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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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鸟雀遏制咽喉,呼吸会被迫遭到停滞。chunmeiwx
许一冉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她像是贸然踩进凶兽捕食现场的无辜稚儿,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
眨眼变得费力,思维逐渐迟缓。
被高空坠落馒头砸伤头的怒火退了个一干二净。
剩下的是令人战栗的鸡皮爬过全身,余留的是密密麻麻的恐慌与茫然。
一滴血水悄然滴落在地,粘稠的液体恰好将路过的蚂蚁覆盖、淹没、吞噬。
蚂蚁还在奋力挣扎求生,竭泽之鱼也会做最后的努力。
被延长的思维告诉许一冉:
这里是一单元,8001号。
凶杀案现场。
甚至一分钟前,凶手还在阳台吸烟。
身后,传来皮鞋摩擦在地面的脚步声。
塔塔、塔塔。
不急不许,和那个男人在阳台抽烟的闲适姿态一般无二。
许一冉低头,她看到湿漉的血水流淌在脚下,鼻尖是浓郁的、粘腻、让人犯呕的血腥味。感官是最强烈的刺激,促使脆弱的神经拉响警报长鸣,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催促着——
她得逃。
立刻、迅速、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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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亮着刺眼的白炽灯。
“她怎么睡着了,这可是工作时间。”
“许一冉你醒醒?快醒醒!”
耳边有人在说话,可许一冉却在发抖。
噗通、噗通、噗通!
强烈的不适感卷席全身,强烈的脉搏跳动自肺腑通过神经传递至大脑,全身热得像自铁板上烫过的滚刀肉,额上却突突在冒冷汗,胸口一片瓦凉。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误入凶杀现场,想要逃离报警,却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被身后的男人追上。一把开锋的尖刀从背后直直贯穿她的整个心脏。
衣料被刺啦划破,紧接着是抽搐般的剧痛,蓬勃跳动的心脏仿佛被灌入铁铅。
很重、很冷、很沉。
陡然被抽空的力气、滞涩的喉咙像是被灌满铁锈,她无法呼吸。视线也变得逐渐模糊。
她于黑暗中被拖入无底的深渊,身体的失温让她无法克制住发抖。
恍惚中,是一道一闪而过的淡金色,什么东西挂在了许一冉的脸上。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张娜你别凑太近,头发都快塞到人家嘴巴里了。”
“呃,我这是太担心了,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这是谁?工作时间睡大觉,嗯,先扣个工时吧,等起来后再让她写份检查。”
“等等前辈,一冉也许是身体不舒服,我瞧她脸红得厉害……”
刺眼的灯光照射在下垂的眼睑,绕过弯曲的睫毛像一把利剑刺过眼皮扎到眼睛里,许一冉忍不住呻吟出声。
谈话像是被按住暂停键,两人都可疑地沉默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一声暴呵在许一冉耳边响起:
“许一冉你给我醒醒!”
是在报社经常照顾她的老前辈的声音。前辈是快要退休的年纪,这是他最后一次带新人,恰好被许一冉赶上趟。如果忽略前辈沧桑无比像是生锈刀片划过磨砂纸的嗓音,他状态保养的要比自己这个年轻人还要好。
怎么形容呢,应该是八个大字——热情洋溢、活力四射。
这不,他正扯着嗓门骂道:“我瞧她是睡得正香,做上美梦了吧,还一副小脸娇羞样儿,身为记者,坐没坐像、睡没睡姿,工作时候偷懒打盹,这像话吗?这丢的是你的脸吗?这是你师傅我的!再说,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这个老头觉还多呢?昨天晚上当夜猫子去了?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天的就是手机电脑扣太多了,弄得精力不济还耽误正事!”
“我说过多少次了,青春是要奋斗、要拼搏,要敢于创造奇迹和未来!梦想、未来、奇迹!你懂吗?醒醒!给我醒醒!许、一、冉!”
几卷文档像砖头一样啪啪啪又拍在许一冉的后背上。
这一拍,把许一冉直接拍岔气了,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还残留在记忆中的恐慌和绝望让她如同溺水之鱼,一股憋着的劲让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可惜,平衡没太掌握好,小腿带动着凳子的转轴踉跄划了一道,然后噗通一下连人带凳一起跪倒在地。
脑袋还嗡嗡的,一沉,结结实实磕在了前辈脚边。
“别杀我、别……”她茫然地抬起头,口中不住地喃喃出声,带着对死亡的抗拒、疼痛的恐惧、凶手的畏惧,她缓慢对上了前辈瞳孔地震般的目光。
许一冉:瞳孔地震x2
许一冉:怎、怎么回事?
眼前可以在风中凌乱的场景让她感到非常惊恐。
正拿着文件的老前辈比她还惊恐,他的老脸皮抽了抽,架在耳后根的圆眼镜都歪了半边。
“啊!”
“啊——”
一老一少的惊叫响彻云霄,日报社的房子跟着震了三震,树梢上正在巢里休息的麻雀也慌乱地飞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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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堂里。
张娜对着许一冉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将办公室的闹剧又重复了一遍,她总结:
“惊!日报社新记者拼命三娘许一冉在办公室打盹睡出猴屁股版脸蛋和蟑螂形态的呆毛!”
