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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长赢(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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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重的铜锁被打开,陈掌柜这边一推门,那边嬷嬷伸手就把坎肩儿扯了回去,带着人后退几步:“你这奸商,巧舌如簧的,明明就是你们的错处还不承认。mchuangshige我们高门大户,不愿同你们这种市井之流计较,待我回去禀告了我家主子,再回来同你算账!”

    说完,一群人呼呼啦啦竟直接走了个干净。

    围观的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吵吵嚷嚷的嬉笑着议论。陈掌柜扭头看如因:“主子,咱们的绣片……”

    如因袖手而立朗声道:“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是咱们的错处咱们认,不是咱们的错处谁也别想赖到我们头上。京官大员有什么好惧怕的?天子脚下,我不信一点儿天理也没有!”

    “好!”周围一群贩夫走卒拍着手掌大声附和。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衬着她娇小柔美的身量更让人觉得震撼。

    围观的百姓看完了热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就是春氏布坊背后的东家,一时之间议论声又起。

    谁也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能撑起这么大一摊家业,瞧这说话的气势就知道绝非一般人。

    外头人声鼎沸,陈掌柜已经从里头找出了侍郎家当初定做坎肩儿的绣片。掌柜把绣片展开,刚才坎肩上三爪仙鹤的地方赫然扎的是四只爪。

    孰是孰非,一眼明了。

    围在外面的人看不清,纷纷往里头挤着想要看一看,趁着人乱,如因带着竹隐悄悄退出人群,低头快步上了一旁的马车。

    如因上车,竹隐却没跟着上去。

    从皇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竹隐微抬着头站在马车下,似乎在听如因说些什么。

    只两三句的功夫,竹隐点点头转身隐入人群。马夫扬鞭,带着如因调转马头离开布坊。

    晨光微熹,布坊的伙计也都到齐来上工,趁着这一会儿人多,陈掌柜招呼着伙计给围观的百姓抛洒铜板,口里还不住的念叨着谢大家伙儿帮衬,谢大家伙儿路见不平。

    另一边马车的帘子放下,闲闲忍不住拍手称快:“真行,如因脑筋转的可真快,要是换了我,那么多人围着我吵嚷,我估计话都急的说不出来了。”

    皇帝唇角含笑,未置一语。

    马车摇摇晃晃,朝着西华门一路奔去。

    闲闲坐在车上开始愤愤不平:“这嬷嬷是谁家的?咱们离得远,也看不太清。户部侍郎?不知道是汉侍郎还是齐侍郎?”

    太上皇之前为了平衡汉人与齐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原有六部左右侍郎的基础上,又分开设立了汉人侍郎和齐人侍郎,所以现在户部中有四位侍郎,两个汉臣,两个齐臣。

    皇帝抿抿唇,语气有些凉薄:“汉人重礼,即便真的出了岔子,也绝不会纵着府上奴才出门闹事。”

    闲闲若有所思:“那就是齐侍郎,不知道是阿拉塔还是查干?我过几天得召如因入宫一趟,她肯定知道是谁家,到时候我到要看看这家人有没有给如因赔罪,要是不认错,我非得替如因出这口恶气。”

    皇帝笑一声:“就你还给她出气?”

    闲闲不服:“怎么,不成?如因毕竟是商户,又年纪轻轻的,要是那家人仗着自己的官威不肯认错,如因免不了又受欺负。可我是公主,大不了我就把他们家福晋宣进宫里来,罚她跪着,什么时候给如因认了错什么时候再起来。”

    “你怕人家仗着官威不认错,可你把福晋宣进宫罚跪难道不是仗着你公主的威名?”皇帝淡笑,“这事儿你就让春如因自己处理,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搞清内里的隐情。说不定比你直接罚跪更有效果。”

    “隐情?这事儿能有什么隐情?”

    “你没看见春如因的婢女没跟着她上马车,而是自己离开了吗?”

    闲闲细细回想——好像是。不过她还是没闹明白:“就这?你就看出来有隐情了?”

