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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Chapter72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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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经历一场漫长的沉眠, 顾莘莘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矮几上。

    旁边有个大婶正看着她,笑着问:“小姑娘,你醒了?瞧你, 在婶子这里喝了一碗果酒, 你就醉了。”

    顾莘莘起身, 周身是个小饭馆,饭馆外是个破旧街道,看着像个小镇, 再瞅瞅自己,穿着进舱前的衣物,这一身打扮及容貌都被她百分百穿了过来, 她仍是那个15岁的顾莘莘。

    她问大婶, “今年什么年?又是哪里啊?”

    大婶道:“瞧你这孩子, 果然是喝多了, 什么都忘了!今年是壬申年, 这里, 是梨木镇啊!”

    顾莘莘倒吸一口气, 壬申年, 距离她来的那一年,倒退了十一年, 也是说, 来的那个年代谢栩17岁, 现在的谢栩只有六岁!她穿到了谢栩六岁时, 而这个梨木镇,正是谢栩年幼在边关小镇,跟母亲居住的地方。

    徐博士真牛,时空转换成功了!

    那她现在要去找谢栩,可他在哪呢?这小镇也不知有多大,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找吧,据说他的母亲是个酒肆歌妓,于是她问大婶,“婶子,这小镇上有没有酒肆,要有歌女的那种。”

    大婶大惊,“你小姑娘家家去那干嘛?该不会……”

    “不是不是,我寻亲,我家里有个远房姐姐从小被卖进去,命苦,我想去探探她。”

    “哦,那好找。我们小镇不大,统共就三家酒肆,镇西一家,镇南两家,你可以去问问。”

    “好的,谢谢大婶。”

    事不宜迟,顾莘莘出了酒馆。

    小饭馆距小镇西边较近,先去西边那家看看。

    没走几步感觉周身的冷意入侵,原来,她穿来时穿着春天的薄衫,穿来后小镇上是冬天,北风呼啸,顾莘莘不得已找了家成衣店,买了件夹袄跟冬靴套上才暖和。

    换好衣物沿着街道走了百来步,迎面一家牌匾写着“醉香楼”,这就是镇西的酒肆吧,前院做生意,看不到小孩,她绕到后院,在后门观望。

    这一看便是一怔,堆满杂物的后院里,正有个四五岁的孩子趴在水井前,吃力地拎着一桶水!

    该不会运气爆棚,第一家酒肆就是谢栩所在的地方!她又走进几步看,那孩子身板细弱,但浓眉乌目,唇形偏薄,五官俊秀,赫然是年幼的谢栩!只是太过瘦弱,长期营养不良,脸色都是白的。

    眼下,他摇摇晃晃拎着一桶水,才几岁的孩子,水桶占了大半个身高,他哪里拎得动,饶是如此,他依旧奋力地往前拖,井水旁搁着一大盆水果,他要将水拖到那去,将水果洗干净。

    便是这时,一个年轻女人从楼上下来,扭着腰肢,生了副妩媚的面孔,却刷地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又给老娘偷懒!今晚别想吃饭了!再磨蹭,明天也别想吃了!”

    为了惩戒,她接着一耳光过去,即将挨到男孩脸上时,顾莘莘嚷道:“住手!”

    女人停了手,转向后院门口的陌生少女:“哪来的黄毛丫头,老娘教训自个儿子,关你什么事?”

    顾莘莘上前道:“哦,原来是你儿子啊,我还以为是路边捡的,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呢!”

    “你!”女人怒道:“滚滚滚,老娘不认识你,再不走,老娘抽你信不信?”

    嘴里这么说,却又是给了谢栩一个耳光,“兔崽子,尽给老娘惹事!”

    “你干什么!”顾莘莘将女人往前一推,迅速将谢栩拉到身后,避免他再度被打,小家伙太小太瘦,小胳膊小腿的,她随便一用力,便轻飘飘抓了过来。

    女人吼,“你干什么!我是他老娘,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怎么,你还想抢孩子不成!”

