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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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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

    因为是在周引弦的父母家, 知道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乱来,秋眠像是有了人兜底,变得格外放肆。

    她大多时候总是懂事体贴乖巧的模样, 可在周引弦跟前总归多了几分被他纵容出来的调皮又活泼的娇娇样。

    那么两句话说完, 房间里归于一片寂静,除了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好像什么声音也不剩下,一片躁动的寂静。

    这话似乎有点矛盾, 可确实是这感觉。

    虽然寂静, 却不平静,以至于秋眠有里有些没着没落的忐忑。

    空气里漂浮着很熟悉的柑橘香味,是阮琳琅特意买给她的香水,走之前在这空气里随便那么喷了下,便如此绵长地浮散开。

    闻着熟悉的香味,内心好似有了片刻安宁。

    秋眠也不确定周引弦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是否根本懒得搭理自己, 已经困得睡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微仰着头想凑近了看, 光线昏暗的床上枕边, 周引弦侧躺着,离得她极近,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睁开, 目光沉沉地锁着她。

    秋眠忽地一下就被他这模样吓得缩了一下,像是不安地抖动。

    “你——”

    她才不过开口说了一个字,温热湿润的吻就毫不犹豫地落下来。

    后脑勺被他托在掌心, 微微用了点儿力往他跟前压, 那吻就逐渐从温柔里开始增添了些缱绻的意味。

    秋眠先是睁着眼愣了一瞬,但到底是什么也看不太清, 她又很乖巧地闭上了眼。

    是有点儿大意了。

    他在她外公外婆家,再怎么难忍也总归是全都忍下了,没有半分逾矩,像是怕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让他家人对他印象不好。

    可眼下是在他父母家。

    他或许知道同样应该要克制,但却也同样明白,或许也可以不用那么克制。

    否则,他不会那样大胆地黑了这一片的监控,溜到她房间,掀了她的被子,钻了她的被窝。

    也许一开始真如同他所说,只是因为没有抱着她睡不着所以才跑来抱着她睡,可她不知好歹地非要撩拨他,那他确实也做不到再像先前在她家那样无动于衷。

    秋眠觉得他的吻力道越发大了,像是要掠夺她的呼吸,吮吸得她唇瓣都有些发麻。

    她遵从本能地双手抬起抵着他想要推,却好像在推一堵铜墙铁壁那般,软绵绵没有力气。

    有些缺氧的感觉袭击而来,大脑的反应也跟着变缓,他好像敏锐地也察觉到她此刻的境地和感受,暂停了这个有些激烈的吻。

    但却并非完全停下,而是拥着她温柔缱绻地开始像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轻吻。

    先前的吻让她觉得他欲念勃发,而此刻的吻又叫她觉得他对她珍之重之。

    那些缺失的氧气慢慢回来,继续参与她生命的跳动,她呼吸微微凌乱着,闭着眼往他怀里靠,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他明明说很困想睡觉的。

    秋眠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忽地就感觉屁股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也不算重,可能是她屁股还蛮有弹性,所以她感觉那巴掌落下来,好像还弹了一下。

    一瞬间,她有点羞,又莫名地哼了一声。

    她一时间也不太清楚,周引弦拍她这一下是为了什么,是否还会继续,或者就这一下。

    但他到底没那么……的癖好,像是为了履行刚刚那句话而已,只拍了这么一次,手就停在那儿,又替她揉了揉。

    “能不能睡了。”他问,声音低沉缠绵。

    秋眠本来是想睡的,可这会儿却被他弄得不上不下,一点儿睡意也没。

    她不安分地扭了扭身体,脑袋一挪,好像压着个什么东西。

    愣了下,抬起头伸手去枕头下摸。

    一个长方体的纸盒子,上面的塑封都没拆,触感有些熟悉。

    “这是什么?”

    秋眠一瞬间吓清醒,飞快地转身去按开床头灯,才发现是一盒没拆过的套。

    “你刚刚拿过来的?”

    周引弦也瞧见了,很快反应过来,估计又是他妈的体贴之举,真是万事都周全。

    “没。”他伸手拿过来看了下,“应该是我妈放的,她还真是算无遗策。”

    周引弦笑了下,反手把那盒子丢到床头柜上,关了床头灯,抱着秋眠睡觉。

    秋眠清清醒醒的,感知着他埋在她肩侧颈窝的温热呼吸,听见他似笑非笑地说:“还是别用了,她买的有点小。”

    “……”

    秋眠是一句话也没了。

    真是万万想不到,阮琳琅连这个都替他们备上了,看来她也知道,他这儿子大概只是表面看上去正经,实际上坏得很-

    大概是有熟悉的香味做伴,秋眠这一夜睡得都还算安稳。

    睡前特意定了早一点的闹钟,怕醒太晚不合适,睁眼时不过才六点。

    还没来得及去关躁动的闹钟,身后探过来一条长而有力的胳膊,将她手机拿起来,将闹钟关掉,贴得她更紧。

    “醒这么早做什么。”那声音贴着她耳朵,像带着一圈朦胧的回响,“再睡会儿。”

    “不行,你得赶紧回你房间。”

    秋眠这会儿没有赖床的心思,整个人十分清醒,生怕叫人发现他俩昨晚一个铺。

    “再睡半小时。”周引弦跟她打商量。

    “五分钟。”秋眠退一步。

    “十分钟吧。”周引弦斩钉截铁一锤定音,将她搂紧了,“等它消停点儿。”

    “……”

    秋眠又没话讲了,脸上热得很-

    到底是第一次登门,秋眠总担心自己给周引弦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十分钟一到就开始赶人。

    周引弦被她掀了被子从床上拽起来,平常自律从不睡懒觉的一个人,早上天不亮就能起床去运动的人,忽然间像被粘在了床上。

    秋眠拽了他半天,好不容易将他拽起来,忙不迭地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口赶。

    周引弦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动着,低头看了眼,还精神得很,他不得不扯了扯裤子。

    总算把这尊佛请出去,秋眠如释重负地开始收拾起床铺,又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化了个很淡的妆。

    瞧着没什么纰漏,时间也差不多,她才开门出去,在这幽静典雅的院子里呼吸晨间空气。

    阮琳琅是从外面回来的,跟周沛泽俩人皆是一身运动装,瞧着是刚晨练完,看上去还挺有青春气息。

    俩人本就年轻,保养也好,看上去男俊女美,很是般配。

    回想起秋霜早晨也有晨练的习惯,秋眠瞬间自惭形秽,认为她这年轻人实在有些太过于懒惰,一点儿都没有积极向上的朝气。

    不过转念又释怀了——

    还有个比她更堕落的,她拽了好半天才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轮不到她垫底。

    阮琳琅见到她在院子里喂池塘里的鱼,笑着跟她打招呼:“眠眠,起这么早啊?”

    秋眠起身很乖巧地笑着回应:“想起昨晚看见的一池子鱼,就惦记着早点起来喂。”

    周沛泽跟她简单打了招呼,先行回去洗澡,阮琳琅倒还留下多跟她说了几句话。

    “行,那我也先回去洗澡,你在这儿先玩着,但要小心晨间露气重,别受了湿。”

    秋眠乖乖应了,看着她也转身进去。

    而后,她低下头,看着池子里的鱼,不知怎么就凑了一对,就在她脚边游来游去。

    她回想起刚刚阮琳琅跟周沛泽俩人一同晨练完回来,有说有笑的,连身上穿的运动服都是配套,一看就是情侣装。

    这一刻,秋霜不免就想起从前有时候秋霜也在外公外婆家留宿的时候,自己早上不敢睡懒觉,每次都特意起很早,却总是会在下楼的时候遇见比她起得更早的秋霜已经从外面晨练完回来。

    但跟周沛泽和阮琳琅不同的是,秋霜总是一个人,也不会像阮琳琅这般运动完回来,脸上挂着汗,嘴角挂着笑。

    她总是一副清清冷冷也形单影只的样子,好像没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秋眠没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地爱过又分开,决定余生都要一个人度过的感情。

    所以,她也不太懂,秋霜有时候会不会也觉得孤单,也想要人陪。

    更不确定,她想要谁陪。

    她没有拥有过父亲,也没叫过谁爸爸,但是她想,以后她或许会有一个父亲。

    那也是周引弦的父亲,她会跟他一样,叫他爸爸,尽管这感觉还十分陌生,可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她好像已经越来越圆满了-

    周引弦早起洗了个澡,在房间里处理了会儿工作,找出来时看见秋眠在池子旁边低着头发呆,远远看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挺落寞孤单的样子。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问她是不是想家。

    他不是女生,所以当然不曾体会,也不能真切地切身体会,女生在到男方家里见家长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他想了想,或许那感觉并不会像他去她家里见家长一样奇妙。

    尽管如今已经不是从前嫁娶后女方难回娘家的旧社会,但总归这么多年的影响在那里,男生女生的体会一定是不同的。

    即便他家里再体贴再周到,毕竟不是她从小生活长大也熟悉的地方。

    这么想着,周引弦觉得好像是自己有点不太体贴了,洗完澡竟还在房间里处理了会儿工作才出来找她,让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孤孤单单无从消遣。

    他想他应该洗完澡就来找她的。

    再怎么样,这个家里,他是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人,有他陪着,她多少都会更自在一点。

    周引弦抓了秋眠一只手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很坦诚地同她道歉:“抱歉,刚刚处理了点工作,应该早点过来陪你。”

    秋眠回过神来,冲着他缓慢地眨眨眼,笑起来:“没关系啊,我在这儿玩得还挺开心。”

    “我远远瞧着你看上去很孤单。”

    也挺心疼。

    秋眠眼睛弯弯的,笑得更明显。

    是吧,爱一个人,就是会觉得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孤单,会心疼她的孤单。

    无论那个人是否真有这样的体会。

    “没有。”秋眠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下,如实相告,“我就是刚刚看见叔叔阿姨一起晨练完回来,想起我妈妈了,她也喜欢晨练。”

    周引弦是个很聪慧的人,尽管她说得并不是太直白,他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的羡慕,绝不是简单的陈述。

    “是觉得阿姨一个人很孤单?”

    “嗯。”秋眠点点头,“但她可能并不觉得。”

    每个人对于生活的体会都是不一样的,也许秋霜曾经在最艰难的初期确实也会觉得孤单,但她现在大概已经习惯了。

    “是,阿姨是个精神世界很强大的人。”

    “是因为我。”

    “当然,爱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大,她爱你,所以在年岁的更迭中,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真的是更好的自己吗?”秋眠低下头,轻声反问,“周老师,你说,我妈妈她,会不会有时候其实也……”

    她顿了顿,找不到很合适的说法。

    周引弦善解人意地开解她:“你要知道,在这世上,你同她是最亲近的关系,如果你有许多关于她的困惑不得解,这说明你们之间或许需要一次真诚的交流。”

    秋眠一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天吃过午饭离开周家,她便向秋霜发去预约,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一起吃顿晚餐。

    秋霜推了些不重要的事,回她说今晚就有空。

    “来我这里吧。”她说,似乎是猜到不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四桥城这边。”

    秋眠顿时便有些惊讶。

    她一直只知道秋霜在四桥城的住处,但其实她并没怎么去过。

    一是因为秋霜忙碌,时常不在家,二是秋霜从未向她发去邀请。

    其实她们家算起来还挺有钱的,虽然比不上周家那么富足,但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很可以。

    除了秋霜买在四桥城的这处住宅,她们家在南塔市还另有一处南塔一中的学区房,也是秋霜买的。

    秋霜努力又有能力,投资眼光也好,当初这学区房买下来,如今身价已经翻了几番。

    包括她这处四桥城的住处,如今的卖价也比她当时买价贵上许多。

    除了这两处不动产以及郊区那套小洋楼,秋霜还另外有许多财产,都是她这些年夜以继日地打拼下来的。

    她是个很漂亮也很有能力的优秀女人。

    寻常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秋眠开车去找她的路上,这样想着,更觉得自己那渣男父亲林至骁是个有眼无珠的混蛋。

    如果当初他们没分开,以秋霜的能力,即便没有像齐疏影那样家庭的助力,也一定能将林氏企业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他弄丢了他的珍宝-

    秋眠也不太记得清上一次来这里是多久以前,但这高档小区的陈设似乎又更加完善了许多,她被拦在了小区外面。

    打了秋霜的视讯电话,安保才肯将她放进去,秋霜怕她迷路,特意下楼来接。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秋霜换了居家穿的宽松连衣裙,身上围裙还系着,大概是还做着饭就下来接她。

    秋眠挽着她的胳膊跟她一同上楼,在她寻常总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香水味的身上闻到一点人间烟火气。

    这么多年,在她眼里,秋霜很少下厨,很少在家,总是忙碌,加上清冷的长相和气质,秋眠从来未将她跟“烟火气”这个词联系起来。

    她时常觉得,秋霜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儿。

    此刻,因为她的到来,秋霜特意在家下厨,沾上一点儿油烟味,叫她觉得感动又酸楚。

    她想她其实从来没了解过她的内心,也许她本就不该囿于厨房,被这烟火气困住。

    饭果然还没做完,秋霜拿了新的拖鞋让她换,自己进厨房接着准备晚饭。

    秋眠参观了下她的这套房子,三居室,一间改成了书房,只有两个卧室。

    房子整体不算很大,一看就是很明显的单身人士居住的房子,装修简单又冰冷,没太多居住的痕迹,就仅仅像是个落脚地。

    她扬声问秋霜她可以参观下她的房间吗,秋霜说可以,她便放心地推开那两间房的门。

    一间房显然是秋霜常住着的,看着还算有点人气,而另一间房,秋眠推开它,忽地有些发愣。

    这是一间跟整套房子装修风格都不太搭的卧室,床是公主床,顶灯是梦幻的公主灯,就连墙壁的装饰,也极尽可爱。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许多玩偶,以及很多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秋眠愣在门口,觉得眼前这间房梦幻得有些不真实,她像踏入一场梦境一般踏进去。

