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婚约
江亭钰喉中滚烫，好像含了一块沸石。chuoyuexs
他压下呼吸，攥紧了指尖，望着她眼尾发红，心跳的速度让他有点头晕目眩，还没开口已经快把自己搞崩溃。
“我……”
“我想……说……我……”
“我喜……”
纪潇看着少年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欣赏玻璃钢里漂亮的红尾金鱼。
他紧张到手足无措，这句话好像烫舌头，他支支吾吾，想看她又不敢看，低着眼盯自己脚尖，卡壳一般一遍遍执着重复。
好可爱。
想按到墙上亲死。
纪潇暗下眸子，恶劣地装不懂，比起对方焦灼得快要烧起来，她冷静得不近人情。
“我喜欢你。”
比世上所有所有都喜欢。
比他的十五载年月，比所有人、所有时光都要喜欢。
江亭钰怔了一下，他说出来了。
久久无人回应。
忽而有巨大的失落浮上心头，眩晕感更强了，他蜷紧了手指。
纪潇不算意外：“我知道。”
知道？
江亭钰怔怔抬头，许久才听见自己哑声说：“那……”
宁州的江亭钰恶名昭著，令你舍弃一切也要逃开。那如今的他，是否也……
纪潇：“我说过了。”
她才是先说的那个。
江亭钰短暂迷茫，然后那双眼一点点亮起来，漂亮的茶色莹莹生辉，快要满溢出来，他近乎不敢置信。
【我最喜欢小玉了。】
不是错觉，没有歧义，他真实地听到了那句话。
纪潇继续：“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了？”
“名字？”她举例。
“……”
“身世？”
“……”
江亭钰喉中酸涩，指尖陷进掌心，紧绷的背脊乃至消颓。
纪潇叹了一声，拿过他手里冷了的鸡汤，重新盛来一碗，转身往厨房外走，却在擦身一瞬被他紧紧握住手腕。
“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罢。”纪潇在他开口前轻声打断，“对我而言，你是小玉就行了。”
别的并不重要。
江亭钰红了眼眶。
他得了苟延残喘的间隙，又像极了一场延迟的死刑。
鸡汤端上饭桌，牛嫂还没喊人，就见那两人牵着手走出来。
纪潇在说什么，江亭钰低着眼静静听着，唇边含着浅笑，两人牵得隐晦又自然，轻轻勾缠的指尖，到了桌前还舍不得松开。
“这鸡汤真鲜哪，一点都不腻。”牛嫂连连地感慨。
金灿灿的鸡汤飘着热气，板栗煲得软烂，绿油油的葱花碎铺在汤面，鸡肉已经炖得脱骨。
饭桌上，江亭钰在给纪潇夹鸡肉。
一块鸡腿，一块翅中，一块板栗……
他夹一块，会抬头看她一眼，然后飞快挪开目光，脸红红的，睫羽投下影子。
牛嫂眼睁睁看着一大盆鸡汤快被他夹空，而纪潇碗里堆成了小山，已经有板栗掉出来了，他还在往上放。
饶是牛嫂这般好性子，也忍不住吐槽：“你好歹给我们留一点……”
纪潇：噗。
江亭钰这才如梦方醒，他看看一脸无奈的牛嫂，又看向憋笑的纪潇，总算窘迫地收手，低头吃自己的。
板栗甜糯，鸡肉很嫩很香，他耳根通红。
不一会儿陆莺莺来了，马车停在铺子外，她正准备返回宁州，走前来找纪潇一趟，进门笑盈盈地问：
“潇妹，你不是要回宁州退婚么？我正好捎你一程。”
她嗓门不小，说得清晰流畅，一时间店里几个人同时看过来，鸦雀无声。
纪潇差点把鸡汤喷出来。
牛嫂正在夹板栗，动作一顿，筷子差点掉进鸡汤里，她睁圆了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秘密。
潇潇有……
婚约？！
纪潇下意识去看江亭钰，他没什么反应，低眼吃饭，咀嚼得优雅无声，要不是动作顿了一下，她会以为他没听到那句话。
纪潇起身去把陆莺莺迎进来，唐明带着唐呦呦留在马车上等她们。
“什么情况？你姐有婚约？！”牛嫂压不住兴奋，逮着江亭钰问，他垂着眼，伸手夹菜，一声不吭。
牛嫂看他像个闷葫芦，估计什么都不知道，便扭头去听纪潇说话。
这边陆莺莺正道：“不用担心，表姐陪你去。那江家夫妻并非奸恶之人，倒比柳氏好说话。就是那恶少……听说最近也不在府中，不碰面最好。”
感知到一道视线，陆莺莺看过去，见那安静吃饭的少年此时正看着她。
他生得肤白秀逸，人群里一眼吸睛的那种样貌，无害的眉眼如白兔一般，漆黑湿润的眸底却像藏着冷锋，看得她后背一凉。
陆莺莺自觉说错了话，就见他挪开了目光，眉眼舒展，露出温柔轻笑，唤纪潇：“姐姐。”
纪潇回头，听见他说：“我有话与你说。”
两人先后离座，陆莺莺摸不着头脑，在心头犯嘀咕，潇妹何时多了个她没见过的弟弟？
唐明坐在马车上，手里摇着拨浪鼓，逗弄怀里的女儿，抬眼正见一对少年男女从铺子里走出。
纪潇跟在江亭钰身后，走到僻静处，主动道：“小玉，婚约的事往后跟你细说，我回宁州一趟处理好就回来。”