    “好啊。”顾莘莘道:“那你就别做他的娘了,你没资格。”

    “喲!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还要买他不成?”女人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你要买他也成,两贯钱。先前我可跟镇里刘大爷商量好的,他要将我儿买去,得出两贯,卖给你,不能低于这个数。”

    女人早打算好将孩子卖出去,无非在找价更高的卖家,至于那刘大爷,买回孩子是为了做娈童,是以价格开得比一般孩子高。

    顾莘莘知道谢栩童年不幸,却不料这般不幸,母亲会为了两贯钱将儿子送去供人玩弄,顾莘莘觉得恶心,懒得跟这种人打交道,便道:“行!”

    她不支持人口买卖,但她想快点将谢栩带离这个地方。

    她伸手掏钱,她带的都是银票,这小镇上没几个人用得起银票,女人后知后觉小丫头是个金主,她立刻拖回谢栩,坐地起价,“两百两!”

    顾莘莘:“你抢钱啊!”

    两贯钱在小镇已是不菲,两百两那是天文数字,普通人一辈子都花不完。谢栩的娘这般狮子大张口,也是没谁了。

    顾莘莘忍了又忍,最后道:“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过去在谢栩的描述中,这女人没多久就因染上瘟疫死了,没必要跟将死的人计较,再说,她来这里的时间有限,别在这种渣滓上浪费时间,于是她将两张百元票子砸到女人身上。

    女人笑成了一朵花,欢欢喜喜将谢栩送到了顾莘莘手上,“拿去,

    归你了。”

    她还知道这是分别,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好儿子,娘谢你了。以后你就跟恩人走吧,不用惦记娘。”

    扭着腰肢走远,再不看谢栩一眼。

    那一瞬,顾莘莘为谢栩感到悲哀。

    这时候的谢栩,只是个小娃娃,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走远,那临别一吻,是母亲有史以来所有的打骂嫌弃中,唯一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是舍不得,而是谢他为她赚来了天价的银两。

    他看着母亲头也不回的背影怔然,顾莘莘担心他会哭,毕竟,母亲再坏终归是是母亲,哪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不伤心绝望呢?何况母亲不只是抛弃,而是贩卖。他在母亲眼里,只是个换银钱的工具。

    顾莘莘做好了他哭的准备,她还从没看过谢栩哭。不想,孩子没有哭,只是慢慢将脸转过来,天很冷,他的小脸明明是苍白的,鼻尖却被风吹得红红的。

    顾莘莘说:“走吧。”

    孩子一动不动,哑着声音说:“你要把我带到赵老爷那里去吗?”

    这年头梨木镇兵荒马乱,处于三不管地带,常有富豪乡绅想要孩童做娈童,便派家里的仆人出来采买,谢栩可能是将顾莘莘当做了某富人的家仆丫鬟。听这个赵老爹,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孩子说这话时,母亲的抛弃让他无助,他强忍着不想表现出来,可终归是年纪太小,眼神里的惶恐与不安并不能完全掩饰。

    顾莘莘心疼地蹲下身与他平视,说:“怎么会呢,姐姐是好人啊。”

    他看着她,并不信。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无缘无故对自己好的人呢?

    顾莘莘只能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是个侠女,侠客你懂吧,仗义天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我见你年纪小小受如此苦难,才拔刀相助!你无需谢,也无需有心理负担,此乃一个侠客的使命!”

    顾莘莘拍着胸脯,自认为豪情仗义,一般的孩子多少得信一点,然而谢栩睁着大眼睛,不说话……他的表情显示,他不相信。

    “好吧。”顾莘莘只有继续证明,她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棍棒,嘿吼嘿吼,舞得虎虎生风……

    这样总能信了吧,不是侠女哪有这种本事,可小家伙仍是看着顾莘莘,不说话。

    顾莘莘扶额,果然太尉大人从小不一般,这戒备心强的。

    “那好吧。”顾莘莘看院外有几个乞丐,丢了一把钱过去,乞丐纷纷抢钱,眼瞧乞丐里还有个断腿的,顾莘莘多掏了些,说:“拿去医腿吧。”

    乞丐们拼命对顾莘莘磕头:“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

    “看到没。”顾莘莘对小谢栩说:“我就是这样的好人。”

    小谢栩看看地上的钱,是真金白银,再看看那些乞丐,跟顾莘莘不相识,顾莘莘出手,的确只为侠义。

    小谢栩的眼神终于有了动摇,顾莘莘见状道:“你不跟我走也没别的去路,你娘不要你了,你看到了。”

