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两个星期,夏昕差不多隔两天就会跟着许孟阳去一次清峪村。遇到周末,许孟阳会从早到晚在清峪村待上一整天,夏昕自然也就蹭吃蹭喝一整天。
古建修复是个精细活,清峪村这栋古戏台又是工程中的重中之重,工艺复杂精巧,周齐光基本上全程指导,偶尔遇上复杂工艺,还会亲自上阵。
夏昕是个门外汉,为了让片子更专业,也为了观众更多了解古建修复这门工作,在拍的过程,难免就要提出各种问题,让周齐光解答。
周齐光虽然嘴上嫌弃她添乱,时不时就使唤她干着干那,干完还要批判一番她做得不好,但对于她的问题,都会认真讲解,遇到有意思的部分,还主动提醒她不要遗漏。
作为一个颇有名望的老教授,周齐光家里经常会有人送上各种水果之类的礼盒,每回离开,他都会给两人各自捎上一份,夏昕客气拒绝,他还不高兴。
几次下来,夏昕算是了解了,老爷子那就是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当然她也很清楚,自己这是沾了许孟阳这个高徒的光。
谁叫她是许孟阳“追求的对象”呢!
又是一个周六,吃完饭道别时,老爷子像之前一样,拿了两个袋子给两人捎上。
这回不是水果礼盒,而是从菜园子里采摘的蔬菜。
夏昕好笑道:“周老师,菜就不用带了,我都不做饭的。”
周齐光一听,顿时面露不满:“怎么能不做饭呢?天天在外面多不健康。”
夏昕道:“我一个人住,做饭很麻烦。”
周齐光道:“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做饭了?我不是一个人住?”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些菜都是没打过药的,纯天然无公害,比你在外面吃的不知健康多少,拿回去炒了。明天不是周日么?你一个人吃不完,叫上孟阳一块吃,反正他也是一个人。你们住得也不远吧?”
远是不远,只是……
夏昕哭笑不得地看向许孟阳,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许孟阳摊摊手,摇头。
夏昕:“那来我家做饭吃?”
许孟阳:“可以啊。”
周齐光扫了眼两人,对自己的成功助攻表示很满意,点点头道:“好了,赶紧回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于是夏昕和许孟阳一人拎着一袋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返程了。
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原本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夏昕一个人住惯了,哪怕这段日子以来,她和许孟阳的相处,已经没有任何不自在,也还是对他第一次正式到访有点忐忑,生怕自己招待不周,让人感到不舒服。
所以一大早就做准备。
因为刚回来几个月,一直忙着工作,厨房只煮了几次方便面和速冻饺子,还没正经做过饭,油盐酱醋这些调料都不齐全,先跑去超市采购,顺便买了一条桂花鱼当今天的荤菜,又把房间从头到尾好好收拾了一番。
许孟阳按响门铃时,腌好的鱼已经上蒸锅。
“来了?”夏昕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今天的许孟阳穿一身简单的卫衣,比写字楼里的他多了几分朝气。他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的围裙,嘴角弯了弯,边进屋边道:“要帮忙吗?”
夏昕:“不用了,马上就好,你去沙发坐会儿,要喝茶饮水机下有杯子。”说完,就匆匆跑回厨房。
许孟阳挑挑眉头,无声笑了笑。
这个马上虽有夸大嫌疑,但也确实只让许孟阳等了十来分钟,几道菜就陆续上了餐桌:“好了。”
许孟阳从沙发起身,走到餐桌旁,目光落在桌上的四菜一汤,心下有些意外,因为这几道菜卖相竟然出其不意的好。
看到他愣怔的模样,夏昕道:“怎么了?”
许孟阳笑回:“有点意外。”
夏昕:“我看起来不像会做饭的人吗?”
许孟阳笑说:“说实话,是不太像。”
他还记得当年,有一次在茶餐厅吃饭时,她问他生抽是什么?完全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夏昕权当这是夸奖。
两人隔桌而坐,她给彼此盛好饭,自己先拿筷子尝一口干煸豆角,道:“好久没下厨了,你看看味道怎么样?我自己觉得还行。”
许孟阳夹起一块油焖茄子送入口中。
夏昕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期待地等他的评价。
许孟阳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半晌没说话。
夏昕紧张问:“怎么样啊?”
