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院长那么大的官,不是也得每天坐班嘛。”金奕言坐在她旁边,顺势摸了摸头,安慰道。
又笑笑说:“你怎么还把老话给改了,男怕嫁错郎?怕找个渣1啊?”
董礼貌正烦着呢,包括下午的演出排练,也不想参加。
可不参加又不行。
“可是就算身价上亿的霸道总裁、跟我一起加班,我也没法发扬阿q精神感觉到快乐。他加班了,又不是我就不用加班了。可况,陈院长比我还穷呢。唉。”
“工资条一会儿就下来了,看看银行卡余额,就更有动力上班了。”金奕言鼓励道。
“我上班就是为着赚钱来的,什么伟大传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糊口。”董礼貌知道她是好心,可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那点钱乍一看是挺多,可也得看看咱们在哪儿生活呀。在帝都买个小蛋糕都要三位数,若是十八线小县城开这个工资,还能活的不错。”
金奕言叹了口气:“咱们是比娱乐圈的明星辛苦,可赚的不如她们零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价值由市场决定,不由个人劳动时间决定。谁让现在京剧没落了呢?都说国粹迟早要完。”
董礼貌想了一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好的,只是一部屈辱史,让西方文化打开了中国市场。
看着遍地都是喊麦、rap、嘻哈、r&b、摇滚、说唱、社会摇……她也很闹心。
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努力让自己支愣起来。
“下半年的对外交流,院里是安排你出国了吗?”
“原本名额是给你的,不过你受了处分,我又顶替了林瘦娟团长的位置。院长说,与西方进行文化输出,派田橙子去。”金奕言说。
董礼貌一口银牙,咬得咯噔响。真是努力的,不如捡漏的。
“那天出卖你,又帮你说话的人,真是你男朋友吗?你谈了对象,都不跟我们说,藏得挺隐秘啊。我一直想象不到,大美人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没想到,不是富二代、不是京圈二世祖,是个愣头青小奶狗。你这么快就开始躺平享受生活啦?”金奕言八卦心上线,将转椅拖了过来,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询问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咱们院长嘛?也是,他有老婆。而且他那样的高岭之花,咱们院里哪个演员不喜欢他。别说女演员,男演员也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真的,我哭死,男女通吃啊。”
董礼貌坐在椅子上,托着腮,陷入沉思。
那天她跟蒋文明说,对陈院长的倾慕只有利用的成分,想通过美貌变现。这种无耻言论,不知在掩盖什么,又骗了谁。
欺骗了对方,还是连自己也一块蒙蔽了过去。
此刻看着好友兼同事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依旧照葫芦画瓢地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早过了耳听爱情的年龄。男人嘛,只适合做踏板和垫脚石,用来消遣还行,犯不着动真格。免得伤心伤肾又伤钱。”
“也是。不然像咱们母亲那辈人一样,伺候卧床的婆婆,因为丈夫是儿子照顾不方便,轮到给自己父亲端屎端尿的时候,大哥又完美隐形了,说女儿贴心。父母美其名曰,爱都给女儿,结果钱都给儿子。”金奕言跟她臭味相投,所以能尿到一壶去,点了点头,说:
“女人照顾瘫痪的小叔子,最后得了个好人好事的称号,有什么用?人生那么长,又那么短,还是要为自己活着,快乐恣意的活着。这么有意义的人生,还是应该让男同胞多体验一下。”
说罢,也有几分担心:“逢场作戏也有风险,容易遇见杀猪盘。”
董礼貌倒是有几分无所谓,大咧咧道:“骗我感情可以,别骗我钱。因为我这一生可以爱很多人,但是赚不了几个钱。”
陈量行是她现实之中的偶像,已塌房。
乙女游戏里,二次元偶像里,甚至看一部剧多一个老公,她喜欢的人可多了。有些甚至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剧中角色。
午饭时候,京剧院里有补贴,花个几块钱,就能到餐厅随便选。
金奕言拖着她,去薅体制内羊毛。
打了两块小蛋糕,和几块炸鸡,与她相对而坐,看她还是清汤寡水,劝道:“偶尔吃吃欺骗餐没事儿。”
董礼貌味同嚼蜡地吃着蔬菜沙拉,一脸丧气道:“其实我有时候也想过,干脆破罐子破摔。找个人嫁了,要么就胡吃海塞,安心当我的龙套。”
