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玉霎被半拉半拽走到了同悲塔前,她站在塔前,看着它高大的塔身,看着它望不见一丝光亮的入口,蹙眉。msanguwu
传说里的魔神之墓近处细瞧居然这样令人生畏,门前的罗生像上小鬼的神态各异,面目狰狞,整座塔透着一股邪气来。
玉霎虽然想上同悲塔里探索,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毫无了解的近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少年拖着她就要往里面而去,一路上一声不吭的玉霎终于开口:“我回去收了行李再来。”
“你的行李,燕姑姑会帮忙整理,不必担心。”
“我没在担心这个。”
少年停下来,回头看她。
明明还是她看惯了的脸孔,此时的神情却和平日温柔的月镜潮完全不同。
“方才阿玉姑娘一声不吭,是在想什么?”
玉霎看着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摇头。
“如此,你便不用担心什么,随我一同归去便罢了。”不给拒绝的机会,少年扣紧她的腕子拉着她一同跨进了魔神罗生门。
黑暗像是粘稠的液体,瞬间让两人陷了进去,玉霎只感觉脑袋一疼。
短暂的黑暗后,她看见了完全不同于塔外的世界,像是莲花一层一层地往外拨开。
再转眼,看到面前的少年以一副打量的姿态看着她,他如同月镜潮那样牵着她的手,原本应该露出漂亮笑容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泛着惨绿的光,像林间的豹在丈量猎物。
“走吧。”少年瞧她脸上痛苦,缓缓一笑,“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玉霎行不了一步路,只觉得头疼,头疼欲裂,于是摇头,“不行。”
“怎么啦?你看起来很痛苦。”
少年的动作和声音都很温柔,只是不曾凑过来帮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抱着脑袋挣扎,轻声问:“阿玉姑娘?”
魔神之墓当然能随意进入,没有得到允许的魔族擅自闯进来,走不出百步,必定会爆体而亡,甚至连入口处设置的秘境都走不出,所有同悲塔第一道关卡便是唤作百步长廊。
见她不说话,拉着她继续向里走。
玉霎越往里走,越觉得头痛欲裂。
“阿玉姑娘,怎么不走了?”
少年故意略过她的痛苦,还是执意要拉着向前走。
四面八方的黑暗是要使人溺毙的水,随着每一步前进层层包裹,让人喘不过气来,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脊椎尾部升了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该死,是什么把她的血咒激发了?
玉霎极力从他手里挣脱,抱着脑袋,疼得要蹲下身去。
少年冷冷地瞧着她。
“怎么啦?”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只袖手旁观。
玉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血咒带来的疼痛在同悲塔内被放大了数倍,逼得她无自觉地痛哭流涕,豆大的眼泪嗒嗒往下掉。
见此一幕,原本袖手旁观的少年皱眉,察觉到了体内那个傻子的意识要挣扎出来,又想献媚。
他抬手在自己的两肩各一点,压住了月镜潮的意识,在同悲塔内,他是绝对的主宰,绝不让那傻子有机可乘。
可那傻子就是见不得她哭,怎么样都要争夺身体主导,真是忠诚。
少年为了压制他,只得伸手把玉霎抱起来,还是学着月镜潮的口吻温柔道:“别哭啦,阿玉姑娘,我带你离开。”
脑袋昏沉的玉霎窝在他怀里,勉强抬眼看,入口那一点光亮像是悬挂在他左耳耳垂上的星子。
少年抱着她,慢慢地从百步长廊走出去,窒息的黑暗随着他的前进一层层剥落。
挤压的窒息感让玉霎终于能松一口气,她躺在他怀里,冷汗沿着脖颈淌到了衣襟里,气喘吁吁。
恍惚间,她瞧着他左耳上的星子,想起了什么,伸手要去摸他左耳耳垂,少年微微偏头,还是被她捉住了。
玉霎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耳垂,激起他抵抗的情绪,少年眉头皱起来了。
“月西楼。”
她喊他。
少年朝前走的动作滞了一滞,低头看她。
神志不清的玉霎含住了他的耳垂,想把旧日里那枚闪耀的太阳吞到肚子里。
记忆里的越楼,左耳是戴着一只耳环的。
人世有给男孩戴单环的习俗。
那只单环一晃一晃的,像是一颗炙热的太阳。
玉霎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睁眼只见头上悬着淡入烟霞的幔帐,明间里铺设得光艳堂皇,一水儿的魔域乌瘤木家具,点着鹤形的烛台,兰膏明烛,照得堂内明亮如昼。
因挂着许多幔帐的缘故,只有面前镶着彩色螺钿的琉璃屏风能隐隐透出人形来,叫她看清楚堂内还有别人在。
知道她醒了,歪在外头椅子上不知道想什么的少年起身,撩开了重重的幔帐,倚在屏风处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面前这个半魔原本就不该跟他扯上什么关系,都是月镜潮那个家伙,哭着闹着要出门找什么人。
若是月镜潮真的和谁有那么一段往事,那为何他一点也不知晓?
