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与人祸
天灾和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前者无法避免,而后者却能够控制。
但他们现在遇到的,是真正的天灾。
无法控制、无法干预,甚至无法抵御,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它的降临。
凌云阁崩塌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大抵是因为高度的原因,崩塌时的动静也胜过浅草的任何一处——但这次的天灾所蔓延的范围,却不止是浅草。
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无惨身处最高的一层,所感受到的震动更是强烈。快要站不稳的时候八百比丘尼下意识看向了鬼舞辻无惨,却意料之外地被对方拥入了怀中。
靠在他怀里的八百比丘尼看到他紧紧蹙起的眉头。
凌云阁最顶端的两层所使用的是木制的结构,崩裂砸落下来的木块带着锐利的尖刺,却在即将触及鬼舞辻无惨他们的时候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八百比丘尼,则是完完全全地避免了任何伤害。
事实上他们都不惧怕这种程度的伤害,无论是鬼舞辻无惨还是八百比丘尼,都不会因这种程度的【天灾】而产生半分危机感。
但在下一秒,他们所处的地点便发生了变化。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鸣女都是个极为优秀的鬼——有着非常实用的血鬼术,能在鬼舞辻无惨需要她时随叫随到,最重要的是……话也很少。
所以既不用害怕被鬼舞辻无惨一不高兴就大卸八块,也不用担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让初始之鬼生气。
在凌云阁打开了通往无限城的接口之后,她甚至都没让自己现身在鬼舞辻无惨和八百比丘尼面前——完全可以说察言观色的技能已经是点到了最高级别了。
鸣女的血鬼术制造出来的【无限城】,是真正意义上独立于任何地方之外的空间。
四周是大大小小的木质和室,以扭曲而又杂乱的排列方式存在于这片空间内,木质的楼梯连接了部分房间与地板,更是让这片空间显得诡谲莫测。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
尤其对比刚才还萦绕在耳边的建筑物倒塌与地面开裂的声音,那其中所夹杂着的人群的喊叫,更是衬得此刻的寂静格外突兀。
在发现了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图之后,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皮看向了他。
然后看到了他脸上的阴郁与眼中猩红的竖瞳。
鬼舞辻无惨这时候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满腔怒火。
倘若是被什么人惹生气了,那他还可以用对方来泄愤,但这一次惹怒他的却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什么人物——而是真正的天灾。
它的降临彻底打乱了鬼舞辻无惨的计划。
事实上,若只是单纯想带八百比丘尼去浅草十二楼看风景,那么就算发生了这种天灾,也顶多只是让鬼舞辻无惨觉得有些扫兴罢了。
但他的想法并非仅限于此。
鬼舞辻无惨将她带去凌云阁,实际上还有另外的意图。
他那日拟态成了女性的模样,想要与八百比丘尼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触及了八百比丘尼冷漠的视线——这样的视线忽然点醒了鬼舞辻无惨,令他倏忽间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与八百比丘尼之间的关系,究竟算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虽然一直都知道八百比丘尼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寻常,但这还是鬼舞辻无惨头一次认真地思考起八百比丘尼究竟算是什么。
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妻子。】
本只是为了以人类的身份藏匿于人群之中,而因此虚构出来的关系,在此刻却令鬼舞辻无惨想要将其化为现实了。
而这也是鬼舞辻无惨头一次真正生出想要承认她的地位的想法。
不是【特别的人】这样模糊的概念,而是真真正正的、能用某种称谓来表示的具体身份。
想到这里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忽的想起来,他经营着贸易公司的时候,也曾正经地与许多人类谈过生意。
那时他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类。
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在谈完合同之后还想邀请他吃饭或是玩乐、试图以此来讨好巴结他的那些人,那个在谈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人类,在听到鬼舞辻无惨的秘书悄声告诉他“夫人说要等您一起吃晚饭”时,忽然一改方才不多半句客套话的冷淡。
“您已经结婚了吗?”那个人类如是问他。
鬼舞辻无惨有些诧异他过分优越的听力,眯了眯眼睛,勉为其难地答了一句:“是的。”
闻言人类露出了笑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事实上这是从西洋那边流传过来的风俗,夫妻会在无名指上戴着款式相同的对戒,以向外人表明自己已经结婚这一事实。现如今国内西洋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尤其是像他们这类人,更是从生活习惯上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您一定是位好丈夫。”那个人类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这么对他说。