    房间里的床铺很整齐,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床单被套都很新,很干净,没有灰尘。

    她打开衣柜门,里面居然有很多新衣服。

    有些看着风格还很年轻稚嫩,依次排开,越发成熟,到最边上一件,正好符合她这年龄段穿。

    秋眠有些不敢置信地立在衣柜前看着这些漂亮却崭新的衣裙,春夏秋冬都有,每一件的吊牌都没拆,像是买回来就放进这里没人动。

    她又看向一旁的小书架,上面整齐地摆着一些书,风格一看就是秋霜会买的,但也间或夹杂着一两本小女生喜欢的言情或者散文。

    书桌上摆着台灯,她按了一下开关,竟然还会亮,像是有人一直充着电。

    秋眠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什么离奇的幻境,她转头环视整个房间的陈列摆设和装饰,心中大胆地猜想,这是秋霜替她准备的房间,尽管她从未提过,也从未邀请她来住过。

    那些衣服、书本、玩偶……

    组成了一个小女孩长大的轨迹。

    虽然它们全部都很新。

    秋霜做好了晚饭,秋眠听见她在叫自己,接着是很轻地脚步声。

    而后,她转过身,秋霜停在她几步之外的房门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秋眠看见她也恍惚了一瞬,而后很淡定地走进来。

    “床单被套我都换了新的,你今晚可以留下来。”

    秋霜想了想,又补充:“以后也可以过来,等会儿我给你门禁卡和房门密码还有钥匙。”

    秋眠直愣愣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秋霜忽地就笑了下。

    大概是母女俩人先前已经解开过心结,而秋霜从来就不是那种矫情太过扭扭捏捏的人,因此此刻即便她的秘密被发现,也丝毫不见慌乱。

    她走过去,打开衣柜门给秋眠展示那些吊牌都没摘的新衣裙。

    “那些年你在国外,我有时候路过商场,看见适合你的衣服就买下来放在这里。”

    “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邮寄给你,但大概我们的审美眼光总归是不同的,也就没有寄出这些越洋快递,不如给你打钱来得干脆。”

    “一开始其实还好,但后来就好像成为一种习惯,我渐渐地买了很多小女生会喜欢的东西,把这房间装点成公主房,但从来都没人住进过这里。”

    “我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不是一种没有人见过的癖好,但我确实也想过也许有一天你会住进这里,不过你大概会不太喜欢。”

    秋眠就想起那些年卡里不断有进账,秋霜给她打生活费总是很勤快又很大方,她的确拿着那些钱买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那些年,她们关系实在太差,一年到头打不了几通电话,说不了几句话。

    秋眠难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复杂感受,像是窥破了秋霜的什么秘密。

    她在国外那些年,原来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她,至少,这里所有少女心的东西都可以证明,她想起她很多次。

    眼眶忽然有些酸,秋眠别开脸眨了眨眼,压下去那股酸涩感,好奇问她:“妈妈,既然您那么想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去看我?”

    她被要求不能回国,可她是能出国的。

    秋霜沉静的双眸朝她看过来,唇角笑意浅浅:“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去看过你呢?”

    秋眠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一时间无法完全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是说——”

    “我去看过你的,秋眠。”

    “每一年,都会去。”

    秋眠眼睛一眨,热泪就滚落下来。

    “那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她一直以为,她不要她了,所以从来都不肯去看她,也不让她回国,连电话也很少打。

    秋霜看着她良久,而后从一旁的书桌上抽了纸过来帮她擦眼泪。

    “不是特别忍心。”她说,“有时也会心软。”

    她一直都不太懂要怎样当好一个母亲,觉得自己的父母对秋眠太过溺爱,养成了她懒惰咸鱼的性子,这样在往后的人生中不是好事。

    况且,秋眠没有父亲,向来子女的教育大多都是慈父严母或者严母慈父的组合,通常都会有人来唱白脸和红脸。

    可是秋眠没有父亲陪在身边,没有人来给她这样一个选择唱白脸或者红脸的机会,她只能选择做一个严母,近乎无情地管教她。

    秋霜有时也曾想过,倘若秋眠出生在她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里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会选择唱白脸还是红脸,会成为一个严母还是慈母。

    可人生毕竟是没有如果的。

    没有如果的事,所以想了也是白想。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将世上最亲密的母女关系搞得一团糟了。

    不论是她跟孙婉的,还是她跟秋眠的。

    她既没有当好一个女儿,也没有当好一个母亲。

    唯一还算尽责的,是两边的物质条件都还算给得很充足,没让母亲也没让女儿为了生计烦恼。

    除此之外,感情么——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没处理好。

    秋霜也不是没对秋眠心软过,秋眠是个很让人怜惜的女孩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亦或是那种玄妙的感觉。

    她总能让人对她释放温柔和善意。

    所以,秋霜时常警醒自己,不可对她心软,尤其是在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时,更是要与内心背道而驰地展示出嫌弃,并更加严厉地要求她。

    可怜或许确实会让人产生怜惜,但人要过好这一生,却不能总一直看着别人对自己的怜惜,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叫人看轻。

    她不想让秋眠成为一个只靠着别人的喜欢和怜惜过活的人,而是想让她成为一个可以有资格选择对别人产生怜惜和喜欢的人。

    人生而在世,最好的是拥有去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成为被别人选择的选项。

    是选项,就总有不被选择的时候。

    被动,她体会过就够了。

    至于秋眠,她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被动。

    但她到底没能做好一个好的母亲,不想让秋眠往后的人生变得被动,却不曾细想,在她给秋眠强加那些压力和条条框框时,已经让她因自己变得被动。

    她想让花成为树,却忘了,花本来就是应该成为花的,也有它独特的美丽。

    但人生终归是不能重来,她走过了这么多路,才发现很多路都走错了,可人生就是没有回头路的,除了后悔叹息,也只能默默承受。

    所幸老天待她还不算太薄,她也还算是有一点幸运的天分,在命运的预示下,将秋眠带到这个世界。

    她想以后都好好弥补她。

    倾听她的声音,了解她的想法,支持她的决定,也尽可能地陪伴她的成长。

    就如同今晚。

    换作从前,秋霜大概也会同意同她吃一顿晚饭,却不可能像今晚这样为她推掉工作,特意留出时间亲自下厨做饭给她吃,并将这一晚剩下的时间都预备和她闲聊。

    从前的话,她大概会随着自己的时间来挑选时间和秋眠吃这顿饭,那可能是一顿早饭,也可能是一顿午饭,也或许是一顿晚饭。

    并且,只是简单地吃一顿饭而已,绝不会像今晚这样,在她根本没提出要和她聊天谈心的情况下就已经将这时间预留出来。

    从前她不想让秋眠成为一个娇弱的女生,所以拒绝她所有的撒娇和柔软。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秋眠可以成为她任何想成为的样子。

    女强人也好,柔软的女孩子也好,或者哪一样都不是,只要她开心就行。

    秋眠埋进秋霜的怀里紧紧拥抱住她,好像随着她的话也能想象到那些年秋霜偷偷去国外看她的画面。

    原来不只是周引弦去看她了,妈妈也去看她了,她一直都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爱着,她不是被抛弃的可怜虫。

    “好了,出去吧,饭菜一会儿凉了。”秋霜揽着秋眠出去,“吃完饭我们聊会儿天。”

    秋眠仍旧是两条胳膊从侧面搂住她,跟她紧紧贴着往外走,黏糊得很。

    秋霜从前不喜欢她这样,总觉得太娇气了,不成气候,现下想开了却又觉得很受用。

    俩人吃着饭,秋霜也摒弃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问起她昨天去见家长怎么样。

    “都还挺好的。”秋眠挨着她坐得很近,说话也有点撒娇的语气,“他爷爷现在对我也没什么偏见,说话很温柔,还给我发了红包。”

    “那还挺好的。”秋霜笑了笑,“他爸妈呢?”

    “他爸妈就更加没什么不好的,叔叔阿姨都是脾气很好的人,对我也很体贴周到,特别是他妈妈,之前闻到过我身上的香味,特意找了很久,买了一款香味接近的香水放在我要住的房间,说怕我认床睡不着,有熟悉的香味会好入眠一点。”

    阮琳琅秋霜听说过,很聪慧的一个女人,但能做到这份上,也不全靠聪慧,一定也有一份真心。

    无论那份真心是为了周引弦,还是为了秋眠,秋霜都很触动。

    她想了想,她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对秋眠那般体贴过,也不知道昨晚秋眠在那样的情景下是什么样的想法,有没有怪罪过她。

    俩人边吃边闲聊了会儿,秋霜又问起她跟周引弦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订婚或者结婚。

    “他跟你提过吗?”

    也许是有过沉痛的经历,所以她格外在乎这件事,怕秋眠重蹈她的覆辙。

    秋眠有几分羞:“还没有。”

    想了想,怕秋霜担心,又补充到:“还早啦,说起来我们虽然认识了那么久,但其实真算起来,谈恋爱也才几个月。”

    这倒确实是。

    秋霜稍微放心一点,又对她说:“之前妈妈强行拆散了你们,是我不对。”

    “没有没有!”秋眠连连摆手,“如果妈妈没有拆散我们,也许我们经过少不更事,也不一定会在一起,感情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东西。”

    秋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

    秋眠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大着胆子试探:“妈妈,您是想到了……他吗?”

    她没点名道姓,但她想,秋霜会懂的。

    秋霜确实懂,也毫不避讳,很淡地笑了笑:“是,我也没什么感情经历,谈到感情,难免想到他,这无可避免。”

    见她如此大方坦荡地提起那个人,提起那段过往,秋眠继续试探:“那妈妈,您真的放下他了吗?”

    “很早就放下了。”

    “那为什么,您没有开展一段新的感情?”秋眠说得很小心,怕她生气,“我觉得,像妈妈这样漂亮又优秀的人,追求者一定不会少。”

    听见这话,秋霜笑着睨了她一眼:“敢打趣我了?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

    “嘿嘿。”秋眠讨好地笑了笑,“您就说是不是吧?那些追求者一定都是很优秀的。”

    “怎么就能确定?”

    “如果不优秀的话,也不好意思追您啊!”

    秋霜笑得更开了:“有是有,确实也都挺优秀的,但我不打算再开始了。”

    “为什么?”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爱情不是必需品。”

    “那您有时候会觉得孤单吗?”

    秋霜撑着下颌认真地想了想:“很少,通常忙起来什么都没空想,而我总是很忙。”

    这倒是。

    秋眠又问:“那孤单的时候呢?”

    “听歌,看书,睡觉。”

    这么一听,秋眠感觉好像她更孤单了。

    她一时间不懂秋霜是真不需要爱情还是没有真的放下,脑子一抽就问:“如果那个人离了婚回来找你呢?”

    刚问完就后悔:“那也不稀罕,他都是离过婚没人要的了,肯定更配不上您。”

    像拍马屁,秋霜没听生气,反而听笑了:“他不会离婚,那样的情况,他不是一个人。”

    秋眠好像就隐约有点明白,她这个坎儿大概是还没彻底过去。

    她没回答她那个人离婚后来找她会怎样,只说他不会离婚,就给人一种她似乎对这事儿还存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的感觉。

    然而,远在京北的林至骁和齐疏影确实是离婚了,离得很和平也很迅速。

    齐疏影提的离婚,把那将倾的大厦亲手推倒,一切倒像是真的瞬间重获新生。

    将近过了两月,九月中旬,南塔市入了秋,秋眠才从传开的消息中东拼西凑地听说了这件事,难免不震惊。

    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秋霜,发现她似乎也是知情的,但却没有太大反应。

    秋眠索性也不再管,说到底也管不了。

    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出乎她的预料——

    她以为,那个人会回来找秋霜,但事实上却并没有,从秋霜的反应和日常行程来看,也确实没有那个人的痕迹。

    秋眠一开始还挺担心,若真要说,其实她是有点害怕秋霜重蹈覆辙的。

    可后面又想,如果她实在真的放不下,那也就随她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是真没想到,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秋霜的生活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好像真是一件无关的事,一个无关的人。

    也好吧,其实怎样都好。

    她只想秋霜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回来

    这是秋眠跟周引弦正式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秋天, 秋眠是无意中发现他的朋友圈签名变了。

    之前叫“秋天会回来”,现在叫“一枕和秋眠落月”,他的微信名字还是叫一枕。

    很难叫人不为这句诗多想。

    秋眠问他能不能换一句, 他不肯, 还拉着她从晚上折腾到早上。

    秋眠累得手指头都没力气,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听见他在耳边问:“懂没懂什么叫一枕和秋眠落月?”

    她哪有力气回答,哼哼唧唧半天, 也没说懂没懂, 周引弦笑着戳戳她脸:“身体素质太差,明早跟我去晨练。”

    秋眠困得不行,还以为他在发颠。

    不过睡到中午醒来后,意外发现他把那句个性签名改了,从“一枕和秋眠落月”改成了“落月”,秋眠看得想笑。

    索性大家都没她那么闲,也不会特意去盯着他的朋友圈个性签名揣摩意思, 她也就懒得再管, 反正又不是她一个人丢脸。

    但令秋眠崩溃的是, 第二天一早,她竟真的被周引弦拉起来去晨练。

    连着跑了一个星期, 她来了例假, 总算躲过去,否则真怕自己小命难保。

    十月份,那套别墅装修好了, 秋眠被周引弦带过去验收, 装修意见也有参考她的,装出来她很喜欢。

    要真说有点什么缺点, 大概就是上班开车得多花十分钟,别的缺点是没有的。

    秋眠又看见那台电梯,脑子里当然第一时间想起之前那部片子,又想起在周引弦电脑上也看见过,故意板着脸装严肃:“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平常不也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引弦正在检查卫生死角,转头看她,满脸疑惑:“什么?”

