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往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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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真倒霉！”
枯萍的一条荒芜小径上，一个穿着粗麻上衣、年约十一二的少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一瘸一拐地走着，他的头发凌乱，皮肤黝黑，浑身上下布满了细小的伤痕。czyefang
少年名叫狗娃，是枯萍朝宗村村长家的儿子。因为连月不下雨，村里的作物种不出来，大部分村民都只能忍饥挨饿，所以他就想来朝宗村西北角的离山碰碰运气。
听闻离山里有许多红薯，虽然不甜，好在量多，能够裹腹。不过这里常有猛兽出没，所以村民一般不敢接近，也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狗娃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又细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顿时眉头紧锁。刚才他明明已经挖到一大袋红薯了，可突然蹿出来两只猛虎，追着他不放。
他死咬着牙往前跑，原本都快要跑出来了，谁知路上横出一条枝杈，累得他摔了一跤，红薯落了满地。猛虎也紧追了上来，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红薯，独自出来。
“等会儿阿爹又要唠叨了。”想起阿爹的耳提面命，叮嘱他千万不要来离山这么危险的地方，狗娃就觉得一阵心烦。
他拖着鞋在地上慢腾腾地走着，思索着等会儿如何应对，猛然闻到一阵香甜的味道。狗娃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望见草木深处升起袅袅炊烟，似乎是有人在做饭。
狗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朝宗村的人都聚拢在一处，这个小木屋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他竟全然不知。狗娃悄声地走了过去，外边看起来荒芜不堪，到了里边却豁然开朗。只见周围的草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小木屋看起来也结实牢靠，他朝前走了几步，见门外还落了锁。
狗娃一时郁闷，若是以前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走不进去肯定返身离开。可此刻他偏偏不想回家，想在外头耗些时间，等想到了万全之策再离开。
于是他看了看小木屋的高度，又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想要爬上去一探究竟。然而这木屋看似低矮，实则很滑溜，狗娃爬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懵了一下，拍拍屁股再次爬了上去，一连几次，都无法上去，狗娃不禁生了闷气，更是和自己较上了劲。
作为朝宗村仅有几个的学过拳脚功夫的人，狗娃不允许自己爬不过这小小的木屋，于是也不知道爬了多少次，当他终于爬上屋顶的时候，狗娃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你是谁？为什么爬上来？”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突然出现，把狗娃吓了一大跳。
他勉强稳住心神，放眼望去，不觉睁大了眼睛。
那是个年约六七岁的女孩，正提着剑满眼懵懂的看着他。她穿着红色的衣裳，看上去可爱喜气，这样艳丽的颜色，在朝宗村却近乎绝迹。一张脸白嫩嫩的，充满了好奇。
狗娃一时间有些紧张，他胡乱说着，“我是朝宗村村长的儿子，看你们眼生，所以过来瞧瞧。”
“朝宗村？”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和阿娘在这里生活了六年了，所以并不是生人。”
“这怎么可能？”狗娃有些惊讶，“你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骗人，是阿娘不让我出去，所以你没见过我。”女孩信誓旦旦地反驳，然后看着狗娃，又问道，“你说你是从外边来的，那你能告诉我外边是怎样的吗？”
“你若想知道，自己出去看看不就行了。”狗娃的眼珠转了转，“趁你阿娘不知道，你可以溜出去。”
狗娃愿以为这女孩满脸好奇，肯定禁不住诱惑，然而听到这话，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阿娘说外边很危险，只有练好了剑，才能出去。”
“你有剑？”狗娃瞪大了眼睛，即使身为朝宗村的村长的儿子，他也从未拥有剑这种东西。
女孩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上的剑，顺势给他耍了几个招式。她人虽小，耍起招式来却行云流水，好看极了。
“你这般厉害，肯定很快就能出去的。”狗娃真心夸赞道。
女孩点了点头，“只是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外边是怎么样的，你能给我说说吗？”
女孩眼神真诚而炽热，狗娃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热，说道，“外边可比你这好多了，有温暖高大的屋子，数不尽的美食，还有各色漂亮的衣裳。外边的天是蓝色的，空中有软软的云，连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而且人们都很友好，我们可以尽情玩耍，也不会挨骂。”