忽然被评价为“好丈夫”的鬼舞辻无惨挑了挑眉,对这个人类有了几分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
他问那个人类。
人类半垂着眼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说:“我此前也听说过您,最常听到的话是说您年轻有为却又洁身自好,无论是邀请您一起吃饭还是去玩乐,都从来没有任何人成功过。”
他看着鬼舞辻无惨:“酒色之类的东西,对您来说都毫无吸引力。”
虽然从来都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不答应那些人类的邀请也只是因为看不上他们,但头一次听到别人当面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对鬼舞辻无惨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
“是吗?”鬼舞辻无惨淡淡地应声。
闻言那个人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鬼舞辻无惨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丝毫余赘的部分,是恰到好处的、如经过了精细的雕琢般的工艺品般的美丽。
但那上面并没有像那个人类一样,可以证明自己已经结婚这一事实的东西。
“您一定很爱她吧?”那个人类忽的蹦出这么个问题。
听到这话的鬼舞辻无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连她的存在也要仔细地隐藏起来,就像巨龙藏起心爱的宝物。”
鬼舞辻无惨忽然怔住了。
那时候听到这番言论,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插曲,听完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但在前几日的时候,他却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那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踞了许久,令鬼舞辻无惨在平复心情之前甚至没法在八百比丘尼面前出现。
【您一定很爱她吧?】
就是这样的问题,在鬼舞辻无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爱八百比丘尼吗?鬼舞辻无惨也在这样问自己。
或许的确是爱的——虽然和那个人类那时的猜测不一样。
他当初并非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所以才不将她的存在让其他人类知晓,而是因为并不在意,也看不上他眼中低贱的人类,所以才觉得没这种必要。
但忽然意识到这点的鬼舞辻无惨,却像是忽然明白了八百比丘尼对他冷淡的原因。
正如八百比丘尼在鬼舞辻无惨心目中的地位模糊不清,他想,在八百比丘尼的心目中,鬼舞辻无惨的位置,大概也一直都是处于模糊状态的。
所以八百比丘尼总是对他时冷时热,有是像是在意,有时又像是怎样的无所谓。
那么相对应的,只要让八百比丘尼清楚她在鬼舞辻无惨心目中究竟是什么,那么她的态度一定也会因此发生变化。
绝大多数时候,鬼舞辻无惨的想法其实都非常简单。
他也一直都在保持着这样简单的想法——他想要青色彼岸花,那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不管是拉拢八百比丘尼还是将自己的血分出去,制造出可以和他一起找青色彼岸花的鬼。
意识到继国缘一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那么他就要躲得远远的,直到继国缘一死掉,再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里。
发现死去多年的继国缘一仍将自己的东西流传了下来,那他就要把那东西毁掉,也要把将那东西带到他面前的人一并毁掉。
那么既然他真的将八百比丘尼当作【妻子】,就该像那些人类一样,在他们的无名指上,同样戴上款式一样的对戒。
鬼舞辻无惨难得生出了几分风月的心思,他本是打算先将八百比丘尼带去凌云阁,在那个他们勉强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约会】的地方,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但是……因为天灾的降临,他的心思完全落空了。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鬼舞辻无惨这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对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令她都想到很多东西。
那从来都不受她控制的预言术,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末日。
或许是凌云阁的崩塌触发到了相似的未来,她看到了无限城的崩塌。
在她的预见里,无限城崩塌时的场景足以令任何人类与恶鬼动容,她看到鸣女的死亡,也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末路。
人类都会死,恶鬼也会死——根本就没有什么例外。
唯一的例外只有八百比丘尼,她是独一无二的、仿佛被【生】所眷顾,被【死】所排斥的存在。
只可惜八百比丘尼早就已经厌倦了活着,也已经厌倦了……和鬼舞辻无惨继续延续这种虚假的【过家家】游戏。
