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一明一暗<!>
周日褚时显在实现科技开完碰头会, 没和同学一起回校, 自行开车到昙华林附近。
许明哲有个亲戚在附近开了间户外拓展训练公司,附带健身俱乐部, 他节假日常在公司帮忙。
咖啡馆里, 许明哲向褚时显讲述经过,他是法学院的,口才本就卓绝, 再加上这件事确实滑稽, 一舍401的诸多交锋被他讲述得精彩无比,仿佛身临其境。
他乐不可支地说:“老褚,我是长见识了。女生寝室能有这么多奇葩事。”
褚时显好容易止住笑。“恶人自有恶人磨,难为你了,能发掘出这种人才。”
许明哲说:“不是我自吹自擂表功劳, 这样的人确实难找,不然也不会答应你之后拖了这么久。又要会来事会惹事,还要机灵不沾是非, 关键,愿意出这个头。我是把身边认识的, 不认识的, 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挨个耙了一遍。”
肖景云简直是意外惊喜,极难得有专业搞体育的, 智商同时在线。
她从初中开始, 参加县级市级田径比赛, 乃至省级比赛,已经在省队挂了名。小小年纪,发挥体能优势,从山坳坳里挣出头,出来开了眼界,知道搞体育不长久,田径不赚钱,万一倒霉遇上伤病,最终归宿还是要回山坳坳,靠着胆大泼辣,又另辟蹊径,生生把水尽山穷走出坦途。
若不是她主动找到校学生会体育部,找到许明哲,问他校运会双冠军奖品能不能换成现金,许明哲还想不起来今年的新人中有这样一位翘楚。
“之前只说任她自由发挥,我以为她会在401吵架时帮帮腔什么的,没想到她能做的这么彻底,直接把自己当靶子立起来。”褚时显琢磨了一回,饶有兴味地说。“这个女生可以的,这一手围魏救赵的手段,不说多精妙,能不顾惜脸面,已经了不得。”
许明哲也没料到这件事如此顺利。想起肖景云现下俨若401一霸,他再次喷饭。
外面眼见要下雨,铅灰色的天暗沉沉的,落叶迎风乱舞。咖啡馆四处开了暖黄的灯,拿半封建半殖民地风格的绿玻璃灯罩罩着。音响循环放着班得瑞的《追梦人》,小提琴弦音悠扬又忧伤,钢琴像叩问内心。
老板很舍得下功夫,地板和桌面俱是用老船木重新漆了油。许明哲从桌上拿起咖啡杯抿了口,微一扬眉。
他的爱好很西式,足球,健身,户外和咖啡。看他表情,褚时显就知道甚合他心意。
“就是耽搁了太多时间,明年谢晓桐就转专业了,肖景云发挥的作用有限。”
褚时显漫不经心地说:“没事。”谁也无法保证下棋布子尽皆有用,一两粒闲子也无妨。
“听说还有个计院的学姐在帮谢晓桐补习功课?老褚,你这一明一暗的安排……”许明哲深感钦佩,自愧莫如地摇头。“这就叫不问结果,无私的爱了吧。”
褚时显将咖啡放回桌面,笑意温和。“不问结果,是因为我知道结果。”
说着,他将桌面的大信封推过去,“代我跟肖景云说声谢谢。还有,我小叔说,她弟弟在网吧干得挺好,人也够机灵。锻炼个几年,改掉那口乡音,可以独当一面了。”
肖景云是体育特长生,这次被特招进江大,她先回了一趟老家,从老区大洪山里,带出了无心读书的弟弟。
许明哲接过去放进书包里,说:“我也不跟你客气,要帮忙只管开口,总之我知道,将来我是少不得要找你帮忙的。”
褚时显问:“司法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明哲烦恼地说:“别提了,去年就该准备的,为了校队和体育部,没少浪费我的时间。早知向你学,意思意思,大三就退队,这样两面抻得开。”
褚时显说着圆乎话:“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
“说真心话,校足球队我是真不舍得退,学生会才让人烦,有那几个屁事不干,整天装模作样的摆官僚作风的,我羞与为伍。不是为了有个好出路,谁爱干这个。”许明哲叹气,“我也想清楚了,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大律所,进不去就去考公,至不济还能读研。总有路。”
法学生就业难一直存在,能从毕业生打熬到大律师的都是人尖子。
褚时显劝慰:“别丧气,大律所也不是很难进,你有底子,又有老师支持,只要前期熬得住,不成问题。”
许明哲转忧为喜,笑说:“我对我自己没什么信心,你倒是信心十足。”
褚时显老实不客气地说:“我看人还没几回走眼的。”
手机此时响起来,汪浩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腔调,上来就请安:“褚公子,感恩节快乐!我是汪浩,最近一直没敢扰您清净,不知还记得我吗?”
