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喜好
谢栩面色紧绷,比这夜色还黑。
眼见那两下属还拼命憋着尴尬与笑意, 他一眼瞪过去, “前几天交代的事, 你们查差出来了吗!”
嗯,权臣大人略有难堪, 迅速转移话题。
小书童敛住表情, 不敢再笑话主子, 忙道:“查了查了,可目前线索就那么多!只查出那位贵人姓季!”
谢栩揉揉眉心,想着要事, 才将心绪彻底收了回来。
这是他最近挂在心头的事,举足轻重。
小书童不敢懈怠,保证道:“少爷放心,我会让人一直跟进!一定加快查出贵人具体的行踪!”
这一晚顾莘莘没睡好,想着又得罪了魔头大人, 愁啊!
翌日, 她想过去解释, 发现紫藤小院门口贴了张纸条, 上面赫然书写——“顾璇与某不得入内。”
顾莘莘:“……”
权臣大人真生气了,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给了她留了颜面,婉转的写了个某, 而不是直接写成某种动物。
小书童跟高虎立在门口, 同情的看着顾莘莘, 奈何主子的命令让他们无法放水。
小书童叹气:“您践踏了主子作为男人的尊严。”
高虎强调,“岂止践踏,是全盘否认。”
顾莘莘:“……”
顾莘莘灰溜溜走了,想着权臣大人这气如何才能消,头疼。
还没想出法子呢,秦勉的小厮又找来了。
这次秦勉的动静可是让她吓了一跳。
顾莘莘进入屋子时,就见秦勉盖着被子在午睡,旁边安静陪着秦絮。
顾莘莘暗想,都睡了还喊我来作甚?欣赏睡颜么!你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啊!
顾莘莘可不是原身顾璇,并不欣赏这种唇红齿白的男子,若要选择,她更喜欢宋致那种世家子弟的风姿俊逸,或者谢栩那种面上羸弱腹内暗黑的反差美。当然,后者她只能欣赏不敢肖想。
是以秦勉“恬静”躺在那,她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想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按着伤腿,再来一次。
此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原本熟睡的秦勉嘀嘀咕咕出了声,梦呓一般,“顾小姐……顾姑娘……”
顾莘莘内心险些爆粗,这还没完,秦勉将放在被子外的右手伸出来,凭空抓了几下,竟巧合的握住了顾莘莘的手腕。
嘴里还在说:“顾小姐……不要离开我……”
顾莘莘瞪目,他这是想做什么!勾引她么!
床上秦勉慢慢睁开眼,像是醒来了一般,惺忪转了下眼珠,将目光落在顾莘莘脸上,装作惊讶的说:“顾小姐……”
握着对方的柔荑却是丝毫不松。
顾莘莘只能将手扯了扯,秦勉这才意识到自己拉着对方的手,迅速做出惊讶的姿势,然后道:“唐突了,顾小姐……我怎么会做出如此冒犯之举!”
顾莘莘瞅着他笑,倒是一直坐在床尾的秦絮低声说:“哥哥梦中还在念叨着顾小姐呢!”
秦勉脸一红,啜诺着:“当真?晚生不是有意的……”
既然事都做了出来,秦勉干脆豁出去,道:“顾小姐,我实在忍不住了……晚生对你,对你一片痴情……”
顾莘莘惊了,秦勉还在说:“晚生不敢蒙骗小姐,自在街头见到小姐第一面,晚生便念念不忘,后来再寺庙外再遇小姐,晚生便觉是上苍垂怜,哪怕……哪怕被小姐撞断腿,小生亦是甘之如饴。”
他表白说完,再用分外爱慕的眼神瞅着顾莘莘,生怕顾莘莘不能接受他拳拳热烈的心。
坐在床角的秦絮也期期艾艾插话,“顾姐姐,我兄长不似那些浪荡子,他若喜欢,必然是真心……望小姐垂怜我哥哥……”
呵,还姐姐的喊,拉关系一唱一和玩双簧呢!
看谁玩的过谁!
于是顾莘莘侧过脸,含笑带羞地娇嗔:“秦公子,你……你怎地这般大胆……”
然后她一捂脸,羞赧地扫过那拉着自己手的男人,做害羞状牵起裙子逃走了!
