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你明明给了我一点甜,却……
“不用,我之前雇过一个保姆。”董煜茗眼睛一直没离开过baby,生怕她磕了、碰了、摔了。
手中拿些玩具跟baby搭城堡,同小妹说着话:“原本是雇佣保姆专门带小孩,我好能在网上接些翻译的工作,好在大学时学的小语种有竞争力,毕业了没还给老师。结果呢?孩子不找保姆,就找我。导致的局面是,家务还是我做,孩子还是我带,保姆当然了,在一旁协助,不能独立完成工作,我还得付给她工资。保姆这么轻松,我都想出去当保姆。”
“你不如换过来,让保姆做家务,你带小孩。”董礼貌说。
“你知道为什么等你有了孩子,原本屁股都不挪动一下的男人,突然爱上做家务了么?因为做家务有头,带孩子没头啊。洗碗有洗碗机,洗衣服有洗衣机,拖地有吸尘器,无非是做做饭,一个小时就干完了。孩子跟长在我身上似的,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董煜茗说完,孩子便很快验证了她说的话。
宝宝去拉扯妈妈的手,不准她跟别人闲聊,要求她必须专心致志、一心一意陪着自己玩积木。
董煜茗无奈笑笑:“很多专家说,不要打扰孩子的专注力。我这恨不能她能自己玩一会儿,可是呢?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人陪。”
董煜茗也舍不得放手,就像国外的哭声免疫法,如果真能狠的下心来,孩子哭就哭嘛,想找大人陪就直接拒绝呗。管她身心健不健康。
却是很赞同妹妹的话:“男人确实无耻。很多男人一边继承原生家庭的财产,别说跟姐妹分享了,连渣都不给。一边又骂老婆觊觎婆家的财产,指责要彩礼的女人都是物质、现实、势利,指责要房子加名的女人是寄生虫,有本事自己去买,别惦记男朋友的。但是他怎么不想想?他的房子也是父母帮衬,不是自己买的啊。导致女人,既无法在娘家获得财富,也不能在意婆家的财富。而男人就能赢在起跑线,一直被父母资助,还反过来站着说话不腰疼,男人最是无耻,嘴脸丑陋。”
沈作蓝洗完了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一一晾在阳台,口中说道:“男人还能做家务就不错了。有的男人孩子不带,家务也不干,钱也赚不了两个。”
这话董礼貌就不爱听了:“为什么你们那一代人,都是拿圣人的要求对待女人,拿犯罪分子的标准要求男人呢。”
她更搞不懂的是,既然妈妈也知道男人整体很烂,看见大姐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为什么还要恨不能把自己也推进火坑呢。
“因为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现在比我们那时候享福多了。现在年轻人,是越来越不能吃苦了。”沈作蓝叹了一口气,方甩了一下手里的衣服。
“只要你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勤劳致富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董礼貌说完,看了一眼开始专心陪着小宝宝的姐姐。
也不知跟谁说了一句:“我的演出结束了,反正你们也没时间看,票就不给你们了。”
董礼貌起身,不知该说些什么,拾起搁置在客厅玄关处的包,背在身上。
忽然觉得带娃辛劳这事无解,即便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孩子不跟月嫂、不找保姆,就粘妈妈,也是辛苦一个人。
“如果小孩子都像小说里写的天才萌宝就好了,一秒钟破解霸总亲爹的电脑,使竞争对手破产。”
女人越有责任感越累,心狠手辣反倒活得轻松。
董煜茗噗嗤一笑:“我倒是更喜欢看灵异,回头我推荐给你两本。”
说完,又有点惆怅。自从有了孩子,从前的健身、旅行、追剧……这些爱好就都放下了。甚至,好像娱乐都是一种罪孽。因为无业游民看看银行卡余额,丈夫又不给抚养费,她只觉快被焦虑压垮了。
“实在不行就多雇几个保姆试试,总有靠谱的。”董礼貌站在门口,已经准备穿鞋了。
对着还在阳台的老妈道:“你不要去相亲角发我照片,怪尴尬的。我有喜欢的人。别让我社死。”
“算了。人就是皮实,若是猫狗频繁换扶养人、监护人就应激了。不折腾她了,再熬两年,她上幼儿园就好了。”董煜茗说。
倒是更关心她的意中人,带着点八卦的意味,吃瓜道:“快说说,妹夫是你们单位的嘛?”
“嗯——算是吧。”董礼貌回答的含糊不清。
沈作蓝晾完最后一件衣服,从阳台出来,看老幺才回来就要走,忙追了上去:“怎么不住一宿?”