    “别装。”秋眠冷哼,“之前你电脑里的那个,我都看见了,别想抵赖。”

    周引弦反应两秒,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略有些疑惑:“你是说那部电梯囚禁的片子?”

    “是啊,没想到你口味还挺——”

    “不是你分享给我的?”

    秋眠一脸震惊:“……?”

    “你忘记了吗?你因为我说不喜欢,跟我生气。”

    “你不要血口喷人!”

    “……”周引弦拍拍手走近,低头看她,“要证据吗?我留着呢。”

    秋眠惊了又惊:“怎么可能……”

    “确实是,去年双十一,你拉我进群——”

    “等一下!”秋眠打断他,“我不是拉你进的小区业主群吗?当时物业发鸡蛋和食用油,我怕你瞧不上,还纠结了好久。”

    周引弦明白了,这大概是个乌龙。

    “你确定?”

    “当然!”秋眠语气有些激动,“而且我后来看了群成员,你在里面啊?”

    “……那是我在小区门卫那儿扫码进的。”

    秋眠瞬间头皮发麻。

    也就是说,去年双十一,她在他们关系其实还不太近的时候,拉他进了那种福利群,而且,还因为他表现出不喜欢而生气?

    这么一想,秋眠几乎要为当时的自己社死过去,甚至都能想象到当时周引弦的内心戏。

    一定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急色鬼。

    “当时你还因为我不喜欢跟我生气,所以那天晚上,我重复看了三遍。”

    “……?”

    “现在都还记得。”

    秋眠立即要逃走:“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聊,有缘再见!”

    刚迈出去一步,被周引弦扯着胳膊拽回来:“跑什么,为你准备的这电梯,不看看?”

    秋眠哪里敢看,低着头看地板。

    万万没想到,他买这套带电梯的别墅,竟然是因为这么个乌龙事件。

    “我以为你很喜欢。”周引弦见她不说话,按开了电梯门,“看看吧。”

    秋眠悄悄瞥了一眼,看见里面放的东西,瞬间吓得心惊肉跳,闭着眼埋进他胳膊里。

    “不看了不看了。”她几乎是要哭出来,“都是误会,我不要看。”

    周引弦温柔地摸摸她脑袋,拍拍她后背,轻声安慰:“你别怕,喜欢就喜欢,我又不会对你有偏见,看看这些东西,我照着买的。”

    “拿走拿走!丢掉丢掉!”

    “放心,我总会比那男主角温柔。”

    秋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新装修的地板,一条缝也没有。

    周引弦低头看她装鹌鹑,声音里透出笑意:“现在试试怎么样?”

    秋眠怎么可能答应。

    但到底又挺好奇,当下不好意思,过了一个星期,想了一个星期,不知怎么又突然好意思了,小声问他:“要不试试?”

    周引弦改着论文,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头雾水:“试试什么?”

    秋眠抿了下唇,口干舌燥:“电梯。”

    周引弦瞬间也口干舌燥起来,喉结一滚,声音都有些哑了:“什么时候?”

    明明是在家里,秋眠仍旧放低声音:“明天怎么样?周六,我休息,你呢?”

    “我可以休息。”

    “那……”

    周引弦保存文件关电脑:“现在就去吧。”

    秋眠大惊:“现在晚上了!”

    “正好,那边也可以洗澡睡觉。”

    秋眠说不出拒绝的话。

    俩人心猿意马地收拾了东西过去,可惜天公不作美,那片黑压压一片,停了电。

    秋眠看着黑黢黢的别墅,有点想笑:“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太急色果然不行。”

    周引弦却没应,说这电应该停不了多久,秋眠不信,陪他等了十分钟,电竟真来了。

    别墅里开了灯,亮堂堂一片,秋眠感觉自己那点儿龌蹉心思一瞬间被照得无处遁形,又开始脚趾抓地的感到害羞。

    “要不还是算了。”她说,“有点太——”

    “嗯。”周引弦拉着她进电梯,“是有点累了,上去睡觉吧。”

    秋眠悄悄松了口气,以为他只是懒得爬楼梯才要坐电梯,却没想到刚进去,电梯门一关上,他就拽着她手腕往上一压。

    手腕传来一圈冰凉触感,她仰着头一看,被拷上了,钥匙被他勾在手里,转了两圈。

    他低头看过来,唇角带笑,电梯顶部的风光笼罩下来,在他侧脸轮廓渡上一层金光。

    “冒犯了。”他说,语带笑意,却不带歉意,手指指尖在她下巴轻轻勾了勾,带起一阵痒,“时间还算早,这儿结束正好睡觉。”

    他话音刚落,电梯到了三楼,停下,电梯门朝两边打开,外头是空旷的一片楼道。

    明知这是在他新买的别墅,秋眠心里却还是一阵紧张,总觉得像是在公用电梯里。

    “我……”她咽了咽口水,“我想……”

    她一句话结结巴巴欲言又止没说完,周引弦弯腰又拿了个什么东西到她跟前。

    “你想要这个?”

    秋眠盯着那分不清是皮带还是项圈的东西,猛烈摇头:“不想!”

    不要玩这么野!

    她后悔了,害怕了。

    周引弦倒也很好说话,放下那东西,又重新拿了另一样:“这个呢?”

    秋眠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

    搞什么!蜡烛都买了!

    “哦。”周引弦又放下手里的,继续去翻找别的,“你倒是说你喜欢哪个,不然总挑不到合你心意的,怎么让你高兴?”

    电梯门又自动关上了,周引弦抬手按了个键,电梯开始往下降落。

    一点失重感袭来,被控制住双手的感觉令秋眠更加紧张,起了求饶的心。

    “我不想玩了……”她小声讨饶,“我以后也不要玩这个,你快放开我,求你了。”

    周引弦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挠她脸,唇角勾着笑:“这还没开始呢。”

    “不玩了不玩了。”双手动弹不得,秋眠只能抬脚去勾他,像在撒娇讨好,“求你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电梯又回到了一楼,门朝两边一打开,外面明晃晃的灯光照进来,秋眠瞬间更加羞耻。

    这感觉,跟在公共电梯里有什么区别。

    周引弦低头看着她,见她好像真吓得不行了,笑着搂住她,拍了拍她后背,低头亲她。

    秋眠又羞又怕,电梯门又自动合上,周引弦抬手按了键,电梯继续往上升。

    她是真有点怕了。

    回想起周引弦每次几近疯狂的的模样,有点怕这电梯直接坏掉,掉到电梯井底部,到时候还得打电话叫人来捞。

    这倒也还好,可要是让人看见这里面那一堆东西,她就真的没法儿做人了!

    她挣扎着,咬了周引弦一口。

    周引弦手指摸了摸被她咬疼的唇瓣,见她含着怒意与娇俏的一双眼委屈地瞪着她,顿时更加意动。

    “去外面。”秋眠跟他求饶,“别在这里面,我什么都听你的。”

    周引弦本来也没想在电梯里面怎么着,安全是个大问题,所以当初他也挺好奇那片子到底怎么拍的,别是情趣酒店的场景模拟。

    秋眠都这副乖巧的样子跟他求饶了,他也就收了那点故意吓她的恶趣味,收了地上那一堆东西,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勾着两手中间的铐子连接处把她带出电梯。

    那场景倒还真有点那意思,秋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像山大王抢回来的压寨夫人。

    不仅抢了她一箱行李抱在怀里,还把她这个人也抢了回来酱酱酿酿。

    这感觉有点羞耻,又有点刺激。

    秋眠又想拒绝又觉得挺难拒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周引弦后头进了个亮堂的房间。

    这边东西都是齐的,床也已经铺好,直接就能入住。

    周引弦把那箱东西放在地上,手指勾着那冰冰凉的铐子将她勾进了浴室。

    门一关,捏着她下巴就吻下来。

    到后面秋眠被亲得都有点不太能呼吸,才终于被放开,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问:“电梯里不行,这儿行不行?”

    这儿瞧着倒是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不用再担心丢人,秋眠安心闭上眼:“行的,周老师。”

    她一叫这个称呼周引弦就有点不太受得住,明明是个挺正经的人,听她这么叫,就总有种奇怪的背德的刺激感。

    “你这张嘴。”他凑近了低头轻轻咬住她下唇,“怎么说都不听呢。

    依誮 ”

    秋眠装得很无辜:“怎么了呀?平常不也是叫周老师吗?怎么现在就不能叫周老师了?”

    周引弦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湿润的红色,带了点水光,在浴室的灯光下一照格外诱人,喉结就忍不住跟着一滚。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下巴,逗弄她:“再叫两声。”

    秋眠却又不肯叫了,好像偏不如他意。

    周引弦轻轻笑了,手指在她嘴上按了按:“我怎么看着你感觉那么混呢。”

    秋眠仰头亲在他下巴上,眨眨眼,一脸天真:“我哪里混了啊,周老师?”

    周引弦身体里那股邪火瞬间就不受控地乱窜,捏着她下巴又低头吻下来。

    这次的吻跟刚刚的吻好像又不太一样了,秋眠感觉得到,也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

    刚刚勾她进来,他还抽空洗了手,卫生问题他倒是一向很注重。

    渐渐地她也有些不太受控,老想动手做点什么,一动才发现自己还被他铐着。

    她想叫他给自己解开,他却偏不答应,似乎觉得这样挺有趣,她只能干着急,却不能拒绝他做的一切。

    秋眠感觉自己脚上的筋绷直了又弯曲,却也真的无力抵抗任何。

    她低头看,自己双手被扣在一起,搁在他后脖颈,他乌黑的头顶困在她两条胳膊中间,看上去像是她故意压着他不让他抬头。

    可事实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还说她混,分明他才混。

    秋眠别开脸,尽量不去看他,可感受却真切又难以忽视,眼尾泛着一抹红。

    她不太记得清时间,到底是多久过来这边,又是多久进的这个房间,只知道起起伏伏摇摇晃晃的视野里,她胡言乱语地说了好多话。

    一会儿尖叫着,一会儿又像在哭,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平常不肯叫的称呼也都叫了,但是主导着她一切感知的人却耍赖一般越发得寸进尺,不肯放过她。

    ……

    不知道怎么就有人精力能那么好。

    秋眠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摸到一旁的手机打开看,上午十点半。

    她还觉得困,胳膊横在眼睛上,又想睡。

    周引弦推门进来,见她手里拿着手机,走近了抽出来放到一旁,低头又要亲她。

    “醒了?起床吃饭。”

    秋眠胳膊挡住嘴不让他亲,翻身也不让他看,显然是在闹脾气。

    周引弦也不恼,低头亲亲她耳朵,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搂抱起来往外走。

    “累坏了是不是。”他说,“今天就在这边歇着吧,我刚刚出去买了菜。”

    秋眠不应声,他故意装作要把她丢地上,吓得她赶紧双手把他脖颈搂紧。

    他立即就浑身舒坦地笑开了:“说话。”

    “你这个混蛋。”

    秋眠果然开了口,却不是什么好话。

    周引弦一本正经地提醒:“你声音都哑了。”

    “……”秋眠闭了闭眼,早知道这人每次做舒服了第二天准是这副恶劣模样,她极度不爽,却又毫无办法,“举报你。”

    周引弦觉得她这模样是真挺可爱,怪好笑,他也真是笑得有点高兴,通常这样神清气爽的早晨他总是很爱笑的,跟平常那副寡淡的模样截然不同,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

    “跟谁举报?”

    “跟学校举报,说你有悖师德。”

    “我得提醒你,你不是我学生,这条路大概行不通,要叫你失望了。”

    “我今年就去考你的研究生。”

    “你研究生已经毕业了。”

    “我再考一个。”

    周引弦知道她这会儿小孩心性,也没再逗她,抱她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又一路抱着她下楼去吃饭,很是殷勤体贴。

    本来是要坐电梯下去,秋眠一见到那电梯就回忆起昨晚,顿时有了心理阴影,不肯进去,叫他走楼梯。

    “报仇来了。”周引弦无奈,“挺会折腾人呢,这么小心眼儿。”

    “这才哪儿到哪儿。”

    确实还没到哪儿,一整天秋眠都尽情地支使着周引弦,丁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麻烦他,除了去洗手间,必须得烦他。

    周引弦任劳任怨,像她昨晚予取予求一般毫不拒绝反抗,挺会礼尚往来。

    秋眠被他弄得一丁点儿脾气都没有,嘟囔着抱怨:“你怎么这样啊?”

    周引弦一边忙着在电脑里帮一个研究生看论文,一边伸手过来抓她手,

    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手却捏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平静:“怎么了?”

    “我有时候真好奇,你到底是君子还是混蛋,怎么还几副面孔。”

    周引弦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笑着转过来看她:“琢磨半天就琢磨这个?”

    “不可以啊?”

    “可以。”周引弦捏捏她手指,像按摩一般舒服,力道很合适,“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君子还是混蛋?一定得分清吗?”

    “也不是……”秋眠承认自己是看他忙起来冷落她有点在无理取闹,“算了。”

    “怎么就算了。”周引弦把她捞进怀里抱着,下巴垫在她颈窝,双眼继续看向电脑屏幕,工作哄人两不误,“你就当我床上混蛋床下君子吧,毕竟谁在床上能当个君子呢?”