妥妥一个少女怀春场景!
顾莘莘走后,秦勉怔了半晌才尤为不信地看向秦絮,“这……就成了?”
想来那女子果然如仙姑卜算所说,早对他情根深种了,就等着他戳破那张纸呢!秦勉不禁为自己得意,原来他竟是这般迷人。思及此处,秦勉不禁讨好地看向秦絮。
而另一边,顾莘莘害羞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路小碎步捂着脸,真跟脸颊滚烫似的。
一直等到进了房,关上门,顾莘莘脸上害羞的假笑瞬时褪去,变成了冷笑。
阿翠迎上来道:“小姐怎么了?”
顾莘莘道:“没嘛,被人勾引了!”
“啥?”阿翠吓得差点蹦起来。
顾莘莘没管阿翠,却想了非常重要的一点——秦勉秦絮如此卖力表演,就是为了她的财,那她到底有多少银钱,值得人这般肖想?
她穿越不久,即便晓得原身娘偷偷压箱底留了体己,可她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的钱没有具体概念,更没有正儿八经数过。
这次她必须心里有数,她跟阿翠说:“去,把我娘留给我的箱子翻出来。”
阿翠便从床底将箱子翻了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有些碎银跟银票,还有一些顾夫人过去的首饰,珠花发簪。
顾莘莘将银钱掂了掂,古代银子跟电视上一锭锭规规矩矩的银元宝不同,大多数人家使的银子,都是碎银,大小不一,重量不同,顾莘莘不晓得这些碎银重多少,又如何计算价值,只能再次求助阿翠,“这加一起,大概有多少啊?”
阿翠算了算,“大概三四百两吧。”
现代社会的电视总误导读者,吃顿饭几千两,街边随便买点什么几百两,净是胡扯,古代银子的购买力相当可观,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费只需十几两。甚至有很多贫苦百姓,除了铜板,一辈子连银子都没见过。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顾莘莘还是不明白这些银子能在本朝有多大价值。
她便问:“那三四百能买多少东西啊?”
“若放在我们这县城来算,两处宅子,几个门铺吧。”
“若放京城或者其他大都城,地价贵,可能一套宅子都买不了!”
“啊!”顾莘莘道:“也不多啊!”她还以为自己坐拥多少巨富银钱呢!
三四百两,对普通人家来说是笔大财富,但对于一个出身将军之家,娘家亲戚亦是官宦之家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就连她那两个不成器的芝麻官舅舅,在本地的商铺屋宅都有十几处呢!
那秦勉秦絮就图这么这么点?不可能吧。
在顾莘莘灰心之时,箱子角落里一个绒布包裹物引起她的注意,拆开看,该物什是个方方正正的木块,底下刻字,可不是在秦勉的另一个卜算里,出现的那木头方块么!
莫非,他们是冲它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沉甸甸的,说根雕也不像根雕,说摆件也不像摆件,上面还腻着一层油脂,似是棕桐油,仿佛是经过人手抚摸了千百遍,顾莘莘翻来覆去研究,硬是参不透。
这真不怪顾莘莘不懂古代知识,即便这物什放在中原名门世家,也没几个人认得!
还是阿翠出了声,“这是老爷从战场带回来的,没说什么,只叫夫人好好保管。”
老爷就是顾璇的爹,这玩意是过去他跟瓦刺国打仗带回来的,如此仔细吩咐夫人收藏,估计是个重要物件。
那秦勉秦絮要它做甚?顾莘莘想不出来,毕竟她现在连这玩意是什么都不明朗。
她只能将木块包好放回去,以后有机会再了解。
而这一幕,正被另一面镜子映射出来。
秦勉的偏房内,秦絮正在卜算,前面顾莘莘跟阿翠说话的场景没看到,但顾莘莘翻出那块木头时,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关上卜镜,用笃定的语气对秦勉说:“那宝物果然在她那。”
秦勉一听来了劲,原本他们只是推算,现在仙姑这般笃定,他安心又亢奋,那价值连城的宝物落到他手里,他就能彻底摆脱寒酸落魄的身份,成为人上人。
秦絮清冷的脸也振奋了些,拿出一枚药丸递给秦勉,秦勉毫不犹豫服下——据说这是仙姑的独门仙药,吃完会加速伤势好转,提前完成计划。
服完药他感激地对秦絮说:“感谢仙姑照拂,晚生定不负仙姑所望!”