    “如果你还不能信我,不妨跟我走走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最后你还是不信,你要去哪我不会阻拦。”

    小家伙盯着脚尖默了半晌,大概是真没了去路,自己先走出了院门——还走在顾莘莘前面,意味着他肯跟她试试看。

    顾莘莘本来想牵他的,这会谢栩只有几岁,她心底已将他与未来的弱冠少年区分开来,眼前的谢栩只是个孩子,作为大人,出行她习惯把孩子牵住,方便照顾。

    可小家伙依旧戒备着,不让顾莘莘碰,跟顾莘莘并排的距离,远远隔了四五步。

    两人在巷子里走了片刻,蓦地“啪啪”几声响,好几颗石子砸到谢栩身上,接着三四个小男孩冲过来,大骂着:“小杂种,小流氓,打死你!”

    然后一窝蜂的围上去打谢栩,听其中两个孩子喊,“你这妓女的下贱种,不要脸!”顾莘莘一惊后反应过来,街头巷尾的孩子瞧不起妓女的儿子,所以时常欺负谢栩。

    谢栩也不哭,憋着气使劲反抗,奈何他个子太小,长到了六岁,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像四五岁的孩子,一群孩子都比他大,谢栩再反抗,仍是无济于事,孩子们将他推到墙角,拳打脚踢。

    “够了!你们这些小混蛋!”顾莘莘再忍不得,上去一脚踹倒两个,“你们再给我打试试!”

    “老娘在这你们还敢动手!”

    那踹倒的两人摔了个狗吃屎,险些痛得嚎叫起来,一见有大人干预,揉揉发痛的屁股立马跑路,边跑还被顾莘莘补了一脚,痛得眼泪都表飚出来,而顾莘莘则逮到了跑得慢的后头两个,一手拎着一个,拎鸡仔似的。

    被围殴的谢栩得以解救,回头看顾莘莘,他以为顾莘莘会说教那两个孩子,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每次他挨了打,路过的大人总是轻描淡写说教几句,放他们走,而这些孩子下次便会变本加厉在他身上报复回来。

    顾莘莘没有,她将两个孩子压到巷子最里侧的墙角,屁股撅起来,再对谢栩说:“打!给我打!”

    谢栩:“啊?”

    “啊什么呀!”顾莘莘捡起地上的棍子,塞到他手里,“被打了这么多次,你不讨回来嘛!给我重重的打,出了事我担着!”

    谢栩抿了抿唇,这些年被欺辱的厉害,他终于拿起棍棒,朝着两孩子的屁股打去!

    孩子此起彼伏的痛呼传来,“啊!啊啊……”却被顾莘莘死死按着,无法动弹。

    顾莘莘觉得画面极度令人舒适。活这么大她从没欺负过孩子,今儿实在忍不住,这些熊孩子太过分了。

    再说,她是让谢栩抄棍子,但谢栩那么点大,能有多少力,出不了事,无非是给点教训,让他们记住。

    而谢栩还在“啪啪啪”可劲乱打,像要将这些年受得屈辱都还回去,终于等到他打累了,放下棍子。

    顾莘莘问:“打够了?”

    谢栩点头,“嗯。”

    顾莘莘却没松手,底下两孩子痛得哭爹喊娘,若不是顾莘莘将他们压在一个荒废的巷子,这会估计得引来多人围观。

    顾莘莘道:“你们再哭试试!”又举起棍子。

    孩子怕打,顿时嘘声。

    顾莘莘道:“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他?”

    两孩子痛得狂摇头:“不敢……再也不敢了!”

    顾莘莘恶狠狠道:“那你们就记得这句话,不然,我会常到这来的,揍得你们屁股开花!”

    她见吓得差不多了,狠狠将两个孩子推走。

    等事了解后,她看向谢栩,小家伙爆发了一场,苍白的小脸浮起淡淡血色,她问:“报仇了,痛快了?”

    谢栩:“嗯。”

    这些年被欺辱的积怨,与其事后劝慰说教,不如一场回击来得痛快!