许孟阳掀起眼皮看她,笑着点点头道:“非常不错。”
夏昕松了口气,忍不住有点得意忘形,笑道:“其实以前我也不会做饭。后来辞职了,刚开始工作室收入很差,我又大手大脚惯了,身上没什么存款。你也知道帝都房租有多贵,为了省钱,一度搬去了隔断房。就是一个三居室的房子隔成五六间出租的那种,有些一间里面还住几个人。我租的是一个阳台隔断,住了两个月就受不了,三天两头就碰到光膀子的男租客在公共区域乱晃,只得赶紧问陆天然借钱搬了家。租房不能太省,就只能从吃的上面省,搬家后就开始自己做饭,上班外拍都带便当,还
真是省了不少钱。”
许孟阳望着她,眉眼浮上浅浅的笑意。他想起,曾经她养尊处优到连坐公交车都不会,没料到这些年,也经历了普通人经历的烦恼。
她说起这事,语气里并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反倒很轻松,想来那些经历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夏昕讲完这段往事,感叹道:“说实话,我记得以前你说赚钱很重要,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后来经过社会毒打,才知道你说得很对。没有钱,所有理想都是空中楼阁。”
许孟阳轻笑了笑,默了片刻,问:“还有呢?”
夏昕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还有?”
许孟阳:“就是你在帝都的生活,还有什么有意思的,给我说说。”
夏昕想了想:“要说特别有意思倒也没什么,不过很多当时觉得很平常的事,现在想来也挺有意思。大学时和室友们去打工被人骗钱,结伴旅行误了火车,毕业的时候大家哭得不行。毕业后,我跟大部分年轻北漂一样,头两年工作跳槽辞职,挤地铁搬家,和二房东斗智斗勇。后来和陆天然一块专职拍片子,被人骂被人轰,还差点出了两次车祸。我都没想到真的坚持了下来,一分钱都没问我妈要。”
许孟阳笑:“听起来还挺精彩的。”
她有了朋友,过上了正常年轻女孩该有的青春,虽然没有他参与,但光是听着,也值得为她高兴。
夏昕道:“反正还算开心吧。”
上了大学,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试着像大部分女孩一样,学习工作交朋友。确实比从前在家里时要开心,只是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直到这次回来遇到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她的生活中没有他,就不可能完满。
她想了想,问:“你呢?这些年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许孟阳笑了笑,淡声道:“我还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经历,上了大学跟以前也差不多,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毕业后和周森一块创业,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工作,有意思的事大概也都是跟工作有关。好在事业还算顺利,有了点钱,也算是开心的事。”
夏昕点头,又问:“有交到很多新朋友吗?”顿了下,又补充一句,“除了周森。”
许孟阳道:“大学时倒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不过毕业就各奔东西,一直保持来往的也就是关哥他们。”
夏昕想了想,又佯装随口道:“在大学里,真没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吗?”
许孟阳望向她,笑道:“这个真没有。”
夏昕抿抿唇,她想问一问他和林茵的事,但不知道为何又始终有种莫名的逃避心态,斟酌了半晌,到底还是作罢。
许孟阳问:“你呢?”
夏昕愣了下,道:“跟你一样,也没遇到合适的。”
许孟阳沉默片刻,又问:“当年咱们年级也有不少在帝都上学的同学吧,你和他们有联系吗?”
夏昕好笑地撇撇嘴:“你也知道我高中人缘有多差。”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也不是完全没有。贺启明你记得吗?我们隔壁班的,他大学离我不远,我们倒是一直有联系。他现在在一家视频网站,刚刚做到了内容总监。”
“那……挺不错的。”许孟阳嚅嗫了下唇,到底没再多问什么。
两人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聊着,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音,许孟阳拿起来打开,放下筷子回过去。
夏昕问:“你待会儿有事吗?”
许孟阳道:“上次古村修复启动仪式的一个记者,约了我下午做个专访。”
夏昕眼睛一亮:“是那个文化报的女记者吗?笑起来很好看,当众要加你微信的那个?”
许孟阳看她一眼,点头淡声道:“嗯,就是她。”
夏昕露出一个朋友该有的大方表情,笑说:“那女孩长得挺漂亮,性格看起来也不错。你不是许愿想要一个女朋友吗?要是觉得不错,可以试一试。鞋合不合脚,还是得先试穿才知道。”
许孟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试穿?”
