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子午泪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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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被踩到了真正的尾巴，凌虚子突然冷静下来，伸手缓缓抚须，说：“这人不是瀛洲派来的么？纵然你想泼脏水，也不该自乱阵脚。yywenxuan”
修曳首先否认：“骤老不可能是魔。”
“你凭何笃定？”阿尧毫不示弱。
“凭他是暄夫人的老师。大小姐，你真的沉不住气。”
修曳已经恢复如常，看向阿尧的眼神愈发失望。双生女在天赋上差距极大，但她非常赞成暄夫人的观点：平庸的孩子不一定事事被压，反而是出众之子容易刚愎自用，慧极必伤。
老师？什么玩意？阿尧闻所未闻，但脸上不见慌张，她观众人面色不屑，索性又加一把火，“七杀即将苏醒不是秘密，否则凌霄与华衍何必突然着急？”
凌虚子匆匆打断：“莫要再狡辩了。”
“你急什么？”阿尧沉着脸眯眼，指向天幕，“我已开了天眼，如果你们心里没鬼，就别来打断我。七杀沉睡三百年，坎能阵为他蓄积了庞大能量，既然在座诸位都与他无关，那就别阻止坎能阵运转，不然就不只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谁动，就是想拉更多人给七杀当养料。”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除了七杀的铁板盟友，不会再有人敢出小动作——即使他们再恨闻人遥，在魔物面前也要维持人类的虚假团结。
凌虚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
为何？阿尧心下咯噔，立刻开始梳理关系网。凌霄不爱伏青，但他牺牲伏青封印七杀是事实，哪怕过了几百年，大约也不会与七杀和解。她已经诈出凌虚子这条大鱼，几乎肯定秋海秘境莫名出现的魔气和凌虚子有关。
眼下他若不怕，那便是有外援？
七星骑？
阿尧抿唇，暗暗认下这个猜测。张月鹿、尾火虎，还有月白扮演的毕月乌都出现在人间了，其他四位魔星当然没有道理出不来。假如他们带着附影直接从福山秘境的隙点杀出来，这个坎能阵就有可能吸纳大量修士。
或许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
只不过华衍往这里安插了一个“朔源宝堑”做噱头，暂时打乱了魔族势力的安排。
她要破局就必须把水搅浑。
“朔，谁知道福山秘境的朔源宝堑只是鱼饵？”
宝堑虽缺少念力，还是捏着鼻子答：“只有华衍。”
猜对了。修曳她们连闻人述是假的都不知道，那华衍作为闻人遥抓捕计划的话事人，必然也不会将最源头的诱饵告诉她们。如此一来，修曳作为瀛洲的拥护，第一反应绝对是帮闻人述拿朔源宝堑。
“你描述一下骤老抢下‘朔源印’时的情况。”
“……冒牌神器最开始短暂被闻人述拿到过，可惜她要装瞎子，被打得不能还手，骤老提出由他暂时保管宝鼎，绝不打开。”
“可惜在打斗中误触了宝鼎印记？朔源印就认主了？”阿尧听罢提出猜测。
朔源宝堑肯定了她的说法。
阿尧于是毫不停顿把矛头转向骤老：“天人境的大能，也会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小心打开宝鼎么？”
修曳再次皱眉。这次的不满，却没有全部倾注在阿尧身上，而是淡淡看一眼骤老。
“宝鼎我曾护送过，七七四十九道般若印叠加，哪里是轻而易举会被轰开的？这朔源印就那么巧到了您身上，不给闻人述？”
骤老沉默不语，好像一座高大的山。
“哼！谁知这朔源宝堑的风声是不是你放出来与七杀打配合，引人来此的？你自己也承认，你曾在百年前接触过宝鼎。”凌虚子仿佛找到破绽，冷声质疑。
“呀？”阿尧作稀奇状，“我还当您忘了呢？当初我好好地要走，您却放着应瑜安不用，临时把我千催万吓喊到风月台。那时就决定要蔑杀我了？”
精彩！诰岚吃了满嘴瓜，拼凑出许多从来不知的细节，此刻自持身份，仙官百般阻拦也没能令她闭嘴，她说：“你们万剑宗究竟有没有勾结魔王？”
反正三大山不怎么和名门仙家来往，也只有华衍当年脑子遭门夹了，为了所谓光明剑道把女儿送到四大宗之一讨生活。对诰岚来说，她才不把四大宗放在眼里。
凌虚子吹胡瞪眼，一时没能找出反驳的话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人性自会让它们生根发芽。
阿尧悄然转移注意力，神识中有一阵风飘过，似乎是——
“圣女说这么多，该口干舌燥了。我也发现一些事，想与诸位分享。”
