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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赢(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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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时候如因倒是牢牢记着规矩,伺候着厨房把饭菜送到暖阁,当着皇帝的面儿挨个盘里放了银针试毒,又自己学着试菜太监的模样,低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里夹了一筷子自个儿站在旁边吃了。moweiwenxuan

    试菜不一定全部都试。皇帝的膳食讲究,规格最高,除去除夕中秋的大宴之外,平常的膳食也得几十盘子起步,所以试菜太监不用挨个都吃一遍,只管站在边儿上等着皇帝示下,他眼瞅哪一道,就过去试哪一道。

    几十盘子菜,皇帝也就用不过十道,其他的该赏宗亲的赏宗亲,该赏大臣的赏大臣,该赏奴才的赏奴才,浪费不了。

    如因早就预备着皇帝今晚留宿,厨房里头从下午就开始热火朝天,流水一样的准备了二三十道菜,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的档次,但这已经足够了,要是再多再好,只怕皇帝会多心。

    皇帝吃饭规矩太大,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以防被有心人听去在饭菜上动手脚,所以试菜太监和侍膳太监要伺候皇帝,全凭看皇帝的眼色。

    如因吃了一口,抬眼看皇帝。可皇帝并不看菜,也不言语,就抱着臂坐在上首的圈椅里头似笑非笑的看她。

    如因被皇帝盯得浑身冒汗,又不能问,嘴里试菜的味道着实不错,可惜此刻也味同嚼蜡。

    她一口咽下肚,皇帝还是抿着唇盯着她看,如因只能硬着头皮又从旁边的盘子里夹一筷子继续吃。

    连吃了三筷子,如因先绷不住,悻悻笑着放了筷子,想让皇帝的眼神聚焦到桌上这一堆碗盘上:“启禀主子爷,这两道菜奴才试过,请主子用膳。”

    皇帝却不动弹,努努下巴:“还有这么多呢,你都试一遍。多夹两筷子,就你那一口,还不如猫吃得多,能试出什么来?”

    如因傻了眼,桌上盘盘碗碗一大堆,都试一遍得撑成什么样儿?她巴巴儿看着皇帝,可皇帝又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快着些。

    如因泄气,只能认命,重新拿起筷子一道一道吃起来。

    试了菜,如因已经被撑得肚皮发紧,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往上翻涌,眼瞅着桌上油光光的肉菜直犯恶心,赶紧别过头去,自己使劲儿往下顺了顺胸口。

    皇帝招呼着卓少烆跟他一道坐下用膳,如因刚换了双新的银筷子准备侍膳,结果皇帝大手一挥:“你去公主那边吧,朕这里不用留人,让他们都去外头候着就行。”

    如因摸不清皇帝是什么意思,不敢直接拔腿就走,于是又说:“奴才是苏州人,府上的厨子也是从苏州老宅带来的,就另外请了一个四九城的师傅,不知道做的菜合不合主子爷的口味。您要不先尝尝?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奴才立马叫人去悦然楼给您叫一幅席面。”

    话还没说完,如因喉咙里闷闷打了个嗝,一股子油腻的味道直冲她的天灵盖,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不让你讲规矩的时候倒是规矩挺大。”皇帝看着她脸色僵白的样子就想笑。

    春如因今晚三番五次触了皇帝的霉头,皇帝很是气恼,也怀疑她动机不纯,担心她与醇郡王有关,这才故意使坏看她难受出丑。可是现在瞧着她一脸菜色的站在那儿,皇帝脸上又止不住的想笑,似乎刚才一切令人生气的记忆都随风吹了个干净,就只记得春如因趴在他身上时候那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

    皇帝脸上带了些遮掩不住的笑意:“下去吧,朕恕你无罪。天儿不早了,甭拘着,去东边儿陪陪公主说说话吧。”