夏昕愣了下,撇撇嘴道:“刚回来,工作一大堆,什么都还不稳定,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工夫试穿。”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你要是认识什么不错的单身男人,可以给我介绍认识一下,我相信你的眼光。”
许孟阳抬头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微微一笑道:“好啊。”
一顿饭边吃边聊,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也成功实现了光盘,让夏昕颇有几分成就感。只是吃饱了人就犯困,她放下筷子后,就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不愿动弹,看到许孟阳站起来收拾,才赶紧道:“你放着吧,我待会儿自己收拾。”
许孟阳道:“哪有白吃白喝还不洗碗的道理。”
夏昕没再客气:“那下回你做饭我洗碗。”
“行。”
等许孟阳进了厨房,听到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夏昕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默默来到厨房门边。
许孟阳觉察,回头看她一眼,道:“你要是以后经常做饭的话,厨房里装一些置物架,放东西比较方便。”
夏昕道:“这厨房是有点简单,回头我有空看看。”
许孟阳道:“不用,我家里有,下次来给你带一套装上。”
夏昕笑眯眯道:“那太好了。”
她靠在门框边,看着低头洗碗的男人背影,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说一对男女逛超市或者一起做饭,比亲吻拥抱更亲密。
她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她原本以为在经过那件荒唐事,中间又空白了八年,两人要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没想到会恢复得如此顺利。
只是似乎顺利得有点过头了。
许孟阳洗好碗,擦干手,转身往外走。看到她愣愣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夏昕蓦地回神一般,摇摇头道:“没事,你不是约了采访吗,早点去准备吧,别让人等太久。”
许孟阳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点头:“嗯,那我走了,周二古戏台上梁仪式你别忘了,我们得早点过去。”
夏昕:“行。”说完,又意有所指地笑道,“祝你今天采访顺利。”
许孟阳笑:“承你吉言。”
夏昕没好奇去打听许孟阳这场采访结果如何,因为得准备上梁仪式的拍摄。
上梁仪式作为传统建筑行业的风俗由来已久,为的是祈求房屋牢固、平安美满。不过发展到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业,这种仪式就渐渐失去了存在的土壤,也就古建行业还传承着这项习俗。
清峪村古戏台房梁修复,原本就是重中之重,上梁仪式自是不可少。等上完梁,整个房子的修复也就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屋顶盖瓦和廊柱彩绘。
周二,天才刚刚亮,夏昕就出门与许孟阳会合,直奔百公里以外的清峪村。
抵达村子时,还不到九点。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黄历上说得没错,今日宜上梁。
周齐光和工匠已经在戏台前做准备,村里的留守老人们也早早来到戏台前帮手。因为工匠大都上了年纪,也没专门再请年轻人,许孟阳这个后生仔便作为劳动力加入了上梁队伍中。
古戏台只是古村修复的一环,上梁仪式很简单,并未杀猪宰鸡摆酒,只在戏台前摆上一张方桌烧香祭拜,接着便是放鞭炮,老匠人喊起古老的上梁词,吆喝着竖起梁柱。
古老传统的劳动场面,有一种淳朴的美感。
夏昕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将镜头慢慢对上了房梁上的许孟阳。
他脱掉了军绿色冲锋衣外套,只剩一件略贴身的黑色打底t恤,露出藏在衣服下流畅的肌肉轮廓。
在夏昕看来,会干活的男人,远比单纯的好皮囊更有吸引力。
年少时,许孟阳之于她的特别之处,也就是有别于校园同龄男生的“能干”。他好像什么都会,会学习会雕刻会打台球,还会在茶餐厅里游刃有余地招待客人。
而他自己却对这种“无所不能”,似乎从不以为然。就像此刻,他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个名校出身的建筑师,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匠。
有年富力强的他帮忙,加上老匠人们丰富的经验,整个上梁过程顺利而迅速。当梁柱完美嵌在屋子上空时,许孟阳重重舒了口气,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拍摄的夏昕,朝她挥挥手,勾起嘴角,露出浅淡的微笑。
阳光从上方洒进来,覆在他身上,一滴汗水从他额头落下,划过微尘飞扬的光芒,掉在地上。
夏昕望着相机屏幕,只觉得时间好像在刹那间静止,周遭一切变得失真起来。
直到许孟阳从梁上下来,周齐光在旁边没好气地提醒她“还不去给孟阳递水,没见他满头是汗”,她才忽然回过神。
她赶紧拿起旁边桌上的矿泉水,走上前递给微微喘着气的男人:“喝水。”
许孟阳拍拍手上的灰,接过水瓶,轻笑了笑道:“谢谢。”
在梁上待了快个把小时,流了一身汗,确实渴了,他打开瓶盖,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
夏昕看着他因为喝水而滑动的喉结,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还没来得及干涸的汗水。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上午,还有清风不时吹过,她也没干什么苦力活儿,但忽然也觉得有点热了。
这时,一旁的周齐光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们先歇着,我新调试了两盒彩绘颜料,拿过来大家一起看看上色效果如何。”
许孟阳道:“行,那您慢些。”
周齐光笑:“你当我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虽然不能像你上梁,但走个路还能摔着?”
许孟阳也笑:“那您赶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周齐光摆摆手,走了。还别说,老爷子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步履轻快,还真是老当益壮。
等到周齐光离开一会儿,许孟阳看向站在一旁许久没出声的夏昕,才发觉她一直定定看着自己,眨眨眼睛,奇怪问:“怎么了?”
夏昕蓦地回神,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直矗矗盯着一个男人看得失神。
她这是在干什么?
