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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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楼诤而言,又是一个不眠夜。mchuangshige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来越焦躁。
他自然将之归咎于谢濯臣,以为自己是气得如此。
自重生以来犹如众星捧月,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今年还有最后一堂课,之后的七天时间大家在书院自由筹备书考。
最后一堂是秦夫子的课,他侃侃而谈,在末尾提前祝大家考试顺利还有新年吉祥。
在大家配合的欢呼声后,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夫子,趁大家还没散,我有话要说!”
说话的人就坐在沈烛音身边,他突然站起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
她身边这个同学叫周誉,平常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难得在课堂上踊跃发言,理所当然吸引了众人目光。
夫子也很捧场,“你说便是。”
他忽而冷笑一声,沈烛音听得清清楚楚。又见他的目光投向谢濯臣的背影,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我要举报!谢濯臣文章抄袭!”
“啊?”
“……”
一语惊起千层浪,四下众人惊愕,纷纷望向谢濯臣。
谢濯臣位置靠前,他听到指控后微微讶异,稍稍偏头看了一眼是谁。课室里只有一半的人能看到他的神情,并没看出他有明显的慌乱。
“荒谬。”他淡淡道。
一个信誓旦旦,一个泰然自若,众人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
“咳咳。”秦夫子出声主持大局,“大家都安静。”
沈烛音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看了楼诤一眼。后者脸上带着和众人一样的惊诧,只是姿态放松,略含了些幸灾乐祸。
“周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夫子严肃了起来。
周誉从桌上翻出两张纸,自信道:“禀夫子,学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学生有证据。”
他将两张纸往前传阅,“大家看,这是我连夜从两篇文章中找出的相似之处。其中一篇是谢濯臣上个月交给裴夫子的作业,裴夫子当作范本给大家讲解过,讲的是对晏殊词作的理解,相信大家还有印象。”
“而另一篇,则是我与京城友人信件交流得知。是楼世子在黎上书院所作,曾在京城广为流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篇文章相似之处多得令人膛目结舌!”
四下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夫子拍桌都不能令课室完全安静。
“居然是真的!”
“我的天,简直一模一样啊!”
“……”
不要脸,沈烛音在心里咒骂。
这明明就是楼诤抄的阿兄,他居然好意思倒打一耙?
周誉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大声喊问:“谢濯臣,你对此作何解释?楼世子可写在你前头,你总不能说他抄的你吧。”
两张纸已经传到了谢濯臣手里,他眉头轻蹙,很是不解。
“许是有误会。”楼诤站了起来,“我与谢兄本来就很投缘,在许多地方都有相似的见解,文章有相通之处也很正常。”
谢濯臣斜睨了他一眼,手里的两张纸被秦夫子夺了去。
“何止相通,世子还是擦亮眼睛,有些人可不配跟您相提并论!”
“啪!”
周誉咄咄逼人,沈烛音没忍住,将手边的课本砸他脸上。
“你!”周誉丢了个大脸,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书就要反击。
沈烛音反应很快,起身往前躲,让他扑了个空。
周誉心急,差点被桌子绊倒,模样滑稽,引起了哄堂大笑。
“够了!”
秦夫子大声制止闹剧,沈烛音老实站在一旁,不敢再动弹。
但周誉恼羞成怒,根本听不进去话,眼里只有沈烛音,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通通往她身上砸。
沈烛音没想到他连夫子的话都不听,一开始没想着躲,反应过来已经避之不及,害怕地闭上了眼。
“砰!”
砚台落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阿兄!”
