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文鸳的生活一直很规律，哪怕没有着请安的顾虑，她起的也并不晚。
有的时候她在想，如果穿越的并非是影视世界而是什么修仙世界，她怕不是会干脆省略掉睡眠这一步骤。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注定长眠。（笑）
“今天早上一定会很热闹吧。可惜去不了请安。”
不过，也不一定。
宜修这个架子皇后不会自己下场，宫里现在人丁稀少、么得走狗，这场请安怕不是会宜修单方面阴阳敬嫔、莞嫔。
算了，这样一想，不去请安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没啥意思。
等她封贵妃之时，便是硬钢宜修之日。
小打小闹的逞口舌之利没意思。
杀人前不狗叫，是文鸳给自己制定的规矩。
每日的洁面、按摩、保湿护理结束后，文鸳坐到了梳妆台前。
“今天先不戴首饰了，把头发盘好就行。”
“好的。”
今天胤禛多半会来，安陵容也照旧，接收温宜的第二天教育自然不能懈怠。
嗯……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这种日程表繁忙，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如果不是考虑到怀孕，她都不会给自己安排休息时间。
‘孩儿啊，你可真是怠惰的万恶之源。’
抚摸着隆起的小肚子，文鸳摇头吐槽道。
胤禛今日下朝晚，来时已经是辰时三刻。
其实走到储秀宫前他还有些犹豫、踌躇和不安。
实在是温宜昨晚的歇斯底里，让他一度对孩子充满了畏惧与恐惧。
要是男孩子都像弘时那般愚蠢，女孩子都像温宜这般蛮横无理，这该如何是好。
啊啊啊啊啊！
胤禛今日份的心情是土拨鼠。
可文鸳一个人受苦，朕却去养心殿偷闲未免太不人道，而温宜再不好也是他的公主……
唉。
文鸳啊文鸳，朕为了你今日可是来下刀山了。
走进储秀宫，氛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繁忙。
储秀宫里的宫人被培养的很好，胤禛无论什么时候来，他们都是有序且手里有活的。
真是随了主子。
他手下的大臣们怎么就不能多随随他呢？
哪怕大臣不随，儿子随了也好啊。
想他胤禛勤劳、刻苦了一辈子……
不提也罢！
果然，文鸳和他是心有灵犀且有大缘分的，在这勤勉、克己的性情上便是十成十的相像。
储秀宫正殿的门是开着的，胤禛知道这是文鸳所谓的‘开门通风’。
大步走进内殿，预想中的哭闹声竟然也还没出现。
“皇上来了~”
文鸳的声音从内间传来，胤禛撩开帘子一看，
嗯？温宜竟然也起了，而且也在文鸳身边？
文鸳自然是没错过胤禛眼神中的诧异，她故作没注意，低头对着温宜问道，
“温宜，见到你皇阿玛该说什么？”
温宜一听眼睛都亮起来了，这题她会啊！
她赶忙放下了摆弄着桌上物件的小胖手，将手交叠在小腹侧边，微微曲腿、对着胤禛问候道，
“皇阿玛安。”
甜甜的可可，加一勺！
从温宜起床开始到现在的这三刻多钟，文鸳可是没有闲着。
她做足了准备工作，就等着胤禛犹犹豫豫迈着他那双腿爬进储秀宫。
此时，文鸳才朝着胤禛得意一笑，突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同时，一个转身拉着温宜的手说道，
“来，我们不管皇阿玛，继续学习好不好~”
“是！”
于温宜来说，没有什么比刷满一杯可可喝更重要的事情了。
两人继续来到床榻上的小桌前，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温宜觉得，这些花美吗？”
“美！”
桌上摆满了的是，光谱今天一早去花房剪的各色的鲜花与枝叶，以及七个模样、颜色各不相同的花瓶。
胤禛虽然被忽略了，但对文鸳如何教孩子这一点很好奇，他甚至没用苏培盛就自己搬了个小圆凳，远远地坐在床榻对面看热闹。
环顾内间，多了很多平日里没有的新奇摆设。
有一个盘着头发的人头模型，上面插满了首饰，一看便能看出来是小孩子的手笔，只懂亮晶晶的堆砌。
多了一块写了大字‘美’的板子。
想来这就是今日的课题了。
“那么，温宜想选什么样的花瓶，和什么样的花放在一起？怎么样做会‘美’？”
文鸳的话并不算连贯，但对温宜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再地道不过的‘母语’了。
在笼沙的帮助下，她的衣袖被挽好，拿丝带自肩膀开始固定、绑好。