无隐端着双手，从河里引出一滴水，面带笑意，“不巧目睹了圣女往河中注入魔血。”
水滴经过灵气炼化，很快只剩下蓝色粉末，安静躺在无隐手心。他字字珠玑，“如今隙点还在，你体内为什么会有魔血？抱歉，妖魔道总是对这些很敏感。”
妖魔道？好大的口气！
诰岚忍不住呛声：“你是妖魔道么，现在就急着扯虎皮做大旗？方丈山终于不装模做样了？”
饶是无隐定力非凡，都轻微撇唇。他似乎确实是好脾气，“我辈以妖魔道为目标，有什么问题？纵然身无道冠，也该心携道法。”
阿尧冷眼旁观，有些不解。她还是只能求助于朔源宝堑：“无隐和华衍什么关系啊？他要帮着华衍掺和瀛洲的事。这种破绽明目张胆露出来，拂檀她们肯定要出手把无隐压死。”
愚姝怕不是已经在偷笑了。无隐若铁了心干涉瀛洲圣女的事，拂檀还有其他两个年长的佛女会借题发挥，顺理成章用方丈山的避世规则让他掉出妖魔道者争夺。
就算双山合作可图甚多，那也得等无隐坐稳妖魔道者的位置啊？提前招来竞争对手打压，是什么新型合作方法吗？
朔源宝堑拒绝得非常快。
阿尧不甘心，换了一个问题：“无隐几岁？”
“虚长你两岁。”
这个“你”应该是指闻人遥。方丈山五位候选人只有愚姝是个宝贝蛋，至今不超三十岁。
阿尧开始发散思维。
比闻人遥大两岁……玲珑心是天生的，他的生父母在他出生那年就会知道他天赋异禀，这样一个孩子，被送去方丈山是必然。
咦？暄夫人好像就是在无隐出生后被安排与华衍成亲的。
巧合？她怎么不太信呢。
阿尧目光如鹰，上下扫视一遍无隐，最终盯着他的脸看。无隐有典型的南方人长相，骨架不大，整个人偏清瘦，眉目也不似赫寒聿那样立体，反而有些阴柔。
和华衍那副过分俊美的脸一样，长得五分像女人。
天华氏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大族。华衍一支作为天华氏旁支，迁至瀛洲千年，仍保留着南部氏人的柔和相貌。
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
阿尧一方面惊讶于自己的异想天开，另一方面忍不住对此表示肯定。
这世上利益是最牢固的关系，而血缘是最不讲道理的关系。
就像庄意，仅仅十月怀胎，就呕心沥血为程讼沅铺路。
万一华衍拥有父爱，只是这份父爱的给予对象不是她和闻人述。
无隐——
阿尧摩挲凛冰镯，杀意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她改变主意了，魔星现在杀出来才好，她一定会踩着无隐的尸体把他碎尸万段。
修曳察觉到了阿尧瞬间暴露的情绪，但她现在有点混乱，索性出手，对着阿尧厉喝：“束手就擒，我不想伤你。”
阿尧避开，哪想骤老立即跟上，双天人境联手，她咬紧牙关争取不被瞬秒。
“华衍在利用你。”阿尧死死接住遥生剑威压，忽略剑光悍然伸手，用力拽住修曳，“你若还忠于夫人，就别信骤老。”
“现在走，回去救闻人述。”
修曳眸光晃动，并不放过她，“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受死吗？！”
所有人都被阿尧的诘问吓到，秘境中刚沸腾的人群又被冷水当头浇下。
阿尧受不了所有人理所当然把她当作罪人的态度，忽然哑着嗓子问：“我死了然后呢？”
“四界不再流血了吗？”
“从今往后大家都不必活在七杀的阴影下了？你们要不要出去看看，因为一个活体隙点的争夺，外面死了多少人？”
“从来都是强者欺凌弱者，更强者挥刀向下位者。我莫名其妙死了，我努力在想办法阻止七杀，你们呢？抱着一个传了百年语焉不详的流言，生生世世要把我钉死在风月台下。我被凌霄肢解，你看到没有？”
阿尧倾身揪住修曳衣领，“华衍不是把我的尸体带回瀛洲了吗？我死成什么样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她又把剑指向凌虚子，粲然一笑，“没有人比我更想灭了七杀。”
“他的存在给了你们毁掉我的理由。”
“宁愿杀我满足一己私欲，也不给我拔圣剑的机会。你们才是七杀最忠实的拥护者。”
这一句掷地有声，沉默了众人。
阿尧一直注意着无隐，余光瞥见骤老豁然拔高的剑气，眉尾轻挑。
“她身上的朔源印才是真的，她在迷惑你们。”骤老出手了。
剑气被一堵光墙挡下。阿尧哑然失笑，威逼道：“涂市的先知万知堂主人名叫骤先生，传说对所有事都一清二楚。如果你身上的朔源印是假，你怎么知道的？华衍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阿尧给骤老挖了坑。他承认华衍早就知道的话，福山秘境是谁的局一目了然；他不承认华衍作怪，那就证明他自己另有所图。
身份可就不单纯了噢。
至少修曳不会信他了。
眼看又要打起来，修曳却悄然退一步，微妙地从参与者转变为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