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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素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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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摇摇晃晃,如因坐在里面灵魂出窍。fangzexs头脑乱成一团麻,可心里莫名发毛,一点儿也沉不下心,压根理不出个头绪。

    如因叹一口气,扇子摇的飞快,心里只怪四九城的夏天太过磨人,连带着头脑子都跟着化成软泥,一点儿也转不动。

    到了家,如因盘算着想去冲个澡,最好再让菊篱预备几盏冰镇甜碗子,一边让兰隅篦头一边吃甜碗子,想想都觉得舒坦。

    她进门,门房打个千儿过来叩头:“主子,刚才兰隅姑娘在门上等了您好一会儿,似是有事要禀,只是后头又有人来叫,兰隅姑娘刚走没一会。”

    如因说声知道了,沿着小径往自己院里去。

    走了约摸十来步,如因看见兰隅在前面急匆匆迎着头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她心里发毛的感觉愈发明显,漫上些难以言说的惊惧。

    如因停了步,努力让自己平复,开口喊:“兰隅!”

    明明对着脸,可兰隅才刚回神看见她。这样失魂落魄,显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兰隅先是一惊,回神之后接着提裙飞跑过来:“刚才咱们留在魏府的奴才来报,听闻万岁爷圣旨已下,魏家——”

    如因一把攥紧手里的团扇,身上的潮汗瞬间变成凉腻的触角,将她的四肢百骸全都浸染了个透彻:“——魏家怎么了。”

    “魏家贪墨粮草,勾结外贼,证据确凿。万岁爷降旨,褫夺魏家爵位封号,查抄家产,三族内成年男丁均压入大牢听候发落。念在魏家女眷及幼童均不知情,饶其性命,贬为庶人。”

    六月末,最热的伏天,如因生出一身冷汗。

    “魏大爷呢?”魏云锋只要还留着一条命,魏家就总还留有一线希望。

    兰隅摇摇头:“听外头人说,魏大爷用衣裳吊死在牢里了。死前在墙上写下血书,血泣魏家无辜。”

    她眼前一阵发黑,忍不住踉跄后退几步。兰隅急忙扶住她:“主子,您别太难受。不管魏家如何定罪,万岁爷已经金口玉言饶了孤儿寡母的性命。”

    如因仓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兰隅,兰隅,怕是要出事,快跟我去魏家!”

    两人风一样赶到魏家,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魏家府门大开,门额上烫金的‘魏府’牌匾已经被摘下,从中间折断,像两块破烂一样随意扔在墙根。

    门前还随意堆着一摞一摞的物件箱屉,一队队侍卫在府门下进进出出,手里满是各种东西。

    抄家的重罪,即便没人拦守也不敢轻易靠近,人都在胡同口围着朝里看,议论纷纷。

    如因挤过人群,耳边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诨话。这个时候好似人人都成了知情人,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身临其境。

    高楼坍塌,就连泛起的烟灰都能让有些人感觉着迷,急不可耐的过来凑上一脚,好似这项宏伟的工程便从此有了他的参与。

    如因不理会那些污糟揣测的话语,带着兰隅咬牙挤过人群,撂下仪态规矩,迈开步子狂奔进魏家大门。

    兵丁猛的看见两个女子冲进来,冷着脸呵斥:“大胆!岂敢擅闯!”

    如因气喘吁吁,发髻微乱,眼睛急切的四处看,口里还得应付着答话:“我们是福晋的亲戚,知道魏家遭了难,来给福晋搭把手。”

    皇帝圣旨里免了魏家女眷和幼童的罪,那兵丁上下打量如因,半信半疑:“真是魏家的姻亲外戚?”

    如因点头:“魏家被抄,可女眷只是贬为庶人,好歹得有人把她们接走不是?”

    这话倒不假,魏家被查抄家产,这方宅子也得被朝廷查封,女眷继续住在这里确实不合时宜。那兵丁看如因身着考究,不像是浑水摸鱼,便点点头:“女眷都被圈在后院,一会儿你带她们走之前,得来这里搜身,魏家的一针一线都已经被朝廷查封,不能带走。”

    如因忙应了,带着兰隅快步往后院奔。

    魏家定罪,所有的奴仆都被发卖。后院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兵丁的喧闹声,竟是一点儿旁的声响也没见到。

    如因越往后走心里越惊,终于看见弧月形的垂花门。她穿过门下,后堂门窗紧闭,寂静的立在院子中间。

    如因于门前停步,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的手脚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迟迟不敢推开后堂的格栅木门。

    “主子……”兰隅的声音也哆嗦了。这种抄家灭门的时候,什么人能一声哭嚎都不发出呢?

    如因深深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手终于抚上木门,良久——也许只是一瞬,她咬紧牙关推开那扇生死莫测的门。

    梁上挂着三条白绫,三双锦缎绣花的布鞋安安静静地悬在如因眼前。

    “啊!”兰隅失声尖叫。

    如因眼前一阵发晕,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觉浑身如坠冰窟,从脚底到顶心的每一个毛孔里都犹如毒蛇吐信,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冷气。

    她心口绞痛,捂住胸口蹲到地上,眼中的泪已经争先恐后砸了下去,在青砖的地上砸出一个个明亮的水痕。

    如因浑身颤抖的蹲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咬紧牙关:“兰隅,去前院喊人过来,咱们得把太太、福晋和大奶奶放下来。”

    兰隅腿都软了,手撑着廊柱和假山踉踉跄跄往前院去。

    如因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泪如雨下:“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抱住膝头失声痛哭,“都怪我来的太晚了!”