    秋眠找不了他的理,又问:“你就这么让我看你的电脑屏幕,不怕我泄密?”

    “应该没什么。”他说,“你的脑子这会儿应该装不了太多东西,感觉还没太清醒呢。”

    “怎么就不清醒了?”

    周引弦抬手碰碰她眼尾:“或许你真该找个镜子好好照照,看看你现在眼角眉梢都是什么。”

    秋眠抬手摸了摸眼睛:“是什么?”

    “就两个字,好烦。”

    “……”

    安静了会儿。

    周引弦一边圈着她一边打字,忽然又想起什么:“你例假是不是快来了?”

    秋眠想了想,点头:“好像是。”

    “怪不得跟个炮仗似的。”

    秋眠又想骂他,他自己先笑着讨饶了:“我是炮仗,逗你一下,别生气了,秋秋。”

    他一叫秋秋,秋眠就很难再生点什么气。

    被他圈在怀里,她也不可能真去看他电脑,既不感兴趣也不一定就能看懂,干脆靠在她怀里又睡了过去-

    周五,孙婉提前打电话给秋眠,叫她下班后带周引弦回家,说要做好吃的。

    秋眠发消息给周引弦转述了这邀请,周引弦说可能得晚点儿才能下班。

    秋眠又跟个传话筒似的跑去告诉孙婉,孙婉说那也没关系,就晚点做饭。

    “我一个人回去不行啊?”她问。

    “那怎么行,小周会想你的嘛。”

    “……您倒怪会调笑人的。”

    孙婉在电话里笑得开心极了:“也不全是,就你外公想搭个小棚子,你问问看小周明天有没有时间帮个忙。”

    “什么小棚子?”

    “就放东西的小棚子,也不是很费事,就是需要他帮忙搬砖什么的。”

    秋眠哭笑不得:“哇,外婆,您这未免也有点太大材小用了,周老师这么金尊玉贵的一双手,怎么能用来搬砖呢?”

    “啊?不行啊……”孙婉也有点纠结,“我这不是想着他还挺高高大大的,搬砖肯定有劲呢,那这样的话我请人来搬吧,但你还是要带小周回来吃饭,我买了好多菜呢!”

    秋眠应下来:“行行行我知道了,保证把人带到,您看看那砖多不多,不多的话等我回来一起搬,多的话就请别人搬吧,宁愿花点钱,您跟外公别去搬,小心闪了腰。”

    孙婉也应下了,挂电话之前一再叫她一定要把周引弦带回家里吃饭。

    秋眠说好,下了班回去收拾了点东西,顺便也帮周引弦收拾了,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到了家才看见,那砖确实也不算多,秋仲景说他要喂点鸡,最近老是下雨,怕把鸡给淋坏了,关家里又不太卫生,想着在外面单独给鸡搭个棚子,既安全又卫生。

    周引弦听说了,东西一放就要去帮忙搬砖搭棚子,立即被孙婉拦住了。

    “哎哟不行不行,小周你快过去,我听眠眠说你这手是要用来做什么实验的,一定要保护好了,你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这砖我明天请人来搬就可以了,你快歇着。”

    周引弦笑:“哪有那么夸张,没关系的外婆,也不多,我很快就能搬完。”

    孙婉怎么都不肯让他去搬,他只好作罢。

    翌日一早,秋眠一起床就看见周引弦已经在开始搬砖,吓得她赶紧找了手套跑过去。

    “不是不让你搬吗?小心磨了手。”

    这砖糙得很,很容易就把手磨糙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多少。”周引弦任由她给自己戴上手套,“我哪有那么金贵。”

    “就是不行,就算要搬也要戴手套保护好,不然手磨糙了就……”

    周引弦随口接话:“就怎么?”

    秋眠脸红红地垫脚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说完周引弦不太自在地轻咳了声,低头去搬砖。

    “我会注意的。”

    秋眠转身走了,脸上热热的。

    她本来也没想那么调戏他一句,可一旦想到这是在外公外婆家,无论她怎么调戏他他都得忍着,还得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她就很想很想调戏他,看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可惜秋眠忘了句话——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早上她还在肆无忌惮地调戏周引弦,看他一天下来都很正经淡定地帮忙搬砖搭棚子,到了晚上她的报应就来了。

    孙婉和秋仲景都在一楼休息,她的房间跟周引弦的客房都在二楼,秋霜也不在。

    她准备下楼去倒水喝,正好看见周引弦从客房里出来,要去二楼的洗手间洗漱。

    见到她,他忽然往墙上一靠,颇有些疲倦地朝她勾勾手,低声道:“过来。”

    秋眠一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今天搬砖累坏了,心疼他,脚下转了方向就过去。

    “是不是很累?”

    “还好。”周引弦声音低低的,眼睛却很亮,哪里有半点疲倦的表情,“就是手划了。”

    秋眠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地去抓他的手要查看。

    “哪里划了,我看看,严不严重?”

    拿起来一看,他中指确实是不知道在哪儿划了一下,破了点儿皮,还有点血印子。

    秋眠立即心疼坏了,对着那伤口吹了吹。

    周引弦被她吹得手指痒痒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微勾。

    “怎么办。”他说,“手真划了,不能进去。”

    秋眠眼皮猛地一跳,直觉他后面没好话。

    下一瞬,周引弦忽地凑近,下巴搁在她肩头,侧头对着她颈窝轻笑了声。

    “得劳烦秋秋了。”

    “自己玩。”

    回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 风卷着枝叶,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淅淅沥沥的雨仿佛落在秋眠心里。

    秋眠僵在原地,脸上发着烫, 连反应都变得迟钝, 好一阵脑子才转动过来。

    “不行……”她说,“这怎么可以。”

    就算俩人现在关系已经如此亲密,也做过很多无法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事,但让她自己那样, 实在是怎么想都觉得绝对做不到的。

    周引弦背靠着墙, 低头瞥见楼道灯光落在她精致的脸上照出的那片绯红,完全能猜想到她此刻内心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太像是个好人,许多恶劣的趣味就这么在与她的一次次亲密中不断地发掘出来。

    很喜欢看她联想,然后害羞到脸红起来,整个人都恨不得蜷缩着躲避的画面。

    逗她怎么就这么有意思。

    他想了想,又问:“怎么不行?”

    秋眠轻咬下唇,很难为情地别开脸, 给自己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借口:“这是在外公外婆家, 万一他们……总归不太好。”

    “所以回家就可以了吗?”

    “……”秋眠一噎, 发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下去,“也不行。”

    “那又怎么不行了?”

    “反正就是不行!”秋眠转过脸抬起头瞪他, 故作凶狠, “你不许想了。”

    周引弦弓着背笑起来:“我脑子要想,这没办法,控制不了。”

    “你不许想!”秋眠脑袋埋进他怀里, 又羞又气, “你怎么这样啊。”

    “好了,逗你呢。”周引弦一手扶住她肩, 一手抚了抚她后脑勺,又在她背上拍了拍,“我要去洗漱,你先起来。”

    秋眠趁机偷摸泄恨似的在他腰上拧了下。

    都能感觉到他笑得胸腔震动,一听就知道他乐极了,完全就是在欺负她。

    周引弦配合地“嘶”了声,吸着冷气服软:“解气了吗,要不再拧一下?”

    秋眠哼了声,转身离开。

    迈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对着他锤了几下。

    周引弦任由她打,等她发泄完了停下,唇角勾着的那抹笑意还没散。

    “也没那么过分吧。”他说,“平常你不是玩儿挺花的,我都随你。”

    “不一样!这个更羞耻!”

    “哦,懂了。”周引弦点点头,“那确实还是得委屈你,我这手今天是好不了了。”

    “……”秋眠踩了他一脚,“别说了。”

    又闹了会儿,孙婉提着水壶送上来,俩人惊弓之鸟一般散开-

    时间转眼到了12月月底。

    南塔大学迎来一年一次的元旦迎新晚会,各系院都有自己组织的晚会,校内也统一有晚会安排。

    秋眠问周引弦自己能不能过去凑热闹。

    “你们老师应该都要去看的吧?可以带家属吗,我想去,我还没有参加过国内大学的元旦迎新晚会,只在网上刷到过,感觉还挺好玩的。”

    “当然可以。”周引弦答应得很干脆,“不过节目质量可能参差不齐,你不必抱太大期望,回头觉得失望。”

    “那不会,我看帅哥美女就可以!”

    周引弦一边调整皮带扣一边转头瞥她一眼,似乎不太乐意听她这么说:“没什么好看的,一群小孩。”

    “你才多大呀就说别人小孩儿,一副老成的语气,人家二十来岁,你也二十来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

    “快二十六了。”周引弦低头扣上皮带扣,又开始整理衬衫袖扣,“时间过得还挺快。”

    秋眠坐在一旁看他,单手撑着卧室里的书桌桌面,视线上抬,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难免犯花痴。

    188的身高,即便穿着室内拖鞋,也极具压迫感,身高腿长盘靓条顺。

    他今天有个挺重要的会,穿得很正式。

    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腿型更加笔直修长,加上有常年运动的习惯,腰很细,扣上皮带以后显得更细。

    西装外套搁在一边还没穿,白色衬衫宽松,下摆扎进裤子里,袖口的扣子扣得很严实。

    袖子却似乎不太够长,露出一截性感的腕骨,便衬得那双手更加修长。

    明明不过是很日常的穿衣服而已,没有任何勾引人的动作,却偏偏勾得人对他犯花痴。

    秋眠盯着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看了好一阵,见他拿上外套要准备穿上离开,立即起身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外套。

    “我帮你。”

    秋眠抖散开西装外套,让他抬起胳膊,等他两条胳膊都穿进去,顺势帮他将外套从上到下理顺抚平。

    手感确实不错。

    这身材,比光看着过瘾多了。

    周引弦低头看她缓慢地帮他理衣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在占我便宜?”

    “说的这是什么话!”秋眠在他腹肌上狠狠一压,占尽便宜,脸上却一本正经,“好心帮你穿衣服,怎么能这么想我?”

    “是吗?”周引弦扯扯领带,“真挺像。”

    “才没有,就算有,那怎么能叫占便宜呢,咱俩可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叫合情合理地行使女朋友的权利。”

    “这倒是。”周引弦表示赞同,“不过今天确实得说声抱歉了,没时间脱衣服伺候你,要么你将就一下吧,亲一会儿。”

    “……你别说得我好像很好色一样。”

    “难道不好我的色吗?”

    秋眠嘴硬:“当然。”

    周引弦扣住她手腕搂怀里:“那我好你的,亲会儿吧,得明天才能见了。”

    “得先说好。”秋眠一手捂住他嘴,“是你想要亲我的,不是我想要亲你的。”

    周引弦眼睛弯了弯,笑意弥漫开。

    “是,都是我想的。”

    “那行吧。”秋眠也觉得自己太不讲理,跟着笑起来,“就只能亲——”

    话音未落,周引弦吻了下来-

    南塔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学院的迎新晚会定在12月29号,周五晚上。

    秋眠下午下了班就开车赶过去,周引弦打过电话,说还在实验室,让她快要到的时候提前打电话。

    “迟到不太好,你过来肯定也赶不上时间吃晚饭,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一些带进去。”

    “里面能吃东西吗?”

    “能,味道不太重的都行,那些学生都带零食进去,这个没人管。”

    “那帮我带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行,你开车注意安全。”

    秋眠答应下来,一路稳稳当当地将车开过去,在校门口却跟另外一辆车堵上了。

    刚刚没注意,这会儿看才发觉是因为前面有学生在吵架,她降下车窗打算看清楚情况,那辆车也降下车窗,探头喊了一嗓子。

    “在门口吵什么?”

    声音略有些耳熟,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周引弦的表哥。

    那一群围在一起的学生听见声音回头看,发现是他,很听话地就立即散开。

    秋眠心里还感叹那些学生真听他的话,就见他朝自己看过来。

    “别发呆了弟妹,你先进。”

    “……”

    回来

    为了避免引起交通堵塞, 秋眠没太顾得上跟钟斯琰打招呼,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赶紧先将车开了进去。

    后视镜里,他的车一直跟在她后面, 直至她将车开到校内停车场, 他也跟在后面进来找了个停车位停好车。

    周引弦打电话过来问到没到,秋眠回他说在停车场:“哥也在这儿。”

    “哥?你俩碰上了?”

    “嗯,在校门口碰上的。”

    正说着话,钟斯琰已经下车走近她跟前, 随口打了声招呼:“跟周周打电话呢?”

    秋眠冲他笑笑:“嗯, 哥哥也是过来看元旦晚会的吗?一起吧?”

    “不了。”钟斯琰一听她喊哥哥就乐,“我约了人,你俩好好玩,回头请你吃饭。”

    “好,那哥哥再见。”

    “再见。”钟斯琰唇角带笑,瞥了眼她拿在手里的手机,“你电话没挂呢。”

    话说到这儿, 钟斯琰没再多说什么, 转身先走了, 只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

    秋眠从他那晃眼的微笑里回过神来,低头看手机, 电话恰好在此时挂断。

    联想起刚刚钟斯琰那个笑和那句话, 秋眠才顿觉大事不好——

    她刚刚叫了钟斯琰哥哥。

    周引弦根本不让她这么叫,一听就吃醋。

    顾不上再回电话过去,秋眠一路小跑直奔俩人约好见面的地方。

    远远看见他还在约定的地方等她, 并没有因为不高兴就赌气先离开, 这才才松了口气。

    “周老师。”秋眠扬起笑脸凑到周引弦跟前,扯扯他袖子, 带点哄人的意味,“辛苦你等我了,走吧,我们去看晚会。”

    周引弦抬眼看她身后,明知故问,听得出的阴阳怪气:“你哥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秋眠顿时笑得抓紧他胳膊埋进去蹭了蹭:“好了,别不高兴嘛,下次不叫哥哥了。”

    “哦。”周引弦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提的纸袋递给她,“吃不完可以分给你哥哥。”

    纸袋里装的都是她想吃的东西,秋眠很满意,笑着挽住他胳膊往艺术厅里走:“什么呀,我哪有哥哥,吃不完当然要分给我男朋友,怎么能便宜了别的男人呢?”

