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凤时春 > 第42章 素商(十四)

第42章 素商(十四)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凤时春》最快更新 [lw77]

    如因从布坊理了账出门,吩咐车夫绕道去一趟新开的卧高台。mwangzaishuwu

    兰隅觉得奇怪:“好好的糕点铺子怎么叫个这么奇怪的名儿?卧高台,卧哪儿去?”

    竹隐整天在春府和布坊之间来回,也时常跟着管家在街市上采买,替兰隅解疑答惑:“人家糕点做的好,自诩仙人吃了也得如痴如醉如卧高台,这才起了这名。”

    兰隅撇撇嘴:“有这么玄乎吗?”

    如因罗扇轻摇,坐在一团炎热之中依旧清清爽爽,是浑然天成的冰肌玉骨:“一会儿尝尝不就知道了。好吃,咱们就天天让竹隐来买,不好吃往后再不登门。”

    竹隐说:“二爷爱吃甜口,如果合他的胃口,我可以每天来理账的时候给他买,预备着他下学回来吃。”

    兰隅‘啧’了一声:“我瞧着杜衡都没你对二爷上心。”

    竹隐面皮薄,被兰隅一句话堵得憋闷,脸板起来颇有些账房先生一板一眼的神韵:“你从小嘴就厉害,我说不过你。你们几个都在内宅伺候主子,平常不得空出门,杜衡倒是能出门,可他得跟着二爷去卓府伺候笔墨。只有我,腰上挎把算筹,脚底的鞋一个月都比你们多费两双,不光家里布坊两头跑,还时不时跟着家里头的人出来采买。我好心,不过想给主子尽些绵薄之力,不知道哪儿又惹了你不痛快,非得夹枪带棒呲哒我。”

    别看竹隐比兰隅还小两岁,脸一拉眉一垮,小孩儿的脸上显现的是中年人古板老城的神情。

    兰隅看她这样就想看见了远在苏州的账房先生。竹隐的阿玛打了一辈子算筹,养成了丁是丁卯是卯的习惯,只要他觉得旁人说的话哪儿有毛病,他就非得一遍一遍拉着人唠叨,直到人抱头求饶,保证下次不再犯错,他才肯放人走。

    兰隅打小儿性子就直,常常被账房先生抓住小辫子唠唠叨叨。

    兰隅往另一侧挪了挪,赶紧堵上竹隐的嘴:“得,我就说句玩笑话,没旁的意思。往后我记着,这种玩笑不能开,保证没下回了。”

    如因左瞧瞧右看看,没有要替她俩断官司的意思,只有唇在罗扇下高高翘起。

    到了卧高台跟前儿,兰隅掀帘子探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回头说:“排了不少人了,主子不如在车上略等等,我下去排队。”

    如因摇头:“在车上也闷,不如下去走走。反正逾白下晌才回来,我也没事要料理。”

    主仆三人下了车,看见卧高台的铺子里排着一队人,一直排到铺子外面。

    如因笑:“看来味道是真的不错,不然谁愿意顶着太阳在这排队买糕点。”

    糕点都是现成的,只不过是付钱装袋的功夫。队伍看着长,不过一会儿就快要轮到她们。

    站在这儿已经能看见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铺子里头弥散着牛乳糖糕香甜的气味。三个人凑在一起,踮脚看着前面货架,嘀嘀咕咕商议着一会儿买哪种糕点。

    再往前一步,终于轮到如因。兰隅兴致勃勃的刚想开口,身后忽的一阵骚动。

    如因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白面皮的青年人穿一身骑装从外头进来,步履桀骜,毫不理会正在排队的人,径直走到掌柜面前,头一昂,手一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样两份,先给爷包起来。”

    后面排队的人哗然,铺里一下子吵嚷起来。掌柜的上下打量,不知道这青年人什么来头,赶紧转出货柜朝他拱拱手:“这位爷,咱们铺子小,这会儿人又多,不如您在后面稍后片刻,容我给前面这些客人装了袋子再给您打包。”

