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夺舍8
顾婉婉迟迟未答，阎王催促：“眼睛不好使了？”
“好、好使。chunmeiwx”顾婉婉瞬间清醒过来，吞了口唾沫星子，“是同一个色系。”
阎王满意她的答复，蹲下身子，从斗篷下拿出一张红欲滴血的绸布盖在尸体身上。
旁人可能瞧不出其中缘由，可顾婉婉却知道，红布在阳间和阴间分别代表什么。
阳间系红布代表喜庆、吉祥、繁荣。也有坟头挂红布之说，是以此提醒勾魂使者，死者乃未成年还是稚子，希望他们早日将其接入地府，善待死者。
而在阴间，由阎王这样地位的人拿出红布，只有一个意思：她要收了这个男孩，做她身边的善恶童子。
他因失去凡间肉眼，更能明辨世间是非、善恶。
顾婉婉为男孩感到开心的同时，心里的疑惑并未减少，想问，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开口。
阎王看穿了她欲言又止是为何，定定站在她面前，继而缓缓闭上眼。
一瞬间顾婉婉身旁的场景被浓雾席卷，仿若置身云海，耳畔响起风吹银铃的清脆妙音。
顷刻间浓雾散去，她与阎王置身一片竹林。
阴律司判官崔珏手握生死簿，倚靠在十米开外的一棵翠竹上。寒风刮落竹片，也未曾扰乱他眉眼间的专注，他更是不曾看二人一眼。
金九同样进入幻象，坐立在他脚边，对场景的转变并未在意，似更加好奇崔珏手中的生死簿，斜目想要去窥探。
阎王看着白猫，面露喜色：“它不是凡物。”
顾婉婉的视线同样落在金九身上，自然地问：“它到底是什么？”
阎王轻声说：“一只猫。”
她当然看得出来它是一只猫。
顾婉婉机械侧过头，此刻阳光被林间竹叶割裂，落在阎王平静的面容上，似也将少女的脸割出深浅不一的裂纹。
林中浮动着清新、潮湿的泥土味。气味入鼻，恍惚间她竟然对阎王的脸感到陌生。
顾婉婉有些惊讶，“您来这里，不怕别人发现你和刚刚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阎王一脸俏皮，咬着杯中吸管：“千人千眼，眼可观千色千形，他们看到的我，只是他们眼里的我。”
神可以是无数种形象，人们愿意也更希望的形象。
顾婉婉一脸崇拜：“好厉害。”
阎王松开吸管，浮笑稍露得色：“也不看看我是谁。”
顾婉婉也觉骄傲：“您是阎王大人。”
这话阎王驳了：“那只是个官职。”
顾婉婉心尖突然颤动一瞬，眼眸流转：“那你是罗语薇，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她抢了你的身体。”
说起这事顾婉婉就恨不得把细节一丝不漏的告知阎王，让她知道，占她身体的孙妙是何等恶毒之人。
只是阎王不甚在意，面色平静定睛看她：“不也只是一个名字吗？”
顾婉婉睫毛颤颤，阎王和她打什么哑谜呢？她顺着她的话问：“那您是 ”
“不重要。”阎王抬起纤细手腕，“说正事。”
音落，崔珏手中厚重的生死簿在阎王掌上悬停，她只伸出一指在空中轻拂，纸张便随着她的动作翻动，沙沙声宛若林中竹叶摩挲。
须臾，生死簿不再翻动，停留在某一页。
“找到了。”阎王似孩童开心道：“我来送你个大阴德，或许你完成了这件事，功德就能圆满。”
什么？顾婉婉眼睛都睁圆了，来人间半月她的功德仅有十件，一下就要满了，她喜出望外：“什么事？我保证完成。”
阎王又敛起了笑意，口吻淡淡：“替我找到一百零九对童男童女的尸骨，他们的魂魄消散了，未到地府报道。”
顾婉婉怀疑自己的耳朵，提高声音：“多少对？”
“一百零九。”阎王答。
“我？我去找？我鬼术不咋地怎么去找？”这件事真不是在为难她吗？世界那么大，她总不能背着铁锹到处去挖吧。
而且魂魄都没了，引路鬼纂也没法啊。
再者说没了魂魄，找到尸骨又有何用。
阎王洞若观火，察觉她的疑虑：“只要找到，我自有办法重塑他们的魂魄。”
顾婉婉依然推脱：“我不行，我能力不够，鬼术虽然是恢复了，可我被困在顾婉婉的肉身里，也不能完全施展，连穿门、悬浮都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阎王伸手抚平了她脸上的焦灼、担忧，“你要相信自己。”
顾婉婉垂下眼眸，低落的扳着手指细数：“老实说，我来人间积德，却没有哪件事是完全靠自己解决的。王翔我让贺之淮帮我查，帮我报警，婴灵那件事如果不是遇见凌道士，我可能现在都还没办法。后来学校的阵也是无常兄弟替我办的，门我打不开，肉身禁锢没有金九我也冲不开，现在遇见孙妙，我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我就是一只死了一百多年的倒霉鬼，借顾婉婉的身体还魂了，其实本质还是个倒霉鬼，就连现在的老公，房子都是人顾婉婉的！”
听她满嘴的抱怨，阎王未出现嫌厌之色，将手中的可乐递给她，“说了一大堆来喝口水，润润嗓。”
顾婉婉下意识接住了她递来的杯子，握在手中。正欲去吸，发现这根吸管被阎王咬得皱巴巴，出现裂痕，连口子也快阖在一起，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好像心生嫌弃了。
看她面露难色，阎王抽出吸管，将它调了一个头重新插入杯中。
新的这边完整无暇，只顾婉婉的眉头仍未松：“这这不还是同一根吗？”
阎王嗓音轻快：“对啊！是同一根啊。”
顾婉婉指指上面露出来的那头，又指指藏在杯中，看不见折痕的那头，咬着唇似乎难以下咽。
阎王食指弯曲往她额头上一敲：“你能不去想咬坏的那头，先喝一口水吗？”
阎王都发话了，她怎能不喝，顾婉婉硬着头皮吸了一口，口齿间传来气泡炸开的感觉，回味有些甜。