秦絮没有笑意,微抿着唇,略微点头。
秦勉想着趁热打铁,不料,顾莘莘再没来看他。
不要紧,秦勉坐起来,用没有受伤的手,磨墨提笔写了几行字。
很快,簪花小院的顾莘莘收到一封情诗。
集肉麻、炙热、大胆、奔放各种一体,当真是情意绵绵,爱河涌动。
顾莘莘是彻底见识了,原来古人豪放起来,真没现代人什么事。
径自一笑,她什么没说,将信笺放到一边。
而她没有回应,并不代表秦勉会放弃。
情书一封比一封频繁,一封比一封奔放,先头还是客气地唤“顾小姐、顾姑娘”,后面便是“璇儿”“吾璇”“卿卿”之类,甭提顾莘莘,连阿翠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但他这般殷勤的送信来,偶尔顾莘莘也回一下,保持着隔三差五,故作害羞女子的矫情与做作,又能钓着对方的频率。
秦勉那边估计也以为她是娇羞,便越发积极,恨不能将往日所学全数凝聚在那字里行间。
当然,秦勉也没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某日他又写完了信,放下笔墨看向一侧秦絮,讨好似地说:“仙姑切莫误会,我如今写再多,皆是跟她虚与蛇委,假意迎合。”
秦絮当然知道。
秦勉却不放心,伸出手来,勾住了秦絮的皓腕,指腹在温热的肌肤上微微摩擦,“请仙姑千万记得,若目的达成,晚生绝不会跟那顾小姐有任何瓜葛,晚生心里只有……”他眼风对着秦絮飘去,若有似无地藏着暧昧又大胆的情绪。
“还请仙姑千万记得承诺。”
“嗯。”秦絮弯唇,手却不动声色绕过了秦勉的指尖。
她垂下眼睫,双眸闪过厌恶。
入夜,二房秦氏那里也收到了侄子的消息,听着侄子说快将顾府小姐拿下,秦氏惊喜不已,没想到侄子这般高效利索。
她脸上堆满了笑,甚至将侄子刚写完的一
封信,亲自送到了簪花小院,还打趣道:“哎呀,你们少年人啊,就是会来事!”
又感叹一句,“年少真好”笑盈盈走了。
顾莘莘看着二舅妈的背影,起疑,秦氏这般积极,是支持她跟秦勉再一起?不对啊,她明明知道自己跟宋府还有婚约的……
莫非,她也是跟秦勉秦絮一道,想来算计自己的?
这边二舅妈春风满面的走,而大舅妈那边愁眉苦脸。
同样为了外甥女的姻亲。照说,她们已经给宋府写了不少信了,宋府硬是一封都没回。再疏忽也不至于这样啊。
原先她们还盘算着,顾莘莘处于孝期不能成婚,那可以先定亲,对方先把彩礼等物先下聘,日后过了孝期再娶。
宋家乃京城高官,簪缨氏族,下聘即便拿再普通物什来,也顶这小县城十倍八倍,如果他能再体恤下谢家的情况,将老爷的位置往上提一提,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信一封接一封的过去,无论谢家多殷勤,那边宋府愣是毫无动静。
莫非对方真的想悔婚?想想那日那宋少爷抗拒的表情,不排除这个可能。
哎,大房这边愁啊。
这一晚似乎愁得人多,偏院里的秦絮亦是看着镜子拧眉,不住拿帕子擦拭着手,“闹心!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丫鬟垂睫,“为了大人,您委屈了……”
秦絮眼神恍惚,看向窗外无尽的夜色,“是啊,要不是为了找到阿昭……我决计不会接近这种人,来这种腌臜之地!”
“阿昭,你究竟在哪……”
这一晚,顾莘莘亦做了一个梦。
她伫立于高耸的白塔之上,一袭白色及踝长裙,衣摆绣有飞鸟与符文,长发挽起,眉心佩朱红珊瑚抹额,似少数民族打扮。
有圣洁的雪雁自白塔旁飞过,穿越迷蒙雾霭,盘旋于她身边,风拂起她额前刘海,而她俯身往下看。
透过氤氲的雾气,塔下站着一个人,依稀是个少年,隔太远她看不见他的容颜,只记得一双墨黑而钦慕的眼眸。
梦中的她露出淡淡微笑,轻喊少年的名字,“阿昭!阿昭!”