但沉默许久的鬼舞辻无惨,却忽然做出了令她深感意外的举动。
他松开八百比丘尼,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小盒子,将其中的一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又牵起她的手,把另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睛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鬼舞辻无惨忽然笑了,眉眼间的阴郁有所削减,大抵是因为她毫不抗拒的模样稍稍安抚了他计划被打乱的不悦。
鬼舞辻无惨对她说:“我听说,人类的夫妻,会在手指上戴着款式相同的对戒。”
他只这样说了,便理所应当地觉得,八百比丘尼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鬼舞辻无惨身上存在着过分膨胀的傲慢,这样的傲慢使得他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他以为自己这时候的举动,足以令八百比丘尼为之感动。
而实际上八百比丘尼却将他精心挑选、特意让人订制的对戒,当成了以往那种心血来潮的鲜花和礼物之类的东西。
“是吗。”八百比丘尼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轻声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鬼舞辻无惨低下了脑袋,给了她一个自认为温柔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吻。
————
从鬼舞辻无惨那里得到了血的魇梦,实力增强之后,也开始布置起了杀死鬼舞辻大人口中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小鬼】的计划。
这个任务他只能成功,不仅是为了鬼舞辻大人,也是为了八百比丘尼大人。
那天夜里与八百比丘尼的交谈,一直刻在魇梦的心里,他时常会想起她那张不知过了多少年依旧年少秀美的面庞,想起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他忽然想要进入她的梦境,想要看到她心底里最深处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而在这一梦想成真之前,他必须要先完成此刻的任务。
缩小了狩猎人类的范围,魇梦将捕食的场所局限在了最长的一辆列车上——也就是无限列车。
他站在车头那截的车顶上,列车驶动时带来猛烈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黑色的衣摆在同样昏暗的夜色中画出不规则的弧度,感受着这份晚风的魇梦面带愉悦的笑容。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车厢里的人类究竟会如何惨死在痛苦的梦境之中了。
在美丽的梦破碎之后,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类能继续维持平静的心神。
就像他前些日子在八百比丘尼面前所展现过的那样,他将自己的血混入了墨水之中,然后用那些墨水制造了车票,只要将列车上的几个人类变成为自己所用的工具,那么一切都会进行得格外顺利。
毕竟……鬼杀队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凭借气味分辨出是谁受到了【鬼】的引/诱。
魇梦对他挑中的那几个工具人承诺,只要他们能在那些鬼杀队员陷入睡梦之后,进入他们的梦境,然后将他们梦境的核心破碎,让那些鬼杀队员都死在梦境里,那么他们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奖励。
【奖励】的内容,则是让他们永远生活在美丽的梦境里,与自己爱着的人、与自己失去的家人永永远远地继续着幸福的生活。
人类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过于好骗的生物,作为掌控着梦境的睡梦之鬼,魇梦比任何鬼都更加清楚这一事实。
为了虚幻的梦境而舍弃现实,对于这些心灵脆弱的人类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魇梦所制造的梦境,从来都是令人难辨真假的存在。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八百比丘尼大人在他成功之后,履行承诺夸赞他的模样了。
但他的梦,却被燃着火焰的刀烧却了。
那个耳下挂着太阳花纹的花札耳饰的少年,举刀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把人类当做什么了?”那个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询问他的声音顺着夜风吹入了他的耳中。
魇梦觉得很意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已经很小心、很谨慎、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没有第一时间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但灶门炭治郎却挣脱了梦境。
“是工具。”魇梦笃定。
——或是食物。他在心底里有稍微补充了一下。
想要一个毫无同情怜悯之心的鬼,理解人类是多么努力而又坚强的存在,实在是过于困难了。
但灶门炭治郎却一直都在努力地理解所有人——甚至包括鬼。
在灶门炭治郎看来,所有的鬼,都曾经是人类。他们曾作为人类而活,最后却丧失了人类的理性甚至记忆,变成了连自我都被扭曲的存在。
鬼是很可怜的生物。