    青年人冷笑一声,丝毫没把掌柜放在眼里:“你家的点心能入了我们爷的眼是你们的造化,还等?外头多辣的太阳瞧不见?他们能等我们爷可等不了。”

    兰隅气的头上冒火,刚想开口喝骂,被如因一把攥住手腕。

    兰隅不解的看如因,如因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对掌柜的说:“正好我们也想买这几样,同样一种两份。后面人多,我们不打搅您的生意,这位爷的账我们一起付了,劳烦您给分开装。”

    真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掌柜松了口气,给如因作揖道声谢,赶紧招呼伙计拿点心。

    人家都是纸袋子随意包起来,可如因的这两份掌柜给换成了竹编的提篮。掌柜把两份点心一个交到青年人手上,一个递给如因,又低低道了声谢。

    如因跟掌柜颔颔首,身旁那位青年人撂下一句多谢,又伸手抛给如因一锭银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抬腿就走。

    如因三人跟在他身后出门,兰隅气的咬牙切齿:“主子你也太好性儿了,我刚才都想甩他个大耳帖子【31】,什么东西,吆五喝六的,仗着自己有钱就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还?咱们给他解了围付了账,随便一句谢扭头就走,这是哪家儿的规矩?”

    青年人脚下生风,出了门径直往斜对面大槐树底下走。竹隐瞧出些端倪,问如因:“主子认得这人?”

    如因赞许的看竹隐一眼,又对兰隅翻个白眼:“你看看这人,虽是壮年男人,却面皮白净连一点胡茬都没有。一张口,嗓音浑厚不足却十分平和,分明是个太监。”

    “哟,我还真大意了,”兰隅惊得一捂嘴,“这是谁身边儿的人?”

    如因顿了脚步,看那青年人走到树下,朝着坐在石头上摇折扇的一个男人塌了塌腰。

    那人侧身对着这儿,看着是真热的厉害,手里折扇简直要抡重了影。

    他伸手往竹篮里拿点心,头一歪,如因看见了恪亲王嶙峋清嘉的侧脸。

    兰隅自然也看清了,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再不敢出声,生怕恪亲王瞧见她。真是个鬼见愁的霸王,怎么阴魂不散一样,哪哪儿都有他。

    可兰隅心里的话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听见,太监回头看见了她们,接着躬身耳语两句,恪亲王的视线就这样直喇喇看了过来。

    他先是一怔,旋然大笑,拂了拂袍子上的灰信步朝这边走过来。

    “给爷请安,您吉祥,”如因抚鬓,“真是巧,在这儿碰上您了。”

    恪亲王负着手,眼神在兰隅脸上转个圈儿:“是巧,看来我跟掌柜有缘分。”

    如因见他额角有细密汗珠,随意搭话:“今儿天太热,难为您好兴致,还专门挑这时候来买点心。您若是想吃,尽管找人来我府上知会一声,我愿意替爷跑腿。”

    恪亲王摆摆手说哪能够呢:“我也不是专门来,只是刚从园子里给叔婶请了安,回府路上经过这儿,这才想着买来尝尝。都怪闲闲,成天跟我念叨这家糕点有多好吃,磨得我耳朵疼,今儿说什么也得尝尝,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滋味能叫人吃了醉卧高台。”

    如因把那锭银块奉给恪亲王:“您的银子我不能拿,这糕点全当我孝敬您,您尝尝可不可口,若是可口往后我打发人买了往您府上送。”

    “嗐,这点儿还值当推来推去?”恪亲王不甚在意,“我不常进京,京里头也没几个朋友。但这几回见着你,我觉得同你投脾气,甭跟我生分了,拿着吧。”他又看一眼兰隅,就爱看她憋着火又不敢说话的样儿,故意逗弄,“用这点儿银子给奴才们买些清凉膏也是好的,天干物燥,当心上火嘴角起燎泡。”