阎王问道：“能喝到水，觉得好喝吗？”
顾婉婉又吸了一口解渴，“能喝到，也很好喝，我是还第一次喝可乐。”
阎王眼睛弯成一对月牙，抽出杯中吸管递给顾婉婉：“那就好，吸管送你了。”
啊？顾婉婉懵懂接过吸管，手不自觉归还她可乐。
阎王接过杯子，淡淡垂眸，一瞬扬起手中杯，里面的液体倾洒出。
褐色液体瞬间变作透明，又幻化成千万颗细小露珠，折射出世间不同的颜色。
仿若静止，它们在空中悬浮，最终又似一场雨落入林间，顺着竹叶一点一点滚动，坠落地面，融入万物。
叮咚一声，水珠又炸开一颗颗更细小的水珠，
如梦境被打破。
顾婉婉惊醒，身处教室，身旁仍是罗语薇又或孙妙。
贺之淮未被推开，还在教室门口，地上躺着男孩儿的尸体，身上红布不翼而飞。
声音是水珠，也是墙上重新走动的秒针发出。
只是顾婉婉将手放入兜里，摸到一根细长的塑料管，一端光滑平整，一端凹凸不平。
她这才被纹路提醒，侧目看向窗外。
红衣少女戴着兜帽，走在薄雾褪去的山林间，身后跟着身材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似丝毫不留恋人间，不曾回望，也不曾顾盼四周。
只朝着林深处缓缓走去。
那张飘在半空的红绸伴随一道金光，仿若被蛊惑，随二人一同前行，消失在顾婉婉的视野之中。
她收回视线，恰也听见眼前人的回答：“他是一个孤儿，不知道被谁挖了眼睛沿街乞讨，我们发现了他，才将他带回来的。”
女人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好像没察觉肉身的主人来过一般。
可阎王的确走了人间这一遭，见到了自己被夺的肉身，她为何坐视不理？
顾婉婉看着罗语薇样貌的孙妙，长相标致身型玲珑，已经年过四十，眼眸中还能保持少女的天真。
任谁看了，也想象不到躲藏在躯体里的魂魄，其实是个恶灵。
罗语薇的长相太过慈悲。
顾婉婉始终觉得男孩儿的眼睛不对劲，挑着眉眼：“是吗？现在他死了，报警吧，让警察来看看他的伤到底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孙妙不惊不慌，从容道：“可以啊，现在我就让我的助理联系警察，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行。”顾婉婉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离开教室推着贺之淮走在长廊上，心绪不宁。
助理报完警，就带二人去了休息室，替他们倒了茶。
孙妙似乎很忙，没有出现在休息室，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把贺之淮和她放在眼里，表面喊着贺总，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想他。
毕竟她是和贺二爷有关的人。
顾婉婉一直保持沉默，静静喝茶。直到手中的茶凉透了，福利院外终于响起了警车鸣笛声。
几位表情严肃的民警从窗外走过，直接去了男孩去世的教室。
没多久，法医抬着尸体出来。
顾婉婉连忙走过去，拦住警察问了一句：“他眼睛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民警看了孙妙一眼，才对顾婉婉道：“你是这儿的负责人吗？”
顾婉婉摇摇头。
“既然不是这件事也和你没关系，再说了，伤也要法医验过才知道。”
一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顾婉婉只好说：“好，那你们就好好验。”
警察按流程询问福利院的员工，做好笔录就离开了。
顾婉婉现也无法向孙妙直接发难，但已经找到她，也可以给姜家诚一个交代。
她将贺之淮扶上车，“老公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贺之淮想问，又想起刘素兰说好奇一个人说明你在意她，他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看也不看她一眼，把车门关上。
顾婉婉不在意，冲他远去的车挥挥手，才在路边打了个出租车。
拿出姜家诚的头发替自己引路，去到育才中学。
路上她一直拿着阎王姐姐给的吸管仔细观摩。
金九问：“给你的法器？可我看上面没有注入法力。”
顾婉婉握着吸管戳了下空气：“难不成让我用一根吸管扎死孙妙？”
司机听见她嘀咕的声音从后视镜扫她一眼。
顾婉婉察觉到他不安的眼神，赶紧收好吸管，拿出手机刷短视频。
一看这些搞笑段子，她就停不下来，到了育才中学门口，她还才恋恋不舍的锁屏。
门卫室新来了一位大爷，顾婉婉麻烦他去通知姜家诚，说一位顾小姐找他。
没多久，姜家诚就从教学楼那边跑过来。
见到顾婉婉，他面露欣喜：“顾小姐的速度真快。”
一日不见他倒是神清气爽，满脸坦然。
顾婉婉赶紧把目前的棘手问题告诉他：“孙妙确实夺了别人的舍，完好无损的活着。被夺舍的人叫罗语薇，是乐家福利院负责人。”
闻言，姜家诚一闪而过震惊之色。很快他又恢复常态，问她：“如果把孙妙杀了，罗语薇还能恢复正常吗？”
顾婉婉回答他，“第一，阳间有阳间的规矩，人不能杀人，第二，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得到这个回答，姜家诚唇边泛起笑意，眼泛寒光，露出凶相。
他根本不在意顾婉婉的后半句，只道：
“那就按阴间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