    “那继续走吧。”她说。

    两人继续往前,路过一家药堂。

    见顾莘莘往药堂里走,小家伙站在门外,片刻后顾莘莘出来,手里拿着一小瓶药酒。

    架虽打赢了,但先前小家伙被熊孩子用石子偷袭,额上、脸上被砸出了青紫,顾莘莘将药油递过去,“你是自己涂,还是我涂?”

    小家伙接过药油,没有镜子,自己胡乱抹了抹,好多地方没抹到。

    又走了一阵,路过一家成衣店。

    顾莘莘走进去,小家伙依旧在门口等,直到顾莘莘招手说:“你进来。”

    小家伙不情不愿进去,边关比京城冷上许多,这一路寒风四起,顾莘莘穿着夹袄都嫌冷,再一看谢栩,他里头穿着单衣,外面不知捡了哪个大人的外套,随便裹在身上,脚上的鞋也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难民的孩子呢。

    寒风入侵时,小身板在发抖,却咬着嘴唇不说。

    顾莘莘看不下去,见路边刚好有家成衣店,便将谢栩带进去。

    店老板以顾莘莘是给自己买,堆起笑道:“小娘子您看这边,都是时兴的,喜欢什么可以试。”

    顾莘莘径直打断,“我给孩子买,哪,就这小孩,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好好。”店老板虽不明白这打扮不俗的女子为何带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仍是依言去找衣服。

    小家伙则惊讶地呆在一旁,从没有人给他买过衣服,哪怕他的亲娘……抿抿唇他说:“我不要。”

    顾莘莘当做没听见,还揉了下他的小脑袋,被谢栩不自在地偏头躲过,她依旧笑眯眯的,对老板说:“给我暖的,质量好的,多拿几套,钱不是问题。”

    “好好好。”有钱就行,老板越发殷勤。

    小店品种倒是齐全,很快,老板将合适的几套衣物都拿了出来,里里外外,衣鞋帽袜一应俱全。

    顾莘莘接过了一大包衣物,老板说:“您是要在这给小哥换上还是?”

    顾莘莘道:“不了。”然后对谢栩说:“去别的地换。”

    画面一转,顾莘莘走进某家客栈,冲小二丢过一点碎银子,“给我一间上房,马上送热水过来。”

    片刻后,顾莘莘看着房里沐浴的大桶,问谢栩,“你会自己洗澡吧?”

    五六岁了,应该能自己洗吧。

    况且她也不敢给他洗啊,给其他的小崽子洗她倒是不怕,可这是权臣大人,哪怕年纪再小,他的裸体她也不敢看,万一以后真做了摄政王,她岂不是“亵渎”过龙体?

    此刻,小小摄政王站那不动,没有要洗的意思,顾莘莘道:“你不洗干净怎么换我的新衣服?”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得洗干净,才好换新衣服。

    小家伙说:“我又没要穿你的衣服。”

    顾莘莘抱着衣裳肉痛道:“我可是花了不少钱,你看到我付账的,你不穿,这钱不就浪费了?”

    小家伙默了默,想着顾莘莘的确花了不少钱,最终磨磨蹭蹭把衣服脱掉,泡进了热水里。

    沐浴间与厢房隔了一张屏风,小家伙洗澡时,顾莘莘看不到,当然也不敢看,她只是将孩子洗完要穿的衣服送过去。

    半柱香后,小家伙洗完了,从屏风里转出来,小脸跟头发湿漉漉的,里面穿着月白色崭新的单衣,还算齐整,可后面的中衣背心等复杂的,便是张冠李戴一片凌乱。

    顾莘莘这才意识到,小家伙对正常穿衣的步骤来说,不是很熟练。

    小家伙过去穿得多是旁人不要的旧破衣服,哪有资格挑三拣四,能保暖能蔽体就往身上罩,哪里知道,衣服还分里里衣中衣外衣,背心等这般复杂

    ……而如今,陡然来了这么多件,他反而乱了套,试图穿好,仍然弄错了顺序,里衣中衣混了,羊绒的保暖背心穿在了外衣外……

    小家伙大概觉得自己没穿对,绷直着身体站在屏风前,有些局促。

    顾莘莘“噗嗤”笑起来,她走到小家伙面前,蹲在地上,将他穿错的外套脱了,将里面的月白小衫先穿好,幸亏他最里头的贴身衣裤还是穿了,她占不到他便宜,穿完小衫后,她替他穿上了中衣,天太冷,她额外给他买了件羊绒背心,便是套在中衣外的,穿完中衣,才轮到外套。穿好衣服,顾莘莘白细的指尖,替他扣好扣子与衣襟,小家伙心知自己不会穿,只能由着顾莘莘摆弄。