自他醒来后,最恼怒的就是月镜潮居然对这个屠夫情根深种。
月镜潮不过是母亲联合妖僧封印他本识后放出来的一缕善魂,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如今还给他招了一个夫人回来。
区区半魔,左右不过沦为玩物,到时候随意打发做个侍妃便罢了,偏偏月镜潮是铁了心要娶她做妻,母亲也答应了。
母亲一旦答应,那么事态就会有所不同。
除去这个,母亲作出的任何考量都不轻率,她为何会同意?
为了哄月镜潮?那个脑袋空空的善魂?
还是说,这个女子就是她派来的?
使他与半魔媾和,故意羞辱他么?
待他彻底挣脱了妖僧的束缚,第一件事就是把附在自己身上的善魂剔除,再除了这个半魔。
少年瞧着她的目光不善,听得床上才醒来还是头痛欲裂的玉霎唤他。
“月镜潮……”
“阿玉姑娘。”
他沉默了一会,放下幔帐走过来,坐在床边,仿佛一只模仿人说话的应声虫,抱着玉霎,把她放在怀里,轻柔地哄。
玉霎窝在他怀里,疼得脸色发白。
依旧是捂着脑袋的凄惨模样,不住地攥紧她能抓住的一切。
少年不是没见过她发病的模样,心中不甚在意,还是那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嘴上在哄,一点不打算帮忙。
“月镜潮,头疼。”
玉霎嗅着熟悉的香气,抓住了他的衣服。
“头疼。”
少年冷笑,才想拂袖而去,才起身,就被一把抓住了头发,稍稍扯疼了他。
他回身,指尖泛起黑雾。
“你去过人世么?”
疼极了的玉霎抓着他的一缕长发,艰难地问,“到底有没有去过?”
“到底有……有没有?”
“……”
少年厌了,才要抬手去割她的手,但身形踉跄了几步。
那一缕黑雾散去,眼底下怒意散去的月镜潮眨了眨眼,见玉霎窝在自己怀里,有些吃惊,“你怎么啦?阿玉姑娘,是不是血咒犯了?”
玉霎点头。
他起身想叫人,但想起夜晚除了他没有人在,侍女们在晚上都要撤离同悲塔的。
月镜潮不知道玉霎怎么就这样了,但还是积极地为她寻找缓解之法,药架上的药瓶都拿来,一一喂玉霎吃下,可是没有用。
玉霎趴在锦被上,眼泪润湿了一大片。
“阿玉姑娘别怕,不疼了。”
束手无策的月镜潮彻夜抱着她,为她揉着太阳穴缓解。
在此期间,他摸到了玉霎比之常人要突出的脊梁,似乎在缓缓蠕动。
他觉得奇怪,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但玉霎还在病中,他不好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摇曳的红烛似乎燃也燃不尽,把两人的影子照在屏风上,剪影单薄。
屏风后,是无数双恶魂之眼,像是看着闹剧一般看着它们的殿下。
少年暂时夺回来身体支配权。
他看着怀里紧紧攥着自己头发睡着的玉霎,又看了看自己衣衫半褪的模样,蹙眉。
想着月镜潮那家伙奋力反抗就是为了这个?
他真是受够体内里的善魂,厌烦了和他争夺躯体的控制权。
少年推开她,伸手去拢身上的衣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上次不也是这样么?
她是把他当成了月镜潮……想起那个吻,他就有些懊悔。
“你去过人世么?”
被他推开的玉霎声音沙哑,虽然被折磨得双眼红肿,但其中的眼神清明,看着他,似乎能分辨出来自己不是月镜潮。
“你是不是,叫月西楼?”
少年一愣,垂眼看她。
“是不是?”
“不,我是月镜潮,阿玉姑娘。”
玉霎摇头。
少年凑过去看她的脸,无端地觉得她很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无从谈起,他此前细细地回忆过了自己的过往,的确不曾认识这样的一个半魔,但是她给他的感觉,又那样的奇怪。
就像俗气话本那样描述的,像是用眼泪浇灌过他们之间的感情,连回忆都带着潮湿。
他按下了心里的疑惑,把手贴在她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帮她驱散了脑袋里的钝痛。
见玉霎周身有红雾析出,变作了一只只爬动的虫子,正惊恐地四散奔逃。
少年捏起一只红虫,分辨是什么后,不屑地捏碎了,玉霎如释重负,趴在床上昏了过去,后背突起的脊骨也不再蠕动。
他撕了她的衣服,清楚地看到在她光洁的背上,在比之正常人要突起的脊骨上有一条长长的红印,红印之中,隐约有密文浮于其上。
少年将手摁在她的背部,细细感受细腻肌肤下的脊骨,冷笑,随即把手收回来,掀了被子给她盖上,今日就算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