炭治郎从不否认这点,他也从不否认鬼的悲伤与痛苦。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因为他们悲伤与痛苦,就能将残忍的行径付诸到人类的身上——伤害他人的行为,不论行此作为的是人类还是恶鬼,都不容原谅。
所以灶门炭治郎无论如何也要在此将魇梦斩杀。
——但魇梦却在最后一刻逃走了。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要回到八百比丘尼的身边,因为有了需要记挂着、能存在于他心底里,在最后一刻都会被想起的存在——魇梦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曾想过要将自己与整个无限列车融合,但在这个念头化为现实之前,他却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的确是将自己的身体与无限列车进行了融合,但真正的本体却留在了一只早就断开的手上,凭借着那只手,他从那些鬼杀队员手下得以逃脱。
这次的失败,早在他逃跑的时候便已经被鬼舞辻无惨知晓了——他能通过留在其他鬼身体里的属于他的细胞,知晓他们想法的同时也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
鬼舞辻无惨没法不生气——尤其是他这种行径令他想起了当初从继国缘一手底下逃跑的自己。
是完全不剩任何颜面的胆小之举。
但鬼舞辻无惨却并未第一时间发动留在魇梦身体里的禁制将他杀死,而是待在了京都的宅邸中等待。
从鬼舞辻无惨察觉到的魇梦行动的轨迹
,轻而易举便能判断出魇梦此刻究竟想要赶往何处。
————
月色凉薄如水,洒落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樱花散尽之后,八百比丘尼的乐趣也仅限于散步了。
她站在灯笼的下方,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她看清了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东西。
银色的戒指上刻着漂亮的花纹,那些细长的纹路结合起来,细细查看便会发现——大抵是彼岸花的花纹。
八百比丘尼心想,鬼舞辻无惨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花纹的样式,所以才要将这对戒指买下来吧。
他对青色彼岸花的执念,哪怕过了千年也未有半分消退。
就在八百比丘尼沉思的时刻,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八百比丘尼大人,”虽说在赶来的路途中竭力恢复了人形,但魇梦这时候的状态,却比之低级的鬼更加不如。
他轻轻地唤着八百比丘尼的名字,分明在路上时想了很多,可在见到她的时刻,却忽然平静得不可思议了。
八百比丘尼看着他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失败了。”她淡淡地说着,是肯定的语气。
“啊……”魇梦说:“被您看出来了。”
他忽的又笑了起来:“我还是不够强啊……”
在他分裂出来的躯体被斩首的时刻,魇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作为下弦之一的身份。
他忽然想起鬼舞辻大人在斥责他们之时所说的话,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下弦之中也从未出现过杀死柱的鬼,能够杀死柱的,永远都是上弦之鬼。】
正是因为这一原因,鬼舞辻大人才想要解散下弦之鬼,收回赋予他们的力量。
虽然在那时候,鬼舞辻大人留下了他,甚至给了他更多的血液,让他得以成为仅剩的下弦之鬼,但是……他还是没能解决掉那一个柱,也没能解决掉鬼舞辻大人所说的那个小鬼。
他那时候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和上弦之鬼,还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距。
八百比丘尼看到魇梦罕见地露出了正常的表情,既没有眼神迷醉也没有双颊泛红,竟也多和他说了几句话。
她说:“童磨也曾对我说过,他已经变得更强了这种话。”
魇梦不知道她究竟是安慰还是嘲讽,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想法,只要她愿意在他面前开口,便足以令魇梦觉得自己不是毫无意义地来到了这里。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或许自己在她面前,在她的眼里……也和那些人类在他眼里的样子差不了多少。
他忽然很想问问她:“在您看来……”
话音未落,便有什么东西从旁侧袭来,彻底将魇梦碾碎在了庭院里。
在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八百比丘尼大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如平时的任何时候那般平静而又漠然。
魇梦喜欢看到他人绝望的样子,喜欢听人类临死之前的哀嚎,作为人类的时候他便显露出了这些与正常的人类截然不同,也不会被正常的人类所接受的怪异。
但在面临着自己的死亡时,魇梦才忽然发觉,原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绝望,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又觉得很满足了,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任何留恋——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着的东西,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滋味,远胜于昔日所听到了任何的哀嚎。
