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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葶苈没想喝这么多酒,可卓潇喝了,便总觉得自己不能落于人后,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壶。她自认酒力不差,虽算不上千杯不醉,总比一杯倒的师弟要好得多。
扶风镇相比南越都城建邺天差地别,即使在最繁闹的节日里,也远不如建邺西街的夜市热闹。
江葶苈擦去唇角余酒,拍了拍卓潇肩膀,笑道:“下次到建邺来,我带你看游园花灯。”
卓潇别过头,不知在想什么:“扶风镇也有花灯。”
江葶苈道:“建邺的花灯与这儿的不一样,我们街市上会卖各种样式的花灯,兔子,小狗,老虎,什么都有,这儿只有那一两样,不好看。”
卓潇答:“也就那样。”
江葶苈笑嘻嘻道:“还有许多,有比这好吃的多上几倍的夜市,好看的奇珍异花,有才子佳人谈诗论词,也有转为江湖人士立的比武擂台——你就不想去看看?”
卓潇握剑指尖微动,很快又撇过头,道:“不必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修习剑术的人,没有你们这样的天赋,也没有灵力修为,赢了输了,都没什么意义。”
江葶苈道:“你天赋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没有灵力而已。世上路千千万万条,我父亲是大将军,我将你介绍去,你跟着他,以后上阵杀敌,一身武力便有用武之地了。”
“我不喜欢上阵杀敌。”
“那就在都城谋求发展,与往来侠客切磋武艺,为何要一直待在这小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师尊于我有救命恩情,我会留在他身边侍奉,”卓潇忽地起身,向江葶苈看去,道,“再过半个时辰,镇中戏台会有表演,你要去看看么?”
江葶苈虽喝得有些发醉,仍想着凑这扶风镇号称一年一度盛大庆典的热闹,她起身踉跄一下,被卓潇扶住手腕,又很快松开。
卓潇道:“你喝太多了,戏没那么快开始,我带你去休息醒酒吧。”
江葶苈长长“哦——”了一声,随他往镇后方去,人群聚集总中心,其他地方便空散许多。
江葶苈道:“这是去哪啊?”
卓潇:“我有朋友,在此处开了家客栈。”
江葶苈没再说什么,迷迷糊糊跟他到了客栈处休息,她虽浑噩,却还有些意识,卓潇为她送了碗醒酒汤,道:“此处庆典的酒,初时品来不醉,时间越长,后劲越大,你太过贪杯。”
江葶苈闭上双眼,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哪日我们打完,不要喝上几壶。”
卓潇叹了口气,将她扶上床榻,道:“你休息一会吧,说不定清醒一些,还能赶上。”
江葶苈见卓潇坐在窗边,望向因人群聚集而有些空寂的街道,她问:“戏还有多久开始?”
话音方落,屋内忽而明光照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半阖着眼,以手遮挡,问道:“这是什么。”
卓潇微微让开身子,江葶苈适应一会,睁开双眼,看见窗外纷呈的色彩余晖。
“烟花,”卓潇答道,“在开场前一刻,镇上会燃放烟花,告诉镇民——表演即将开场。”
江葶苈撑着眼皮,茫茫道:“那我……会不会错过?”
“你现在模样,就算强撑去看,也什么都记不得,”卓潇道,“你方才喝的醒酒汤,能令神智清醒得更快些。”
江葶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道:“那……我小憩一会,若是没醒来,你记得叫我。”
卓潇怔怔看着江葶苈,隔了一会,轻声应道:“——好。”
江葶苈得了应承,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觉得自己睡了许久,也做过一场好梦,梦中与亲人相逢,度过同样美好时节。
后来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乍然睁开双眼,目中一片影绰,黑寂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窗前身影,听见身后动静,那人便转回头,问道:“你醒了?”
江葶苈发笑:“这么大声音,谁还能继续睡?”酒已经醒了大半,她揉揉眼侧穴位,令自己更清明些,道,“这是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潇道:“演上高潮时,镇上放的鞭炮。”
江葶苈发觉手中沾上湿漉,卓潇问道:“你还好吗?”
江葶苈道:“我好得很,多亏那碗汤,酒也醒了个完全——怎么这样问?”
卓潇沉默一会,道:“你方才在梦中,唤了几次‘白蔹’。”
“这是我姐姐,许是太久不见,想她了罢,”江葶苈笑道,“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卓潇摇头,“无事。”
江葶苈晃了晃脑袋,抬手燃起屋中烛火:“你说戏上了高潮,才会放鞭炮?”