    如因心里一动,抬脸看皇帝。

    他坐在融融的灯光里头,手随意搭在圈椅两侧,清越如流云飞雪一样的面孔有着令人惊异的英气和俊朗。

    皇帝的眼神不是飘忽不定的,相反十分沉稳坦荡,只看过来一眼,似乎如因心里一切的局促不安和精打细算都能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如因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这一招险棋用的难道这么对?皇帝终于对着她有了些怜香惜玉的意味。

    那些话本子里都这么写,只要男人开始对女人心软,感情就有了萌芽的温床。作为话本子顶级爱好者,如因自诩市面上没有她没看过的话本儿,也没人能比她更懂男女之间这点事的套路。

    还不等如因从巨大的狂喜眩晕中回神,皇帝接着朗朗一声:“公主好不容易出趟门,朕觉得,你要是去陪着她说话,用膳她能多用些。”

    这可真谓晴天霹雳,如因还没等欢喜完,已经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凉水。

    皇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一会脸上表情这么丰富,刚才还看着眼角眉梢吊着喜意,这会儿又蔫头耷拉脑儿的像霜打的茄子。

    皇帝有些疑惑,又觉得有趣,张嘴要问她怎么回事。

    如因见皇帝似乎有话要说,惶惶低头避开皇帝的视线,飞快放了筷子装作无事般行礼退出来,又往东去找公主。

    她沿着曲折的回廊袖手朝前走,眼瞅着回廊外头正要盛开的各色花苞,不由得心生惆怅。

    皇帝身边没有妃嫔,宫里头也没有别人,对于男女之事可能只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之间见过。可那两位,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龙凤鸳鸯,你侬我侬情真意切,一切感情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皇帝哪里见过如此挖空心思的明示暗示呢。

    如因叹口气——真是前路漫漫,蜿蜒曲折呐!

    愈挫愈勇是如因性格的底色。她觉得凡事都像做生意,你觉得比登天还难的困难可能真到了眼前也就不过如此,见招拆招总有办法化解,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惧意,往往都滋生于人的心魔。

    想通了这点,如因又乐滋滋的脚步轻快起来。不管怎么说,后院儿暖阁里那位是货真价实的皇帝,今夜,金銮殿里的帝王也实打实的被她留在了府里头。

    如因想,就算以后没能跟皇帝有些别的什么关系,光凭留皇帝宿过一夜这种交情,应该能换个死罪可免的名头。

    如果分量不够,那她还有那块无事玉牌。十年前得到那块玉牌实属偶然,如因留下它也完全出于懵懵懂懂的直觉。可见老天也是眷顾她的,早就算到她有这么一劫,提前先给她送来保命灵符。

    如因到闲闲那儿的时候她已经吃的差不多,没了宫里头的规矩,就闲闲和采庸两个人,旁边菊篱伺候着,用膳也随意的多。

    闲闲见如因去了,擦擦嘴招呼如因一起再吃点,如因捂着自个儿的肚子摇摇头:“谢公主,奴才吃不下了。刚刚在主子爷那儿替主子爷试菜,把所有菜吃了个遍,这会儿吃不下了。”

    闲闲听她这样说,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又抿着唇笑起来:“哥哥那是心疼你,怕你饿,又怕你在我们两个人眼前儿拘着,特意让你填饱肚子呢。”

    哪就有这么贴心了?还真不愧是龙凤双生,哥哥疼爱妹妹,妹妹瞧着哥哥是天下第一好。

    如因的唇角抽搐两下,挤出个笑容:“是奴才愚钝了,竟没体会到主子爷的一片仁爱之心。”

    看公主用完了膳,如因还惦记着逾白。刨除报仇这件事之外,只有逾白的学业最让如因挂牵。

    她从旁边的箱柜里头取出个沉甸甸的木盒子,放在闲闲面前打开,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各种话本子。

    如因献宝似的往前推了推:“这是奴才这些年看过的话本儿,都是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的,公主绝对没看过。今儿既然出了宫,公主和采庸姑姑索性好好松松弦,这些话本子给您二位解解闷儿。”

    闲闲的眼都亮了,叠叠说好,拉着采庸兴致勃勃的开始看话本儿。

    如因用眼神示意菊篱好好伺候,自己蹲个福:“公主今儿就在这屋里歇下吧,这屋子是奴才平日住的,今儿全都换了新的床铺,公主别嫌弃。”

    闲闲翻着话本,分出神来问她:“我睡了你的地方,你睡哪儿?”