而在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身影,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见到的人。
所以一切就此终结,于魇梦而言……毫无遗憾。
————
过于浓烈的血腥味在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庭院,哪怕是和魇梦有些距离的八百比丘尼,也闻到了这份过于强烈的味道。
她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要回到房间,却在转身时看到面前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魇梦也失败了。”鬼舞辻无惨淡淡地开口。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他这话有什么深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应声:“嗯。”
但鬼舞辻无惨并不满意这种反应。
他本以为自己将戒指送出去了,而八百比丘尼也顺从地戴上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也意味着她的态度或许会因此发生变化。
但现实却证明,她好像并没有任何改变。
鬼舞辻无惨皱起了眉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她,奇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延续了片刻,鬼舞辻无惨还是开口了。
“戒指……喜欢吗?”
八百比丘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喜欢。”
于是这个话题又陷入了僵局。
事实证明在一方不想延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哪怕另一方再怎么努力,也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但鬼舞辻无惨显然不是那种会在遭受了冷遇之后还笑脸相迎的存在——他只会脸色更加难看地皱起眉头。
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现在的状况,鬼舞辻无惨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觉得,应该派谁去解决这件事。”
他忽然询问了八百比丘尼这个问题。
鬼舞辻无惨已经很久没有询问过八百比丘尼的预知,也没有
问过她最近是否看到了什么东西,就像是早就不把希望放在她的预知能力上一样。
正因如此,当鬼舞辻无惨忽然这么问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鬼舞辻无惨在试探自己。
而实际上……鬼舞辻无惨其实只是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根本没有想太多的东西。
八百比丘尼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这其中的【他】指的是谁,鬼舞辻无惨自然再清楚不过。但其中的理由……鬼舞辻无惨也一直觉得,八百比丘尼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那是继国缘一曾戴在耳下的东西,那个仿佛被神眷顾一般的天才剑士,曾戴着这样的耳饰将鬼舞辻无惨逼入了绝境。
想到这种事情的鬼舞辻无惨觉得很是心烦,甚至又开始觉得八百比丘尼是在暗自嘲讽他——她分明是知道理由的。
鬼舞辻无惨眯起了红梅色的眸子,细细竖起的瞳孔如兽类般危险。四周的气氛犹如胶质般开始凝固,但就在这样的沉重开始扩散的时候,远处的海平面也逐渐泛起了足以晕染整片天空的亮色。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而鬼舞辻无惨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阳光无法照射的地方。
就像是无趣的戏剧戛然而止,鬼舞辻无惨的离开过于匆忙,八百比丘尼站在外廊看着他走进宅邸中的背影,垂下眼睑后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
【蝶屋】
灿烂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投进病房,同一房间里躺着的不止是他,也有善逸和伊之助他们。在无限列车上对战下弦之一时,他们几人都受了不同程度上的伤。
但当身为炎柱的炼狱杏寿郎也从梦中被唤醒之后,局势便开始朝着向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了——前提是当他们斩杀了下弦之一时,另外一名上弦之鬼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才是真正如噩梦般的场景。甚至远比魇梦制造出来的梦境更加令人心生寒意。
上弦之鬼……与下弦之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也与鬼杀队的【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鬼杀队的柱已经有百余年没能斩杀过任何上弦之鬼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时常有【柱】级的鬼杀队员死在上弦之鬼的手中。
蝴蝶忍的姐姐蝴蝶香奈惠,在作为上一任的花柱前往某个镇子调查村民失踪的原因时,便死在了上弦之鬼的手中——不仅一同前往的队员们无一生还,甚至连前去支援的队伍,也损失了大半。
所以当炼狱杏寿郎见到上弦之叁眼中的数字时,便已经做好了葬身于无限列车的废墟之中的准备了。
“灶门少年,”炼狱杏寿郎在那时候挡在了灶门炭治郎的身前,对他们说:“你们一直都做得很好,也一直都很努力了!”
