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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心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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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太子李璋已更换内侍总管,但前来这里传旨的,仍是皇帝身边的高福。

    高福展开圣旨,高声诵道:“朕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贪而弃义,必为祸阶。执法如山、不容徇私。今吏部尚书裴衍被诉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朕心甚痛。然证据确凿方能治罪判罚,现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着赵王李璟持朕宝剑,督办陪审。尔等必高抬明镜、秉正无私,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钦此——”

    高福的声音响彻大殿,洪亮不失威严,如皇帝亲临。

    朝臣叩首,接着忍不住窃窃私语。

    “圣上的意思是,一定要查到确切证据吗?”

    “只是指证,必然不妥。起码要查到赃物。”

    “圣上这是有意整顿吏治啊,下官叹服。”

    在一群或震动或担忧的朝臣中,赵王李璟抬起头,迷惑又惊骇道:“什么?本王督办陪审?”

    他想错了,父皇不是来帮他的。

    高福已经走下来,身后的小内侍捧着一柄剑,跪地送呈。

    “赵王殿下,请接下尚方斩马剑吧。”高福面带微笑,劝道。

    那柄剑很窄,乌木剑鞘雕刻飞龙凤凰,彰显威严肃重;剑身纹饰北斗七星,寓意上承天命。

    李璟的手缩回衣袖,一直到那柄剑送进他怀里,朝臣纷纷看过来,他才苦着脸接了。

    真是没天理了。

    他不懂朝政,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原以为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不懂审案,还要跑到大理寺去督办?

    督办什么?

    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我不会。”大理寺内,李璟裹紧大氅,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道,“你们甭问我。”

    “殿下?”王厘确认道,“下官是问,殿下要不要坐到台上来?您站的位置,是疑犯的位置。”

    李璟撇了撇嘴,挪到台上去。但他不敢看裴衍的视线,深深埋下头,希望裴衍看不到自己。

    李璟的记忆里,裴衍一直都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他记得李璋小的时候,曾经偷偷出宫游玩,遇到地痞欺负。皇后大怒,让侍卫杖毙那些地痞。

    裴衍匆匆赶进宫,请皇后息怒,说那些地痞里有不足十四岁的人,按照大唐律,欺辱皇族,也不足以杖毙。

    皇后盛怒之下没有听劝,裴衍自己出钱,料理了那些地痞的后事。

    李璟不明白,如今堂下站着的这个老人,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恪守准则、仗义执言的人吗?

    或许人都是会变的吧。

    利欲熏心或迫不得已下,成为自己当初痛恨的人。

    舅舅……李璟在心里道,你若真的犯了死罪,我能做的,也只有料理后事了。

    “案子审得怎么样了?”楚王府中,面对突然前来探望的严从铮,李策强撑着起身。

    “没打听过。”严从铮的神色不太好。

    他穿着文官官服,举止儒雅、风度翩翩;周身却流淌着武将般的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怎么,你在跟谁生气吗?”李策的笑像阳光照射破碎的琉璃,“是鸿胪寺的差事不好干吗?”

    严从铮如今任鸿胪寺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负责与突厥和议联姻。

    “突厥说他们送来的聘礼丢了,正跑去河北道寻找呢。”严从铮冷笑一声,“赵王殿下说的数额,他们给不起,就胡乱说丢了。”

    “既然丢了,就不要娶了。”李策点头,“草原苦寒,我们……咳咳……都不舍得舒文远嫁。”

    他说“我们”,意有所指。

    严从铮端来药碗的动作僵住,毫不掩饰自己的着急,把药碗递给李策,道:“如果圣上下旨要她嫁呢?”

    皇命难违,严从铮只能按照礼节,送她出嫁。

    李策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因为太过苦涩,从床边陶罐里取出一颗糖,放入口中。

    他品尝着糖果,见严从铮露出“这么大的人还吃糖”的惊讶鄙视,耐心地解释道:“娇娇给我放的。”

    严从铮的脸一黑,旋即又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忘了炫耀。”

    “本王从不做锦衣夜行的事,”李策骄傲道,“你倒是也炫耀点什么?”

    严从铮苦笑摇头道:“我想请殿下分析,圣上真的会让舒文出嫁吗?”

    如果当真联姻,鸿胪寺需要做很多事。

    “圣上不会,”李策道,“太子会。”

    严从铮神色微凛,道:“我明白了。”

    李策转头看着严从铮,郑重道:“我们都不舍得舒文,但也都不希望再起兵戈。太宗皇帝英明神武,尚且要送出文成公主和亲。有些事,你懂的。”

    严从铮懂。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如今连舒文的母亲长公主都同意这件事,他一个外人,如何阻拦?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倔得很,已经开始采办嫁妆了。

    离开前,严从铮宽慰李策道:“听说剑南道瘟疫将要肃清,楚王妃也该回来了。”

    “我自己出城去接!”李策咳嗽着,固执道,“你可不准抢我的风头。”

    严从铮“嘁”了一声,颇为不屑地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李策才平躺下去。他的精气神似乎已经用完,喘息着闭上眼睛,伸手摸索着,寻到糖罐。

    娇娇知不知道,他的糖快吃完了呢?

    她还好吗?自己真没用,无法到她身边去。

    太子李璋纵马来到疠人坊外时,叶娇正被围在正中间。

    她没有斥骂,更没有解释,她安安静静,在听病患说话。

    看来一开始的骚乱已经平息了。

    李璋稍稍放下心,走近几步,便听到病患在哭诉自己的难处。

    “一场疫病,我家死得只剩下我和最小的孩子。孩子好了,我还病着。我被抓去别处,孩子怎么办?”

    “听说药品短缺了,以前一日三副药,现在只给一副,是为什么?”

    叶娇耐心安抚解释。

    “家里只剩下一个人的,会统一住在一起,由各地里长负责吃穿用度。”

    “以前三副,现在一副,是因为病情缓和了。”

    然而百姓们依旧不满。

    “里长?他们肯尽心帮忙吗?”

    “因为病情缓和?我们听说药很贵,因为没有人参了!”

    “对对!没有人参了,偷偷掺的别的药,所以我儿子昨晚才死了。你们治好了别人,为什么不能把我们也治好?户部拨下来的银两,是不是被贪走了?”

    这句话掀起一阵波澜。

    李璋向人群挤去,听到更大的呼声:“我们哪儿也不去,你们要是动坏心思,我们就进京告御状!”

    许多人附和着这句话,高举拳头,在空中挥舞。

    混乱中,李璋看到有人举起的是树枝和石头。

    “告御状!告御状!”

    这声音山呼海啸刺痛李璋耳膜。

    他向说话的方向看去。

    刹那间,杀心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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