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既然从玕州回来了，军营那头秦黍便恢复了日常报道，但她心里还牵挂着另一桩事儿。
庾浚坐在书案前处理军务公文，视线偶尔往秦黍面前掠过一眼，一份公文刚处理好，手上的毛笔还未放下，旁侧的人心神却好似还游走在外，他不免启唇出声道：“你是太闲了？”
“主上何出此言？”秦黍回神，欠身问道。
“我书案上有这般多的事务，你却还能一事无身轻地走个神，这不是闲是什么？”庾浚微微歪首，视线斜挑看着秦黍。他嘴角轻扬，弯起的弧度似嘲似讽。
秦黍汗颜，换位思考一下，她这个下属确实有些不称职。秦黍也是个知错能改的人，她不仅嘴上利索地认了错，手上更是殷勤备至地为庾浚整理书案上有些凌乱的公文案牍。
但她只整理并不会借机查看公文案牍上写了什么，她处事向来颇有分寸，这是庾浚早就知晓的，如今再次体验，心里更是满意，庾浚嘴角边的笑意恢复正常，正欲提笔料理下一桩公文之时，就听小女娘轻声道：“主子，我想向您讨回前次的赏。”
这是指上回向庾浚献弩箭的建造图纸时，庾浚曾向秦黍赐的那份赏。
庾浚停笔，侧眸看向秦黍，“你想要什么？”
秦黍抿唇，直接将额图浑要的那笔粮的事情说出来。庾浚垂眸沉吟，“这么说，你是想要粮？”
“光是我自家备来的粮食抵不了额图浑要的那个数。”况且若真是将自家存储的粮卖与了额图浑，那她手底下的这批人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可据我所知，你手上的粮虽没有那么多，但好歹能抵了额图浑此次所要的大部分的粮，至于那剩下的，你完全可以再去市面粮铺上去买。”庾浚看着秦黍，“我记得上次你在玕州就是这么干的。”
秦黍微尬，她知道庾浚一定是知道了她借着他的名头与盐商杨氏买粮的事儿了，她笑了笑，假作不懂他话里的意有所指，道：“因着各州歉收，粮食吃紧。现在市面上但凡能排得上号的大粮商们都死掐着自己手上的那点粮赚钱，哪个会轻易卖与我？”
她话音一转儿，“况且我要的粮确也不多。”说到这里她似有羞涩。买粮数量太少，粮商赚不到钱，哪个粮商愿意跟她来回水磨功夫。再加上秦黍本就有自己的打算，是以她压根也没想着走粮商这条路。
庾浚瞪了她一眼，他哪里不知道这小狐狸的心思，“你哪是要的粮不多怕他们不卖与你的缘故，我看是你既想要粮又想要远低于市面的价儿才是。”
她算盘打得这般精明，那些粮商又岂会比她傻。人家囤积居奇本就等着这一波来赚钱，你一无身份二无钱，便就想在别人碗里分一点汤，无亲无故又无利，他们岂会让她占得一星半点便宜？！
被他一语道破，秦黍干笑几声，她默声不语，大帐内的时间静谧无声悄然而逝，庾浚微眯着双眼，一时间没再说话，倒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秦黍觉得自己要的这个赏对于庾浚来说真是连到星级的难度都没有，她不知道他有何为难的地方。
况且，这样一次难得的赏，她就这般轻易地用掉，之于庾浚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
稍顷之后，庾浚复又看向秦黍，倒是问了一个和她自己刚才暗暗思忖的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你这个赏来得这般不容易，就这么用掉不觉得可惜？”
秦黍眼眸一转，巧笑兮，“知己难得倒也不可惜。”
庾浚略一挑眉，却是不再说话了。
秦黍见状便知道他是同意了。
她心下稍一松，目光已经转回公文上的庾浚好似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他伸手点了点书案一侧的砚台，低声道：“磨墨。”
……
日影微斜，庾浚抬首，搁了笔，伸手按了按微酸的脖颈，闭眸放松之际，他随口问了一句，“这黑水部要的粮食，你备的倒是殷勤至极，只是你之前同他们做的第一笔皮毛买卖，那批皮毛还未到手吧？”
秦黍揉着有些微酸的手腕，闻言便道：“黑水部如今大难临头，他们不至于为了一次买卖就失信于人不是？”
庾浚见她这般笃定不由得好奇，“你就这般成竹在胸？”
“若是他们就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又当如何？”庾浚再次道。
大燕物阜民丰，自诩为教化之处，向来是看不上东北的黑水部、北疆的胡虏以及那久居深山的西南夷。他们都是蛮夷，未受过教化，哪里会有信义这东西？大燕普通百姓都是如此观念，更何况是庾浚这等正经世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呢。
秦黍不知道庾浚心里所想，不过哪怕知道她也不以为意。在她这里只有是与非之分，没有什么华夷之分，她对人的标准很简单，仁义礼智信即可，至于其他，之于她来说，只是细枝末节并不伤大雅。
当然，秦黍对于人性也没有那么盲目乐观，她虽认可额图浑的为人，可并不代表她就全付信任他。这第一笔皮毛生意还未到手，她便敢离开玕州，她相信的不是额图浑，而是那永远不变的人性。
秦黍不无自信地道，“我手里有粮，他们为什么要得罪我？况且我做生意既大方又豪爽又不会趁黑水部有难便趁火打劫，这样的生意伙伴，我想黑水部是再难寻摸到了。”
秦黍的推断不是无来由的，黑水部在她之前肯定试过同别人做过买卖，毕竟若是她手里捧着大量的药材和皮毛是不会覃等着整个部族落到饥荒之地而不去想办法求取那一线生机的。可到了最后，黑水部只联系了以前的老朋友魏庄，托付他来做这皮毛生意，这是为何？
秦黍想，肯定不是魏庄能干这个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别的路他们都曾走过，能试图联系过的商人他们都联系过，到了最后只有魏庄这处是条能走的生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