    边说边望着他笑:“是不是,男朋友?”

    周引弦垂眸瞥她一眼,轻易被哄好,抬起右手抵住她额头轻轻推了下:“喜欢叫哥哥?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啊。”秋眠配合他的动作脑袋往后仰了仰,又弹回来,“哥哥,周周哥哥。”

    “……”周引弦本想冷着脸,实在没忍住,唇角翘了下,“别叫了,嗲得慌。”

    “啧啧啧,你自己让我叫,又说我嗲,你可真难伺候啊周老师。”

    “你声音本来就够甜的,故意阴阳怪气地发嗲,这没人能受得了。”

    “是吗?哥哥?”

    “……”周引弦闭了闭眼,“是的,妹妹。”

    秋眠笑得不行。

    俩人相貌气质本就出众,沿路吸引不少路过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秋眠听见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讨论她到底是不是周引弦手腕上那条皮筋的女主人。

    “那就是周老师的女朋友啊?好漂亮,之前听说周老师戴了小皮筋,就是她的呀?”

    “也不一定啊,不是叫他哥哥吗,也许是妹妹呢?反正都长这么好看。”

    “哇,是妹妹的话那感情也太好了,这个年纪还可以挽着胳膊这么亲密,我哥都恨不得一天跟我打八百回!”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不止能叫哥哥妹妹,还能叫姐姐弟弟呢!”

    ……

    也有关系近一点的学生直接上来搭话,周引弦都大方介绍秋眠:“未来师娘。”

    学生“哇”的一声:“师娘好漂亮!”

    秋眠愣是给叫得羞红了脸。

    朱桢跟那群实验室的都认识秋眠,早就觉得他俩有问题,眼下见着平常不苟言笑得周引弦跟她如此亲密,顿时暧昧地笑着起哄。

    周引弦平常老是一副又冷又凶的模样,此刻任由学生们开玩笑也没冷脸,惹得这群学生更加放肆,问俩人什么时候结婚。

    “到时候一定发喜糖啊!”

    “需要伴郎吱一声,一切到位!”

    “一年抱俩!”

    秋眠越听脸越热,头都不敢抬。

    周引弦看不过去,将人赶走。

    一群学生笑嘻嘻地跑开,没过多会儿又拿了吃的喝的过来,说是孝敬师娘的,让秋眠平常帮着说点好话,叫周引弦别总是那么凶-

    艺术厅里热闹至极,负责晚会的学生们忙前忙后,四面八方的立体环绕音响里放着富有节奏动感的音乐。

    身临其间,能更真实地感受到那种属于大学校园里的热闹、活泼、青春、活力的氛围。

    沾了周引弦的光,秋眠得以坐在前面。

    因为还不到晚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不时就有人过来搭话,学生老师都有。

    周引弦虽然看着挺不好接近,但实际上是相处起来没什么负担的人。

    秋眠一直安静在旁边陪着,被cue的时候也能从容大方地微笑应对。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秋眠第一次在现场看大学校园里的元旦晚会节目表演。

    南塔大学的学生不仅成绩好,学业佳,长相气质才艺也都很出众。

    从前在国外读大学,也有许多各种聚会,但跟国内总归还是不太一样。

    相比之下她其实是更喜欢国内的氛围,年轻的男生女生热情开朗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她也曾幻想过在国内读大学的情形,最终却只能成为幻想。

    遗憾总是最能给没得到的东西添加美好的滤镜,让人在每一次的感受中将遗憾加深。

    越是没得到的,越是叫人觉得美好。

    秋眠看得很专心,甚至会在看到精彩的部分时投入地跟着台下学生一起尖叫,引得前排几个辈分年岁都较长的院领导频频回头侧目。

    “周老师。”秋眠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周引弦小声询问,“我这么外露是不是对你影响不好?”

    “没事。”周引弦不甚在意地微笑,“领导都是过来人,不会介意。”

    “可是他们一直看我哎。”

    “下意识的行为而已,这种晚会本来就需要气氛嗨一点,学生也在叫,看你只是可能以为你是年轻老师,没想到有老师这么捧场。”

    “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

    虽然周引弦说没关系,但后面秋眠还是收敛了点儿,怕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也有节目。

    “相信大家肯定都有听说,我们学校的冰点乐队从去年就开始爆火,在各大高校之间也是巡回表演很受欢迎。”

    “那么今天呢,我们冰点乐队也来到现场,倾情加盟今晚的晚会表演,让我们掌声欢迎!”

    “当然惊喜不止一个,接下来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学院里又年轻又帅还是科研大佬的周引弦老师作为今晚的惊喜嘉宾!”

    主持人话还没说完,台下就一阵尖叫起哄,比刚刚更热烈的掌声,十足捧场。

    秋眠错愕偏头,周引弦的座位空空如也。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

    有事离开一下,很快回来?

    她以为他是去洗手间,没想到是去后台准备节目表演。

    秋眠继续将视线投向舞台,主持人正在介绍周引弦要表演的节目。

    “大家都知道周老师在学术科研上是一等一的厉害,但我相信肯定没人知道咱们周老师也是才艺双全,不仅会做实验会写论文,还唱跳俱佳。”

    “那么今天呢,我们周老师与冰点乐队要给大家带来的表演就是回春丹版本的《初恋》这首歌!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的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汹涌。

    主持人功成身退,把舞台让出来。

    灯光暗下去,幕布缓缓朝两边散开,低沉悦耳的男声与伴奏随之响起——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默默地伫候也从来没怨,分分钟都渴望与她相见,在路上碰着也乐上几天。”

    幕布完全散开时,歌声正好唱完到这里,紧接着是电吉他和架子鼓的纯享间隙。

    而舞台中央,一身休闲白衬衫的周引弦慵懒随性地坐在高脚凳上游刃有余地拨弄电吉他。

    台下男生女生都疯了一般尖叫起来。

    平时一本正经地搞科研、对每个数据都吹毛求疵的严厉老师,此刻却穿着白衬衫在舞台上玩摇滚。

    长得还帅。

    整场晚会在这一刻被送到最高潮的部分,尖叫呐喊声仿佛要掀了房顶。

    秋眠有些呆滞,甚至忘记应该作何反应。

    剪水秋眸错愕地、惊喜地、酸涩泛热地看向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周引弦,而他双眸隐含笑意,仿佛也正隔空看着她。

    十年前,她让他唱日文版的《初恋》。

    十年后,他为她唱粤语版的《初恋》。

    唱《初恋》,给他唯一的、永恒的初恋。

    是她曾跟他说过,她喜欢电吉他,所以他为了她去学了电吉他。

    曾经隔着手机,如今在眼前。

    曾经年少,而今成熟。

    但他始终是他,也始终如一地爱着她。

    昨晚睡前聊天提起今天的迎新晚会,她略带遗憾地说,很可惜没有跟他读同一所大学,否则一定可以在台下看他表演节目。

    而今天,在他工作的大学,在她失约的诺言里,他在为她弥补遗憾。

    换作以往的任何时刻,秋眠早已尖叫着当起了氛围组,而今她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双眼泛热发酸,在这样热闹、欢欣、得偿所愿的美好时刻,她竟想流泪。

    台上歌声渐渐到了温柔的部分,周引弦低沉悦耳又特意放轻柔的歌声像潺潺温泉水慢慢地在艺术厅漫开。

    台下起哄的尖叫声默契地归于静默,只剩他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爱恋没经验,今天初发现,遥遥共她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秋眠感觉到有一些艳羡的、友善的、好奇的打量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也许是因为,从周引弦登台开始,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直是她。

    像学生时代被同学暧昧地起哄,那份单纯的、美好的感情被摆到明面,又没完全坦言。

    半遮半掩,又肆无忌惮。

    他不曾当着大家的面说爱你,但他看向你的眼神、唇角的笑意、脸上的表情、开口时的柔情,无一不在说爱你。

    也,无人不知晓他爱你。

    朦胧又明媚时分,最迷人。

    没喝酒却已然微醺。

    秋眠抬起双手,轻轻贴着自己的脸压了压。

    烫烫的。

    的确是,初恋时的害羞与心动。

    像那一年与他在手机里初相识,漫长的夜晚相谈甚欢,哄着他发了第一条语音。

    是短促的、动听的、羞涩的一声亲吻。

    她在手机的这一端,反复点开,凑近耳边,听了一遍又一遍,听得脸红也耳朵发烫。

    那个时候,她最想见他。

    想要看看,他是否也同她一样,红了脸。

    歌声在甜蜜得发烫的回忆里结束,台下掌声比刚刚更热烈,尖叫一阵赛过一阵。

    周引弦起身带着乐队谢幕。

    不过片刻,他重新回到她身边。

    一路都走在众人的注视里,他却仿若未觉,只看着她,走近坐下,自然地牵她的手。

    后面坐着的几个女学生压着声音“啊啊啊”地尖叫着,羡慕得要发狂,一直在讨论他唱这首歌是不是因为女朋友就是初恋。

    只这短短的时间,周引弦数不清的优点上又加了“专一深情长情”的优点。

    秋眠没关注的南塔大学校园表白墙上,俩人在晚会上的照片已经在投稿下的评论区刷了屏。

    秋眠无心去想,也不甚关注。

    满满的一颗心,只因为周引弦此刻的牵手而跳跃到了今晚的顶峰。

    他云淡风轻,却搅乱她一池春水。

    明明已经做过太多更亲密的事,然而此刻,却像是暧昧期确定心意后的第一次牵手。

    这样欢喜,心情难以平复,甚至不好意思看他,只敢用余光偷偷瞟他一眼。

    而他明明看着台上,却顷刻间也偏头看过来,眉心微挑,牵她的手捏了捏。

    直到晚会结束,秋眠都没好意思跟他搭话。

    周引弦却好似对一切毫无察觉,神色自若地问她夜宵想吃什么。

    “你都饿得没力气说话。”

    秋眠才终于从漂浮着的云端慢慢回落到地面,挽着他的胳膊去贴他的肩。

    “我那哪是饿得没力气说话,分明是被你给迷的,怎么这么帅啊周老师,以前是不是在大学里就这么招蜂引蝶的?”

    “……不是你想听么。”

    “你昨晚也没说啊,我都不知道。”

    “说了怕你期待。”

    “期待又怎么了?不应该吗?”

    “有期待就会有失望,不保险。”

    “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周引弦垂眼,很轻地笑了声:“只有对你,我才特别没自信。”

    秋眠听得一阵心软软,瘪瘪嘴蹭他肩头撒娇:“你不许这么说了,我这么哪里都不够好的人,你有什么好不自信的。”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

    “史铁生的《病隙碎笔》里有写到过——”

    “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那你呢?”秋眠轻声反问,“你选择……”

    “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俩人间片刻寂静,周引弦捏捏她的手,在冬夜里凛冽的冷风中温柔低语。

    “在遇见你之前,我并没有想过,爱一个人应当如何,但有一天,你出现,我想爱你。”

    “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有回应,但无论是一厢情愿也好,两情相悦也罢,我想爱你。”

    也,永远爱你。

    回来

    也许, 我很难完整地爱你这一生。

    但至少,我们拥有不止一个完整的四季。

    四季番外之——

    【春】-

    南塔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具鲜明美感。

    秋眠很难说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季节, 又或许每个季节都同等喜欢。

    这是跟周引弦在一起的第一个春天。

    去年春天, 秋眠在那段时间里体会到很多的自卑和患得患失,也从那些酸涩不堪难以言说的情绪里明白,她似乎喜欢上周引弦。

    在那之前,她见到过许多人的暗恋, 但总是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对那份喜欢不敢宣之于口,从而造成许多误会,也遗憾地错过。

    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有些体会,除了当局者, 旁观者永远无从体会。

    那些矫情的情绪变化, 一丝一缕的牵扯, 直至她当时也身处其中,成为暗恋别人的那一个, 才知道——

    有些感情, 是在心中百转千回,也难以开口说出一个字。

    是偷偷看他许多眼,却畏惧与他对视一秒钟。

    是心动的欣喜和暗恋的悲伤酸涩参杂, 怕他不知道, 又怕他看清。

    先天拥有一副绝佳的容颜,足以让她从小到大都堪称顺风顺水, 过得顺遂如意。

    除了缺失的父母之爱,她没什么好遗憾。

    即便有许多喜欢,是她并不需要的。

    或许爱上一个人,就是自卑的开始。

    说来也很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人喜欢上周引弦会自卑或许还情有可原,他那样近乎完美的人,竟也会因为喜欢别人而自卑。

    秋眠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在脑海里不受控地变成弹幕一帧帧飘过,循环播放。

    普通的汉字,组成炙热的少年情诗。

    这是她不知道第几遍翻开这本日记。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可以从这些年深月久的纸张上的文字中以第三视角回望那并不完美的青春岁月。

    她仿佛可以看见总是沉默寡言的冷酷少年偷偷在她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一遍遍偷看她的视线,也可以听见他内心未曾说出口的那些喜欢。

    少年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模样,叫她的名字时,却总是带着几分羞的温柔情意。

    秋秋。

    他这么叫她。

    也只有他,会这么叫她。

    秋秋,求求你啦。

    被她“欺负”,受她引诱,他也会这样顺从地、宠溺地撒娇。

    秋眠可以想象到,年少时的周引弦,发出这样的一条微信消息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笑什么呢?”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熟悉悦耳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秋眠嘴角笑意没来得及收敛,盘腿坐在地上,侧身回望。

    明明是自己偷看对方日记在前,却有恃无恐,先发制人:“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周引弦挂衣服的动作一顿,眉心微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敲门?”