梦到这里,顾莘莘便醒了,幽深的夜,窗外万籁寂静,回想着那个梦,她脑里一片茫然。
莫名其妙的梦,什么意思?
想了会没明白,顾莘莘也再无睡意,悄悄下了床。
今晚月光如银,自院落里铺下一层霜,天地间风清月白。
时间已是初夏,夜里连虫鸣的窸窣声响都多了起来,顾莘莘记起一件事,走出了院门。
簪花小院外便是谢府小花园,花园一侧几株橘花正值花期,顾莘莘拿着小竹筒过去,将花小心采进来,橘花在某些方面有特殊作用,现在采了晒干,日后用得上。且这个点来得刚好,那一簇簇的花瓣尚带着凌晨的露,颤巍巍挂在枝头,花瓣白如雪,净如瓷,采下来再好不过。
顾莘莘采了一大筒才罢手,忙碌大半个时辰,人也累了,便坐在橘花树不远处的小石凳上小憩。
凌晨无人的庭院,繁华树影,风声簌簌,夜幕如靛蓝的丝缎,东方即将露出启明星,顾莘莘远远看着,想起现实世界的生活,也不知那些亲人朋友都怎么样了?
她一向是个乐观大咧之人,这会却难免叹了口气。
便是这时,身后突传轻微的脚步声,顾莘莘扭头一愣,哎?!
少年青衣长袍,许是夜半无人时出行,墨发罕见的没有扎起,斜斜落了下来,月光与夜色交汇,勾勒出他的身影,如月下之竹,林中之松,削瘦、却也挺拔,眉目亦是难得舒展起来,不见平日的冰凉沉郁。
看来他独自一人时,情绪也会放松下来嘛。
只是,那是在见到顾莘莘之前——在透过繁茂花树,看到顾莘莘的一瞬,他眼眸重新沉了下去。
顾莘也愣了,没想到会在凌晨时分遇到谢栩。
说来巧,谢栩今夜书看晚了,等合起书就见窗外岑寂如许,一弧弦月落了树梢,黎明将至。而眼睛看了一整晚,又干又涩,便没惊动睡下的童仆,出来走走,放松放松。
不想绕过谢府小花园,就看到橘树后的顾莘莘。
顾莘莘乍一见谢栩,本能就堆起笑,热情地喊一声,“公子——”,接着便想起来,前些天她还说对方不举!对方怒的连别说门,连墙都不让爬了!
她尴尬窘迫,对面的少年也没好多少,见了她,记起那天不堪,脸一黑,转身往前走。
“诶诶!”顾莘莘急忙跟过去:“别走啊公子,我跟你道歉嘛,你举嘛,特别举!”
谢栩:“……”
死亡凝视又要来了。
顾莘莘只想打这张不会说话的贱嘴。
当下便闷声装可怜,“我真的知错了……”
她追着说:“不信你瞧瞧我!”她往小脸一指,“自从上次开罪了公子以后,我日夜都在懊悔!茶不思饭不想,都瘦了好几斤……”双手合十,祈求道:“公子,你别再生我的气可好?”
将谎话说得如此真挚,还露出无辜而谄媚的笑,也只有顾莘莘了。
谢栩冷眼看她,毫无动容之色,只冷冷道:“站住,不许跟。”甚至
在她唇角扬起笑的一瞬,眼神一沉,扭过了头。
顾莘莘眼尖,捕捉到这个细节,那一瞬她分明看到,他眸里有抵触与不耐。她渐渐联想到了什么。
她身子一晃堵在他面前:“公子,你是不是讨厌别人笑?”