    皇帝未答,只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春如因立在人群中的模样。这个春如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属万华镜【28】的,到底还有多少种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闲闲回想起刚才皇帝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赞叹,于是有些兴奋:“你现在也承认如因聪明了吧。先前你总瞧不上人家,一见着,你那一张脸冷的比冰块还冷,我要是如因,才不搭理你呢!”

    皇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这么难看吗?

    闲闲看着皇帝下意识的动作,又凑过来打趣:“我不喜欢沈丛霁,但我喜欢如因。哥哥,如果你要纳妃立后,我觉得如因不错。”

    皇帝心里莫名的虚了一下,板起一张脸:“朕瞧着你是缺少管教了,堂堂公主,说话也太口无遮拦了些!纳妃立后这样的事情,也是你能随意宣之于口的?”

    闲闲没当回事:“马车里就咱们两个,怕什么?再说了,你是我哥子,你的事,我当然关心。”她又靠近了些,拿肩膀蹭了蹭皇帝的手臂,“说真的,哥哥你觉得呢?”

    皇帝干脆闭上眼睛假寐:“朕觉得不怎么样。”

    闲闲顿感无趣,悻悻的自言自语:“等皇额涅回来我去告诉皇额涅去,直接让皇额涅下旨。本来宫里头人就不多,你要是娶回来个沈丛霁那样的皇后,我可真的要憋死了……”

    皇帝昨夜本就没睡好,一阖眼,竟立马有些迷迷瞪瞪。耳朵里听见闲闲在一旁咕哝着,脑子却怎么也清醒不了,不知道她到底又说了句什么。

    算了,反正她一天到晚嘴停不下,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等明年一定得让皇父和皇额涅把她带走,扔在宫里简直吵死人。或者干脆禀了皇父给她指门婚事,好叫她快些去祸害别家,可别在宫里鸡飞狗跳了。

    皇帝随意想着,在摇晃的马车上模模糊糊睡去。

    紧赶慢赶,进宫的时候还算顺利。皇帝从西华门下换上暖轿,又是一路摇摇晃晃,一直到了养心殿才算清醒过来。

    常旺掀帘子请皇帝下来,瞧见皇帝眼里的红血丝,心头一颤:“主子爷昨儿夜里没歇好?”

    他跟在皇帝身后进了中正仁和,口里絮絮叨叨:“昨儿奴才一接着信说您在外留宿,奴才的心呀,悬在嗓子眼儿里吊了一夜。好在您顺顺当当回来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从恬澈小门穿过去,皇帝阔步往又日新去。

    常旺窥着皇帝的脸色,试探问他:“主子爷昨儿歇的不好,可是春家伺候不力?”

    皇帝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挺好的,是朕太累。”

    常旺这才放了心。

    季全带着四执库的太监早就候着了,见皇帝来了只低头请安,接着各自围上来,净手洗面,更衣绾发,有条不紊。

    皇帝被人伺候着,分出神来问常旺:“昨儿一切都好?”

    常旺点点头:“回主子话,一切都好。昨儿夜里,奴才特意召太医来走了一趟,又让御药房配了两剂药送到御茶膳房,您可放心。”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养神。常旺办事一向妥帖,有他在养心殿里张望着,皇帝出去一夜也没什么好挂牵的。

    这边刚收拾停妥,外头有小太监来禀:“启禀主子爷,兵部尚书毓贤大人、刑部尚书周川大人,大理寺卿郭世从大人求见。”

    皇帝理了理袖口:“叫他们去勤政亲贤候着。”

    皇帝抿了口酽茶,提起精神,展一展身上的衮服,往勤政亲贤去。

    毓贤五十来岁上,颌下一簇山羊胡已经开始掺了白丝。他手里奉着一份奏折,同另外两人都面色凝重,见皇帝来了跪拜行礼:“奴才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皇帝掀袍坐下,问毓贤:“何事?”毓贤将手里的奏折奉给常旺,低头说:“回主子爷,自魏家兵败一事发生,奴才夜不敢寐,同周大人和郭大人亲自前往寿北镇,调查魏家军共计六十二人,得到口供六十二份,并提审了魏云锋。奴才们昨夜回京,已将此事缘由写明在折子上。”