    “嗯,这不是基本礼貌吗?”

    “嗯。”周引弦点点头,“是。”

    秋眠理直气壮地追问:“那你怎么不敲门,万一别人不方便呢?你怎么可以这样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吓坏别人怎么办?”

    “啊。”周引弦若有所思,“有道理。”

    “那不就对了,你都——”

    “但是,我进的是自己房间。”

    “什么你的房……”

    秋眠下意识想反驳,转瞬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周引弦的房间,他确实没必要敲门。

    今天她休假,补完觉之后便来了这里偷看他的这本日记,虽然上面内容都已经快背了下来,她也依旧乐此不彼。

    “又在看这个。”

    在她后知后觉的心虚怔愣里,周引弦靠近,蹲下,从她手里抽走那本日记。

    “小贼,很好看?”

    秋眠别开眼嘴硬:“也就一般。”

    “哦。”周引弦食指挠挠她下巴,“也就一般,那我锁起来?”

    “……”

    初春傍晚时分依旧寒凉,他刚从外头回来,指间残存几分冰冷,挠在她柔嫩的皮肤上带一丝丝的痒。

    秋眠抓住他的手不让乱动:“冷。”

    “抱歉。”

    周引弦要收回手,没抽动。

    秋眠两只手将他修长手指包裹住,脸上模样十分乖巧地冲他笑了笑:“给你暖暖。”

    她这时候真像一只猫。

    在他的纵容宠溺中生出些娇纵,知道他不会生气,平日里喜欢被他哄着让着,却又十分贴心,黏糊糊地抱着他的手卖乖讨巧。

    周引弦没忍住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揉揉她脑袋:“嫌冷还坐地上,这里没地暖。”

    “腿麻了。”秋眠仰头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周老师,你抱我起来好不好?”

    她撒娇是这样的,一句温温柔柔的“好不好”,周引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应该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太会拒绝。

    俩人抱了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拥抱姿势,周引弦只要一抬胳膊,秋眠就知道怎么配合。

    两只手臂搂住他脖颈,整个人轻到周引弦还没怎么使劲就将她抱了起来。

    “好像轻了点。”

    “有吗?”秋眠疑惑,“这个冬天我都吃好多,难道不应该变重了吗?”

    “比你上周抱着轻了点。”

    “噢。”

    秋眠想了想,这一周都在外面出差,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四处奔忙,有时确实不太顾得上吃饭,可能是会瘦一点。

    “那贴的秋膘看来不用特意减了。”

    “减什么,夏天到了还得消减。”

    “你不懂,大多数女生永远都会觉得自己还不够瘦,其实我也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没给我灌输这个概念,但我也还是觉得瘦一点更好看。”

    周引弦将她抱到沙发上放下,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亲,并没退开,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秋眠生出一点不自在的感觉来,毫无底气地小声问:“干嘛呀,这么盯着我看。”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但是这么近距离地对视时,漆黑的眼珠衬得他的眼眸更显深邃,令人心悸。

    秋眠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知觉地加快,别开眼嘟囔:“还有没有道理了,长这么好看,眼睛也这么漂亮,偏要吓人。”

    周引弦被逗得哼笑了声,轻轻吻在她唇角,手掌贴着她侧脸,大拇指摩挲她的唇瓣:“你没有说想我。”

    “啊?”秋眠诧异,“什么?”

    “这个星期,你出差的这几天,一次都没有说过想我。”周引弦边说边吻,“是因为不在热恋期,还是因为不想?”

    所以这是在控诉她。

    秋眠没忍住笑起来,有点好奇,让他带的那些学生看见他这样的一面会是什么反应。

    “笑什么。”周引弦轻咬她嘴角,“昨晚回来洗完澡倒头就睡,休息好了?”

    “还行,反正是睡饱了。”

    “那今晚晚点睡。”

    秋眠下意识反问:“你要干嘛?”

    话没问完已经反应过来,他还能干嘛,这句话就多余问。

    但周引弦还是回应了她的话:“你。”

    秋眠也不太确定别人的热恋期是多久,只知道,从去年春末夏初跟周引弦确定恋爱关系开始,直到现在,每一天俩人仿佛都在热恋。

    其实他只是单纯地这样亲亲她的嘴角和脸颊,说话间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温热的气息就已经令她有些意乱情迷。

    他说,她都没说想他。

    是没说,但是真想了。

    就是想得有点不太体面,不太方便,上不了什么台面,说出来容易显得她这人特别龌蹉,思想不太积极向上。

    说起来这其实也不能怪她。

    秋眠悄悄地把锅甩出去——

    谁让他长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好,声音那么好听,还那么有魅力,那什么……也厉害。

    秋眠闭着眼,已经进入状态,没太注意也没看见周引弦睁着眼一点点后退。

    若即若离的吻,引诱着她不知不觉也不受控地仰头去追寻他的唇。

    明明是受引诱,却显得像是她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在索吻。

    越是得不到满足,就越是心痒痒。

    秋眠双手搂着他脖颈往自己跟前压,主动凑上去吻他,日益精湛的吻技让周引弦很是受用,偶尔也在享受时大发慈悲地配合。

    他这人做事一向讲究,很少随兴而为地放纵,因此轻车熟路地抱人去了浴室。

    常言小别胜新婚,这一夜,灯开了许久-

    百花正盛的春天,秋眠终于和周引弦同时拥有了一个还不算短的假期。

    初春踏青,周引弦选择了大草原。

    这些年,秋眠大江南北国内国外也去了不少地方,但大草原还真是第一次去。

    以前读书时语文试卷末尾的作文,有一次就让写草原上的春天,她凭想象瞎编了一通,结果当然是不太好。

    晚上秋霜检查她的试卷,破天荒地没有因为考试凶她,而是有些自责地说,确实应该带她多见一些世面。

    那时秋霜正在事业上升期,时常忙到脚不沾地,随口许下的诺言,转头就会忙到忘记。

    她的自责稍纵即逝,只有秋眠记了一天又一天,却一直到现在都没等到她的诺言兑现。

    秋霜应当是早忘了。

    秋眠想,那样一件小事,又有谁会刻意记得。

    只有她,在漫长的年岁更迭中,始终带着一丝遗憾,念念不忘地记了这么久。

    不过庆幸的是,在她产生“去大草原”这个期待的多年后的某一天,似乎终于要愿望成真地去了。

    虽然这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的结果,周引弦开口提及时也很是云淡风轻,极其随意。

    但结果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她刻意避开选择大草原作为旅行地点,是一直在等秋霜记起那个诺言。

    但从未想过,在那之前,有人提前将这个愿望实现。

    飞机穿越云层,却又好像不止是穿越了云层。

    它载着二十六岁的秋眠,穿越了她充满遗憾的漫长岁月,回到了她的豆蔻年华,将那个想象不出大草原是什么模样的小女孩一同载着,飞向了真正的、辽阔的草原。

    岁月的长河流淌了十几年,那个写不出草原模样的小女孩,闭上眼,吹到了草原上的风,闻到了草原上青草的清香,也听到了草原上牛羊的叫声。

    还有——

    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达达的马蹄声。

    秋眠睁开眼,周引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匹马,正手握缰绳、踏风而来。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凯旋之后,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模样。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恰如此刻的他。

    “大草原这么大,只这么看怎么行。”

    白马扬蹄在她跟前停下,周引弦弯腰伸手,邀她上马同行。

    “上来,我陪你看。”

    秋眠仰头看。

    他唇角带笑,好意气风发的一张脸。

    如果世有神明。

    十三岁的秋眠,他出现在多年后的春天。

    回来

    那年毕业季的栀子花丛里, 他没有看见她。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他会如愿以偿,在二十六岁的初夏。

    四季番外之——

    【夏】-

    南塔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比以往早了一些, 冰雪消融后, 草长莺飞里,和煦的春风,吹来了夏季的暖阳。

    中午十二点,从实验大楼里出来, 周引弦正低头看手机, 身前跑过几个身穿学士服的女生,掠过的风里带了一阵浅淡的香气。

    一瞬的恍惚间,他抬起头,教学楼前的绿化丛里,栀子花不知何时已经开得这样好了。

    周引弦握着手机,停在原地。

    修长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阳光下亮起的屏幕里, 显出“autumn”的字样。

    那是他给秋眠的备注。

    下了班, 第一个想要联系的人, 自然是她。

    那几个女生并没有跑远,在相距不过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那里的栀子花开得更好一点, 几个小女生说说笑笑地拍着毕业合照。

    周引弦侧头望去,初夏的阳光热烈明媚,却并不太灼热, 照得世间万物可爱。

    再往四处更远的地方望一望, 南塔大学校园里,四处可见身穿学士服的学生们在拍照。

    原来又是一年毕业季。

    周引弦垂眸, 微微弯了弯唇角,记忆长了翅膀,自动飞到从前拥有毕业回忆的画面。

    他并没有读过高三,因此对中学毕业、一朝解放、冲向自由这些感受并没有太过真切的感受,也无从体会。

    但是,原定高三轨迹的那一年,六月初夏,毕业季,栀子花开满校园时,他还是回到了南塔一中,作为一个旁观者,参与了不属于他的毕业典礼。

    那天的太阳也同今日这般明媚耀眼,台下人声鼎沸,风里带着自由的气息。

    青春即将迎来解放,夏日犹胜春朝。

    满校园的高三学子,穿着校服留下合影。

    栀子花从里,多的是人比花娇。

    他一向把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学习和各种各样的实验里,那一天却难得把时间浪费,慢悠悠地走在从前走过却不曾在意过的校园小路。

    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有着各不相同的脸,却没有一张脸,与他脑海里的重叠。

    也,无一相似。

    岁月如流水般匆匆地跑远了,记忆里那天的栀子花香却还在脑海里绵延不绝。

    此刻间,借了一阵风,便烈火燎原。

    周引弦看了眼手机,放弃打电话的想法。

    这本来是个很寻常的夏日,他原本是打算又在实验室里待一个下午的,却临时改了想法,脚下换了方向,去找停在d区的车。

    索性也没什么一定要在今天下午完成的事——

    啊,不,现在有了-

    “好巧啊周老师!”小区门口水果店的店员眼睛“噌”地一下亮了,“刚刚您女朋友恰好买了这个西瓜的另一半!”

    周引弦微微抬眼:“刚刚?”

    店员笑:“对呀,就五分钟前,秋小姐刚买走了这个西瓜的另一半,没想到这么巧,您挑中了这剩下的一半。”

    “那是挺巧的。”周引弦笑笑,手里西瓜递过去,“麻烦帮我装一下。”

    “好的!”

    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带着疑问,周引弦退开家里房门。

    扑面而来栀子花的香气——

    不是他怀里的。

    定睛一看,玄关柜、茶几、饭桌、电视柜上都摆着栀子花。

    窗户打开,室内一片明亮。

    歌声隐隐约约,像是从厨房里传来。

    周引弦微微愣了下,手里东西也忘了放,回身关上门,低头换鞋。

    “哎?”秋眠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头,“你怎么回来啦?”

    又低头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半个西瓜和怀里抱着的栀子花,有些惊讶:“你也买了西瓜和栀子花啊?好巧,我也买了!”

    “嗯。”周引弦提着东西走进厨房,看着很是淡定,“那个店员说,我们买的刚好是同一个西瓜的不同两半。”

    “哇,真巧,我也刚回来。”

    秋眠笑着把自己买的那半个西瓜从冰箱里取出来,试着跟周引弦这半个各了一下。

    “还真是同一个。”

    说着又把自己那半个重新放进冰箱里:“想着一个西瓜咱俩吃不完,所以就买了半个,既然你也买了半个,正好,中午就吃你买的这半个?”

    周引弦倚着冰箱低头看她:“行。”

    秋眠利索地换了把专切水果的刀,一边低头将西瓜切成小块,一边好奇问到:“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咱们劳模周老师,不一向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么?”

    听出她的打趣,周引弦也只是笑:“下午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稀奇。”秋眠一边感叹,一边捏了一块切好的西瓜喂他嘴边:“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引弦没有正面回答:“刚刚准备去吃饭,出了试验楼,几个女学生从我跟前跑过去,在旁边的栀子花丛拍毕业照。”

    “嗯,然后呢?”秋眠笑着看他,“她们热情邀请你一起合照?”

    “没有。”

    “嗯?”秋眠不解,“那是……”

    “那年你高三毕业。”周引弦微微歪头,“毕业典礼,我去了。”

    “啊……”

    “但是没见到你。”

    周引弦怀里扔抱着买回来的栀子花,微微垂眸看着她,表情平静。

    “那天你在么?”

    “我……在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周引弦好似笑了下:“那就是当时没有缘分。”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云淡风轻,但秋眠却忽然间明白,一向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回家。

    但是,他可能也没想到——

    “怎么没有呢?”

    “如果我说,那天我们见过,你信么?”