    最后一个扣子扣好,小家伙有些不自在,对面黄铜镜映出他的模样,他从未穿过如此崭新的衣物,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的人。

    顾莘莘却是笑着,拿毛巾给他将头发擦干,然后将他转了一圈,说:“真好看。”

    的确好看,洗干净的小家伙清眉俊目,瞳仁乌黑,隐约可见成年以后的英俊,头发扎起来,换上新的衣物,整个人焕然一新。

    顾莘莘问他:“喜不喜欢?”

    小家伙不说话。

    顾莘莘换了个角度问:“那暖不暖和?”

    小家伙这才低声答:“暖和。”

    当然暖和,这般妥帖的尺寸,将人紧密地裹住,能不暖和吗?过去的旧衣服是捡别人的,破就算了,尺寸不符,挂在身上晃晃荡荡,到了冬天四处漏风。

    顾莘莘还没穿完,又将一个小毡帽戴在他脑袋上,边关风大,孩子们都是戴着帽子的,唯有谢栩没有。

    那小帽子小羊皮制成,顶上插有羽毛装饰,扣到小家伙身上,多了几分童趣。小家伙骤然戴了帽子,左右不习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最后觉得暖和,接受了。

    脚下的靴子也很暖,牛皮底,里面有厚绒,顾莘莘还给他穿了厚棉袜,再踩进厚绒靴里,整个人从头到脚暖洋洋。

    从未有过的暖。

    顾莘莘原本看洗完了,穿好了,该到用饭的时间,可将谢栩瞧了瞧以后,将他拉到桌子旁。

    桌子上,除开从药堂买的跌打药油,还有一包小小的药粉,谢栩不知道是什么。

    顾莘莘说:“把手拿出来。”

    不等小家伙递上来,她径直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桌子上。那双本该稚嫩的小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都是冻疮的伤口。寒冬腊月,他的歌妓母亲总指使他干活,好好的一双小手,没几块好肉。

    顾莘莘瞧着心塞,这若是她自己的弟弟,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

    她将他手放在桌上,用棉签蘸着药粉,轻轻往上敷,他先是抗拒,顾莘莘说:“乖,敷上创口就好了!”

    怕他动弹,她干脆又吓他,“不许动!”

    嘴里恶狠狠,在涂完创口时,却是轻轻用嘴吹了吹:“呼呼~不痛不痛~~”

    原本药粉入伤口有些痛的孩子,看着她眼里的心疼,忽然不动了。

    药上完,顾莘莘怕他手再伤着,还给戴了个小手套。五指的那种,防风防冻,又不影响手指的正常使用。

    接着,顾莘莘带谢栩去了镇上的一家酒楼,据说是最好的酒楼。

    顾莘莘点了一桌子菜,心想,这孩子怕是从没吃过这般好的菜,今天开个眼界,估计得吃撑。

    不想……画面却是这样的,小家伙坐在凳子上,看着一桌子的菜,筷子都没动。

    是,他的确没吃过这般好的菜,确切的说,他连桌子都上得少,多是缩在后面的柴房,或厨房的角落,吃一点客人剩下的饭菜。

    骤然让他坐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高大的豪华软椅上,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让他大吃特吃,旁边还有人服侍,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他不适应。

    他看着桌面,捏着自己的衣角,不安与拘谨。

    顾莘莘先是让他吃,他不动筷子,顾莘莘察觉出他的不适,笑着问:“不想吃这些,那你觉得镇子里什么最好吃?”