感恩节?褚时显调侃他:“汪大经理,你这业务发展到美国去了?过老美节日?”
“这辈子我也没那本事。这不是想找个借口,跟您联络联络感情吗?翻遍了日历,整个十一月就剩下个感恩节。我真盼着能马上过元旦春节什么的,也好借机给您送点我们行的礼物去。”
汪浩的轻浮和油滑,之所以不令人讨厌,大概源于这份对厚颜的坦然。
褚时显为之绝倒,提醒对方说:
“最近确实没什么节日,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褚公子——”
“等等,待我掐指算一算,这是快到年底了。年关难过,说的就是你们那一行。”
对面许明哲见他一副江湖术士的做派,无声摇头。
电话里,汪浩闻言感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褚公子也。”
褚时显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问:“年底了,银行里能有什么事,我大概猜得出。说罢。”
汪浩确实为拉存款而来。每逢年底,各大行为了回笼资金奇招百出,像汪浩这种有上进心的,更是不肯逊色于人。企业存款,个人存款,通讯录里的高端客户,他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许明哲见天色暗沉,雨丝开始敲在玻璃窗上,又知道褚时显另有安排,便先行告辞。走时包里除了一个大信封,还多了袋南美咖啡豆。
褚时显窝在沙发里,捧着本书,看得正认真时,又接到汪浩的再次来电。告诉了对方在哪个路口,转哪一条巷子,他便把书丢在一旁。
玻璃窗外,满目萧瑟,细雨飘霏,风撕扯雨帘,刮着枯树。临窗一株人高的山茶,应是养了有些年头,沾了雨,洗了尘,叶片肥厚油绿。
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阶梯之下,漆色锃亮,高级感十足。
三镇的这数场秋雨过后,便告正式入冬。褚时显静心聆听荡涤心灵的《追梦人》,不一会,就见汪浩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他双手紧搂着西装外套的前襟,明明很冷,却不急着进咖啡馆,反倒停在台阶一侧,注视那辆簇新锃亮的雷克萨斯gs300。他抹了大量发蜡的西装头沾了雨粉,脸上一副享受的表情,像是深深为这辆车的造型倾倒。
褚时显观察得十分仔细,汪浩下出租车至今,并没有抬头往咖啡馆内部张望,也即是说,他此刻的表现,有个重要的前提——无论褚时显有无注意到他。
《中庸》说“君子慎独”,是指品德高尚的人,即使独处无人监督时,也能保持德行的一致。套用在汪浩身上,他的恭维并不是浮于表面,细微处,他也异常谨慎。
一个人能把客户关系做到如此的极致化,褚时显几乎要生出惜才之心。
汪浩以欣赏的目光,艳羡的态度,围着雷克萨斯绕了半圈,一番作态完成了个十足十,这时才抬头。目光撞上落地玻璃之内,正含笑而视的褚时显,汪浩伸出大拇指,无声地夸赞了一下,这才迈开腿,两步跃上台阶,推门而入。
问他喝什么,汪浩说跟褚时显一样便好。
褚时显排揎他:“你上回好像还叫我显哥来着,今天怎么换称呼了?”
汪浩说:“那不是为了显示跟您亲近吗?最近没怎么见面,一见就有事相求,再不客气些,您怕是连话也不爱跟我讲。”
褚时显嗤一声,“知道你有心,一两声也就行了。我实在听不惯。”
他前世玩游戏,了解网线对面是人是狗,游戏id越牛逼,什么“x少”,“什么公子”的,现实里越不堪。
说不准进了网吧,隔壁那张桌子散发着汗馊,抠着脚,吃着泡面,张嘴满口黄牙,吐气一股蒜味的,就是某个游戏鼎鼎大名的“拈花公子”“邪御天霸褚少”之流。
着实腻味。
汪浩刚才捎带了一句有事相求,见褚时显不搭这个腔,他也不好多做纠缠,惹人生厌。当即恭敬不如从命地喊:“显哥。”
一低头,望见褚时显随意搁在沙发一侧的书,汪浩惊愕地问:“显哥,你还看这种书?《麻衣相法初解》,你这是要博古通今?”