    周引弦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怔愣。

    就知道他会是这个表情这个反应。

    秋眠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毕竟她自己刚刚也不敢相信,他们那个时候居然真的见过。

    “我给你看个东西。”

    秋眠洗了手,擦干手上的水,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

    那是一张年岁久远的老照片,像素已经变得很模糊,却能真切辨认照片里的容颜。

    十七岁的秋眠,和十七岁的周引弦。

    当时她已经不是南塔一中的学子,是请了假,作为校友去参加的毕业典礼。

    穿着南塔一中的校服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和同学合影时,并没注意到,他闯入了镜头里。

    那天初夏的阳光很明媚,栀子花开得很好,她蹲在花丛前,他从花丛后路过。

    一个背对着被花丛遮挡,一个侧着身,谁也没注意到谁。

    又或者,即便她当时注意到了,也不知道他就是被她狠心抛弃的粥粥。

    前段时间,她去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加了不少失去联系的朋友的新的联系方式。交谈间,大家也得知她正在跟当初学校里很有名气的周引弦恋爱。

    今天上午上着班,突然有个老同学发来这张照片,极其兴奋地问她:“哎你看!这是不是你们家周引弦啊?他当时不是已经保送读大二了吗,怎么会在毕业典礼上出现?”

    “你们的缘分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啊!”

    照片里,周引弦只留下芝兰玉树的身影,和冷酷却帅气的侧脸。

    十七岁的周引弦。

    秋眠看着那张照片,发了许久的呆。

    回想这些年,原来,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哪有真正纠缠不清断不开的两个人,一定是,另一个人,从来都没想真正地结束。

    很奇怪。

    她平常并不会轻易想起“结婚”这个词,也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

    但是有的决定,即便是很重要,也一定会在某一个瞬间,很坚定地出现。

    冲动,有时也并不一定是做不好的事。

    她请了假,买了花,买了戒指,买了水果和菜,准备回来做一顿烛光晚餐,预谋求婚。

    可他突然回来了。

    “我们结婚吧。”

    似乎这样的话也并没有很难说出口。

    秋眠甚至没来得及打腹稿,就这样脱口而出:“就今天,去领证,可以吗?”

    周引弦仍旧是表情平静地看着她,没应声。

    秋眠从兜里掏出刚买的戒指:“你说,当时我们没有缘分,其实不是,缘分不一定全是天定,也事在人为,那天,我们见过。”

    “我无从体会你这些年偷偷爱我的辛苦,希望以后你可以细细体会被我爱的幸福。”

    “你愿意娶我吗?”

    周引弦垂眸看着那枚被递到自己跟前的戒指,捏在秋眠细白的指尖,像一件珍贵的工艺品,令人不敢触碰。

    从未想过,会被她求婚。

    这么多的岁月里,他无数次以为,他们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

    但命运好像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这一刻,他脑子里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山重水复,什么柳暗花明,什么苦尽甘来,什么黄粱一梦,什么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都抵不过,如愿以偿。

    “噢。”

    他有些呆滞地张了张嘴,干涩的口腔好像难以说出些什么话。

    怀里还抱着花,这感觉怪异得像他是女生。

    中头等大奖了么?

    而后,他恍然间想起,裤子口袋里,还放着他许久前就定做刚刚才取回来的求婚戒指。

    周引弦眨了下眼,缓缓抬眸,忽地笑了。

    “嗯,我愿意。”

    这是我,唯一的答案。

    十七岁的周引弦。

    世间真有如愿以偿,它在二十六岁的夏天。

    你要等。

    等岁月匆匆走过,等未落定的尘埃。

    可也不只是要等。

    你要选择、要坚定、要变成更好的人。

    然后,你会等到为你带来翘首以盼奇迹的夏天。

    回来

    我言秋日胜春朝。

    四季番外之——

    【秋】-

    天气渐冷, 空气里开始有了烤红薯的香气。

    秋眠早起看了眼日历,才发现今日秋分。

    现在各种电子日历很是方便,她却还是钟爱老式的纸质挂历。

    钉在墙上, 每过一日, 早起后便撕掉一页,很有时间过去的仪式感。

    橘の汤地处大学城,物美价廉,一直是附近大学生聚餐的好去处。

    正好快要迎来国庆假期, 旅游旺季, 也是大学城的淡季,周引弦打算把店内重新装修一下,邀请秋眠过来一同参与设计。

    秋眠一连几天下了班就往店里跑,设计头绪没找到,倒是把大学城好吃的都吃了个遍。

    周引弦平常在实验室最讨厌手底下学生混水摸鱼,对待她这样懒散的做派却是极双标的,不仅没有丝毫意见, 还关心她有没有吃喝玩乐都尽兴, 甚至抽空作陪。

    秋眠浪了好几天, 终于良心发现,认认真真地把自己能用上的东西都用上, 做了几版装修效果图彩印出来, 交到周引弦手上。

    周引弦一一看过,加了点自己的意见进去,便开始着手找人办。

    国庆收假前一天, 效率极高的装修团队就已经正式完工, 打电话让周引弦去验收。

    一切都和设计图上没什么两样,堪称完美, 秋眠看了直呼满意。

    重新开门迎客那天,秋眠也在,附近大学的橘の汤的常客们纷纷来捧场,总免不了要多看她几眼。

    南塔大学稍微八卦点爱凑热闹的学生们早已经知道她是周引弦的女朋友,其他学校的学生却误以为她是来店里做兼职的大学生。

    秋眠就在收银台看了一小时的店,已经被七八个男大学生要了联系方式。

    周引弦提前结束工作赶到店里,秋眠正被隔壁体育大学几个一米八五体育生围着聊天,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比他都亲热。

    店员先看见他,正要开口叫人,周引弦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店员立刻闭了嘴。

    周引弦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听几个二十来岁的小男生甜言蜜语地哄秋眠开心,缠着她加好友,不肯相信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有男朋友又怎样,咱们只是加个好友聊聊天,有空的时候约出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交个朋友而已嘛。”

    “姐姐男朋友这么小气吗,都不让姐姐交朋友,控制欲太强了吧。”

    “姐姐该不会是被他pua了吧?那姐姐可要小心一点了,有的渣男最会pua女孩子了,姐姐可要千万别遇到这种渣男。”

    “姐姐这么漂亮又这么温柔,如果我是姐姐的男朋友,才舍不得让姐姐大冷天的一个人坐在收银台看店呢,还不让姐姐交朋友,我一定给姐姐交朋友的自由,还会陪着姐姐。”

    秋眠双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听几个男生花言巧语,半点没当真。

    这种小男生的把戏,在她眼里就跟唱戏似的,好玩,但也只能当唱戏似的听听了。

    反正也无聊,索性故意逗他们:“对啊,我男朋友是个老师,平常最是严肃古板,教训起人可凶了,还会体罚呢!”

    “啊?真的假的,这你都能忍啊姐姐!”

    秋眠皱眉,故作认真:“当然是真的啊!你们不知道吧,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变态,我男朋友可聪明了,大学都是保送的京大。他毕业以后就当了老师,最讨厌笨蛋学生,可是体罚学生是违法的,所以他只能拿我撒气。”

    “那你怎么不跟他分手啊?”

    “我怕他打我啊。”

    “怕什么,我们几个可以帮你!”

    “不行不行。”秋眠摇头,“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谁啊,这么夸张,哪个学校的老师?”

    “就是——”

    秋眠话没说完,抬头一看,周引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几个男生身后。

    见她抬头,眼神对视,眉头微挑:“?”

    秋眠倒吸一口凉气:“?!”

    “其实也没有啦,开个玩笑,我男朋友人可好了,就是吓吓你们。”

    “姐姐你别怕,你是不是怕你男朋友知道你说他坏话又要打你?放心,有我们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实在不行,咱们报警抓他。”

    “哦。”周引弦冷冷出声,“抓我?”

    几个男生同时“唰”地一下回头,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周老师?”

    附近几所大学,除了刚入校的大一新生,很少有不认识周引弦的学生。

    几个男生自然对周引弦也是略有耳闻,但却还从来没听过秋眠嘴里的这个版本。

    几人面面相觑,又回头看向秋眠:“姐姐,你的男朋友,该不会是……”

    秋眠缓慢点头:“对。”

    “……”

    “啊抱歉周老师。”

    “哈哈哈那什么……”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

    几个男生默契地迅速溜了,留下秋眠和周引弦一坐一站地隔着收银台对望。

    周引弦伸手轻轻叩了叩台面:“体罚?”

    秋眠乖巧坐好:“开个玩笑。”

    周引弦轻声哼笑:“坏我名声?”

    秋眠摆手:“随口所言,当不得真。”

    “那我坐实一下这罪名?”

    “啊?”

    “吃过饭了?”

    “吃过了啊,跟大家一起吃的。”秋眠不明所以,“你没吃吗?那要不……”

    “回家吧。”

    “噢好的。”

    一路上周引弦都沉默寡言,秋眠误以为他在生气不开心,试探地问了好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生气。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

    “嗯?在想事情。”

    “想什么?”

    周引弦从车内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看着前方路况,弯了弯唇:“在想如何体罚你。”

    “啊?”秋眠更是不解,“你不是说你没生气吗,那你为什么……”

    “嗯,这不听你说我最讨厌笨蛋学生,又不敢体罚,只能在你身上撒气。刚好今天被学生气到,我试一下。”

    “……”

    秋眠只当他在开玩笑。

    直到回了家,洗完澡准备睡觉,一直不见他人影,穿着睡衣出去找,在杂物间找到他,才发现他真没开玩笑。

    “你——”

    秋眠盯着他刚从杂物间翻找出来的戒尺,头皮发麻地咽了咽口水:“真要揍我啊?”

    她只是开了个玩笑啊!

    “嗯?”周引弦回过头来,戒尺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这不是你买的么?”

    “啊?”

    她买的?

    秋眠大脑飞速运转,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岑溪送的……

    “角色扮演,你跟周老师好好玩!”

    ……

    坑人的岑溪!

    她当时觉得太羞耻,根本没想用,直接丢杂物间来了,怎么会被周引弦翻出来!

    秋眠反驳:“不不不是,这这这……”

    “没事。”周引弦温声安抚,“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

    “还有一句。”

    “嗯?”

    “我言秋日胜春朝。”

    “啊?”

    “老师会温柔一点的。”

    “?!”

    他简直是疯了!

    秋眠故作凶狠:“你不许玩!”

    周引弦微微歪头,表情温和,眼神却带着老师独有的压迫感:“你在凶老师?”

    “我没有!”

    “还敢顶嘴?”

    “!!!”

    ……

    秋眠早该知道,周引弦就是表面上看着正经,他要真玩起来,那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纯纯变态!

    折磨人的时候,比谁都有耐心。

    十指紧扣间,他从身后掰过她的下颌接吻,起伏的胸膛从她的后背传来他汹涌的心跳。

    而他突然的恶作剧,她一时没注意,即将撞上床头,被他按着肩拽了回来,贴着耳边低语。

    “秋秋说得没错,我最讨厌笨蛋学生。”

    “但如果是秋秋的话,笨点也没关系。”

    “你知道的。”

    他说着,抓起她的手,轻吻在她手心。

    “我总舍不得打你。”

    “……”

    他哪里是舍不得,他分明就是变态。

    窗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秋天的风已经带了冷意,却仍旧吹不散一室燥意。

    秋眠恍惚间想起和十六岁时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秋天,青春懵懂的热恋期,她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突然撞见了小树林里偷偷早恋接吻的情侣。

    当时不敢细看,只匆匆一眼,却在晚上跟他聊天时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画面。

    就连晚上做梦,也会奇怪地梦见。

    只不过,接吻的对象,变成了她,和另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生,潜意识却觉得是他。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醒来却仍觉羞耻,那几天连消息也很少给他发。

    走神的片刻,周引弦捏着她下颌再度吻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噢,还是一样的秋天。

    思春的秋天。

    “美梦”成真的秋天。

    回来

    如果你惧怕寒冷冬季, 我做你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

    此后,冰雪消融,枯木逢春。

    四季番外之——

    【冬】-

    南塔市的人们都固执地认为, 一定要等南塔下了第一场雪, 南塔的冬天才真的来临。

    今年南塔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秋天成为过渡,冬日早早登场。

    秋眠下了车,撑伞走在雪地里, 蓦然间想起那年的南塔初雪。

    大年初一的夜晚, 她追着秋霜跑,不小心崴了脚,周引弦不知怎么找了过来。

    当时似乎还下着暴雨,他把伞递到她手中,轻轻松松地背起她。

    那一年的南塔初雪迟迟未下,周引弦也总是很奇怪地问她:“秋天结束了吗?”

    她一直安慰他说没有。

    但在那个夜晚,他背着崴脚的她走过长长的街道, 南塔初雪落下的时候, 她再也不能安慰他说没有, 也不想再安慰他说没有。

    她知道他的前女友在秋天离开,而他一直没能忘怀, 所以固执得不想让秋天结束。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却在那一刻确定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因此有些残忍地主动告诉他:“冬天来了。”

    你的秋天,结束了。

    她痛苦又庆幸地想着, 秋天终于结束了。

    如今想想, 那一刻,痛苦的, 又何止是她。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了。

    秋眠也不太确定,周引弦会不会在初雪这天,回想起那个夜晚。

    手机振动,秋眠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是周引弦发来的微信消息。

    【南塔初雪,外面许多商店做活动,下班我去接你,一起逛逛?】

    秋眠收了伞走进写字楼,微笑着打字回应:【可以啊,冬天来了,买点新衣服?】

    z:【好,都听你的。】

    秋眠又重复:【冬天来了。】

    周引弦不明所以:【嗯?】

    秋眠低头笑:【秋天结束了。】

    下一刻,他的电话打进来。

    秋眠走到一旁,接通电话,笑着开口:“干嘛。”

    周引弦也笑:“你干嘛。”

    “我没干嘛呀,就说秋天结束了嘛。”

    “嗯,我知道。”

    “嗯?你知道?”