“惊!小许同志为躲前辈惩罚在办公室行跪拜大礼,惊呆众人!”
“这两条新闻虽然不能出版,但一定会上我们日报社的内部头条。”
许一冉饭都吃不下去了,她哀怨地看向张娜,这可真是她的从小玩到大、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贴心朋友。她摆摆手:“好娜娜,求你住嘴吧!今天已经足够社死了。”
张娜笑眯眯凑过来:“不不不,我可是你的十佳损友啊!”
“好,你哪壶不提开哪壶是吧?”许一冉挠上张娜的痒痒肉。
“看我的!”张娜不甘示弱地手伸进兜里去。
许一冉突然睁大眼睛:“冰可乐?”
“你怎么知道?”张娜从兜里掏出来,罐装的可乐还冒着冷气。
为什么知道?
因为那个挥之不散恐惧的噩梦中,她们在食堂笑闹着吃饭,张娜就是这样趁她不备掏出冰可乐贴上她的侧脸,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张娜哈哈大笑。
真实而虚幻的一天。
许一冉严肃起来:“娜娜,阿姨是不是又让你去相亲了?”
“你怎么知道?”张娜一脸惊奇,她还没意识到好友的反常,笑着调侃,“一冉你做记者这一行真是可惜了,当名侦探多好啊?”
两个细节都得到印证,记忆力发生的事情好像不是假的,许一冉脸色变得糟糕起来。她点亮手机屏,看了一眼时间——
12:30。
原计划她是准备午休后等两点再打车去良馨花园小区。她放下还没吃上几口的午餐,拿起公文包和录音笔,计划提前——
她需要过去印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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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地方到了。”
“谢谢师傅。”
“嗯,诶——姑娘小心点啊。别摔着!”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良馨花园小区”这几个字仿佛被镶了一层刺眼的金边,许一冉看过去的时候突然心慌得厉害。这导致她下车时候没看清楚路,被车门坎绊了一下踉跄几步后才站稳。
要是平时她一准会尴尬到脚趾扣地,可这会她心里放了沉甸甸的心事。
许一冉站在小区外徘徊不定的样子引起热心门卫大叔的注意,
“小姑娘看着挺面生的,是过来找人吗?得登记的。”
梦境中,不该叫它记忆中,她也做过这样的登记,一模一样。
“叔,您认识很多小区住户吗?一单元8001号的住户,您知道吗?”许一冉不动声色打听,记得这位门卫大叔记性好对小区业主特别熟悉。
大叔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就在许一冉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眼睛一亮:“哦,是那个地产公司的王老板啊!”
“您认识?”许一冉下意识屏住呼吸。
“认识不算,就搭过一次话。这是大老板,肯定不止这一处房产。他来这里次数也不多,也就一个月几次,你提的时候我差点没想起来。”
“那他……头发是不是比较稀疏,快要秃顶?”许一冉不敢回忆记忆中那张可怖的死人脸,只挑印象深刻的瓦亮头顶去描述。
大叔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许一冉有些讪讪,一见面就打听别人是否秃顶确实不太礼貌,可她还是执着地盯着大叔要回答,眼下这个消息对她很重要。
大叔有些不自在摸了摸早上才洗过的头,他脾气好有问必答,这会只涨红脸憋出一句:“头发也是男人的尊严。”
许一冉目瞪口呆:“说,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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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再次直达八楼,心态已然完全改变。
这是许一冉思考过后做出的选择——决定先去一单元8001号看看情况。
这是一个大胆、冒险,却并不草率的决定。
一来时间才到一点,离她三点半看见的凶杀案现场还有两个半小时,未必能遇见凶手,她也有机会在凶手上门之前将受害人先引离家门,避免惨案。
二来如果门仍然是微微敞开,有经验的她也不会贸然进门而是迅速离开报警。凶杀案出警时间在五到十分钟左右,有很高概率救下受害人。
这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她自嘲地想。
8001号的门这会是关着的,一个好消息。
良馨花园小区是高档小区,房屋隔音极好,只站在门口,她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
片刻犹豫后,许一冉便叩响大门。
“咚咚咚!”
等待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门被一股大力扭开,许一冉站得过近,险些被撞到鼻梁骨。
记忆里那张可怖的、聊无声息的脸现在是鲜活的、不耐烦的。宝石蓝的家居服穿在身上,吗毛料顺滑且有光泽一看就知是高档货。屋内开着温馨的大吊灯,玄关到客厅都是一片敞亮,光照下来,男人稀疏的头顶上还冒着发胶固定过的油光,“你找谁啊?”他问。
他拧眉看过来的神情就像是被打搅了什么好事,唾沫星子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喷出来,看着有些凶神恶煞。可许一冉很高兴,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大方的笑容来:
人没事,还活着。
这让她上楼敲门的选择显得尤为有意义。
她想起老前辈对她的评价:做事冒失、毛躁、性子还急。可心里的那股正义劲儿,比谁都足!
作为记者,前者是缺点,后者却是优点。
当看见男人还活着的时候,许一冉突然觉得即使是缺点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和好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