狗娃的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他说的当然不是枯萍这块贫瘠昏暗、疾病肆虐的土地，他说的是君兰。不，是他幻想的君兰，因为狗娃自己也没去过君兰，不过他想应该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你骗人。”女孩嘟起了嘴，“阿娘说外边很危险的。”
“谁骗你了，不信就算了！”狗娃听到这话面色一红，突如其来的男子自尊心作祟，他又说道，“等你练好了剑，我就带你出去，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真的吗？”女孩见状被唬住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辰，“那一言为定，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狗娃红着脸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我叫曲昭，阿娘一直叫我阿昭，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突然问道。
曲昭。
狗娃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两遍，觉得她的名字真好听，然而他不免伤感起来，觉得自己的名字难以启齿，看着女孩殷切的眼神，他说道，“我没有名字，阿爹都叫我狗娃，说这样好养活。”
“村里的人都这样，也都没有名字。”狗娃飞快地瞟了女孩一眼，着补道，“不过我隐约记得自己姓童，比很多人强多了。”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女孩喃喃道。
狗娃不禁低下了头，心中低落。
“不如我替你起个名字。”女孩说道。
狗娃猛地抬起了头，见女孩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轻视，反而皱紧了眉头，认真地在替自己想名字。
“你认字？”狗娃觉得这女孩真厉害。/p>
“阿娘屋里堆里许多书，她日日都要教我识字的。”女孩来回走了几步，望向了远处的离山，突然说道，“就叫童峰好不好，山峰的峰！这是阿娘前几日才教我的。”
“童峰。”狗娃将这两个字在自己嘴里反复咀嚼，慢慢地，他的神色越来越兴奋，“童峰！刚才我便是从离山出来才遇见你的，童峰，这个字我喜欢！”
“你喜欢便好。”女孩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甜糯可爱。
狗娃见状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只觉得自己被乌云笼罩，倒霉透顶。没有赚到口粮不说，还受了伤，回家肯定得挨骂。可是如今，他只觉得心里麻酥酥的，连刚才被猛兽袭击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一笑，几乎明媚了整个世界。
“阿昭，别练剑了，收拾一下开饭了。”里边传来一个女人粗厚的声音。
狗娃被吓了一跳，整个头连忙伏在了屋檐下。
然而女人并未出来，女孩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喊道，“阿娘，知道了，我马上进来。”
屋内没有了动静，狗娃顿时松了口气，却见女孩正调皮地朝他眨眼睛，她说，“和你说话，我很高兴，以后你还会来吗？”
“当然了，我答应你要带你出去的嘛！”狗娃说道，“而且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是朝宗村的人。我作为村长的儿子，自然有义务照顾你。”
“我是朝宗村的人。”女孩重复了一句，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很新奇，她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对，我是朝宗村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童峰隔三差五地就跑去曲昭那里，他爬上屋顶，陪她逗乐解闷，将外边的新鲜事说给曲昭听。
虽然只是村里的一些家长里短，比如谁家的鸡又下蛋了，哪家的后生娶了媳妇了，或者是村民拌嘴了，这样的小事，童峰都事无巨细地说给曲昭听。然而每次曲昭都听的津津有味，面对不知道的事，还会刨根问底。
而每当说累了，童峰就趴在屋顶上，看曲昭练剑，她人虽小，练剑的时辰却很长，也不怕吃苦，耍起剑来虎虎生威。或者看她坐在阳光下念书，她的声音很好听，娇甜软糯，让童峰觉得惬意自在。
当然，每次曲昭的阿娘一出现，童峰就立刻离开。因为和曲昭不同，她的阿娘长得五大三粗的，有着一身的力气，见到了他若是生气了铁定能将他扔得老远。童峰可不想在曲昭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腿脚的功夫渐长。
后来因为因为童峰老是往离山这边跑，被他阿爹知道了，还以为他跑进离山深处去挖红薯了，一直唠叨个不停。童峰没法，只得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阿爹。
村长自然是不信的，带着几个人来到离山这边察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耍剑的女孩。他们也被曲昭的笑容深深感染了，因为在枯萍这片土地上，到处可见颓丧、疲惫的脸，这般爱笑的女孩，干净清透，带着生命的希望，每当笑起来能晃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