沈烛音闻声睁眼,发现谢濯臣挡在她面前。
砚台砸在他身上,墨水染黑他胸前衣襟。锋利的书页划过他的下颚,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在干什么!”秦夫子怒从心起,上前拎起周誉的后衣领往外拖。
周誉终于恢复几分理智,任夫子推搡,不敢说话。
“没事。”谢濯臣低声安抚沈烛音道。
他又向秦夫子简单行了一礼,“夫子,抄袭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学生不认。现下学生需要回去收拾一番,先告退了。”
“其他的事书考后再论,你先回去吧。”秦夫子点了点头。
“我们走。”
谢濯臣拉上沈烛音,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离开。
回到舍房,谢濯臣换下脏衣服,沈烛音翻找药膏。
“就这点伤,回来的路上都快好了,用不着上药。”
他下颚一道细但鲜红的血痕,沈烛音觉得极为刺眼。
“胡说。”沈烛音执拗地给他上了药,又看向他胸口,伸出的手匆匆收回,“这……那个砚台挺重的,你没被砸出内伤吧。”
谢濯臣无奈又好笑,食指摁上她眉心,用力将她推开,没好气道:“你真把你兄长当纸糊的了?”
沈烛音放不下心来,“你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瞎说。等你这次书考还拿第一,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那我要是拿不到呢?”
沈烛音:“……”
她一时语塞。
好半会儿才嘟囔道:“才不会呢。”
不过她确实得想个办法,让阿兄在这次书考中所答和上一世不一样。
这样即便楼诤照抄,也不可能胜过阿兄。
毕竟能赢阿兄的,只有阿兄自己。
她心思一转,“那书考之前我监督你复习,你不要再看闲书了。”
谢濯臣:“……”
居然被她发现了。
但是她……监督?他忍俊不禁,“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一个连沉下心来坐着都做不到的家伙。
沈烛音讪笑,“试试……试试嘛。”每每心虚,说话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变小。
她有意提醒这次书考的考题,便试探道:“你觉得这次裴夫子会出什么题?”
谢濯臣铺开纸张,随口道:“最近裴夫子的夫人迷上了养花,夫子陪同左右,许会受到影响,考题有可能是借花喻人之类。”
沈烛音:“?”
他都猜得到,她根本用不着费心思提醒。
“那若是以花喻人,你会写什么?”
谢濯臣想了想,“君子兰?”
他倒也没什么特别钟爱的花,君子兰以君子之风在学子中倍受推崇。
沈烛音嫌弃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沈烛音忍住作呕,“这世道上的伪君子太多,令人不适。”
她的脑海里短暂闪过楼诤的脸。
谢濯臣一愣,若有所思。
——
傍晚时候,沈烛音照例去了趟厨房,等她拎着食盒回来时,舍房门口围满了人。
另一侧舍房的门开着,丁德守在门口,楼诤在内,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嘴硬有什么用,事实摆在面前,抄了就是抄了!既然脸皮那么厚,怎么不敢出来见人啊!”
“你是万万没想到楼世子能转来咱们书院吧,居然还有脸跟人套近乎!”
“不要脸!不要脸!”
“……”
他们疯狂往舍房门口砸菜叶子、砸鸡蛋,以至于房门上一片狼藉。
加上污言秽语,诋毁诅咒。
沈烛音神情恍惚,两种声音在她脑海里来回响起。
“真把自己当府里的少爷了,老爷都不喜欢他。新夫人马上就要进门了,将来这嫡子另有其人!”
“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要遭报应的!”
一个欺凌他的弱小,一个畏惧他的强大。
可他们明明都不了解他。
“够了!”沈烛音忍无可忍,冲到门前,中途还将两人撞得踉跄。
她的声音一出现,瞬间引起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楼诤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在打开的房门后露出半张脸,眼神充满探究。
谢濯臣行至门后,刚要开门拉她进来,又听到外头只剩她的声音。
“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他有没有真材实料你们没点数吗?你们在这里冷嘲热讽,到底是为了打抱不平彰显正义,还是嫉妒心作祟失去理智!”
“身为学子,饱读诗书,没有自己的判断就算了,连最基本的珍惜粮食都做不到。你们以为你们丢在这是只是青菜和鸡蛋吗?还有你们的颜面和脑子!”
“砰!”
面上冰凉,一个鸡蛋精准砸中沈烛音的眉心。
“你这是助纣为虐,同流合污!”
“对!”