    “知道。”

    秋眠装傻:“你知道什么呀?”

    “故意捉弄我呢。”周引弦温柔低语,“不就是之前一直问你秋天结束了吗,这会儿在这儿调笑我?”

    秋眠捂着嘴笑开了:“那我采访一下,你现在听到这句话什么感觉?”

    “庆幸。”

    “庆幸?”

    “嗯。”

    “怎么说?”

    “秋天结束了,但在这之前,你回来了。”

    “噢,所以说,你现在不怕冬天来临咯?”

    “有点怕。”

    “啊?”秋眠微愣,“怕什么呀?”

    “秋眠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婚期,还剩不到一个月。”

    “嗯?”秋眠困惑,“跟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婚纱,你坚持要了露肩的。”

    “对啊,怎么了?”

    “怕你那天会冷,也许还是应该将婚期选在明年春天。”

    “噢……”

    秋眠有些心虚地放低了声音。

    自己在这儿捉弄调笑他,他并不介意,反而还在考虑婚礼那天她穿露肩婚纱会不会冷。

    相较于他的成熟稳重,事事为她考虑周全,自己好像有点太随心所欲了-

    婚礼那天是2025年的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

    也是周引弦的生日。

    秋眠也曾体贴地询问过周引弦要不要换个时间:“毕竟那天是你的生日,如果婚礼也定在那天,你会少过一个节日哎。”

    “没事。”周引弦毫不在意,“这样你也可以少记一个日子。”

    “该不会是怕我忘记你的生日吧?”秋眠故意开他玩笑,“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了?”

    “是啊。”周引弦顺着她的话应声,“怕你忘记,这样你就会永远记得。”

    秋眠又问:“那万一我都忘记了呢?”

    周引弦转头看着她不说话。

    秋眠挽着他胳膊晃了晃,亲密地靠在他肩头:“逗你的,我都不会忘记。”

    “嗯。”

    周引弦也没说,之所以把婚礼定在他的生日,是因为从前在南塔寺,寺里的大师替他解答困惑时跟他讲,他出生那天是个百里挑一的黄道吉日,所以他这一生都会荣华富贵。

    他幸运地占着这样好的一个日子出生,也想贪心地把这份幸运带给他们的婚姻。

    在真正定下这个时间之前,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南塔寺,又找到之前的那个大师,让他替自己算算适合结婚的日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恰好是他生日。

    他这样整日里混迹于实验室的人,其实最不可能是什么迷信的人。

    但若一切事关秋眠,他总想事事小心谨慎,才好确保万事无虞。

    换句话说——

    她是他的红尘。

    为她,他信万般因果-

    秋眠也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的婚礼,但当这一天终于真的来临,她才知道,如果被人真切爱着,未来和现实,都只会比想象更加美好。

    豪车云集的婚车队自是不必说也不太稀奇,全城大屏投放婚礼祝福也好似没有多么特别,富丽堂皇的酒店、各行各业尊贵的婚礼来宾、源源不断的祝福……

    她在意的亲人和朋友,所有在这世间她所珍惜的一切,都在她的身边,亲眼见证她的幸福。

    婚礼现场比她想象之中更加漂亮,温柔浪漫的音乐声中,她看见红毯尽头的周引弦。

    如同这些年的每一刻,他坚定地、温柔地、深情地看着她也等待着她奔赴他。

    传闻中新娘都是要挽着父亲的手走上红桃,再由父亲亲手交到新郎手中的。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一个父亲——

    这么说不太准确,她是有这样一个生物意义上的父亲的,但那个人,其实并不太有资格站在这红毯上做这样的事。

    秋霜今天打扮得很美,或许,应该说很有英气,英姿飒爽的气质女强人。

    秋眠是挽着她的胳膊走上的红毯。

    冰释前嫌以后,秋霜变得比从前温柔许多,乍一看见她今日的装扮,美丽中带着些严厉冷酷,秋眠还有些不太习惯。

    但与她挽手同行在红毯上的短短几步路,却叫秋眠好像顷刻间明白了过去这许多年都不曾深思细想也不曾明白过的问题——

    她总是这样一副严厉冷酷不好接近的样子,是否也是她的一种伪装。

    只要她看上去不好欺负,也许就可以从最大程度上保护她的女儿不受人欺负。

    独女撑门户,好像总是这样万般艰难的。

    她今日又作此装扮,也许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即便她秋眠没有父亲,只要有她秋霜在,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能欺负得了她。

    秋眠瞬间眼眶一热,当即就要落下眼泪。

    秋霜已经握住她的手,手心温暖柔软,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递到了周引弦手中。

    她并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警告,或者是交代嘱托,都没有。

    “祝你们幸福,好好对她,彼此珍惜。”

    她只是这样说,而后,转身要走?

    秋眠要回头看她,秋霜下意识抬手制止:“婚礼上不能回头看。”

    但转瞬,她又放下抬起的手,释然地笑了下:“你随时都有回头的自由。”

    如果过得不好的话。

    妈妈会永远是你随时都可以回头的勇气。

    秋眠不管不顾地从周引弦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一把将她抱住,声音哽咽:“妈妈……”

    我会幸福的。

    希望你也是。

    秋霜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后背,像这世间所有温柔伟大的母亲一样给了她柔软温暖的拥抱。

    而后,提醒她别误了吉时。

    “去吧,会幸福的,眠眠。”

    秋眠挽着周引弦的胳膊走过长长的红毯,在司仪的流程中许下终身相守的诺言,接受了台下所有人的祝福。

    秋霜温柔地微笑着在台下看着台上又哭又笑,脸上却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她,对这世间的感情,终于完全释然。

    恍惚间的一眼,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林至骁。

    他并没有出现在秋眠眼前,也并未寻来她身边,好似只是亲眼来见一见这场也是他们从前梦中的婚礼那般。

    是有听闻,他已经离了婚。

    但那已经是与她无关的事了。

    他没有前来打扰,她也并不想被他打扰。

    之前听他多年后诉说从前打算与苦衷,那时候她其实也说不上有多么后悔。

    她是这样要强的一个人,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委曲求全地等他,也不会在当初怀孕后找他。

    从前他们相爱,对对方却并不够了解至深,也不够互相信任。

    他们走散,不止是命运的捉弄。

    只是倘若世间真有来世……

    真有来世的话呢,秋霜想起从前读过史铁生的《病隙碎笔》里的一段话——

    “你要爱就要像一个痴情的恋人那样去爱,像一个忘死的梦者那样去爱,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若有来世,在她面对爱情的选择时,也许她会更多一些勇敢。

    也希望那时候,不必因为这份勇敢,而变得太过卑微狼狈。

    她希望,她永远可以做更好的自己。

    人不是会一直都勇敢,她今生的勇敢,献给秋眠。

    她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给了她一个不完整的家,终此一生,都要用来好好爱她。

    这份爱,不全是因为责任和愧疚。更多的,是出于血浓于水、作为母亲的本能。

    如果她需要。

    她愿意为她做春蚕,为她做蜡炬,为她做春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场冬雪。

    眠眠,不要怕。

    冬日结束后,我们会迎来又一个春天。

    回来

    该如何形容我爱你?

    不过是, 我愿许你,朝朝暮暮-

    一个很寻常的秋日,天将亮未亮的清晨, 秋眠和周引弦迎来了一对龙凤胎宝贝。

    听说贱名好养活, 秋眠也想不出什么特别“贱”的小名,因此给哥哥取小名周一,妹妹取小名周二。

    开始上学后,妹妹周二总是很苦恼地问秋眠, 能不能给哥哥改个名字, 不要叫周一了。

    秋眠笑问:“为什么呢?”

    周二一脸认真:“大家都特别讨厌周一,不要哥哥被讨厌!”

    “大家?哥哥不是很受人喜欢吗?”

    “不是啦,周一就要上学,所以大家都特别讨厌周一。哥哥就叫周一,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哥哥,但是大家都很讨厌周一,哥哥又叫周一, 那大家就都讨厌哥哥了。”

    周引弦被逗乐了:“那你呢?”

    周二想了想:“没人讨厌周二, 好像也没人喜欢周二, 但是很多人喜欢我,我是周二, 所以大家喜欢周二。”

    周二很聪明, 小小年纪已经会用因为……所以……和虽然……但是……这样的词组了,但是逻辑还不算很好,所以没觉得自己前后说的话有什么逻辑问题。

    秋眠不忍心叫她那么苦恼, 答应给兄妹俩改个小名, 又怕俩人不喜欢,所以征求他们的意见。

    周二迫不及待要给哥哥改个不让人讨厌的小名, 根本没心思想:“反正不要叫周一。”

    秋眠笑问周一:“那你呢哥哥,妹妹已经发表了意见,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周一很早就开始认字读书,很认真地想了想,首先问妹妹:“叫朝朝暮暮好不好?”

    只要是哥哥说的,周二都觉得好。

    周一又问:“那你想叫朝朝还是暮暮?”

    “我叫暮暮吧。”

    “为什么,你喜欢暮暮?”

    “因为朝朝在前面呀,哥哥也在前面,所以哥哥叫朝朝,我叫暮暮。”

    “好,那哥哥叫朝朝,你叫暮暮,哥哥永远都在你前面,保护你好不好?”

    “好!”

    跟妹妹已经商量好,朝朝这才看向母亲秋眠:“那妈妈,我们以后叫朝朝暮暮吧。”

    秋眠当然没意见:“但是为什么要叫朝朝暮暮呢?”

    周朝朝想好一阵,才有些犹豫地说出原因:“因为我读过一首词,里面有一句话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秋眠惊讶:“你都读到这首词啦?”

    “嗯,爷爷奶奶还有外婆知道我喜欢读书,给我买了好多书呢。”

    周引弦坐在一旁,放下手里的鼠标,凑过来问他理由:“有什么寓意?”

    周朝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同桌说,她妈妈总是抱怨生了她以后就没时间跟她爸爸培养感情了,现在俩人总是吵架。”

    “我和妹妹不要成为爸爸妈妈感情的拖累,希望爸爸妈妈可以永远在一起,拥有朝朝暮暮,但却不用受朝朝暮暮影响。”

    秋眠眼眶一热,笑着揉揉他脑袋:“朝朝暮暮才不会是爸爸妈妈感情的拖累,你们是爸爸妈妈爱情的见证,是因为爸爸妈妈相爱,才会拥有朝朝暮暮。”

    暮暮张开小胳膊抱住周引弦的手臂:“那暮暮也不能少,朝朝和暮暮永远都是一起的,还有爸爸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爸的爷爷和妈妈的外公外婆!”

    周引弦反手将她抱进怀里,温声细语地哄她:“那以后咱们周二就叫暮暮了?”

    “对!重要的是,哥哥再也不是被大家讨厌的周一啦,哥哥是朝朝,朝朝是早上的意思吗?那完蛋了,大家也不喜欢早起,还是会讨厌朝朝的!”

    秋眠瞬间被逗笑:“宝宝,你不要总是想到不好的事情,朝虽然是早上,但也可以是朝阳,是朝气,代表希望,是很美好意思。”

    “噢,好吧。”暮暮似懂非懂,“那暮暮就是晚上咯?大家最喜欢晚上了,可以不用上学,还可以回家看电视,见爸爸妈妈,还可以吃好多好吃的,累了就可以睡大觉!”

    秋眠笑个不停:“嗯,暮暮说得对!”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乐观还是不乐观,想到哥哥,总是首先怕他被讨厌,所以先想到不好的寓意,轮到她自己,倒是自信得全都想到好的寓意了。

    “那妈妈呢?”暮暮又想起秋眠的名字,“妈妈的名字叫秋眠,是秋天里睡大觉的意思吗?”

    这下连周引弦也被逗笑了:“妈妈的名字,可以想做是美好的秋天。”

    “美好的秋天……”暮暮想了想,两只小手合起来拍了一下,“好耶,暮暮最喜欢秋天了,哥哥也是,爸爸呢,你也最喜欢秋天吗?”

    “嗯,爸爸最喜欢秋天。”

    “那爸爸,你的名字呢?周周,是每周的意思吗?那大家会喜欢爸爸的名字吗?如果每周都要上学的话,好像……”

    暮暮有些苦恼地皱眉:“不喜欢哎。”

    “那就把他想做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是什么意思呀?”

    “不断循环的意思。”

    “不断循环……”暮暮歪头看向朝朝,“哥哥,什么意思呀?”

    朝朝耐心解答:“就是爸爸喜欢妈妈,就像秋天周而复始一样,不断循环。”

    暮暮又想了想,聪明的小脑袋终于转动过来:“是永远的意思吗?”

    周引弦摸摸她的头,温柔应声:“嗯,永远。”

    暮色将近,晚风从阳台吹进来,木地板上的故事书又翻了新的一页。

    秋眠抬头看,远天晚霞绚烂,今夜或许星光明媚,明日又是大好晴天。

    她想起朝朝暮暮降临在这世间的那个天将亮未亮的清晨,年华匆匆,转眼他们已经一同度过这许多朝暮。

    每一个朝暮,都让人感到无比幸福。

    墙上挂历被风吹起一角,下一页写着明日。

    明日啊,又到立秋了。

    所以,秋天会回来吗?

    当然。

    秋天会回来。

    周而复始,永远循环。

    犹胜春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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