“是。”
“那我岂不是睡了很久!”她直起身子,急道,“我错过了,你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死,就没想打扰,”卓潇道,“不过现在也不迟,走吧,还能赶上落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葶苈嘴上嫌弃:“落幕有什么好看的,精彩的部分都被错过了,”却简单理了衣物,翻身下榻,一手拦住要起身的卓潇,“来不及啦,走着去,多慢啊。”
不等卓潇反应过来,江葶苈一手搂上他的腰,带着卓潇自窗沿而下,空中召来佩剑,稳稳落在剑身之上。
“可惜了,我没看全那场烟花。”她道。
卓潇被这番操作惊得不能言语,二人借剑穿过人群,停留在镇中戏台上空,此时已到除妖尾末,大能将地界逆转,逼异兽前来一战。
江葶苈掐出一诀,令剑身在空中扩大数倍,足令二人坐在剑身之上,以最好角度看到戏台表演。她的手还未从卓潇腰上挪开,低头去看时,卓潇已然红了半张脸颊,结结巴巴道:“江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江葶苈笑道,“你之前凶巴巴找我打架时可不是这样说的,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何况你都看了我睡觉,这时候说什么害羞。”
卓潇道:“那时我以为,你们要对我师尊不敬……自然也就,不会有好脸色。”
江葶苈哼道:“只要没做坏事,自然不用心虚,其实我第一眼看你,还觉得你就是凶手呢。”
戏台上扮演异兽之人被花棍击倒在地,一片叫好声中,他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江葶苈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回道:“不知道啊,我这个人,感知一向比别人强很多。后来和你打了几架就觉得,你可能只是单纯的莽,又莽又傻,你还喜欢钻研武学,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穷凶极恶的凶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潇道:“我还以为你是大小姐,不想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江葶苈道:“那你交了我这个朋友,不亏吧?”
卓潇应了一声。
江葶苈:“那有空来乾相山,或者建邺来寻我,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卓潇手指不自觉扣弄掌心,良久,忽道:“你说建邺花灯……”
他话未说完,江葶苈忽地起了身,“诶,结束了。”
卓巍一直在恍神,此刻目光聚焦,发现台上演出已毕,鞭炮声又噼里啪啦地响起,烟雾往上空蒸腾,将地面隔出一层雾蒙蒙的屏障。
卓潇也道:“嗯,这次结束得好快。”
江葶苈回过头,对他道:“我好像看见我师弟与宗主了。”她将剑身恢复寻常大小,停在附近一处屋檐,带着卓潇跳下地面,挤过人潮,要去寻沈栖游。
卓潇一手替她挡开身侧人群,江葶苈问道:“——你刚刚,要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潇顿了一下,道:“我……”
江葶苈回过头,只见卓潇微动的嘴唇,她道:“这里太吵了,听不见,回去说吧!”
卓潇道:“其实我就是想说……”
“师弟!”江葶苈像沈栖游方向招手,声音淹没得太快,她便启用传音。沈栖游轰然一惊,四处查看江葶苈方向,意识到自己在谢归忱怀里,更是手忙脚乱要离开。
谢归忱手掌压着他后颈,沈栖游慌道:“宗主……我师姐来了。”
“来了就来了。”
“不要这样……”沈栖游道,“你是宗主。”
“那便更无人能管得我如何。”
话虽如此,还是松开了沈栖游,只是相扣的十指却不愿放开。
江葶苈瞄到二人相牵的手,震惊得无法言说,只能面上装作镇定,向谢归忱行了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解释道:“师姐,宗主只是来帮我们完成委托。”
江葶苈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多想。”
卓潇从谢归忱身上抽回目光,沈栖游注意到他,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白道:“卓潇,你可是早就知道你门派都是妖物一事?”
江葶苈“啊”了一声,她并不知晓前因,此刻面露疑惑,朝卓潇看去:“都是妖?你……你也是?”
沈栖游道:“他不是。”
卓潇知道隐瞒不了,移开目光,算默认了此事。
江葶苈:“怎么回事?”
卓潇道:“我师尊心地好,我父母双亡,即将饿死之际,师尊救了我,见到受了伤的小妖也带他们回山,久而久之,那些被欺负的妖也找上门。各式各样的妖物越发多,便干脆拜在了掩日派当作弟子,由师尊教他们化形与掩藏妖气。”
“我有个问题,”沈栖游道,“你们为何与王氏几兄弟约定在胭水山庄见面?你们要做什么?”
卓潇很快答道:“商议如何安置到隆宁村及其他几个村的流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旁的小道看不下去了,撇嘴答道:“撒的什么谎,这么假,傻子才会相信呢。”
卓潇:“你……”
沈栖游打断道:“他们受了迷惑,想将当权之人取而代之——这一点,我已经知晓了。所以,你不必再掩藏,直说便是。”
江葶苈亦是目光灼灼盯着他,卓潇呼出一口气,不再争辩,垂眼道:“他们的确是想当这个乱世之人,与我师尊相约,是想师尊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他们知道掩日派里……?”
“不知道,”卓潇道,“镇上无人知晓,只以为我师尊是修道之人。”
“卓巍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他们?”
卓潇道:“我师尊看着他们长大,并非真要相帮,而是怕他们再寻了他人,先假意答应,在想办法规劝而已,谁料到了胭水山庄,却出了这桩事。”
……竟是如此。
沈栖游有些唏嘘,又问道:“那你们可知晓,隆宁村被改风水一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潇茫然道:“什么风水?”
那便是不知晓了,沈栖游想,他回道:“无事。”
江葶苈十分会看眼色,谢归忱什么也没说,便已然觉察到他的不悦。
她咳嗽一声,道:“我与卓潇先回山庄吧,师弟,你若是和宗主还有事便不着急。”
沈栖游知晓她想法,却实在想摆脱谢归忱,便道:“师姐,我也与你一起……”
谢归忱将他拉回身前,意思不言而喻。
许是知道谢归忱并非是下此狠手之人,沈栖游也不再那样抗拒,按着他一只手,低声道:“宗主今天已经对我……还不够么?”
谢归忱:“够吗?”
沈栖游:“……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