她回想过去所有跟谢栩相处时的细节与微表情。往昔,谢栩每次面对她的脸,都会下意识扭头,她一直以为他讨厌她,如今想想,每次他扭头时,几乎都是她笑着的表情,她从小是爱笑之人,到哪都笑声连连,而他对她,她笑的越灿烂浓郁,他越发抵触。
而许是这话触及谢栩的某处心弦,谢栩冷淡的脸有瞬间的僵硬,但他一贯冷静自持,很快恢复平静。
他挑眉冷冷看她,充满被挡了去路的不耐,“你究竟想说什么?”
可顾莘莘已凭那一瞬的微表情确定心中所想,问:“你是讨厌所有人笑?还是只讨厌我笑?”想他身边几乎没有人笑,不管是小书童还是高虎,在主子冷淡不苟言笑的性格影响下,哪怕小书童是个活泼性子,都笑得不多……想了想,顾莘莘问:“不应该啊,难道……我笑的很丑?”
谢栩目光深沉而压抑,也许他压根就不想回答,他看着顾莘莘的脸,似嘲弄般:“你不是笑得丑,你是长得丑。”
顾莘莘:“!!!”
这是权臣的报复吗?
她说他不举,他回她面丑,双方全选对方要紧处攻击,都是狠角!
末了顾莘莘败下阵来:“是啊,你好看!你最好看!满意了吧!”这话是带着赌气色彩的。
谢栩才不顾她,径直道:“那是自然。”然后保持着平日里的寡言淡漠,一甩袖子走了。
顾莘莘:“……”
眼见权臣大人走远,她只能气鼓鼓离开,被人嘲讽面丑真的是个打击啊!难道权臣大人在听到不举这个词时,也是这种感觉?
是挺扎心的。
庭院相反方向,谢栩没再想这些事,他在一路黑暗中前行。
他刻意选了这条没有月光的路,前方视线幽暗不明,只有夜风在身边幽幽划过。
夜色铺泄开来,像铺天盖地的浓墨,先前那女子聒噪已随风散去,谢栩的情绪回归平静,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黑夜,是遥远回忆的温床,将人心底深处的秘密尽数翻涌而出。
呵,他倏然暗哑的笑。
很意外,那女子竟问出那样的问题……
老实说,她丑不丑,他从不留意,但她的笑,他的确不想见。
不,应该说,他是不待见世间女子的笑。
已有很多年,他不愿面对世间的笑容,因为畏惧回忆。
五岁那年,那个轻视且苛待自己的酒姬母亲,突然一反常态,弯起眼角对他笑,那会他真是高兴极了,以为母亲终于喜欢自己,愿意亲近自己了。
她的确亲近了他,难得的将他抱起来,替他换了件干净的新衣服,还买了他想吃却从未吃过的肉香饼,问他:“小栩爱不爱娘亲?”
他搂着她的脖子,贪婪蹭着母亲怀里的温暖,用力说:“爱。”
“那为娘做一件事好不好?”
“好!”他毫不犹豫。小小的人,哪怕为母亲死了也愿意。
然后,他的母亲转身将他交给一个满脸狎昵的中年人,握着换来两贯钱,笑眯眯说:“陈爷,我这小子以后就是您的了!您哪……随意!”
嗯,为了两贯钱,娘亲将他卖给了一个年近五十的乡绅,供人亵玩,做娈童。
听说乡绅庄子里有许多娈童,总是活生生买进去,冰冷冷抬出来。
都是死了的。
后来好在酒肆老鸨出来阻止才救下他——他才五岁,老鸨都看不下去。可笑,连老鸨都比母亲有良心。
后来这事就过了,但他的心里会一直记得。
记得母亲那个甜而残忍的笑,记得,在母亲的心里,他只值两贯钱。
再后来很多年,他强迫自己将那些往事忘掉。
可人的记忆怎能说抹除就抹除,阴影太深,他能压住伤口,从容自若的跟任何人相处,用镇定掩饰着过去的阴霾,只是时隔多年,他仍然畏惧微笑,畏惧只挂在脸上的伪善笑意,每当有人对他露出笑容,他便止不住想起母亲那个笑。
代表遗弃、伤害、绝望的微笑。
那是毒药。
冷风又起,谢栩缓步踏在孤零零的路上,背后是黯淡而寂寥的星光。
那已成过去,过去所有他不能抹去的伤害,皆抛到脑后,未来,他要向着前方的路,一步不停,走到最高最远之处,走到再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任何伤害。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