他大声地肯定着他们,告诉上弦之叁:“他们三人,都是我最为骄傲最为优秀的【继子】!”
他承诺过要保护所有人,绝对不让任何一人死去——炼狱杏寿郎以【炎柱】之名许下的承诺,也的确实现了。
魇梦没能吃掉任何一人,也没能杀死任何一人。
但作为上弦之叁的猗窝座,却完全不能用看待下弦之壹的方式来看待。
炼狱杏寿郎拒绝了猗窝座的肯定,拒绝了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以杏寿郎你的资质,如果变成鬼的话,假以时日一定也会成为优秀的上弦之鬼】的邀请,选择了与他战斗。
但身为人类,哪怕是【柱】,也是有极限的。
所以如果真的就这样战斗下去,炼狱杏寿郎的最后归宿……恐怕也只有死在这名上弦之鬼的手中。
但就在危急关头,却有其他的柱赶到了他们的身边。
【虫柱】蝴蝶忍的羽织在夜色下泛起粼粼的光泽,那上面紫色的蝶翅纹路在月下熠熠生辉。她的脸上挂着毫无温度的笑容,平静的嗓音里却足以听出恨意。
“诶呀呀,”蝴蝶忍睁开眼睛,没有光泽的瞳眸泛着冷意:“把炼狱先生都逼到这种程度,真不愧是上弦之鬼呢。”
“呜哇!”对比起平静却又危险的蝴蝶忍的声音,另一道女声则显得有些咋咋呼呼的了。
【恋柱】甘露寺蜜璃有着一头粉色的、发尾却蔓延着绿意的奇特头发,她神色紧张地看着炼狱杏寿郎。
在看到了炼狱杏寿郎和其他几人狼狈的模样时,甘露寺蜜璃发出了对猗窝座的声讨:“好过分!”
“唔姆!居然让蝴蝶和甘露寺都看到了我这副狼狈的样子,真是把炎柱的脸都丢光了呢!”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仍然精神满满的炼狱杏寿郎感叹道。
虽然炼狱杏寿郎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但灶门炭治郎却几乎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他现在能够闻到的气味远比以往要多,自然也能闻出来,当炼狱先生说出他们三人都是他优秀的继子时,从骨子里透出的决绝的意味。
联系到这时候的时间,在这个距离太阳升起来并不遥远的时候,灶门炭治郎顿时便明白了。
【炼狱先生……或许是想要牺牲自己来拖住猗窝座,以此保护他们三人和列车里仍在沉睡着的其他普通人类。】
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帮到炼狱先生,想
要在面对上弦之叁时也能发挥到自己的作用。可作为下级鬼杀队员的他们,甚至根本无法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之中。
【柱】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在与魇梦战斗的时候,灶门炭治郎便已经知晓了。
伊之助和善逸联手才能守住两三节车厢,可炎柱炼狱杏寿郎,仅凭他一人的力量,便足以守护五节车厢。
其中的差距,一眼便能够看出来。
可就在炼狱先生决定孤注一掷、而灶门炭治郎他们却束手无策的时候,蝴蝶小姐和甘露寺小姐却及时赶来了。
虽然她们在【柱】之中并非是顶尖的存在,但三名柱合力,即便无法斩杀上弦之叁,也足以牵制他很长时间,不至于让己方在短期内陷入劣势。
更何况……在与魇梦战斗了许久之后,上弦之叁才出现在列车的废墟附近。
他们只需要撑到天亮就可以了——【鬼】不会任由自己活动在阳光之下,傻乎乎地让自己被太阳消灭。
————
坐在蝶屋的病床上,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灶门炭治郎仍觉得自己像是经过了一场怪异的梦境,先后遭遇了下弦之壹和上弦之叁,他们居然全部都活着回到了鬼杀队……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灶门少年?”