    如因无奈,只得把银子收回去,蹲个福跟恪亲王作别:“瞧您热的厉害,爷还是快家去吧。四九城的夏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从日头底下走一会儿,人都得脱水。”

    “可不是,”恪亲王抿一把额角的汗珠,“我呆不习惯,冬天冷夏天热,真叫人感觉防不胜防。”

    道了别,眼看着恪亲王转身离开,如因刚要带着兰隅竹隐上马车,恪亲王却又倒了回来,开口喊住如因:“留步,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呢。”

    如因用眼神示意兰隅和竹隐上车,自己随恪亲王往边儿上无人处走了三两步:“您吩咐。”

    恪亲王眼里亮晶晶的,噙着笑看她:“跟我说话不用一板一眼的,我又不是万岁爷,在我跟前儿没那么多规矩。”

    猛的一提皇帝,如因心在胸腔里使劲儿荡了两下。自从太上皇后寿辰那晚之后,她没有机会再见到皇帝。

    一开始也是辗转反侧,担心自己的擅自而为惹了他不痛快。可后来圆明园来了恩旨,说太上皇后心慈,怕逾白年纪小,特意让身边贴身的太监送他入府。如因忽的就放了心,知道这一定是皇帝的意思。

    心里头发胀,可脸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如因避开恪亲王的眼神,微微低头应了一声:“我记着了,您说。”

    恪亲王语调松快:“也没什么,就是今儿在圆明园,万岁爷提起要替我择选福晋的事儿了。我在京里哪认得什么姑娘,左思右想半天,我就干脆跟万岁爷说——说我瞅着春掌柜不错,不如就请您降恩旨,把春掌柜指给我吧!”

    如因猛的抬头,被他这几句话震的半天找不着北。青天白日的,好像头顶咔嚓劈下来七八道惊雷,连头脑子都是懵的。

    她半晌才哆哆嗦嗦挤出个干笑,比哭还难看:“您,您逗我呢吧?”

    恪亲王不大痛快,直起腰来眯眼瞧她:“爷哪儿不好了?铁帽子亲王,长得也不赖,配你还委屈你了?!爷是亲王,没事拿话逗你玩儿?不信就自己去圆明园打听打听,当时廊子下头站满了奴才,你随便揪一个问问,问他们爷究竟是不是这样跟万岁爷说的。”

    如因连连摆手,舌头跟牙在嘴里打架,磕磕巴巴解释:“我、我没这意思,您别多、多心。”

    恪亲王只定定看她,也不说话,看的如因心里直发毛。

    最后如因败下阵来,丧眉搭眼的一垮肩,认命一样点点头:“您的婚事只有万岁爷说了算,我不打紧,只要您高兴,让我嫁我就嫁。我们春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我不能抗旨让他们去送死。”

    恪亲王倒抽一口气:“多稀奇了,爷可是全大齐唯一一个亲王,瞧你这委屈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把你配给什么癞猪泥狗呢。”

    他摆摆手:“强扭的瓜不甜,爷可不好那口。看你吓得这副鬼样子,爷不逗你了。”

    真是柳暗花明,如因一下来了精神,眼巴巴儿瞅着他,等着听下文。

    恪亲王说:“我确实是这样给万岁爷说的,可万岁爷没同意,他说让我死了这条心,就算让我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会让你嫁给我。”

    又是几个雷在如因耳边炸响,她不可置信:“主子爷真这样说?”话虽疑问,脸上却肉眼可见蒙上一层粉纱。

    恪亲王简直没眼看,随意一扬手:“是是是,您二位可真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等如因咂摸出来这句话里谁是‘皇帝’谁是‘太监’,恪亲王就已经迈着四方步离开,嘴里还咕哝个不停:“为着您二位这层窗户纸,简直要把我操心死!”

    如因立在檐下阴凉处,一阵微风袭过,恍若闻见了一阵夏花绚烂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31】大耳帖子:耳光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