褚时显微笑,说:“无聊看着玩,不过,有些内容认真读还挺有意思的。”
汪浩端端正正地坐好。“看来显哥是有些心得了,能不能借显哥慧眼,帮我相一相贫富贵贱?”
褚时显也不推拒,凝目打量。不一会,说:“我看你额窄眉稀,你这父母宫,兄弟宫都不行啊。上无祖荫庇护,下无手足帮扶。”
汪浩说:“显哥你说得太对了,我家祖上就没什么富贵命,还是三代单传。”
褚时显点头再看:“田宅宫倒是真正不错,宽广有肉,丰盈润泽。”
汪浩双眼微泛喜色。
褚时显又说:“我看你财帛宫和地库都不错,饱满丰隆,你这是典型的少年颠沛,中年发达,越活越进财的面相。”
顺耳话人人爱听,明知褚时显是在拿他逗乐,汪浩依旧喜形于色地感谢褚时显金口玉言。
他的态度有多谦卑,他的野心就有多炽烈。
褚时显将那本相书推开,随意地问:“田宅宫长得这么好,买了几套房了?”
汪浩喜色尽去,耷眉耷眼,看上去苦兮兮的。“这年头,房价蹭蹭地涨,工资不动如龟,哪里买得起房。”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在什么地方工作?随手无数低息贷款,房贷更不用说。”
汪浩一脸难色,说:“显哥,你是不清楚我家庭情况。家里老的老,瘫的瘫,每月工资只够糊弄个嘴巴,别说还贷,我连首付也没攒够。”
褚时显讶异地扬眉,啧一声,说:“可惜了,我本想着,给你指一条好路子。”
汪浩兴致大增,连声问:“显哥,什么路子?详细讲讲,我就算做不成,长些见识也好。”
褚时显指指落地玻璃之外,“我家泰元在附近有个盘,你应该听说过。”
汪浩点头:“华昙小区。前些天上过报纸,据说,单价创历史新高。”
褚时显说:“没那么夸张,不过挨着堆金桥,房价不说数一数二,第三总没问题。特别将来地铁二号线开通后,小区的二期单价还要涨。听我爸说,现在有钱人不要太多,楼盘正式发售的时候,连着买对门的,楼上楼下的,好像不要钱一样。”
汪浩不知想到什么,怅然说:“在银行也见得多了,除了羡慕,我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没那个命。”
“看你,时运这东西,说来就来,来的时候你挡都挡不住。关键是,先得找准路子。”
汪浩凑近问:“显哥你刚才说的路子……”
褚时显摸着杯沿,缓缓说:“华昙小区买家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正街做批发的。你做银行的,数学好,你来算算,两梯四户,一层十二户,三十二层,一家给你一百万,一栋楼是多少钱?六栋楼呢?”
汪浩没想明白,茫然问:“显哥,一家给一百万,你的意思是?”
褚时显继续点拨他:“你不是着急揽储吗?你想想,假如你作为业主,进了业主群,你的个人魅力,职业素养,岂不是发挥到了最大?岂不是比你现在没头苍蝇似的,挨家乱窜要更有效?”
“我……我……我靠。”汪浩瞪着他,只有这个词形容内心的震撼。
褚时显背倚沙发,俊脸平静。
汪浩钦佩之心无以言表,讷讷告白说:“显哥,我以后跟你混了。”
褚时显坐姿懒散,闻言无声地咧嘴,意味深长地笑。
汪浩能力再强,在数以亿计的人口中,他不过其中一粒沙。一颗沙砾的消失,连一声叹惋也不值。
不管他前世是作为阴谋的参与者和弃子,还是无辜受累,他刺向褚成的那把刀,可没有一丝无辜。
褚时显着意推动汪浩大步往前走,不惜将他为自己准备,尚未实施的募资方法,告知对方,最大的目的,就是将汪浩前世发达富贵的日期人为地提前。
他为汪浩指了条利用业主群揽储的路子,汪浩有野心,当他面对无数优质客户,自然不满足于区区揽储的业绩,以汪浩前世敢玩过桥贷,做资金掮客的胆量,自然会谋图更大的利益,不信他不往民间集资这条路上发展。
汪浩若真有才能,当他集资成功,手握大把资金之后,自然有嗜腥的鲨鱼寻味游来,汪大庆,或是王长贵,甚或有更神秘的,前世褚家人并不了解的存在。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