    小家伙想了下,轻声道:“馄饨。”

    他说这话时才透出一种专属于孩子的向往。桌上的山珍海味是他不曾吃过的,他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但他的记忆里,最好吃的是镇口那家的馄饨。四岁时他曾吃过一次,是老鸨买多了,看他可怜,分一半给他的。

    他至今记得小碗里的味道,软糯的皮包裹着鲜美的馅,汤里漂着葱花与虾米。这是他长到六岁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只是,离上一次已经太远。

    顾莘莘一阵心酸,她来之前做好了准备,知道谢栩有不幸的童年,没想到如此艰难,一碗旁人可能吃腻的馄饨,却是他心心念念最想要的。

    她起身,对他说:“走吧,去吃馄饨。”

    馄饨摊不远,顾莘莘喊了两碗馄饨,热腾腾的馄饨一上来,谢栩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几分,明显是内心在期待,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顾莘莘见状笑:“吃吧吃吧。”

    得了顾莘莘的吩咐,小家伙开吃,大概是想念了太久,连烫都顾不上了,夹起来就往嘴里塞。

    顾莘莘拿了个勺子给他,“用这个吃。”馄饨用勺子吃更方便,况且六

    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使用大人的筷子。

    有了勺子,谢栩果然吃得更加顺利,速度也更加快,顾莘莘才吃完碗里的一小半,谢栩已将他碗里的吃完了,然后看着顾莘莘的碗。

    太好吃了,他没忍住,几勺子就吃光了。

    顾莘莘只能笑,“老板,再来一碗。”

    ……

    于是,小家伙又吃完了一碗。

    两碗下肚后,小家伙肚儿圆圆,看着面前空着的两个大碗,有种“很不好意思,但实在忍不住”的既视感。顾莘莘甚至能看出他强装平静的小脸上,藏着难得的餍足。

    顾莘莘问他:“好吃吗?”

    谢栩点头,“好吃。”

    板着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可见,是真的满足。

    顾莘莘又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路相处过来,小家伙对顾莘莘熟络了些,加之刚才在一起吃馄饨,戒心低了很多,小声道:“还想吃麻糖。”

    麻糖是芝麻与糖浆熬的糖,晾干后切成片,吃在嘴里又脆又香。

    实际上谢栩没有吃过,他是看巷子里几个孩子吃,老远能闻到一阵芝麻香,诱人极了。

    母亲的酒肆里倒会有,但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放在果盒里,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偷看了几眼,母亲便一耳光打过去,自此他再不敢看果盒,甭提跟大人要了。

    这个遗憾始终留在心里。

    是以原本事事都抗拒顾莘莘的他,在吃完那碗馄饨后,终于生出了勇气,想尝尝那麻糖的滋味。怕被她轻视,他连说出来的声音都很小。

    不料顾莘莘痛快道:“好啊,你带路,我们去买!”

    谢栩便抿着小嘴,努力抑制嘴角上翘的冲动,带着顾莘莘去了。

    在糖铺子面前,顾莘莘买了一大包麻糖,另外,她还将摊子里每一种糖果都买了。麻糖、花生酥、麻花、杏脯、红薯干……零零散散装了一大包。

    谢栩连麻糖都没吃过,何况这些,抱着大包的零食,有种被惊喜砸到身上的眩晕感,但他终究是有规矩的,纵然他的娘没教过他什么,但他懂得吃旁人的东西,得得到对方的许可。顾莘莘瞧他拘谨的小模样,道:“吃吧吃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栩便拿起一块麻糖放进了嘴里,果然很美味,他继续尝了其他的,都是没吃过的美味。

    顾莘莘见他目不暇接,笑道:“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不着急。”

    谢栩抱着一堆零食,有种穷人变富翁感,小脸虽还保持着平静,但唇角已然翘了起来,顾莘莘说:“走吧,你还有什么没吃过的,我们都可以尝尝,你不要吃太多,每个都可以尝尝味,喜欢的呢,下次再多买。”