鸡蛋和青菜接踵而至。
沈烛音气得捡起菜叶要反击,身后的门蓦然打开,谢濯臣将她拉到身后,推进屋里。
顶着他们的攻击,谢濯臣的声音低沉又嘲讽,“有什么事冲我来,但你们最好清楚,你们现在愚蠢的行为否认不了我的清白,只能证明你们是废物。”
他“砰”的一下又将门关上,将一切恶意隔绝在外。
屋里还没有点灯,沈烛音忍着蛋清的腥味先去点蜡烛。
火苗一冒出来,她就看到桌上的纸,还停留在她离开时写的那个字上。
她一回头,就被毛巾捂脸。
谢濯臣随意给她擦了两下。
“唔唔。”她发出不满的声音,等他的手从她脸上拿开,她才能正常说话,“你……你以前不下这么重的手的。”
小时候给她擦脸可温柔耐心了,虽然同样面无表情。
“你又不是小孩了。”谢濯臣话里有话,“明知道要吃亏,还逞什么口舌之利?”
沈烛音不服气,抿嘴坐下,一动不动。
“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明知道要吃亏,我还逞什么口舌之利。”
谢濯臣被她气笑,“行。”
外面的声音渐渐散了,但楼诤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神情冷漠。
丁德心里忐忑,“世子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吗?”
楼诤沉默了很久。
至今他仍不明白,在阿音心里,他和谢濯臣到底谁更重要。
即便曾经相处她句句向他,可他依然觉得在她心底,他的地位不够高。
如果今日成为众矢之的人是他,阿音也会这样出面维护吗?
会因为他而变得勇敢、不再笨拙吗?
屋里沉默了半刻钟,沈烛音实在憋不住了。她把食盒推向谢濯臣,弄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谢濯臣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台阶,打开食盒时顺便问道:“今日是汤还是药?”
沈烛音趴在桌上望着他,并未回答。
打开食盒的手一顿,缝隙里冒出些许热气,未曾全部打开,他就已经看到了里面是什么。
是一碗面。
在他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来时,沈烛音眨了眨眼,似在邀功。
她说:“阿兄要长命百岁。”
莫名鼻头一酸。
谢濯臣低头掩去神色,顿了片刻,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过来。”
烛火的阴影在他好看的右脸上跳跃,沈烛音从左边绕过书桌,在他左手边坐下。
谢濯臣将那碗面拿到面前,将筷子递给她,声音小到几近耳语,“你先吃一口。”
沈烛音怔怔抬头,霎时眼前模糊,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干嘛,我们又不是……又不是只有一碗面的时候了。”
可是谢濯臣执拗地说:“你先吃一口。”
沈烛音想,一定是自己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影响了视线,再加上灯不够亮模糊画面,所以她才会看见阿兄红了眼睛。
她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
在她吃下第一口时,幼时的画面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
他们小小的,总是挨饿,总是畏寒。
又同时出现两道心声。
对不起啊,让你陪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对不起啊,因为我让你多吃了那么多苦。
沈烛音笨拙地将碗推向他,“现在你可以吃了吧。”
眼泪还是跟着流了下来。
谢濯臣不敢看她,僵硬地拿起筷子,将面送进嘴里。
沈烛音试图改变氛围,擦了擦眼睛,勉强笑着问道:“我做的是不是比你做得好吃?”
谢濯臣做饭不是淡了便是咸了,从来没有合适过。
“嗯。”
“那这算不算……”上扬嘴角也抑制不住眼泪的下坠,沈烛音倔强地笑着,“算不算我比你厉害?”
谢濯臣垂首,声音有些哑,“算。”
沈烛音弯腰去瞧他,谢濯臣如受惊吓般别过脸。
她顺势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幼时总爱如此,觉得这样安全感十足。她想,就算要被训斥也无妨,她就靠一会儿。
就一会儿,她在心里祈祷他的责备来得晚一些。
可他没出声。
沈烛音在他面前向来擅长得寸进尺,又高扬起了声音。
“明明小时候是你吃我剩下的,为什么你长这么高,我却不长了?”
她还伸手比了比。
谢濯臣轻笑,依然没有多言。
他想,大概是因为,个高的得保护个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