    如因痛的肝肠寸断,猛然想起魏家还有根独苗魏长风。

    她终于神魄归位,顾不上再继续哭,用袖口使劲儿擦几把眼泪,强撑着双腿站起来,开始在屋内寻找魏长风的身影。

    万幸,如因推开东次间的门,看见魏长风正抱着一件儿白绸中衣趴卧在床上。他小脸热的发红,额角已有薄汗,但睡得很安稳。

    如因细细瞧着他,没瞧出哪里有伤有疤,心总算放松下去。眼神一转,瞧见魏长风抱着的那件中衣袖口绣着云纹花卉,显然是年轻女人的中衣。

    如因别过头去,死死咬住袖口不叫自己哭出声音。这件儿中衣是他额涅的,他额涅哄睡了他,将带有自己气息的中衣放在他怀里,只希望他能睡得安稳。而自己迈出这扇房门,毅然决然的赴了黄泉路。

    想来梦中的世界会比现实更美,她有私心,愿魏长风永远能记得住梦中温暖。

    如因憋着一口气不敢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吵醒魏长风,先替他打开窗扇一角,又转身离开,轻手掩好房门。泪眼婆娑中,她一转身看见了案头上端正放着一封信笺。

    如因心中有了预感,快步过去拿起信笺。信笺是上下两封,一封上书‘长风’,一封上写‘如因’。

    如因拆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封信,纸上字迹不算凌乱,却是一笔呵成,力透纸背:

    如因:

    魏家倾覆已避无可避,惊闻锋哥儿自尽,老身肝肠寸断。魏家一门忠烈,男儿殒命,后宅女眷也无苟活之道理。唯独长风,年岁尚小,实不忍看他同赴黄泉,且留他在世间,希望能有朝一日替我们看见魏家冤屈平反。

    魏家与你有愧,可生死关头,托孤之人唯你而已。老身泣拜,求姑娘护长风安稳。

    另有一信写给长风,拜求姑娘收好,待长风长大成人后再转交于他。

    老身听闻万岁爷对姑娘情重,姑娘秉性纯良,莫因魏家一事与万岁爷心生间隙。

    皇帝非魏家一家之帝,而是天下人之主,魏家一事乃棋入死局,魏家愿为明主尽忠,以命帮主破局。此番赴死,只为以死明志,告天下人魏家清白。魏家不怨帝王无情,更无愤懑怨怼之心。

    世间万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各种艰辛曲折也只有局内人才知晓。姑娘聪慧,想必能参透老身之言。

    泣拜,泣拜!

    魏氏遗孀共叩首。

    姑娘恩德,来世衔草结环再报还!

    如因捏着信纸良久无言,指尖重若泰山。

    另外一封信笺她没拆开,信笺封面上泪水涟涟,纸张已经发皱。她记得魏老太太最后的嘱托,仔细将这封信装进内襟中放好。

    身后脚步声渐起,如因回头,看见卓家两兄弟面色凝重跑上台阶。

    他们也看见了梁上悬着的三人,眼眶充血,兄弟俩猛的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兰隅带着一众兵丁跟在后面,饶是来抄家的兵丁也感叹于魏家女眷的气节,都立在屋外头磕了头才进去,小心翼翼把三个人从梁上放下。

    如因垂着泪,亲手给三人盖了白布。

    如因拭了泪问卓少烆:“魏家可还有什么亲戚?虽说万岁爷定了魏家的罪,但福晋们无辜,总得让她们体体面面的入土为安。”

    卓少烆灰着脸开口:“如今这个褃节儿【33】,离得近的都投了大狱,离得远的只怕不愿意来淌这趟浑水。”

    如因拿定主意,目光直凿凿看着卓少烆:“劳烦大人回宫跟主子爷请个恩典,福晋们身蹈大义,死者为上,请万岁爷开恩,准福晋们在魏府发丧,全了最后的体面。”

    卓少烆有些疑惑:“听掌柜的意思……”

    如因点头:“既然没人愿意料理,那就我来。我愿意披麻戴孝,送福晋们上路。”

    卓少烜在旁边感慨:“上次圈禁魏家的时候我就瞧着姐姐有气节,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更能看得出姐姐的风骨。都说患难见人心,我佩服姐姐,若有需要帮衬的,您只管知会,我一定帮忙。”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的自然,卓少烆回身看自己弟弟一眼,又转过头应下如因的话:“我即刻回宫请旨,纵然万岁爷不许,我就是把养心殿门前的砖跪碎也一定把恩旨求来。”

    这边大事谋定,身后忽然响起幼童迷迷糊糊的呢喃:“你们是谁?我额涅呢?”

    作者有话要说:

    【33】褃节儿:关键时刻,节骨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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