花的种类繁多，且像是月季、玫瑰这类带刺的花，也被仔细的修剪过。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个实践课题，温宜拿过首饰，现在插起花来便更是得心应手。
在胤禛皱着眉头、一脸苦涩的注视下，温宜选了颜色最为艳丽花哨的花瓶，把所有大红大紫的花，都往里面插了几朵。
“嗯……”
有着先前头饰的知识灌输，温宜瞧着自己这插花，陷入了沉默。
她心虚的戳了戳手指，对着文鸳问道，
“母妃呢？”
哦？竟然有自知之明？
胤禛觉得这真的不怪他如此，现在安安静静坐在床榻上的温宜，和昨天晚上的魔神简直不是一个物种，这让他如何能不惊诧。
宫中无一人不说小儿难养，这……
“嗯……如果是母妃的话，母妃会这样做。”
文鸳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了操作。
“母妃会选择这个白色的瓷瓶，母妃喜欢月季，这一朵叫做光谱月季、这一朵叫做龙沙宝石月季。”
“涌啥咕咕是白色的大宝石！”
“对~”
文鸳自然是不介意应和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更不介意摆出满是慈爱与纵容的眼神。
她其实是厌蠢的。
关爱智障的眼神，与关爱小孩的眼神其实并无太大差异，扮演起来连隐匿情绪的压力都不会有。
所以文鸳并无太多因为没当过母亲的劣势。
在小孩子满是惊讶的注视下，文鸳很快便把一瓶花插好了。
温宜学着以往文鸳夸赞她的模样，啪啪的鼓起了小手。
“母妃，更，美！”
并非是小孩子的审美变了，而是文鸳这艺术作品太过降维打击了。
瞧着文鸳的插花，胤禛感觉干涩的眼睛舒适多了。
“温宜知道为什么吗？”
漂亮、美丽，基本是每个女孩子所向往的。
所以哪怕温宜今年也只有五岁，并没有受过正常的教育，她却也绞尽脑汁、挖空了心思，拼命的思考了起来。
思索了快有一分钟，温宜开口，斟酌着说出了她的想法，
“因为……嗯……因为不美，所以美。”
作为理解能力max的文鸳完全理解温宜的话。
“对了。温宜真棒。”
文鸳从不吝啬自己口中的夸赞。
在她看来，于教育而言，夸赞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是资本家对打工人的压榨中，所谓奖金、所谓评价a、所谓表彰。
当有了‘夸赞’和‘奖赏’，打工人会觉得哪怕是007也值得。
“正是因为这些不起眼、不是很好看的小花和枝叶，所以才让本来就很美的花组合在一起变得更美了。”
“是！”
“所以温宜，不起眼的小草、小叶子也很重要。”
“重要。”
“一个美是不行的，在一起美，才是真的美。”
“温宜，明白！”
得到了夸赞，温宜自然有动力去听这被文鸳拆解后的道理。
温宜摇头晃脑的，胤禛听完文鸳的话之后也频频点头，他没想到本来女儿过家家一般的教育中，竟然能被延伸出这般重要的道理。
怪不得文鸳这般知礼，觉罗氏家教有方啊，这样的教育方式合该被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此刻，胤禛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低估了文鸳。
他不该拿着曾经看华妃的偏见去代入文鸳的。
性格相像，但本性与家教，瓜尔佳家同年家，是截然不同的。
“那么温宜，你已经学会了美的精髓，现在再用花花和首饰，让母妃变得美好不好。”
“好！”
此刻胤禛才发觉到今日的文鸳究竟哪里看起来有些不同。
是未佩戴首饰啊。
“温宜，这个。”，温宜不敢直接对文鸳上手搭配，她指了指先前的模型。
笼沙心领神会，把模型清空成了初始状态，等待着温宜的发挥。
可以看得出来，小孩子动手的时候，已然开始考虑主次和搭配。
虽然依旧有些稚嫩，离不开大红大紫的偏好，却也开始有意识的避免堆砌，品味逐渐有了雏形。
温宜仔细端详着她的大作，又时不时回头看了看桌案上摆着的插花，不免有些沮丧。
“母妃，温宜，不行。”
“温宜很棒了，努力之后会更好。”
“那温宜努力，以后，母妃，美！”
“好~~那温宜看看母妃会怎么做好不好？”
“是！”
今日的文鸳是盛装打扮，毕竟这是一节为了‘美’而开设的课堂教育。
当文鸳拿起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点缀的玉钗，插在鲜花周围的时候，温宜大声的说道，
“这个，和，叶子一样！”
“对了，温宜真棒。
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不可或缺。”
“不、可、或、缺。”
温宜现在很喜欢重复文鸳说的话。