“你可以安心当龙套,但可别以为嫁人是好出路。单身时,你可以随意旅游、健身、追剧。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打游戏、熬夜、晚上出去撸串都成了奢侈。”金奕言说。
也觉董礼貌有点浮躁,陈院长眼毒,也许对她这次的考验和栽培,是有必要的。
董礼貌吃着饭,只觉本钱都没吃回来。
又陷入新的沉思:“有时候我会想,你说国家养着京剧,是给它续了一口命。还是把它养废了。如果让它跟地方戏曲一样,在市场上自由竞争,会有生命力吗。”
金奕言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如果祖师爷显灵,能赐给我们一个百年一遇的人,能像相声和小品一样,重新焕发生机。不然……如果没有保障,光凭为爱发电,这行的从业者会越来越少。”
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如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拿到京剧院的入场券,编制会比传统文化本身,更吸引人。
董礼貌有时觉得自己功利心太重,少了两分搞艺术的纯粹。不过想想下个月的房租,还是安心当她的社畜。
吃饭时,习惯性往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一瞥,陈量行常常坐那儿吃饭。
他虽然坐头把交椅,可从不摆老爷的谱,不让助理把饭送上去,或开小灶。一直跟大家吃同样的饭菜,同样来餐厅。
明明是老爷的命,却始终跟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在一起。
但今天的他,没出现。
董礼貌收回视线,用叉子戳了两下沙拉,便放下了。看来今天又不能实行光盘行动了。
浪费粮食,实在对不起厨师做的这样可口。
“要不我打包回去晚上吃吧。”
“算了吧。”金奕言嚼完最后一口小蛋糕,说道:
“现在不是吃不起饭的年代,很多人都三高。要是怕浪费,强迫自己吃完。回头得了高血糖、高血脂,也是浪费国家医疗资源。”
董礼貌想了想,也是,总不能浪费粮食不行,浪费医院的床铺、检查就可以。
工资条迟迟未发下来,彼时的陈量行正坐在办公室里,给财务部的同事打了通电话。
见是院长办公室的号码,不敢怠慢,很快接通了。
“小董跟我请假了,她旷工的天数不要扣工资。”
下属闻琴知雅意,很快明白了院长的弦外之音,几乎没有停顿,便接上了:
“是。我们才知道董小姐被处分的事,院长您没将通知给到我们说降职,当然还按角儿的待遇。不管工资还是考勤。”
下属机灵,会来事,能揣测上司心意,还以为会被夸。
哪知那边停顿了几秒,既没赞赏他的做法,也没纠正说董礼貌已经不唱头路了。
而是一贯冷淡地说道:“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量行将身体深深镶嵌进椅背里。
每个人都在说谎,他一向对自己了如指掌,忽然也有怀疑。
他所说的爱惜人才,才纵容小董胡闹,是在为什么遮掩。
下午的排练开始了,董礼貌早早到了演播厅。
田橙子是为几日后贴的《乌龙院》全折做准备,给她配戏的是女老生金奕言。
董礼貌则跟饰演众衙役和街坊的,站在了一起。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现在由田橙子饰演阎惜娇。
她讨厌的人,演着她最喜欢的戏,还搭档她好的朋友——放眼全国,在年轻演员里,也找不出比金奕言的女老生更优秀的。
董礼貌心里难过,却也无济于事。
她又如何能无理取闹,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让她的好朋友金奕言放弃工作,去孤立林瘦娟的狐朋狗友。
看着台上的两个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董礼貌做不到云淡风轻,甚至快将后槽牙都要碎了,将眼泪也一并咽了回去。
不知道怪谁,对蒋文明的恨意愈发深了。
尤其到了最后一折,阎惜娇变成鬼活捉三郎,有一段椅子戏,堪称京剧中的绝活儿,难度不输《贵妃醉酒》中的卧鱼,十分考验旦角儿童子功。
但见田橙子在台上,本该提假人、甩水发、舞水袖……却见她连几步路都走不好。
看得董礼貌痛心疾首,将自己的心头好糟蹋成这样,终于忍到响拍结束。
直接走上前去,拦住了她回后台卸妆的去路,控诉道:“你根本不懂阎惜娇,也没演好阎惜娇。”
她不是来看笑话的,而是在自己不能挑大梁的时候,真心希望有人能饰演好这出戏。
便开始传授经验:“你应该演的再病娇一点。阎惜娇虽是有着笑容,妆容也是红粉朱唇,衣衫如正常人,但她已经化成了鬼,所以神态动作都得充满鬼气。活脱脱爱你就要不择手段得到你啊。”
董礼貌越说越气,忽地情绪便有几分激动:“可你演的是什么?索命的过程,根本看不到鬼在施法。只剩下明亮的舞台,两个人。没有音效没有电脑特效,你就演不出恐怖片的氛围了是吧?不能让人看得寒毛直竖,晚上做噩梦,你的演出就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