陷入恍惚时灶门炭治郎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他猛地回神应了一声:“在!”
同样穿着病号服的炼狱杏寿郎站在他的面前,如火焰般散开的头发醒目而又张扬。他精神满满的样子令灶门炭治郎挺直了身体:“炼狱先生……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灶门炭治郎本是想询问他的伤势,却得到了对方:“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多亏了蝴蝶和甘露寺的及时赶到,要不然就真的要把身为柱的颜面都丢在那里了呢!”这样哈哈大笑着的回答。
灶门炭治郎握紧了拳头,在真正遇到了上弦之鬼之后,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弱小,连面对上弦之鬼都没有还手之力,又何提斩杀鬼舞辻无惨呢?
但灶门炭治郎却不会因此而陷入消沉,正如炼狱杏寿郎所说的那般,灶门炭治郎他们一直都很努力,他们也一直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并且能够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们都是为了斩杀初始之鬼鬼舞辻无惨,所以才要不断地努力、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鬼杀队剑士。
炼狱杏寿郎站在平等的地位,肯定了灶门炭治郎在他人看来如异想天开般的想法——杀死鬼舞辻无惨的想法。
炼狱杏寿郎看到了这个孩子的坚定的心。
说起蝴蝶忍和甘露寺蜜璃的及时赶到,灶门炭治郎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为什么蝴蝶小姐和甘露寺小姐那时候会赶到?”
分明一开始的时候,就连他们也不知道,那里竟然会有上弦之鬼出现。
“唔姆……”炼狱杏寿郎看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还是解释了起来:“是主公派鎹鸦送去了消息。”
他告诉灶门炭治郎:“灶门少年不知道吧,主公的家族,产屋敷一族一直以来都有着预言的能力,虽然并不知道这份能力具体的使用方法和局限程度,但是……蝴蝶告诉我,她和甘露寺原本在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却几乎在同时受到了鎹鸦的消息,然后在鎹鸦的指引下,在路上相遇了。”
灶门炭治郎愣了一瞬,这种事情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低级成员,所以尚且没有资格知道这种堪称机密的事情。
毕竟,预言的能力,并非是任何人都能随便拥有的。
想到【预言】的时候,灶门炭治郎其实还想起了一个人,在许久之前他所遇到的那位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阁下,似乎也有着寻常人类难以理解的预言的能力。
或许他们的能力,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也说不定吧。
不过,“炼狱先生这么快就下床走动,真的合适吗?”
毕竟是夜里才受的伤,而现在也只不过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闻言炼狱杏寿郎又笑了起来:“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所以觉得还是应该早些告诉你,灶门少年……”
炼狱杏寿郎此时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了,他郑重其事地询问道:“你愿意,正式成为我的【继子】吗?”
听到这话的灶门炭治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诶?”
作者有话要说:无惨真的好屑啊,下属装死逃回来,然后被他一巴掌拍碎了。
魇梦的便当真的没法收,但是大哥的可以收!这个太简单了,只要当时有其他柱赶过去和他一起拖住猗窝座,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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