    顾莘莘下午穿来的,这会天已经黑了,夜幕下的小镇因为夜市的到来,反而更热络了些,一大一小就穿梭在街道中,从小吃街的这头,吃到那头。

    烤红薯、烤苞米、烧饼、肉夹馍、烤串、豆腐脑……小镇虽小,但吃得花样不少,顾莘莘带着谢栩,一样样轮番过。

    如先前所说,顾莘莘怕谢栩吃撑着,肠胃受不了,每样只买一点,让谢栩尝尝味,但就这么每家尝一点点,孩子已经很满足了。

    他大概从未有这样的生活,这会,再沉稳的性子都压不了他这一刻的感受,他真正放弃了对顾莘莘的抗拒,就像个小尾巴跟在她身边,由着她带自己吃吃喝喝。

    等到将小吃街逛穿,已经深夜,小吃摊们渐渐收摊打烊,两人该回去了,终归是太小,走了一晚上,小家伙疲了,步伐越走越慢。

    顾莘莘手里抱着一大堆他的糖果,见他落在后面,她伸出手,做了个牵他举动。

    权臣大人这会还小,牵牵他也没什么。这一路上,她们虽共处了一个傍晚跟晚上,但他的戒备心始终不让对方跟自己贴的太紧,更别提牵他。

    但这一刻,看着女孩伸出的手,再看看她手里抱着的,全是他的吃的,她眼里满是笑,透着诚挚。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慢慢将手放了过去,放在她温暖的掌心。

    顾莘莘一笑,心想,权臣大人长大后那般难以攻略,没想到小时候也这么难,陪了他这么久,总算肯被她牵了。

    此后,两人便大手拉小手,一起回客栈。

    若是成年的谢栩,顾莘莘必然是要开两间房的。

    但现在的谢栩只是个小豆丁,让他单独睡一间房不安全,所以还是睡一间房。

    好在这间上房有两张床,顾莘莘睡大床,旁边一张小侧床就是谢栩的。

    玩了一天,顾莘莘给两人打水,彼此洗完后她将小豆丁带到他的床上说:“睡吧。”

    她自己也回了自己的床,熄灯,准备就寝。

    不想孩子躺在床上,明明想睡,却睁着眼。顾莘莘问:“怎么了?怎么不睡?”

    事实上,谢栩虽是个孩子,却从不能睡得安稳,偶尔夜半他那娼妓的母亲接客,便会将他从梦中拎醒,让他端茶水倒果盘在旁伺候。

    所以,哪怕夜深他也不敢入睡。

    顾莘莘叹息,这么小的孩子,却承受了这么多的苦,她从床上起身,慢慢走到他床边,摸了摸他的头说:“在姐姐这里,可以

    安心的睡,不然,我给你唱个歌好不好?”

    孩子捏着被角,大眼睛瞅了她一会,说:“我想听故事。”

    听说很多孩子睡不着,家里人在床头会讲故事的,他还没有听过。

    “好吧。”顾莘莘想了想,“那就讲个大灰狼跟小红帽吧。”嗯,这个朝代没有过的故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叫小红帽,有一天,她拿着糕点去看外婆,路过一个森林,遇到一只大灰狼……”

    顾莘莘在夜色里不紧不慢地讲述,旁的孩子也许故事没听到一半就睡了,谢栩却是睁着眼,认认真真听到了结尾。

    讲完后,他甚至捏着被角说:“不对啊,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刨开,将石头填进去,石头刨开大灰狼不就死了吗?怎么缝起来还能活?”

    顾莘莘哑然失笑,权臣大人果然不一般,年纪小小,想骗他,倒是难。

    她想说句“小鬼”,却见被窝里的谢栩捏着被角,轻轻睡着了。

    顾莘莘摇头轻笑,回到自己的床上。

    一夜过去,顾莘莘再睁眼,窗外天光大亮。

    习惯性以为在顾宅,翻个身继续睡,突然意识到身在时光倒流的世界,忙坐起身,却见小床上,谢栩已经起来。

    他坐在小床上,怕打扰她的睡眠,一直安静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实际上,谢栩每天都会起的很早,往往天不亮就会醒,因为要干活,对于母亲的那家酒肆,他就是一个免费童工。他不喜欢那种生活,如今骤然换了场地,他一时不能改变自己的作息,天没亮就醒了,怕吵到顾莘莘,他就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她。

    顾莘莘的感受是,这孩子若不是权臣大人,她情愿带回家养。

    太乖了!太懂事了!

    见她起来,他有些高兴——对,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姐姐了。

    他小小声对她说:“我饿了。”

    “好。”顾莘莘迅速起身,争取快点穿洗完毕,带他去吃早点。

    不过她有仔细打量小家伙,小家伙是真聪明,昨天还理不清衣服,今天倒是一件件穿得整整齐齐。

    真乖的孩子,乖得让人心疼,怎么就没人好好爱呢?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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