再是什么婚约，也马上就退了，她与对方连面都没见过，人群里遇到也互不相识。
到时候，她把所有的事细细与他说清。
江亭钰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的睫羽垂下，遮盖了眸底激烈的矛盾与冲撞。
过了好一会儿，纪潇听见他干哑地出声：“你一直起早贪黑地攒钱，省吃俭用还债……就是为了退婚？”
难怪她说欠了一笔债。
婚约的事未经他手，江亭钰了解不多，只隐约记得娘亲提过，折算下来恰是百两黄金左右。
姓纪，女扮男装，来自宁州，百两黄金欠债……
如今回想，姐姐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他从没往那里想过。
畏惧厌恶他到差点一头撞死的订婚对象……
和雨里把他捡回家、世上最疼他护他的姐姐，她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江亭钰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远处唐明抱着唐呦呦跟纪潇摇了摇拨浪鼓，她笑着颌首，随即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指尖透来微凉，扣得很紧。
纪潇看见他倏然染红的眼尾。
江亭钰站在树下，光影落了一身，明明灭灭。他像是承受着剧烈的煎熬，眉眼间的痛苦和悲伤浓重得快将人碾碎一般。
“姐姐……”他红着眼睛，声音又轻又哑，喃喃地求她：“不退婚好不好？”
别退婚，别讨厌我。
别从闲言碎语里了解我，别轻易放弃我。
这一桩婚约将她从宁州逼到永州，他却像逃不开躲不掉的孽缘接踵而至。
真相撞破后，她又要逃去哪里呢？
纪潇听着他说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又不吭声了。
“不行。”她想说，不退婚的话，你就成小三了。
江亭钰低下眼，睫毛润润的，执拗又轻描淡写：“我不在乎。”
纪潇：？？？
为爱当三是吧？
他大度得像极了说着“我不在乎你有家室”的野花。
“别闹。”她于是拿出渣男常用台词。
江亭钰：“……”
正说着，忽然有一拨官兵往这里来，唐明看着，皱皱眉，抱着女儿走下马车。
“纪掌柜何在？”
纪潇正欲上前，江亭钰已敏锐地把她揽到身后，问那官兵道：“何事？”
“有人告发，纪家食铺藏污纳垢，食材造假。”官兵的目光在几人之间轮转，看向江亭钰，“你是掌柜？跟我们走一趟。”
纪潇脸色变了。
食材造假？这怎么可能？
官兵说一不二，就要拿人，她挡到小玉身前，“我才是掌柜，别抓错人了。”
“姐姐！”江亭钰脸色骤变，被她用双臂拦在身后。
纪潇神色自若：“我家食材干干净净，更不可能造假，我倒要去看看是谁睁眼说瞎话。”
她这话是安抚江亭钰，也是对官兵说。为首的官兵倒是笑了一下：“就说纪家食铺掌柜是位小娘子才对，你家小情郎倒是挺护人。”
“纪娘子，你也别忧心，是是非非一辨便知，官府不会冤枉你的。”
牛嫂她们听见说话声都出来了，陆莺莺和唐明也上来说情，闹哄哄的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路人围观。
纪潇安抚了牛嫂，让陆莺莺一家先回宁州，她改日再行拜访，最后看向江亭钰，他紧紧拉着她，不肯撒手：“我跟你一起去。”
纪潇拗不过，只得由他，两人一起跟官兵回去了。
她还是头一次上公堂，门口已围了许多百姓，见了她指指点点的。
知县姜卯高坐堂上，穿一身青绿官服，见纪潇上堂来，一摆手：“闲杂人等退下。”
立时有衙役来拦，纪潇在衙役赶人前抓住江亭钰的手，摇摇头，附耳说了几句，安抚他道：“放心，去罢。”
江亭钰抿唇，眼尾薄红，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被纪潇安慰地捏了捏手指，这才不甚甘心地松开，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上前。
姜卯多看了这两人一眼，似乎对他们的磨蹭颇为不满：“堂下何人？”
纪潇：“……”不是知县老爷您喊我来的？
“小女纪潇，正是纪家食铺掌柜。”
姜卯也不应：“为何不跪？”
纪潇肩上一沉，她被身后高大的衙役一把按住跪了下去。
“姐姐……！”江亭钰几乎按捺不住要冲上来，被衙役手持水火棍密不漏风地拦在外面，一瞬就红了眼眶。
一批闷重的食材扔在纪潇面前，她愣愣看着布袋里摔出变色的米粉，腥臭的田螺，还有湿糯生蛆的西米……
姜卯：“你可认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