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这顿饭菜很普通,四菜一蔬,都是应季的菜蔬,秦黍在桌上连个肉食都没见,但即便如此,她吃着米饭,就着那点带着绿意的菜蔬还是那般津津有味。
庾浚已是止不住瞧了她好几眼,在见得她又是往自己碗里添了满满的一碗饭后,他眼角略抽了抽,而后便是放下碗筷,从袖袋里抽出帕子搽了搽嘴,淡淡地问她,“这饭菜可是不错?”
秦黍埋首碗中,连头都没抬起,就大力点头道:“很是不错。”
听了这话,庾浚应当是觉得高兴的,但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秦黍,直让秦黍自己也察觉到这逼人的视线后,茫然地抬头看向他,他才收回了视线。
秦黍拿眼偷瞄他,没从他面上瞧出什么来,便又去看卢先生,指望卢先生能够提醒她个一两句,好让她知道,这顶头老板又是犯了什么病,可谁知,卢先生对上她的视线,却默默地垂了眼,继续吃他的饭食,显见的是不打算掺和这事儿。
秦黍没法儿,默默地放下了碗,她看了碗里仅剩一口的米饭,心下叹了一口气,但面上却端起了笑,伺候起了老板,“主子这是吃好了?”
庾浚冷冷地应了一声,继而视线下移落到面前的空碗上,然后又抬起眼扫了秦黍一眼。
秦黍居然神奇地意会到了他的意思。
这么明摆着一个事实,还需要多这一句嘴问吗?
这句话在脑子里一出来,秦黍仿佛在脑海里同步听见了一声轻脆的巴掌声。
她真是多这一句嘴!
她忍了忍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继续道:“但我看主子所用饭食并不多,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庾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募地轻叹了一声气,“秦姑娘有所不知,我这私库余裕不足,眼见哪一日这军中便就要断了粮,想到这里,哪还有那等胃口能吃得下去。”
秦黍嘴角不由地抽了抽,她的视线没忍住往面前的碗里扫过去,看着那还剩一口的饭食,她很难不怀疑,这是他特地拿话在点她!毕竟她刚刚可是吃了两大碗米饭啊!
这是嫌她吃多了?
她眼又往那碗筷还未放下来的卢先生身上瞟,庾浚看到这一幕,眼里泛过一丝笑意,而后垂了眸子故意道:“所以我如今见到秦姑娘胃口这般好,倒是有些羡慕。”
他这话一出,秦黍哪还能坐得住,她赶忙起身,脸色慌措地道:“主子这话倒是折煞我了。”
一旁的卢先生冷眼旁观自家主子恶趣味上身故意为难人家小姑娘,只能暗自地摇了摇头,然后就静坐一旁看起戏来。
“怎么是折煞呢,我看米饭还有,秦姑娘要不要再加一碗?”庾浚觑了她一眼又道。
秦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现下只觉得那刚塞下的饭食顶得她肚疼,哪还敢再吃。她耷拉下眉眼,“谢主子关心,不……不用了。”
她觉得这钦州大营的饭,她此生是再也不想碰了。这饭吃的可真是折人命啊。
下午,外头风雪已停,又无军务。庾浚便在大帐中摆起棋盘,和卢先生对弈起来。
卢先生看着棋盘上黑子被白子逼得无隙可逃,他拿起一颗黑子,沉吟道:“主上,您上午那般作弄秦姑娘,怕是吓得她近期再也不敢来咱们这儿了。”
庾浚原本紧盯着棋盘,如今被卢先生冷不丁拿话一引,他执白子的手一顿,想及上午被他吓得落荒而逃的人,嘴角不由地轻扯,“先生,您怕是想多了。她看着像兔子,但却不是兔子。”
就是庾浚自己,他都不知晓今儿上午秦黍那情状,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不过他借事故意试探她是真,心情不虞倒也是真。
卢先生看他落子,眼里精光一闪,他觑的空隙,同落一子,围杀庾浚一片,嘴里笑道,“承让承让。”
庾浚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卢先生继续道:“秦姑娘虽说智谋双绝,但终究年纪尚小,心性哪怕比一般女儿家要显成熟,但终归是个乡野长大的女子,所见所闻毕竟有限,您这般试探几次,我看也是尽够了。”
庾浚趁他说话的功夫,吃掉他几颗子,而后才笑道:“我看先生近来的口风倒是松了许多,您之前不是还万般瞧她不上吗,怎么如今才见了这几次面,怎么还转了口风为她说起情来?”
那几颗黑子被吃,黑子的败势立显,卢先生大惊,他紧盯着棋盘,眉头紧锁,分心道:”我当她是女子,年纪又这般小,更是个乡野出身,我惜才自傲,自当是瞧她不上。可这几次我冷眼旁观下来,却觉得这小女娘是个知礼数晓进退的,这下我才真知道什么是英雄不问出处。”
手谈一道,他本就不如庾浚,眼下他又一心两用,自是挡他不住,他使了围魏救赵一计,却还是没能力挽狂澜,卢先生心下微叹,他看着庾浚落子,抬起头认真地道:“英雄不问出处,我早就知道这句话,可如今我才算是真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叹了一声气,“帝王之术,权在制衡之道。竟这般就被一个小女娘道出,说来我也是惭愧的。”
庾浚看着棋盘上胜负已分的对弈,却还是极耐心地将黑子一颗一颗拾了起来。他将手上收拢起来的黑子倒进棋罐,转而看向卢先生,道:“她既有这般见识,那您起初那番话便又是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