,你无意间提了一句,我就帮你处理妥当;你初来思靖人生地不熟,我就为你介绍同行认识。我为你做这些事,不过是想一点点打动你,终有一天能心甘情愿嫁给我。我有妾室,但以我的官职来说,姬妾已经算是很少了。这些年我正妻的位置始终留空,都是因为放不下你。”
乔以龄怔住。
她看着苏慕,脑中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闪过李九韶看她时柔情又克制的眼神。
苏慕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冷冷道:“他只不过是你年少时的执念罢了。你们都几乎未曾有过相处的机会,情分到底能有多深?还是说,只是因为不甘心失去,所以一直都不能放下?”
乔以龄低着头,心绪混乱。
美人乌发如墨,肤白如雪,神情此刻看来这样柔弱堪折。苏慕不由心动,将她的两只手捉住,低头欲吻她。
乔以龄顿时惊惶起来,偏头躲开了他的吻。
苏慕站在床前未动,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乔以龄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控制住软弱的情绪,缓缓开口:“抱歉。我原以为,大人为我的事情奔走是看在我表哥和大人昔日的情分上,却不知道大人竟是为了我。以龄感激不尽,想来不知不觉已欠了大人这么多人情,日后定当悉数报答。至于大人说的许我正妻之位,以龄惶恐,因我家人皆在盛州,为在双亲膝下行孝道,只怕不能远嫁到肃州来。”
苏慕险些被她气笑了:什么避重就轻的回答。
不愿意就不愿意,什么远嫁不远嫁的?肃州离盛州能算远?
也没关系。这些年都等得起,他有耐心再陪她磨下去。
*
思靖春日的午后,空气中浮泛着万物在明丽阳光下躁动复苏的气息,唤醒春树经冬以来酣睡的枝叶。
虹桥下春波荡漾,船上的少年少女并肩而立。
少女满腔幽怨情思,静静看着身旁只盯着前方的少年。
“吕熠。”韩宣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带我来肃州见瑾辞姐姐,一路上都没和我说几句话,是不是……心里一直想着她?”
吕熠恍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淡淡笑道:“你又瞎想。”
韩宣儿一扭身,幽幽道:“我有时候总想着,我如果像瑾辞姐姐那样,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点……”
吕熠在她额上轻敲一下:“傻丫头。你是你,她是她,你有你的率真可爱。”
韩宣儿心上泛起一丝甜意,仍旧不依不饶追问道:“可是路上听你说,你要送给瑾辞姐姐一份大礼,是什么?”
吕熠未及应答,韩宣儿便觉眼前一暗。
一艘体型较大的商船从他们身边驶过,将他们笼入日影之中。
吕熠眼中闪出像是猎手看见猎物的光,紧盯着面前这艘商船,笑道:“这就是要送给她的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引自《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