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重复这些内容时，不仅不会被奶娘凶，还会被母妃奖励！
话说……奶娘怎么还不回来。
算了，不想了，母妃会夸她呢！
果不其然，温宜得到了很温柔的抚摸。
“不可或缺，就和小温宜一样。”
“温宜，不可或缺？会美？”
文鸳点头，“是的，母妃和皇阿玛不能没有你。我们是一家人。”
“家人。和额娘一样吗？”
“比额娘还要重要。”
“温宜，明白了！”
胤禛将全程看在眼里，瞳孔中掩饰不住的满是震慑和眷恋。
佟佳母妃……
胤禛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呼吸间鼻腔内已有了酸涩之感。
文鸳没说错。
他们所组成的家人，就是比额娘还重要。
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她，懂我。
胤禛什么都没说。
甚至没用午膳便抿着嘴离开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落泪。
生身母亲的爱啊，他渴求了一辈子却不得的奢望。
他和温宜又何尝不相像。
生母迷恋权势，更胜过爱子。
但温宜和他也都是幸运的，遇见了一个视养子如亲子的母妃。
他，定是不会像阿玛那样，让文鸳在紫禁城内香消玉陨。
皇后、太后……蹦够了，也该躺着了。
朕，不亏欠乌雅氏，更不亏欠乌拉那拉氏。
胤禛的匆忙离开，自然没有被文鸳错过。
她对着温宜，嘴角微笑的弧度、更是深了几分。
“温宜，你是母妃的好孩子。”
“是！”
小孩子的笑声回荡在这储秀宫中，刘嬷嬷与宋嬷嬷守在外间也相视一笑。
昨晚胤禛不在时，与今日一早，文鸳与温宜之间的互动，一点一滴的成了纸面报告，躺在了养心殿的桌案上。
“温宜，母妃的肚子里还有弟弟妹妹，以后温宜要做他们的榜样哦。”
“榜样？”
“是的，就像母妃教温宜美一样。”
“温宜，明白！”
虽然小儿愚蠢又聒噪，但只要把养成转为投资，孩子代入心腹员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一连数日，胤禛都没有再来储秀宫。
胤禛明明是想逃避，但他却没有一日得偿所愿。
养心殿里喝的，是苏培盛泡的菊花茶。
每每看见这两种组合，胤禛都会克制不住的回想起那文鸳震慑三观的称呼——‘苏妃’。
单是想一下苏培盛那张老脸，穿上妃位吉服的衣裳……
啊啊啊啊啊！
……
去莞嫔那里，她也会拐弯抹角的提起懿妃。
旁侧敲击着询问懿妃的身体情况，温宜的抚养情况，以及对安陵容每日处境的担心。
懿妃的跋扈之名，终究还是让皇后得偿所愿，让莞莞都信以为真。
两人本就有着矛盾，如今……
唉。
罢了，不和也罢，她们二人都是懂分寸的，断不会为了争风吃醋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去端妃那里，她看起来更憔悴了，心事也更多了。
胤禛知道，端妃是想要个孩子养在膝下。
但文鸳有一点说的对，端妃身子都成这样了，他又怎么能让端妃如此操劳。
……
襄嫔在三日前也咽了气。
文鸳因为怀孕，且为妃位，没必要去露面。
只是嫔主子下葬，如果不是听说笼沙领着温宜去了，胤禛都不会去看一眼。
温宜牵着笼沙的手，没有疯闹、更没有发狂，只是默默的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胤禛只以为小孩子不懂生死别离，但在他说，“温宜可是累了，先回储秀宫吧。”的时候，温宜的回答却让他愣住了。
“温宜，不累。
母妃说，额娘睡着了，变成美星星，能听懂，温宜。
温宜，和额娘，最后，说话。
温宜不哭，以后和母妃好好的，额娘不害怕，好好睡觉。”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拍了拍温宜的额头，心中想要逃避储秀宫的念头更深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本是女子对情郎的遗憾，现在却成了胤禛对文鸳的遗憾。
如果他与文鸳才是青梅竹马，如果他与文鸳才是在潜邸相识，又或者他与文鸳才是结发夫妻……
他对过去，便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吧。
可他是天可汗啊！怎能如此沉溺在这种儿女情长之中。
只是这心中的所思所想，越是见不到本尊，便越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