简直是色迷心窍。
她欲盖弥彰清了下嗓子道:“我去跟周老师一块看看他的颜料,顺便帮他拿过来。”
许孟阳点头:“行,你去吧。”
夏昕将相机收好,虽然面上平静自然,但快速转身的动作,却颇有几分僵硬。
许孟阳目送她背影离开,到旁边的木凳坐下,正喝水休息的老匠人笑道:“孟阳,小夏这姑娘不错啊,你可得加把油,早点让你师父喝上喜酒。”
许孟阳轻笑了笑,道:“我争取。”
“你师父把你当亲儿子一样,这几年一直没看到你找对象,可急得很。”
“嗯,确实该好好打算了。”
“我看小夏对你有意思的,男人还是得主动点,别等着人家姑娘主动。”
“我明白的。”
夏昕自是不知道许孟阳和匠人们聊什么,一路上对于自己刚刚行为十分懊恼。当年就是因为自己觊觎自己最好的朋友而犯下错误,搞砸了两人关系,现在好不容易重修旧好,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匆匆走到周齐光的小院,推开虚掩的门,唤道:“周老师,你拿好了吗?我来帮你忙了。”
没有人回应。
她咦了一声,狐疑地穿过院子,朝门内走去,哪知刚刚跨过门槛,便见周齐光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夏昕吓得差点心脏漏掉半拍,惊慌失措上前蹲下身叫道:“周老师周老师,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她伸手探了下鼻息,微弱的呼吸让她稍稍松一口气,一边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去掐老爷子的人中。
和急救中心报完地址,被掐人中的老爷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她又赶紧拨了许孟阳的电话,那边刚刚接通,她就亟不可待道:“周老师晕倒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赶紧回来。”
本来和匠人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许孟阳,登时心里一震,忙起身道:“你别慌,我马上回来。”
他电话都没挂,便拔腿飞奔,十分钟的路,用了不到两分钟就赶到。
气喘吁吁跑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周齐光,许孟阳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问手足无措坐在一旁的夏昕:“有没有伤口?”
虽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但他的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夏昕摇头:“检查过了,没有,我猜可能是突发脑溢血。”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周齐光灰白的脸上,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心脏还砰砰跳得厉害。再抬头看向许孟阳,发觉他额头都是汗水,一张脸惨白得可怕,连嘴唇上都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在她的认知里,他向来是理智冷静的,但此刻显然已经慌张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伸向周齐光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想去触碰地上的人,但又不敢乱动,最终只得在半空僵持片刻,慢慢收了回去。
他的反应倒是让夏昕稍稍镇定下来,低声安抚道:“你先不要急,周老师有呼吸有心跳,救护车已经出发,应该很快就到。”
许孟阳点头,一言不发地看向地上的师父。
一股久违的巨大恐惧感袭上心头。
许多深埋在记忆的画面,一股脑涌上来。他想起九岁时,母亲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十岁那年,浑身是血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对赶到医院的他交代完最后两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两年后,奶奶出门买菜摔倒,再没醒过来。然后就是十八岁那年,在医院治疗了大半年的爷爷,也最终离开了他。
他曾经的人生,好像总是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所有亲近的人,都会在他毫无准备时离开,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恨透了离别,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固定而狭小的圈子生活。
周齐光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人,虽然明白,老爷子迟早会离开自己,但一直觉得还好遥远,从没想过这一天会如何到来。
屋内的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抬着担架的急救人员闯进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两个人跟着周齐光上了救护车。
抵达最近的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确定是突发脑出血的周齐光,直接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抢救。
脑出血这事可大可小,严重时会有性命之忧,更别提瘫痪残疾。
急诊室的门关上后,原本喧杂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心急如焚等待手术结束的两人。许孟阳如同卸力般重重在长椅坐下,怔怔望着手术室大门片刻,然后弯下身,将脸埋在双手中。
夏昕在他旁边坐下,想要说点什么安抚他,但又觉得此时周齐光情况不明,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徒劳,最后默默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许孟阳依旧低着头,只空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此时冷得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隐隐渗着濡湿的冷汗。
夏昕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他,在她心中,他是从容而坚定的,从不会慌张无措。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想把自己的力量给他。
手中传来的温暖,终于让许孟阳稍稍回神,他重重揉了把脸,稍稍坐直身体,垂着双眸,看着地面,怅然般低声道:“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所有亲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是不是我真的不值得?”
夏昕微微一怔,安抚道:“周老师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许孟阳靠在身后的墙,
卸力般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臭老头没事。
按着我这更新速度,每天都是肥章的话,估计五十来章正文就完结了,那就是这个月内,是不是太快了,感觉才刚刚开文啊23333:,,,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