    金色的折子放在案几上,皇帝并不伸手去拿,而是面容低沉,眼神阴鸷盯着毓贤:“直接说。”

    皇帝的神情太过严峻,眼神中有杀意凛凛,饶是毓贤也激出了一身冷汗。

    毓贤跪下:“魏家拥兵自重,勾连羯人,通敌叛国!”

    “砰”的一声巨响,皇帝一掌拍在案几上,咆哮冲口而出:“毓贤你好大的胆子,你再给朕说一遍?!”

    皇帝目眦欲裂,脖颈上青筋暴起,常旺毫不怀疑,要是这里有把剑,皇帝一定会一剑砍了毓贤的脑袋。

    毓贤已是冷汗涔涔,可他依旧伏地回答:“主子爷息怒,奴才已搜集到认证物证,皆指认魏家兄弟贪图富贵,意图不轨,勾连外敌,武器粮草以次充好,这才导致兵败,让千万将士成为冤骨。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主子爷三思明鉴!”

    毓贤说的每一个字皇帝都能听懂,可为什么连成一句话皇帝就听不懂了?

    贪图富贵,意图不轨,拥兵自重,勾连外敌……这说的是谁?是云锋和云铮?

    皇帝只觉得一阵血朝头上涌,太阳穴那儿一突一突的使劲儿跳个不停。

    “来人,”皇帝粗重的喘息着,“把毓贤……”

    “主子爷!”一道苍老遒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齐松照面色发红,微微有些喘息,一看就是小跑着来的。他走进来拱拱手:“奴才参见主子爷,事出紧急,还请主子爷莫怪罪奴才未经通传就擅闯的罪过。”

    齐松照一来,底下跪着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松了口气。

    皇帝看见齐松照,先是一怔,而后敛了怒气,沉声问他:“中堂大人有何要紧事?”

    齐松照侧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人,又看向皇帝,递给皇帝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奴才有要事禀报,还请主子爷移步。”

    皇帝是齐松照从小带大的,自然知道齐松照的话外之意。师生两人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领会。

    皇帝沉默几息,强压住心头澎湃汹涌的怒意,挥了挥手。

    底下三人如蒙大赦,仓皇起身,白着三张脸匆忙退出勤政亲贤,捡回一条命。

    常旺也打个千儿悄然退出去,皇帝垂着头,半晌才叹一口气,语气颓唐:“朕不信。”

    齐松照眼中有睿智的光:“奴才亦不信。”

    皇帝抬头,眼眸中有汹涌而来的痛苦:“那为何……”

    齐松照看着眼前龙椅上年轻的帝王,语气平和而有力量:“万岁爷是天下之主,一切应以天下为重。治大国若烹小鲜,一时的痛快有可能会坏了一锅精心烹调的汤水。”

    皇帝默然良久,高大的身量显得有些佝偻,语气支离破碎:“朕明白,刚才是朕心急,差点失了分寸。”

    齐松照眼神中有慈爱,有敬仰,有期许:“既然马脚已经露出,还请主子爷耐心一些。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等一切握在掌中之后,一网打尽,方能斩草除根。为君者,有时需要背负不被世人所理解的痛楚,但等到千帆过境,世人终会理解您的忍辱。”

    皇帝眼圈儿泛上微微的红色,额角有极力隐忍后仍旧暴起的青筋。他声音低低沉沉,却说的决然有力:“云锋与云峥,是朕对不住他们。等到尘埃落定,朕一定亲手为他们报仇。”

    齐松照袖手而立:“有些事儿,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28】万华镜:万花筒唉,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心疼皇帝一秒钟,心疼魏家兄弟两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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