“不了,京剧院事多。”董礼貌从前说这话时,可以理直气壮。
现在忽地就有点莫名的伤感和心虚。
“行吧。”沈作蓝习惯了小女儿像风,来去匆匆。
忙去厨房将前两天做得牛肉酱,和自己腌的辣白菜,给她一起装上。
嘴里嘟囔着:“你自己也学学做饭,外卖都是地沟油,天天点能吃出三高。”
“地沟油都是哪年的事了,现在流行料理包。我都是出去吃小饭桌,干净又卫生。”董礼貌没接,只说:“你还要上班,还要帮我姐带孩子,太累了。以后这些吃的,别自己做了,也买着吃吧。”
说罢,也没接,直接闪身出门去。
东西不值什么钱,但是费工夫啊。
老妈和大姐,现在的时间都被孩子吸干了,抽空做点什么不容易,她可舍不得拿。
她的铁胃,已经被外卖规训出来了。
“放心吧,我得不了三高,我每天摄入的这点热点,还不如练功折腾出去的多。”
董礼貌说话间已上了电梯,留下沈作蓝在身后无限担忧,嘴里嚷着:“下次再带不回来男朋友,就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
说罢,听见电梯门关闭的声音,看着手里的东西,再次陷入惆怅。
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还是得等我放假去一趟帝都,给她送去。”
可是想到还要帮大女儿带孩子,便只能暂时忽略小女儿了。
董煜茗看着小妹倩丽的身影一晃而过,总能在她身上看见自己流逝的岁月。有时会羡慕她为自己的梦想,和热爱的事业,发光发热,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眼底有泪光盈盈。
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慈爱的笑意便浓得散不开:“妈妈好幸福啊,有我们宝宝这么可爱的女儿。”
即便不幸福,也得打碎牙齿和血吞,不能让女儿小小年纪,就背上负罪感。她再苦再难,也不会跟女儿说‘都是因为你,妈妈才这么痛苦’。
董礼貌坐上动车返回帝都的时候,站在人潮拥挤、来来往往的车站,瞬间感觉迷茫和无助。
工作上的压力不知道跟谁说,似乎也没人能帮她。
回了租的小公寓,便在外卖点了几罐啤酒。
电脑里习惯放着民国大角儿的音配像,照例打开一段,去欣赏、学习祖师爷的音容笑貌。
随意放哪一段,都能让她受益匪浅。
这次播放到了她登台演出的那场《绿珠坠楼》,董礼貌越听越难受。
原本还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边喝啤酒边看着,实在坐立难安,干脆起身,一个倒立,又开始不分昼夜的练功。
从前一向爱护嗓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过甜过辣过腻的食物,情绪上头后,突然有几分想破罐子破摔。
不让眼泪从眼角流下,可泪珠还是烦人的倒流。
她干脆直起身来,出门一路跑到天台。不在家里跑酷,是她对邻居最大的尊重。
站在天台上,叉着腰,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很想吼一嗓子。
最后还是在低矮憋闷的天空下,口中念道:“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念完又觉有点中二,借着点酒劲,拎着包便出了门,徒步去往陈量行家里。她脚力极佳,这点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开了辆路边的共享单车,丝毫不怕被交警查酒驾。
手机上,是姐姐发来的微信消息:【你工作怎么了?小妹。孩子刚睡着,我能拿出手机。忘了问你,是演出有什么事故吗。】
董礼貌看着手机那头姐姐的关心,鼻酸又开始一波接着一波往上翻涌。
合上手机,抄了近道,穿过几条胡同,到了陈量行家楼下。
他有能力住富人区,但家里还是一个老破小,连电梯也没有,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的清廉。
此刻,在楼下就能望见上面屋内的灯。
董礼貌拿出手机,给陈量行拨了一通电话。没期待对面会接,没想到他接听得倒是挺快。
“喂。”
隔了半晌,十分有耐心的没挂断,又问了一声:“小董?”
董礼貌吸了吸鼻子,十分没出息道:“你知道么,我最初决定去学京戏,就是因为喜欢你。小时候我外婆带我去津城戏园子里,看了一出你贴的《四郎探母》,我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潇洒的驸马。后来啊——后来——”
陈量行静静的听着,没打断,直到那边没了声音,才心情复杂地问了句:“你喝酒了?”
董礼貌已经听不进去他说什么,只一味输出自己情绪:“是,我不能喝酒呢?我不能唱头路,现在连酒也不能喝。我努力保护嗓子,然后呢?”
陈量行感觉有点不对劲儿,鬼事神差般地拉开窗帘,就看见楼下正在撒酒疯的少女。
“以前我想着,只要我努力学戏,早晚能出人头地。我小小年纪,就将自己一个人扔在京剧院。比军事化管理还累,感觉把我这辈子的苦都吃了。”董礼貌抱着个电线杆子,断断续续哭诉着:
“那时候想着,只要能让你看我一眼,听你跟我说句话,便一切都值了。”
陈量行拿着手机,一路从楼上走下来,连身后妻子的询问也没听见。
“怎么了?这大晚上的,你到哪儿去?”
“你知不知道,你以前还抱过我呢。”董礼貌看见他的身影后,虎躯一震,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抖。
“现在我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终于走到你跟前,你明明给了我一点甜,却又将我推回了原点。从来不曾拥有,和拥有后再失去,哪个更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