    采庸笑着说:“春掌柜的府邸这么多间屋子,公主不用替她操心。”

    闲闲点头:“是是是,那今夜叨扰,你也快去歇着吧。”

    如因见她眼睛黏在话本上,也不再多说话,笑着又蹲个福从屋里退出来。

    她走出院子,兰隅捏着帕子等在小径上,见她来,脸上的惶惶不安终于消退了些。

    “主子,”兰隅还是惴惴的,“蒙骗万岁爷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咱们……”

    如因看她,打趣逗她:“多新鲜呢,咱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兰隅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是谁前儿还豪言壮志的说自己有一箱子银票,谁敢欺负咱就拿银票砸死他?”

    兰隅忿忿,伸手轻推一把如因的胳膊:“主子!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您怎么还同奴才开玩笑!”

    如因见她真的吓极了,敛了笑意不再逗她,脚下沿着小径一直往西去:“甭怕,万岁爷不是那种暴戾的性子,要不然我早死好几回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今儿的事,万岁爷嘴上不说,可他心里头全都明白,没发作,说明他没打算惩治咱们。”

    兰隅的脸‘唰’一下白了个彻底,只觉得两腿发软,一步也迈不开:“万、万岁爷、万岁爷都明白?”她声儿颤起来,带着哭腔,“主子,这可怎么办,咱们这样接二连三的戏弄万岁爷,还能有好儿吗?”

    如因回头看她,嘴里嗤笑一声:“万岁爷是谁啊,朝廷里头什么风云波诡他老人家没见过?就咱们这点儿三脚猫的伎俩还指望能蒙的了万岁爷?不过不打紧,你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兰隅姑娘,我保证你能福寿绵长,儿孙一大群。我蒙万岁爷有我的考量,我今儿也能确定,万岁爷不戳破咱们也有他的权衡,我们两个就像是站在跷跷板的两头,各怀心思,谁都不知道对方藏在手里的是什么牌,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人掉下板子,另一头的也一定得摔得鼻青脸肿。”

    兰隅听得迷迷瞪瞪,她只以为如因接近皇帝是为了保住春家的荣华富贵,怎么现在听起来这里面好像还有些别的弯弯绕绕?

    只是兰隅脑袋单纯,想不通的事儿干脆不再想,她只记住了如因刚才说一定会没事。

    她打小儿跟着如因,如因的话在兰隅耳朵里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既然如因说没事,那她就真的放了心。

    如因瞧着兰隅脸上有了血色,知道这是回魂了,才放心重新朝前迈步,嘴里说别的:“逾白怎么样?”

    从下午到晚上,如因紧绷着弦,没顾上逾白。家里头乍然来了这么老些人,也不知道逾白有没有觉察。

    如因心里隐约有些忐忑,她很怕自己的算盘被逾白发觉,也不想让弟弟扯进这些事情里来。明年就要考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让他分神分心。

    兰隅应了一声:“奴才刚从二爷院儿里过来,二爷下晌歇午觉起来就在看书,才刚用了点儿饭,这会儿正跟杜衡下棋呢。”

    “没出院子?”

    兰隅很肯定:“没,二爷惧寒,总说四九城太冷,天天儿猫屋里。主子先去偏院歇歇吧,奴才早就差人预备好热水了,您泡泡,也好好喘口气儿。”

    兰隅说的很有道理,如因转了脚步,往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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